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枝不见了!
仿佛一盆冷水浇到了头上,顶顶这才惊醒了过来,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急忙寻找楼上的其他房间,包括阁楼和露台。钱莫争和秋秋还在,他们都没有看到过小枝。
她又飞快地跑下楼,把半死不活地孙子楚叫起来:“喂,你看到过小枝吗?”
“我在哪儿?”
孙子楚还揉着眼睛,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
顶顶几乎想要打他了,她猛地打了自己一下,又彻底查看了底楼,还是不见小枝的踪影。她心急如焚地跑出去,在院子转了一圈,仍然是一无所获。
最后,她冲到铁门外边,看着寂静的小巷,与外面空旷的街道。
笼子已经打开,小鸟为什么不飞出去?
※※※
上午,九点三十分。
南明城北部的崇山峻岭,童建国重新发动了车子,找了一处空地掉头,沿着山路往下开去。其他人都已坐上了车,伊莲娜在最后一排,眼角含着泪水回过头,望着再也看不到的山顶——A709,那里是爸爸的青春,被铁丝网围困的废墟基地。
SUV颠簸着下了山,惊险的道路让大家都捏着冷汗,胃里也颠得难受。叶萧回想废弃的美军基地,怎么也无法与南明城挂上钩,难道这座城市就是为美军服务的?但这基地早在二十年前就荒废了,南明城直到去年还生机勃勃,天机的世界还会有什么?
车子艰难地回到市区,沿着城市的中轴线向南开去,没多久杨谋突然喊道:“停一下!”
童建国立刻急刹车了,众人都往前猛地一冲,还以为要撞到什么东西了。杨谋却指着道路左侧说:“电视台,我们得去那里看看!”
原来正好路过这个路口,南明城的最高建筑,电视台大厦就矗立在眼前。
玉灵坐在他后面说:“我们不是上去过吗?就在进入这里的第二天。”
“是的,当时还没有电,我们只能使用蓄电池,准备用电视台的卫星天线与外界联络,却差点被雷电烧死。”杨谋已经跳下了车,仰望电视台的楼顶说,“但现在已经有了电!你知道电视台对我们最重要的是什么?”
童建国下车摇了摇头:“难道你要向全世界直播吗?可惜楼顶的天线已经烧毁了。”
“不,电视台里有大量的影像资料,记录着南明城以往发生过的一切,我们可以去看看那些录像,就能知道南明城的过去,知道沉睡之城为什么会沉睡!”
“没错,这是个好主意!”
叶萧立刻就明白了,电视台就是个资料库,一定会有大量的新闻录像,可以揭示一年前的“空城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第一个往电视台大楼走去,童建国和杨谋紧在身后,三个女生也纷纷下了车。大楼里照旧黑不隆咚,他们也找不到电灯开关,倒是电梯灯还在亮着——上次他们徒步走了十几层楼。
杨谋轻轻按开了电梯,两道门迅速打开,黄色的灯光闪烁之下,一阵白色烟尘飘扬出来。叶萧本能地堵上口鼻,眯着眼睛向电梯里看去,烟雾下隐隐躺着一个人形!
林君如和伊莲娜都吓了一跳,差点惊恐地叫出来。只有童建国还纹丝不动,直到电梯里沉积了一年的烟尘渐渐散去。
确实是个人!
一个死去的人,尸体早已腐烂得无法辨认了,只剩下一堆肮脏的衣服,好像是套西装,包裹着一个可怜的僵尸。
在阴暗的底楼大厅里,只有电梯里亮着黄色的幽光,宛如教堂里的神龛祭坛,更像黑暗舞台上的唯一光圈,主角却是这个死去的人。
没有人敢走近电梯,只是怔怔地在外面看着,女生都躲到了男人们身后。叶萧习惯性地拧起眉毛,无法判断这个人的死因,究竟是被谋杀在了电梯里?还是因为刚刚走进电梯,就突然停电而无法打开门,困在这钢铁棺材里被活活饿死了?
总之,他很不幸。
电梯门缓缓地自动关上了,就让它永远埋葬这位死者吧。
“谁都不想变成这个样子吧?现在大家都听清楚了,绝对不能在南明城里坐电梯,再高的楼也得爬楼梯!”
叶萧说罢走向了楼梯,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还好找到了每层楼的电源,让电灯照亮走廊和办公室,许多沉睡了一年的电脑亮了起来。
三楼是直播大厅,灯光舞台一应俱全,能够容纳好几百人做节目。叶萧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正好杨谋打开拍摄用的照明灯,那强烈的灯光眩得他睁不开眼睛——
大厅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主持人就在旁边插科打诨,嘉宾和明星说着滥俗的话,梦想一夜成名的小女生,在选秀节目上流着廉价的眼泪,从台湾请来的评委互相争风吃醋,观众们举着偶像的牌子尖叫…
最终,走到灯光下的是叶萧自己。
他发现脚下是高高的PK台,站在对面与自己对决的,竟然是荒村的欧阳小枝。
这个二十岁的神秘女生,骄傲地扬起下巴,看似清纯无暇的眼神,却足以诱惑任何男子。
她是毒药?
“吃下这粒毒药吧”,某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萧抓起的却是麦克风,说出一句软绵绵的选秀PK语录——
“我已经努力了!就算倒在PK台上也没有遗憾!感谢评委!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叶子!”
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小枝抬起手来,竟握着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的双眼。
她微笑着扣动了扳机。
一颗子弹从枪管里飞出,径直钻进了叶萧的大脑,又从后脑勺冲了出去。
黑暗,覆盖了世界。
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杨谋又关上了大灯。叶萧独自站在舞台中央,面色苍白地看着四周,林君如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叶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除了汗水之外什么都没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为什么与自己站在PK台上的是小枝?
感觉像死过了一回,他走下舞台轻声说:“我们去楼上吧。”
六个人离开直播大厅,从楼梯走上了第四层,走廊口挂着块牌子“新闻直播间”。
玉灵还从没见过新闻直播间是什么样子,便快步冲了进去,差点被地上一堆椅子绊倒。童建国紧跟着打开电灯,只见空旷的房间里乱七八糟,能依稀辨认出新闻直播的台子,还有一些固定摄像器材的机器。但上面架着的摄像机全被砸烂了,杨谋心疼地摸着这些机器,全都是价值几十万的好东西,是谁有那么大的仇恨,居然把它们砸烂呢?
地上都是掀翻的桌椅,有的地方还有暗红色的印迹,依然昏昏沉沉的叶萧,怀疑那是不是血迹?直播台上也惨不忍睹,零乱着各种小东西,几盏灯都被打碎了,包括旁边的监控电脑。这景象简直是一片狼籍,谁都无法想象,曾经有端庄美丽的女主播坐在这里,面对镜头微笑着播报新闻:“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晚南明夜新闻的主要内容有…”
叶萧颤抖着仰起头,只见直播台后面的墙壁上,有几排明显的弹孔,有几处纸板都被打穿了。他低头在墙脚搜索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少弹头,看起来是自动步枪射出的。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玉灵惊慌地回过头,指着墙上一大滩的血迹,似乎有人被当场射穿了,童建国闷着声音说:“别害怕,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脑海中似乎化出那幕景象,但立刻又被枪声打碎了,林君如退到门口说:“再上楼去看看吧。”
半分钟后,他们跑上了五楼,这里有深深的走廊,两边都是影像制作和剪辑的工作室。然而,每一个房间都已被砸烂了,许多昂贵的机器设备,变成一堆废铜烂铁,墙上还留下了累累弹孔。
“明显是故意地破坏!”在电视台工作的杨谋,对这些景象深恶痛绝,“上次因为没有电,我们直奔最顶层了,没发现这里的情况!”
叶萧仍固执地走进每一个房间,直到走廊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只有这道门是锁着的,他立刻抬脚把门踹开了,走进去一看也是个小制作室,有台电脑和一些简单的机器。
杨谋进来看了看说:“这是个资料室,通常放一些备份的影像素材。”
说罢他打开了电脑和机器,发现这里并未被破坏过,硬盘里还储存着几十条素材,这一发现让他异常兴奋,大家都围拢在他身后。
几十秒后,小屏幕上渐渐出现了画面,闪烁的白光刺激着众人的脸,全都目不转睛地顶着它。
一张脸。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确切地说是一张腐烂的脸。
这个极具冲击力的特写镜头,让林君如和伊莲娜都几乎呕吐了出来。就连童建国都皱着眉头,杨谋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叶萧却想到了进入空城的第一夜。
镜头缓缓地向后拉着,整个身体都露了出来,那是个死得悲惨至极的男人,倒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就连镜头都有些微微晃动,显然摄影师也感到了恶心。
这条素材就到这里为止了,大家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杨谋说这是个简单的图像素材,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被人擦掉了。
紧接着,第二条素材出现在屏幕上,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她化着淡妆穿着职业套装,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可惜仍然听不到声音,就像在演哑剧一样,她神色非常紧张,身后的背景是堵墙,镜头也有些摇晃,看来是电视台的现场直击,主持人或记者在对镜头直播。后面不时走过忙碌的人,还穿着奇怪的制服,叶萧认得这是南明城的警服。
第三条素材,还是“无声电影”,白天的南明城街道,十几个男人拿着棍子,追打一条凶猛的狗——但不是小枝的那条大狼狗。随着人群而颠簸的镜头,显示了真实生活的残忍性,那条狗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狗血喷溅在马路上,尸体被迅速拖上一辆汽车。
这幕场景让林君如真的呕了出来,她趴到墙边吐得一塌糊涂,这才后悔早餐吃得太多了。
伊莲娜搀扶着她,感到不可理喻:“真是疯了!干嘛要杀狗?”
“这些画面肯定与‘大空城之夜’有关!”
叶萧让杨谋查了查这三条素材的时间,全是2005年8月25日至29日间拍摄的。
那是南明城最后的疯狂?
他们又打开了第四条素材,出现一个圆形的大厅,螺旋形一直转到底下,其中每一层都有座位。对面墙上挂着巨大的剑矛护卫日月图,那是南明城的徽记,看起来庄严肃穆。许多人坐在大厅里,个个穿着都很正式,围绕着中央的那张桌子。有个中年男人走到桌子边上,他的表情异常焦虑,说话似乎声厮力竭,看来有强烈的表现欲。在他讲话的同时,围坐着的人们也不闲着,纷纷站起来起哄,可惜素材里听不到声音,否则一定会很精彩的。当那个人说到一半时,终于被其他人赶了下去,另一个更年轻的抢占了舞台,他意气风发地开始演讲,说到激动之处口沫横飞。但不知从哪飞出来一只高跟鞋,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额头,饶是他额头坚硬没有被砸破,也应声倒地不敢再起来了。接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一只手提着高跟鞋,便气势汹汹地杀上来了,巾帼不让须眉地抓住话筒,连珠炮似的一顿猛说。只可惜在叶萧等人眼里,全都成了精彩的哑剧。但未待她说上几句,又有一个男人冲了上来,竟一拳将她打倒在地,这幕“全武行”不禁令人哑然失笑,林君如立时想起了台北“立委”们的肢体大战。镜头默默地记录着一切,整个场面大乱起来,许多人冲到台上群殴,高跟鞋与公文包齐飞,鲜血共鼻涕一色…
画面在“精彩”的时刻中断了,众人都已看得目瞪口呆,这大概是南明城的市议会吧,究竟在辩论什么生死攸关的话题?要这些“精英”们颜面扫地大打出手?
杨谋深呼吸了一下,打开第五条素材——屏幕上显出了黑夜,街道上路灯打得很亮,不知从哪射出了强光,镜头随之转向天空,竟有一架直升飞机在盘旋,打出探照灯扫射地面。镜头又摇晃着转向前方,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钢盔迷彩服自动步枪,很像电视里见到的美军,但探照灯打到士兵们脸上,镜头里明显是华人相貌。士兵们都非常年轻,神情严肃地走在街上,端着枪像进入战争状态。摄像师紧跟着士兵们,镜头小跑着上下颠簸,让叶萧等人感到一阵头晕。有几次镜头几乎天旋地转,扫过街边紧闭的窗户,但就是看不到一个居民。如果素材里有声音的话,说不定会听见激烈的枪声,还有摄影师本人剧烈的喘息声。
就当大家看到最紧张时,画面突然又中断了,玉灵背后都流下了冷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但南明城里肯定有过军队,我们不是在山里发现过军火库吗。”童建国皱起眉目头催促道,“后面还有录像吗?”
杨谋迅速打开第六条素材,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对镜头坐在桌子前,像是发表报告或讲话。他穿着西装表情严肃,嘴角缓缓嚅动着说话,可就是听不到一个字。童建国急得用拳头砸了一下墙壁:“怎么还是没声音!”
“这些素材都是备份,也可以看作是剪下来的废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也被消掉了。”
就在杨谋焦虑地回答时,屏幕里的画面突然变了,镜头直接切到了新闻直播室,美丽的主播面对镜头播报,突然花容失色神情大骇,随即狼狈地趴倒在地上。谁都没见到过这种新闻画面,随即后面的背景板上多了几个弹孔,能清晰地看到子弹打穿了墙壁,还有许多碎屑飞了下来。接着几个士兵闯入画面,用枪托砸烂了直播间的台子,最后一只手伸到镜头前,很快就变成了黑屏。
“天哪!有人闯入了电视台,中断了新闻直播的画面。”林君如抬头看着大家,想起了刚到曼谷的那一夜,“简直就是政变!”
“我们在楼下的直播间里,看到的惨不忍睹的现场,显然就是他们干的。这些人不担砸了直播间,还上来把电视台的资料一扫而光,只是忽略了这个不起眼的房间。”
叶萧拧起眉头说:“他们一定想隐瞒什么!会是什么阴谋呢?”
他立刻又想到了“大空城之夜”,再看看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个个神情焦虑不安。
杨谋放出了第七条素材,画面变得凌乱不堪,镜头晃动得让人想吐,林君如再次闭上眼睛退后:“不,我不想再看了!”
接下来又放了十几条素材,全是支离破碎的镜头,有的干脆是几分钟的黑屏,还有对着天空无意义的画面,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当这些素材全部放完之后,他们仍然没有看明白,这些影像信息虽然震撼,却无法解释“空城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
狭窄的屋子让叶萧喘不过气了,他解开衣领走到外面,靠在墙上咬紧嘴唇,不知留守在别墅里的人怎么样了?
※※※
沉睡的别墅。
顶顶在敞开的院门口徘徊,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她不再畏惧什么狼狗野猫,只盼望出走的小枝可以回来——也许只是奢望了,她后退不该冒失地出门去,更不该放松了对小枝看管,一切都因为自己的疏忽,这么简单的任务都没完成,怎么才能向叶萧交代呢?
两个钟头前,梦中的老人竟出现在了眼前,顶顶觉得又是命中注定的瞬间,某种信号刺激着脑神经,促使她不顾一切地追赶着老人。
但最致命的错误发生了——她没有把铁门关好,就在顶顶冲到大街上时,小枝已悄悄地下了楼,而孙子楚还像个死人在闭目养神,小枝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轻松地逃出敞开的大门,消失在了沉睡的城市里。
顶顶绝望地捏紧拳头,真想立刻爆打孙子楚一顿,但这些都于事无补了。她明白小枝的重要性——不管是否荒村欧阳家的传人,只有她才知道南明城的秘密,也是旅行团解开谜团,逃出生天的最关键的钥匙!
丢失了小枝,就等于丢失了掌握自己命运的钥匙,他们将在更黑暗的海洋里漂流,直到在暗礁上撞得粉身碎骨。
而且,叶萧比所有人更看重小枝,也许是她身上有股特别的气质,那是她即纯洁又邪恶的眼神,能溶解男人也能点燃女人。
想到这心里愈加恐惧,顶顶真想飞到天上去,用卫星遥感寻找小枝的踪影,甚至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回来!
这时,前头响起了汽车的声音,顶顶下意识地闪到路边阴影里,只见一辆克莱斯勒SUV,浑身布满了尘泥,径直在小院门口停下。
童建国、叶萧、杨谋、林君如、伊莲娜和玉灵依次从车上下来,发现院门大开立即紧张起来,顶顶这才从旁边出来,低着头说:“我在这。”
“怎么回事?铁门怎么会开着?”叶萧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不对,抓着她的胳膊问,“发生了什么?”
顶顶的嘴唇已经发紫了,她害怕地抬起头来,不敢看叶萧的眼睛,颤抖着说:“小枝——小枝——她——”
叶萧捏紧了拳头冲进别墅,其他人也都疲倦地走进去,半分钟后他又冲了出来,显然是孙子楚告诉了他一切。
“我不是关照过你吗?无论如何都要把小枝看牢,怎么会让她跑掉的?”在沉睡之城压抑了数天后,他终于火山般爆发出来,第一次冲着顶顶大叫大嚷,“小枝是我们出去的关键,是绝对不能让她逃走的,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顶顶都有些想哭出来了,她靠在铁门上仰头看天,无法忍受叶萧此刻的发作——往常他都是平静得近乎冷漠,任何危险都不会让他如此激动,没想到却为了一个小枝而失态!
难道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孩,在他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我们每个人都在尽力!但只要谁稍微犯些错,就可能危害到所有的人。上午又有了新的发现,可你居然把小枝放跑了,今天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你说够了没有?”顶顶必须要反击了,她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也有发现啊,那个老头,我们从没见过的老头,他也是南明城里的人吧?他也是很重要的线索吧。”
“老头?只有你一个人说见过他,谁能够证明这些呢?”叶萧摆出了警察的架势,还要她提供人证和物证了,“不会是你的幻觉吧?还是你故意把小枝放走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顶顶彻底懵了,实在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什么?你说什么?你在怀疑我?”
叶萧知道自己的话太重了,又碍于面子不置可否地退了一步。
“不,你是在侮辱我!”
她的脸都被气得通红了,好像这几天的生命都白白度过了,一切的希望与幻想都告破灭,她面对的只是一块无情的石头,石头!
顶顶心如刀绞地走回别墅,发现所有人都聚在客厅了,玉灵和林君如在做午餐。
十分钟后,叶萧脸色铁青着回到了客厅,大家在餐桌前吃起了真空包装的食品。相比早餐又少了一个人,昨晚可怕的感觉再度蔓延,尤其是失去了亲人的秋秋、钱莫争和杨谋。
“什么是‘大空城之夜’?”
为了打破旅行团的沉默,伊莲娜提出了这个更为沉重的话题。
“南明城里的空无一人,是一次突发事件的结果,而不是渐进的废弃过程。你看街边的店铺里面,依然摆满了各种商品,甚至收银台的钱都还在。还有居民家里的情形,仿佛主人刚刚出门去上班。想想我们平时即便是短途旅游,也会把家里收拾一下的吧。所以,一定会有个时间点,一个非常重要又难以想象的时间点,在整整一年之前的某个夜晚,让全城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大空城之夜’!”
叶萧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目光扫到顶顶的脸上,又马上躲避到另一边。
“今天我们在电视台里,本来有机会发现秘密的,可惜所有的资料都被破坏了。”杨谋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只有小枝知道,但是她又不见了。”
“必须要找到她!不惜任何代价!”叶萧的话斩钉截铁,“不管有没有人来救我们,但我们自己不能放弃希望。”
“下午就去寻找小枝?”
“是的,午餐以后大家准备一下,依然是上午出去的人,我们必须要把小枝找到!”
就在叶萧看时间的关头,童建国却代替他发号施令:“三十分钟后,准时出发吧。”


第五章 鬼美人
2006年9月29日,中午12点01分。
沉睡之城。
二楼的卧室。
秋秋还在底楼的客厅,林君如一个人锁紧了房门,想要从主人的衣橱里,寻找一件合适自己的衣服——原本带的十几件衣服,全被昨天下午的大火烧光了。但她挑了半天,只有几件运动装适合自己,其余都是中年女人的衣服,看来这的女主人起码有四十多岁了。她皱着眉头换上衣服,想到是别人穿过的心里就不舒服。
在林君如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墙角有一台唱片机,八十年代生产的那种样子。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有过一台,便好奇地将电源插上去了。没想到电唱机还可以放,旁边有一叠胶木唱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歌了,放到今天可算收藏界的精品。
随意抽出其中一张老唱片,上面印着繁体汉字——“《异域》电影原声音乐大碟”。
“异域?”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林君如小心地将唱片放到电唱机上,但愿那么多年还没有霉变。
只等待了不到十秒钟,唱机已放出了声音,那是一段异常凄凉的前奏,接着是一个高亢悲怆的男声:
风太大了
难道只是为了吹干眼泪
雨太急了
仿佛真是为了洗去哀伤
山太高了
难道只因早已无处可躲
河太宽了
仿佛注定永远无法渡过
家太远了
难道只是因为时间因为距离
梦太长了
仿佛只是为了绝望为了逃避
死太多了
难道真是为了仇恨为了生存
爱太短了
仿佛只是为了分别为了回忆
鲜血浸透了土地也开不出花
永远短暂如彩虹抓也抓不住
我们没有家
我们没有家
孤儿是我们的名字
回家是梦里的呼唤
太远了
我们的家
居然是王杰的声音!
如他一贯的风格,苍凉而激昂的男声,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每一个节拍都仿佛子弹,深深射入林君如的心窝。
最后的高潮部分是合声,一遍遍重复着“我们没有家”,仿佛是一群流浪汉的呼喊,将要淹死的人们在声嘶力竭。
幸好,她还没忘记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家太远了》。
听着王杰凄凉悲壮的歌声,林君如感到眼角有些酸涩了,忧伤如细菌传染到她身上,接着化为眼泪即将坠落。
家太远了——自己不也是离台北的家太远了吗?
不但是林君如自己,旅行团里的每个人,都离“家太远了”!
或者,本来就没有家。
“孤儿是我们的名字/回家是梦里的呼唤”
回家!回家!回家!
她在心里大声呼喊着,唱片继续放着另一首歌,依然是王杰的声音,却是罗大佑的歌词,最后那段是——
“多少人在追寻那解不开的问题/多少人在深夜里无奈地叹息/多少人的眼泪在无言中抹去/亲爱的母亲这是什么真理”
林君如痴痴地坐倒在床上,王杰唱着罗大佑的歌,她的脑中闪现出了爸爸的脸——
十多年前在台北的家中,某个潮湿闷热的傍晚,电台里响起这首歌,人到中年的爸爸突然凝固住了,任何人叫他都没有反应,直到听完这首歌的全部旋律,才发现他竟已泪流满面了!这个曾经的军人,钢铁一般坚强的男人,却在一首歌面前那么脆弱,不知道有多少哀伤,被罗大佑的歌词撩拨出来,泼洒在一个孤独的岛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