她轻轻抹去自己的眼泪,过去一直无法理解爸爸,他为什么会被这首歌感动?但此刻身处于沉睡之城,看着唱片上的《异域》两个字,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
异域——遥远南方的异国地域,会属于他们吗?
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玉灵在外面喊着:“为什么把门锁起来?我们要出发了,你准备好了吗?”
心里微微一惊,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林君如赶紧关掉了电唱机,把唱片重新放回角落。再看看换上的一身新衣服,匆匆打开了房门。
※※※
下午,一点整。
到哪里去寻找小枝?
他们坐上克莱斯勒SUV,童建国从驾驶座上回头看着大家,叶萧茫然地望着林君如,她也转头看着伊莲娜和玉灵,直到最后一排的杨谋。
“第一次发现她是在哪里?”
杨谋的提醒让叶萧开窍了,第一次见到小枝,不就是南明体育场附近吗?还有那座荼蘼花开的园子,她会不会逃回去了呢?也许那里才是她藏身的巢穴。
“往西北方向开!”
现在轮到叶萧来指挥了,童建国发动车子离开别墅,驶向那片更为陌生的空间。
被困在沉睡之城的几天里,叶萧已默默背下了许多街道,不用看地图就能找到方向。随着车子开过半个城市,心里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单单是为了失踪的小枝,也是为了他在旅行团里唯一的朋友——孙子楚。
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午餐时半句话都没有说,简直成了一个木头人。上午小枝的逃走,孙子楚也负有很大的责任,仅仅责备顶顶是不公平的。叶萧在出发之前,将他拽进底楼的卫生间,紧锁上门轻声地问:“发生了什么?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对不起,我太累了,太累了…我只想休息一下,休息…”
“你瞒不过我的!”
他依旧像在审讯犯罪嫌疑人,狭窄的卫生间变成了审讯室,镜子前的灯光正好合适,让孙子楚再也无处遁形。
仰头看着叶萧的眼睛,随后低头埋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猛烈地冲刷,清凉的自来水刺激着头皮,仿佛潜入深海即将窒息。
还是叶萧把他拉了起来,用毛巾擦干他湿漉漉的头发,语气也柔和了下来:“说吧。”
“我…我怀疑…”孙子楚终于敢说了,但还是结结巴巴,“害死小方和屠男的凶手…就是…是…”
“是谁?”
青紫色的嘴唇颤抖许久,绝望地吐出一个字——
“我。”
“你?”
叶萧又皱起了眉头,卫生间的灯光照着孙子楚的脸,就像个等待枪决的死刑犯。
“是的,就是我,我怀疑是我干的!”
“你这是在自首?”
在说出来之后,孙子楚的胆子反倒大了:“对,昨晚我发现自己在梦游,这毛病我小时候有过,但十几年都没有再犯过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犯了。我感觉从沉睡之城的第一夜起,我每夜都没有停止过梦游,我就像个幽灵穿梭在黑夜里,而自己醒来后却一无所知!”
“你觉得你在梦游中杀了导游小方和屠男?”
“是的,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在这的第一晚和第二晚,我都在哪里?”
叶萧低头细想了片刻:“没错,发现小方尸体的那个清晨,我就问过你做了什么?还有在屠男死去的夜晚,在我和顶顶带着小枝回来的路上,居然在半路上发现你一个人在游荡。”
“你杀了我吧。”
孙子楚抓着他的胳膊,几乎是用企求的口气说。
“我不杀人,更不杀懦夫。”
叶萧淡淡地回答了他,随后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他不想让别人产生误会——两个男人躲在卫生间里说悄悄话。
此刻,汽车已驶入城市西北端,叶萧的脑袋依然涨得发昏,如果孙子楚真的在梦游中杀人,如果其余的一切都是意外,那么所谓的阴谋就不存在了?
也许所有的阴谋都只是他们的臆想?
那么“大空城之夜”又是什么?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把着方向盘的童建国突然问道:“前面该走哪条路?”
叶萧猛地摇了摇头,这才看清了前方路口,确认曾经来过这里:“快点左转,就是那天晚上抓到小枝的地方。”
SUV转进一条幽静的小路,便来到一座孤独的花园前,大家跳下车来隔着木栅栏,看着园里一片美丽的荼蘼花,阵阵神秘的花香散发而出,刺激着每个人的鼻子。
这已是叶萧第三次到这了,他第一个跨过栅栏进去,走进荼蘼簇拥的小径,来到荒凉的小洋房前。相比这栋布满灰尘的屋子,他们昨晚住进的别墅,已算是不错的豪宅了。
他们走进古旧的房门,走廊的感觉有些奇怪,有几扇窗户都被打开了,与叶萧上次来不太一样,起码明亮了很多。这让他立刻提高了警惕,也许小枝就在这里?
还记得上次进来的布局,叶萧伸手推开一道房门,窗户正好面对花园,有着阿拉伯风格的装饰。但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屋子里干净了许多,墙边放着一张木床,上面铺着枕头和睡袋。
“奇怪,上次这里什么都没有,现在肯定有人住在这。”林君如也来过这里,她摸了摸睡袋里面,却吓得跳起来说,“居然还是热的!”
空屋子里的热被窝?
这一发现让大家都很兴奋,也许几分钟前还有人在睡觉,听到外面花园的动静,便迅速钻出被窝逃跑了。
刚才究竟是谁睡在这呢?难道小枝逃到这里以后,找了这个地方睡午觉?叶萧奇怪地摇摇头,总觉得不太可能,她不至于大意到如此吧。
屋子中间有张桌子,并没有蜡烛的残迹,童建国试着拉开了电灯,果然已不需要烛火了。伊莲娜走到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前,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镜面可以清楚地照出她的面容,同时还有另一张女子的脸庞——这是镜子里原本就有的图像,看起来酷似梳妆的小枝。
睡袋里的人是镜子里的幽灵?
“看,这是什么?”
杨谋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食品袋子,全是保质期内的真空包装食物,看来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叶萧轻声走出屋子,往走廊的更深处走去,他发现头顶的天窗都打开了,可以让他看清房子里的一切。
忽然,他听到了某种声音,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还有人的气味。
童建国等人也跟了出来,他做手势示意大家噤声,几乎踮着脚尖往前摸去。
推开最后一个房门,叶萧终于看到那个人,从温暖的被窝里逃出来的人。
是“他”,而不是期望中的“她”。
他是法国人,他的名字叫“Henri Pépin”——亨利·丕平。
一双苍白而惊恐的脸,正对着同样惊讶的叶萧。
没错,第一天在公路上发现的法国人,另一个欧洲旅行团里唯一的幸存者,随他们一同进入沉睡之城,却在电源重新降临的刹那,趁乱逃出了旅行团的掌控,消失在神秘的黑夜里。
就在亨利失踪了三天之后,大家几乎都要把他忘记时,却出现在了这荼蘼花开的洋房里。
他只穿着一件零乱的衬衫,想必几分钟前刚从被窝钻出来,慌不择路地躲进了这间屋子。
“亨利!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我们?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叶萧激动得有些过分了,竟脱口而出一连串中文,而亨利根本就听不懂。
其他人也都看到他了,伊莲娜立刻用英文复述了一遍,但亨利只是恐惧地摇摇头。
就在叶萧向法国人走来时,亨利却像猴子一样跳到了旁边,双手抓住一扇敞开的窗户。
“NO!”
叶萧大喝了一声,却无法阻止法国人跳出窗户,敏捷地钻进外面的花园里。他绝不会放过亨利的,以同样快的速度翻出窗户,大喊着追赶法国人。
“等一等!”
童建国等人扑到窗口,只见叶萧的背影一闪,便消失在荒草与花丛中了。
而亨利已经翻过了木栅栏,竟然跑得像兔子一样快,沿着一条小巷狂奔而去。叶萧不甘示弱地跳出花园,同时大喊着:“STOP!”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
他们的距离在逐渐缩小,风在耳朵两边呼啸着,如同子弹穿破空气。叶萧再也无所顾忌了,眼前的亨利不过是个冲刺的坐标,也许他并不是在追逐,而是要摆脱某种紧跟自己的东西,它的名字叫——厄运。
又越过几条寂静的街道,不知急转过了多少个弯,就当他要抓住亨利的衣服时,脚底却一个踉跄重重摔倒了。
刹那间眼前一黑,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自己一声。虽然额头刺骨的疼痛,却无法阻拦他迅速爬起来,头晕眼花地张望着四周,却再也见不到亨利的影子了。
眉头有股热辣辣的感觉,伸手一摸才发现全是鲜血,原来刚才在地上撞破了。但他丝毫都没有害怕,任由鲜血从额头留到脸颊,就像个在台上受伤的拳击手,依旧愤怒地向敌人咆哮着,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或许,是叶萧自己。
受伤的拳手,受伤的公牛,受伤的角斗士,脑中闪过无数个类似的画面,鲜血淋漓满身伤痕,跌倒在地即将惨遭屠戮。周围的目光有鄙夷也有尊敬,他在嘘声与掌声之中挺起胸来,仰天长啸:“有种你就出来!该死的!”
喊完后嗓子都哑了,额头的失血让他眼冒金星,脚下发软地后退几步,靠在一棵大榕树上,绝望地大口喘息着。等到伤口凝住不再流血,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视线几乎变成红色了。
没有人,没有人再能跟上来,童建国他们都不见了,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记不清刚才跑过了几条路,转过了几道弯。一路上疯狂地追赶亨利,完全没注意旁边的情况,现在已经彻底迷路了。
终于缓过一些劲来了,叶萧孤独地往前走了几步,他不再指望那些同伴了,就这样在街上流浪吧,无论亨利还是小枝,无论死人还是活人,无论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宁愿所有都是一场梦游。
路边又一个破败的花园,几朵不知名的花在野草中绽放,他随手触摸着一片花瓣,忽然有两片翅膀飞了起来。
他见到一张美人的脸,接着又是一个骷髅头,然后美女与骷髅不断变化,那是蝴蝶的一对翅膀。
原来花上停着一只蝴蝶,它的左右翅膀图案居然不一样,左边是美女,右边是骷髅。
困顿的叶萧立刻睁大了眼睛,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生物,像利刃扎进了脑子,天机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议。
蝴蝶竟然飞到他脸上,大胆地停留在额头的伤口,好像在帮他舔拭血痕。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美女与骷髅”的蝴蝶行动,淡淡的香气飘落到鼻息间。
几秒钟后,蝴蝶离开了他的额头,像两片美丽的油画,消失在一片沉默的屋顶后。
鬼美人。
※※※
时针走过了两点整。
几条街区之外,童建国等人还在寻找叶萧,他扯着嗓子大喊几下,声音随后被四周的院子吞没。
“到底去哪了?”林君如走到十字路口的中心,亨利与叶萧都无影无踪了,“刚才他穷追不舍的,也不知道抓住亨利了没有。”
伊莲娜紧咬着牙关问:“会不会出事了?”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他根本就没看路吧?就算抓到了也未必找得到我们。”
童建国说着走上了SUV,把大家都赶到了车子上,一路缓缓开着寻觅踪迹。这附近全是些小路,两边都是相似的院落,见不到店铺和较高的楼房,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很快他们自己就兜得迷路了。
“亨利为什么要逃跑呢?”
伊莲娜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林君如淡淡地回了一句:“当然是心虚呗,这家伙一上来就很奇怪,我早就怀疑他不是好人了!说不定他吹的那套东西,全都是假的!”
“你说他就是潜伏在我们中的内奸?”
“极有可能,所以他才会没命地逃跑。”
“少说两句吧。”
童建国烦躁地猛踩了一脚油门,车上的人都被冲了一下,他也不管东南西北了,照着一条小路笔直开去。
几分钟就开出去很远,时速加到了六十公里,这么一条小路让大家心惊胆战,稍有不慎就会撞到旁边去,玉灵着急地喊道:“快点慢下来!”
童建国缓缓踩下了刹车,因为前头已经没有路了,又一条奇怪的“断头路”。
SUV在路的尽头停下,迎面是一道高大坚固的铁门,两边也是三米多高的围墙。墙顶有铁丝网围绕着,看样子很可能带电的。墙外空出将近十米的空地,全都铺上了沙子寸草不生。
车上的五个人都下来了,疑惑地望着这堵高墙,这森严的气派简直像监狱,铁门上涂着黑色的油漆,外面还挂着块停车的标志牌,下面写着两个繁体汉字——“禁区”。
“禁区?”
杨谋小心翼翼地走近铁门,发现门边还开着一道小窗户,透过坚固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许多监控设备。然后他用力拍了拍门,却感到铁门下沿微微动了动,再继续用力往里推,才发现铁门并没有被锁死。他急忙招呼其他人来帮忙,五个人共同用力推动铁门,地下发出吱吱的转动声,大家都把心提了起来。
终于,铁门打开了。
里面是条宽阔的大道,两边分别是灰色的楼房,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样子。大门里面有个警卫室,安装着闭路电视的监控系统,墙上还挂着一套南明警服。
童建国注意到了保险柜,奇怪柜子并没有上锁,打开一看居然是三支手枪!
旁边还有几十支弹匣,用手摸了摸全都是真家伙,但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又赶紧把保险柜锁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如果是普通的企业或部门,何必需要手枪来保卫?他仔细检查着警卫室,在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彩色的图纸,上面标着一行文字“黄金城示意图”。
“黄金城?”
玉灵等人也凑过来看了,先是想到了夜总会的名字,然后又是——金库?
南明城的金库?所以要武装警卫来保护,还有这么坚固的铁门和围墙,那么完善的监控系统。
虽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但或许还会有黄金留下来?
想到这林君如打了个激灵,不管这设想是真是假,也不管该不该顺手牵羊,起码可以见识一下金库吧!
这下大家都兴奋了起来,快步向大道的更深处走去。两边都是静悄悄的房子,他们随意打开一个房门,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也不像是金库的样子。
走到底才看到个巨大的房子,像是什么厂房或仓库,大门紧紧地关着,他们从边门走了进去,却看到一条长长的走道。好不容易才打开电源,里面一长串灯了起来,还听到空气交换机的声音。
看着没有尽头的走道,让他们想起了罗刹之国,那大金字塔下黑暗的甬道。入口处放着一根杆子,旁边有个岗亭像是检查哨,挂着块牌子“请出示证件”。
杨谋在岗亭边仔细看了看,发现居然还有指纹按钮,只有指纹对上的人才能进去。通过这道关口还有个扫描门,任何人通过这道门,都会在后面的电脑里“现出原型”,就和机场里的安检门一样,甚至比那个还要先进,任何金属都会被探测出来。看来这通道的保安措施是极其严格!
他们小心翼翼地通过扫描门,好在前头的灯光很亮,接着就感到地势在往下走,越来越深像进入地下了。不祥的感觉笼罩着五个人,童建国在最前头紧锁双眉,将右手垂在身体一侧,随时准备拔出手枪。
转过一个直角弯后,出现了一部宽敞的电梯,看起来足够容纳二十几个人,显然是装货用的。打开电梯门里面很干净,灯光显示一切都很正常。
“不,我们不能进去!”
杨谋看到电梯就有些发抖了,但美国女孩伊莲娜轻蔑地说:“那你可以在外面休息,我们倒要看看下面有没有黄金?”
“先让我想想——杨谋和玉灵留在上面吧。”童建国看着伊莲娜和林君如说,“我们坐电梯下去看看!”
玉灵担心地说:“会不会有危险?”
“我想我们值得冒这个险,这里曾经戒备森严,各种设施都非常完备,只要有电就应该安全。”童建国将有力的大手放在玉灵的肩上,“你们留在这里也要当心点,等我们上来。”
说罢他就钻进了电梯,伊莲娜也迅速地跟进去,林君如还有些犹豫,却被伊莲娜一把拽了进去。
电梯门又缓缓关上,随着一声奇怪的巨响,三个人感到明显得下沉,宛如降入地狱的深处。
林君如紧张地深呼吸着,幸好电梯里有排风系统,柔和的灯光缓解着人的情绪,她靠在电梯内壁默默祈祷,希望不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显示屏上跳着深度表,从十米迅速下降到了二十米。但电梯一路降了半分钟,往地底越来越深,连童建国也沉不住气了,直到最后显示的一百米!
“天哪,我们等于下降了几十层楼的高度,这该有多么深啊!”
大胆的伊莲娜也恐惧了,地下那么深压力也会很大,人随时都会窒息或崩溃。
电梯门幽幽地打开了,外面是条岩洞般的通道,童建国第一个走了出来,仍感到一阵凉风吹到脸上,看来这里的通风系统非常完善,丝毫没有地底一百米的感觉。
两个女生也紧跟着他,两边仍是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但又不是真正的甬道,头顶有钢铁的支架,反而更像煤矿的坑道。
伊莲娜摸了摸岩壁说:“这里是矿道!怪不得要在地下一百米。”
“那是什么矿呢?”
童建国想到了国内那些吞噬人命的煤矿,不过这里看起来还很安全,也没有那种难闻的瓦斯味,至少可以排除煤矿的可能。
沿着矿道继续往里走,伊莲娜不断抚摸着岩壁,可以明显看到一条矿脉,她的表情越来越兴奋,不禁跳起来说:“GOD,这是一座金矿!”
“金矿?”
“是,我参观过加利福尼亚的老金矿,是十九世纪废弃的坑道,都有这些开采过的痕迹,尤其是岩石里残存的金矿脉,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
林君如激动地问道:“我们能不能在这里淘金?”
“不知道啊,这些矿脉都早已被采空了,至少我们是淘不出金子了。”
她继续往里仔细地搜索着,并没有丝毫黄金的踪迹,可能埋藏有金子的地方,全都已经被掏空了。三个人走了十几分钟,一直来到矿道的最深处,却再也看不到矿脉的迹象了。
“和加州的废弃金矿完全相同,采到一盎司黄金都不剩了!但从这个矿道规模来看,这里曾经蕴藏过丰富的黄金,只要几公斤就能让人成为暴发户。”
“显然这里是不止几公斤。”
林君如已经难以想象了,或许整个东南亚都没有那么大的金矿,想象自己置身于曾经的黄金堆中,仿佛基督山伯爵的秘密宝藏。
可惜,黄金早已经被人挖走了!
“所以才会有高墙和铁门,还有武装警卫的保安系统,还有那个‘黄金城’的示意图,这里想必是南明城最重要的地方,甚至是重兵把守的要害部门。”
“也可能是南明城一切财富的来源!”
林君如突然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岩石,奢望能发现一丝金沙。
“别找了,有的话早就被采空了,不会留给你的。”伊莲娜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还是上去吧。”
童建国点点头,一把将林君如拉了起来,三个人离开枯竭的矿道,想象这里当年的景象,除了艰苦而危险的开采外,是否有过你死我活的争夺,为了一粒金子不惜手足相残?
乱想着回到电梯,他们又坐上那口移动的棺材,从地底一百米回到十米,林君如苦笑着说:“虽然没挖到金子,起码也大开了眼界。”
从电梯里出来,杨谋和玉灵还等在外面,他们两个显得很尴尬,童建国冷冷地说:“底下什么都没有,我们快点离开吧!”
迅速走出地下通道,他们回到天空底下,告别了阴森的“黄金城”。
※※※
“鬼美人”不见了。
下午,三点。
叶萧渐渐走出那片街区,虽然已重复地转了好几圈,蝴蝶消失了,亨利消失了,小枝消失了,童建国等同伴消失了,所有人都消失了,接下去连自己也要消失了吗?
他找了个水池洗了把脸,将脸上的血迹洗干净了,但额头结痂的伤痕还很明显,像盖着一枚紫色的印章。
眼前的道路越来越宽,穿过几条路口之后,两边的店铺也多了起来,街边竖着许多广告牌,有大型的餐馆和超市,还有许多品牌专卖店,从班尼路到堡狮龙到阿迪达斯。这里是南明城的主要商业区吧?果然街心有拦路的墩子,往前变成了步行街。
他缓缓走到马路中间,额头又一次疼痛起来,该不会是摔成脑震荡了?双眼随之而恍惚起来,紧接着便听到身后响起声音,那是几个女生在互相说话。还没等他回过头来,左边又听到一个小孩在哭泣,随即右边有一对男女在打情骂俏,说的枕边情话让人耳根子都听红了。
不,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蒙起耳朵不想再听。但四周的声音却愈加嘈杂,仿佛就是要与他顶着干,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几乎要把他的耳膜扯破了。
当叶萧重新睁开眼睛时,身边竟全都是人流!一派汹涌热闹的景象,男女老幼各色人等,都趁着周末来逛街了。不时有人撞到他的胳膊,有人从对面横冲直撞而来,他只能尴尬地躲避开来。空中飘过几个气球,下面挂着“南明床上用品,全场七折大酬宾”的横幅。街边有一座宏伟的大楼,镶嵌着金光闪闪的“新光一越广场”,无数时髦男女进进出出,门口播放着周杰伦的七里香…
在此起彼伏的人潮之中,只有叶萧是个孤独的另类,茫然失措地站在中间,像个迷路了的十二岁男孩。周围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没人认识他也没人和他说话,偶尔有人的目光与他相撞,但也马上厌恶地避开。
世界疯了吗?
叶萧捧着自己的额头,这些人都是从哪出来的?难道他们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与他们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互相之间无法见到而已,实际上沉睡之城只是凝固的瞬间,抑或所有的生命都已被隐身,也可能旅行团都被集体催眠,而得了传说的障目症?所有人都无法看到真实的人,事实上自己才是游荡的鬼魂,飘浮在真实的世界周围,却以为堕入了无人之城?
不,是自己疯了吧!
他猛然摇了摇头,对着迎面走过来的一个男人问道:“请问这是哪里?”
男人皱起眉头避让开来,躲进旁边的人群不见了。
叶萧又转头问旁边的一个女子:“今天是几月几号?”
“神经病!”
女子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开了。
他绝望地往前走了几步,正好遇到一对年轻的情侣,试着问道:“我能问一下时间吗?”
男的抬腕看了看表说:“三点十五分。”
总算有人能回答他了,叶萧接着问:“是几月几号?哪一年?”
“2005年8月13日,你从火星来的吗?”
男的冷笑了一声,就要搂着女友离开,叶萧却拉住他们问:“南明城究竟怎么了?你们都从哪里来的?”
“讨厌!”
那女的更不耐烦了,便拽着男友往边上躲去,还轻声嗔怪道:“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这个白痴明显是喝多了。”
“等一等!”
叶萧着急地还要去拉他们,那强悍的女的已经扬起手,一记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随后那女的又抛下一句话:“流氓!”
周围的人们都停下脚步,像看精神病人一样围绕着他。叶萧茫然地转了一圈,面对那么多拥挤的目光,仿佛被万箭射穿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