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早知道,杜泽肯定不是个简单的猥琐胖子,但“鬼谷子卜兵之法”就不仅仅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了,单凭这七个字,眼前这个胖子可以直接跻身卜术界高手排名的前十位。
这么说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因为早在许多年以前,卜术界就已公开将“鬼谷子卜兵之法”列为失传秘术之一,不少元老级的卜者为此痛心不已。
这种秘术是鬼谷子大师毕生绝学的精华所在,当年鬼谷子大师为防秘术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中,特意将秘术要领拆散打乱,隐藏在其著作《鬼谷子》一书中,并留下几句类似心法口诀的语句,传给了弟子孙膑。
也许是个人领悟和偏好问题,在结合口诀研习之后,孙膑领悟了书中的兵法精髓,却对卜术部分有所疑虑,后根据自己的想法将其演化为诡谲谋略,并以此为理论基础,撰写了自成一体的兵法著作——《孙膑兵法》。
但智慧这东西就像是埋在沙土中的黄金,任凭你怎么掩盖,只要假以时日,终究还是会被适当的人所发现,从而闪耀出夺目的光芒。在后世,经历了汉代张良、三国诸葛孔明、唐代李靖、明代刘伯温等人的研习整理后,“鬼谷子卜兵之法”终于初露端倪。但卜术终究不是为杀戮所设的数术,若完全作为战争应用术法,其杀伤力和伤害范围将是极为可怕的。因此,这些兵法大师们选择性地将其要旨剔除了出来,仅作为学术性文字在卜术界秘密延传了下来。
日军侵华时期,日本九菊一派的激进分子积极参与战争,并从汉代流传下来的本国典籍中了解到了“鬼谷子秘术”的部分精要,一时惊叹不已奉为神作。于是通过军方秘密派遣了一批人员,在中国密访搜寻此法,几经探访之后锁定了当时卜术界的一名要人。
但功亏一篑的是,当九菊一派的高手带兵包围搜捕时,那人却神秘地人间蒸发了。自此之后,再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鬼谷子卜兵之法”。
直到今晚,杜泽,猥琐好色言行略有些滑稽的胖子,再次提起了这个几乎已被人忘却的绝世秘术,而且还是俨然一副嫡系传人的口吻。
诡异的是,就在今晚之前,一向以消息灵通著称的庹洛却从未听说过卜术界还有杜泽这么一号人物。
天卜,这些年来,你到底布了一个怎样的局?在你的局里究竟还藏了多少后招?!庹洛下意识地瞥向方展,细长的双眼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鬼谷子卜兵之法?不错,不错,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方展连连点头,一脸的满意加同意。
其实,在方展的记忆里,根本搜索不到“鬼谷子卜兵之法”这个词眼,但他很清楚,现在的这个杜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猥琐好色的胖子邻居。前看来杜泽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方,但藏得那么深的一个人物,又那么凑巧地出现在了关键的时刻,这令方展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疑虑。
既然如此,不如让杜泽彻底表现一下,自己也可以从旁观察,看看他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杜大哥,现在起,您操刀,我们打下手。”方展一边心中盘算着,一边笑眯眯地拍了下杜泽的肩膀。
听了这话,杜泽似乎更为得意了,一头笑着一头从兜里掏出个计算器,嘀嘀嗒嗒地摁了一气,再摸出个巴掌大的记事本,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划了一通,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本子翻了个面,转向方展和庹洛。
“那个…你们能看懂吧?”杜泽指着本子上的内容,一脸含蓄地问道。
※※※
与此同时,平房区一角,留守的车内。
一曲空城计唱完,黄易松轻捋胡须,心情无比舒畅。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恍惚间已是诸葛孔明附体,就差拿羽扇戴纶巾,找个司马懿来调戏一番了。
车窗外依旧黑压压的,天色看着比刚才足足黑了一大截。
很快就要天亮了,黄易松又松了一口气,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地头,九菊一派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乱来。车子周围二十米之内已感觉不到任何威胁,看来危机基本解除了。
“唉~”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身后的吴梦觉突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黄爷爷…”
叹气,是吴梦觉的习惯性开场白,他那声音听着也有些懒散,可黄易松却听出了一丝不祥的意味。他本能地回头看去,只见吴梦觉嘴里叼着半根烟,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疲倦,一付瞌睡虫上身的模样,像极了当初那个睡不醒的方展。
“黄爷爷,我知道,吸烟不是好事。”吴梦觉猛吸了一口烟,懒懒地说道,“可是我必须吸烟。”
“小梦觉,你是不是很睏?”黄易松这个老江湖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白天的时候吴梦觉就睡了一阵,来这里的路上他也一直在睡觉,等待时同样是在睡觉,按说这孩子的睡眠时间已经不少了,可就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像是根本没睡过一样,睏得眼皮打架。
这当中有蹊跷!黄易松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是自己过于大意了,九菊一派依旧没有放过他们,而且目标应该是直冲吴梦觉而来。
天生梦占,只要吴梦觉一直沉睡在梦中的话,即便他再怎么万事皆知,也无法告知黄易松做出相应的对策。
“嗯,我前面一直很睏,想醒都醒不过来。”吴梦觉打了个哈欠,立刻又抽了一大口烟,“如果不是闻到那股臭味,我现在应该还在睡觉。”
臭味?黄易松依稀记得,在吴梦觉醒来的时候,空气中的确有飘过一股臭味,但似乎是风向的关系,闻起来并不是很强烈。
“我梦到我问您要烟抽,然后让您唱空城计,然后那些木偶人就跑了。”吴梦觉强打精神继续说道,“但是,马上有人还会再来的,这次是人,很厉害的人,车子…车子一动,我们就一定要下车,然后…”
吴梦觉的声音渐弱,手中的烟还没送到嘴边,小脑袋就垂了下来。
黄易松一挺一翻,身子翻到了后排,一手托住吴梦觉,一手拿过燃烧的烟头丢出窗外。
嗒,车厢下方传来一声响动,极其微弱,却没能逃过黄易松的耳朵。
“车子…车子一动,我们就一定要下车,然后…”吴梦觉方才的声音在他脑中再次回响起来。
“果然来了!”黄易松一把揽起吴梦觉,尽可能轻地打开了车门,探头张望了下,但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吴梦觉所说的“车子一动”。
笃,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车子的下方,黄易松背起吴梦觉,在车门前俯下身子。
一股力量从下方传来,车子猛然晃动了一下,随即轰然翻倒,原本停靠的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大洞,十几条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洞中陆续蹿出,将翻倒的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停了几秒后,那些人影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其中一人谨慎地向车内探看了一下。
车里自然是空无一人,因为就在晃动的那一刹那,黄易松便背着吴梦觉箭一般地蹿出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躲进了开门时早已看准的位置——一个大号垃圾桶的背后。
黄易松偷瞄了一眼,那些人影清一色都是灰色连身衣裤,以一块灰布包住头面,显然是忍者打扮。
方展他们应该能觉察到这里的动静了,只要能撑到他们赶来,可单凭黄易松一人,跟这些忍者打硬仗铁定是不行的,更何况背上还有个沉睡不醒的吴梦觉。要说现在赶紧开溜吧?可自己是躲在垃圾桶和墙体之间的夹角中,后面是根本没有退路的。往外走的话,一旦脱离掩护,他就必须直接面对那群忍者…
黄易松暗暗叹了口气,可惜吴梦觉刚才那个“然后”没来得及说完,他一定在梦里看到了最佳的逃离路线。
眼见目标失踪,那群忍者却并不惊慌,其中一人环视了下周围,抬手临空划了个圈,其他忍者一齐点头,随即弓身发力,黄易松只觉得眼前一花,便失去了那些忍者的踪影。
难道他们…撤退了?一个侥幸的念头从黄易松的脑中闪过,可还没等这个念头闪完,一种本能的威胁感便从心中油然而生。
上面!黄易松猛地抬头,一名忍者正从上方跃下,手中忍刀飞斩黄易松后颈,几乎与此同时,黄易松脚边的地面突地碎裂,一把忍刀自下而上,斜刺黄易松小腹。
要是换作平时,面对这种偷袭,黄易松拼着受点伤也还是能躲开要害保住性命的,可他要顾着背上的吴梦觉,就这一犹豫的功夫,两把忍刀的攻击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得手了!”两名忍者在心中不约而同地叫道。
噗,上面斩下的那刀,完美地切进了颈部,顺势将颈椎破开斩断,头颅伴着鲜血滚落在地。
嗤,下面斜刺的那刀,顺畅地穿透了腹部,钻过腹腔从背部冒出,沁出的血迹像花朵一般在衣服的前后慢慢绽开。
“怎么会…”从空中落下的那名忍者痛苦地捂着腹部,倒在了失去头颅的同伴身边。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老头怎么会躲过他们的攻击,他更想不通,自己居然会与多年配合作战的伙伴彼此误杀。
“一个天蝉空舞术,一个天蝉地斩术。”一张胖脸映入那忍者的眼帘,那脸上满是猥琐的笑容,“这个配合嘛是很不错地,可惜,你们遇到了我。”
忍者不甘地挣扎了一下,很快便放弃了,那刀上…是有毒的。
那胖子的声音隐约还在耳边呱噪着:“所以,啊…这个这个…你是我的兵,他也是我的兵。”
那是他所听到的最后的声音,随即便是一片寂然。
第十章 六韬七术对对碰
眼看两名忍者顷刻毙命,黄易松的老脸上不由挂下几颗豆大的冷汗,这其中,有一半是来自方才的惊魂未定,另一半则来自屁股上的酸痛。
刚才那个避无可避的刹那,黄易松屁股上突然被什么重击了一下,身子顿时向一侧扑出,地下那名忍者的天蝉地斩术即刻落空。随即肩头一紧,他和吴梦觉一起被拎出了原本的位置,抓住他们的只是一只胳膊,一只有力的胳膊。
等黄易松回过神来,两个忍者早进了枉死城,只剩下杜泽还在那里猥琐地笑着。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是美德。”揉了着有些发肿的屁股,黄易松叹了口气,“阿洛,你小子真下得了这一脚。”
“屁股一脚,七分力。”庹洛幽灵般地从垃圾桶后冒了出来,指着杜泽道,“要算账,找他。”
负责踹人的是庹洛,不用问,那只胳膊的主人一定就是方展,这会儿他正站在黄易松身后,黄易松回头刚想说些什么,却正好瞥见木头似的秦扬和苏彦。
“他俩的事情回头解释,您老先蹲这歇会儿。”方展冲满脸诧异的黄易松摆了下手,“看杜大哥给您上出好戏。”
话音未落,庹洛捻了几个响指,秦扬苏彦立刻闪到黄易松的两侧,方展三人则呈品字形围站在外圈。
“小方啊,那我就开始当领导啦。嘿嘿,现在是…”杜泽习惯性地笑着,声音突地低沉冷酷起来,“阴符七术——灵龟养志法!”
※※※
二十分钟前,三十三号平房外。
杜泽手里的本子不大,字迹虽然龙飞凤舞,在方展和庹洛看来却十分清晰明了。
而且,那上面并不全都是字,最醒目的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基本卦象,紧挨着卦象的下方则画着龙、虎、豹、犬四个兽形图,再往下便是“股肱”、“法算”、“通才”、“乌云”“三”、“十四”等不知所云的数字和名词。
这份“图、文、卦”混排的天书,庹洛看懂了三分之二,关于图和文的那三分之二。
杜泽描绘的是《六韬》,四个兽形图分别代表着《六韬》中的龙韬、虎韬、豹韬、犬韬,而那些名词正是出自《六韬》的专用名词。相传这书是由姜太公吕尚所作,其中的兵法要诀暗含卜算之道,因此很多卜者都曾研读过此书。虽然各有所得,但似乎都只限于皮毛,无法参透更深层的精髓。
方展也只看懂了三分之二,关于卦和图的那三分之二。
他的记忆里,没有《六韬》这个概念,他注意的是那八个基础卦象的排列,还有龙、虎、豹、犬四兽与卦象的关联。这八个基础卦象没有按常规顺序横排或竖排,而是写成了看似不规则的一个圈。龙、虎、豹、犬也是很凌乱地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曲线,标在了卦象的下方。
但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在方展眼中,任意一个兽形图都可以和数个基础卦象连成一线。
以龙形为例,它可以和“乾”、“坤”一线,也可以和“巽”、“震”一线,以八卦类象对应,针对面临的问题分析的话…
“八宫圈卦,韬略谋兵。”方展的脑子里突地闪过这八个字,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庹洛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清状况,但杜泽显然是十分清楚他在说什么。
因为,当方展报出这八个字的时候,杜泽脸上的肥肉至少抖了八下。
“小方…这个…这个…”杜泽掏出大手帕抹了把汗,突地一拍大腿,“娘希匹,天卜就是天卜,这个都被你晓得了。”
方展倒是有点尴尬,他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八个字是啥意思,但杜泽的这种反应,连庹洛都立刻明白了原因——那一定是鬼谷子卜兵之法的部分精要。
“时间不等人。”庹洛冷冷地打破了僵局,“要纠结,放以后。”
杜泽与方展对视了一眼,肥胖的脸上浮现出一片当仁不让的表情。
“他们用的是六韬,忍者六韬。”杜泽像似变了一个人,冷静而威严,“再加上鬼谷子秘术配合,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好的局。”
忍者六韬,是日本忍者宗派根据自身理解,从《六韬》中改编缩减而出的忍者兵法,从体系上继承了《六韬》原本的系统架构,摒弃了自身难以理解及不适合忍者作战的部分,创造了自成一体的忍者六韬。
也许是受了庹洛提醒的缘故,杜泽一改以往慢条斯理的口吻,简明扼要地将卜算结果和盘托出,只几分钟时间,便已将全盘情况描述得一清二楚。
他用的正是“八宫圈卦,韬略谋兵”,这种看似随意的八宫圈卦是以极复杂的心算推卦,综合出八宫各卦的排列,并将实战中惯用的龙、虎、豹、犬四韬代入卦中推算位置,两相配合之下得出这个看似粗鄙却暗含众多信息的图案。
龙韬,布署韬略,简要来说就是敌方调兵遣将的情况,以杜泽的分析来看,敌方采用的是“龙韬神兵忍法”,由上中下三忍组成“神兵八忍众”。
赞参之忍,上忍,自然就是坐镇后方的鬼塚次郎,以鬼谷子秘术统调全局。
天术之忍、地术之忍,中忍,以卜术测算天时地利的变化,配合忍术加以利用。
法算之忍、迷乱之忍,中忍,以卜术测算敌方变化、以忍术扰乱敌方行动。
伏藏之忍、镰杀之忍,中忍,以卜术测算敌方动向,掩藏伏击、伺机狙杀敌人。
兵法忍众,下忍,按天术、地术、法算、迷乱等中忍调派,甘当炮灰、不死不休的死士。
精密的谋划配合训练有素的忍术高手,单凭龙韬布署就足以让大多敌人必败无疑。
但这并非最可怕的。
“按卦象看,以龙韬神兵忍法布署,与之配合的将会是虎韬三忍阵、豹韬乌云忍法、犬韬十四杀。”杜泽收起本子,面色凝重地说道,“这次准备这么的大阵仗,九菊一派显然是志在必得。”
不过,这份难得的凝重并没有在他脸上盘踞多久。
“可惜小鬼子遇到的是我们,找死不选好地方。”杜泽搓着手,露出一脸奸笑,“小方啊,我们赶紧过去,方案嘛…这个这个路上说…”
※※※
平房区不远处的立交桥下,灰色丰田面包车内。
“前辈,天卜到了。”服部悄然从车外闪了进来,“那个,要发动吗?”
鬼塚的烟斗已不再冒烟,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的,他那一贯的和蔼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向服部缓缓挥了下手:“服部君,可以开始了。”
服部应了一声,立刻钻出车外,不知去向。
“山外有山,山山双叠,是‘出’字,脱逃。”鬼塚轻声自语着,那口气却像是一个在询孩子的师长,“这座多出来的山到底在哪里?”
他看了眼摊开的左手,指肚上的掐痕清晰整齐地排成了一个卦象——“艮为山”。
※※※
就在鬼塚掐出这卦“艮为山”的时候,包围圈里的杜泽正好喊出了那句“阴符七术——灵龟养志法!”。
低沉冷酷的声音,肃杀威严的表情,杜泽大马金刀地站在首要位置,脚下拉开马步,左手搭右腕,右手虚握成拳,此刻俨然是一派宗师高手的模样。
庹洛没什么反应,只是眯着细长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两个不起眼的阴影处,嘴唇隐约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方展则是懒洋洋的放松了身子,甚至还为自己点了根烟,眼睛有意无意地瞟着附近的两座平房,左手垂在腿侧,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叩着,节奏有些混乱,似乎没有什么规律。
这三人好强的默契,黄易松心里暗暗想着,应该是赶来之前就早已安排了什么计划,毕竟有天卜方展在,再多的难题也是可以寻出解决之道的。但这个大马金刀的胖子又是谁呢?之前没见过,看样子也是个高手,且非同一般,最起码那架势和气场就足够强大了。
可是,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量?
“哦唷唷唷,我这个指甲该剪了哦。”气场强大的杜泽突然抖了抖手,哭丧着脸道,“掐到肉里还是蛮痛的啊。”
黄易松绝倒,这个高手果然非同一般,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在耍宝。
“杜大哥,指甲连手指,手指连着心。”方展乐呵呵地抽了口烟,视线依旧瞟着那两座平房,“剪不剪,还要看时候啊。”
“剪也可,不剪也可。”庹洛点点头,眼睛丝毫不曾离开那两团阴影,“要看心情。”
杜泽咧咧嘴,举起那只胖胖的右手,一脸苦相地凑去两人面前晃了晃,那上面深深地嵌着几道掐痕,那是一道卦象——“震为雷”。
不但是方展,就连不苟言笑的庹洛,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容。
“灵龟养志法,反卦知敌,得以扰之。”阴符七术之一,术出《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效仿灵龟,万息内敛,藏卦气于胸中,以卦推卦,互搏阴阳。
插科打诨的杜泽起手便是一个高招,以灵龟养志法推出了第五十一卦“震为雷”,按互搏阴阳的原则,敌方卜者此刻肯定也得出了另外一卦——第五十二卦“艮为山”。
因为,“震为雷”的卦象倒过来恰好就是“艮为山”。
以阴符七术对战忍者六韬,这就是杜泽在路上与方展等人商议的作战计划,据杜泽说,这正是“鬼谷子卜兵之法”的精要之一。
黄易松虽然没有看到杜泽手中的卦象,但在三人密语一般的对话中也略猜到了些。三人对话中一再强调了手指,而手指则对应艮卦,两卦相叠便是“艮为山”,这卦对了平常来说是个险阻之卦,但山山相叠便是个“出”字,有道是“崇山峻岭叠无数,转入其中好逃生”,这倒是个逢凶化吉的好兆头了。
“小鬼子知道我们要逃,这个,这个对付逃的人肯定是要围起来比较好的。”杜泽甩甩手,继续扎他的马步,“他们都把艮卦卜出来了,那么虎韬三忍阵肯定也要出场了。”
八卦类象里,艮卦代表着虎,对应现在的情况即六韬中的虎韬。按之前杜泽在路上的讲解,虎韬三忍阵分天地人三阵,每阵有四小阵,合计十二阵,铺展开来可以一当十,最适合捕杀围剿。
“虎韬者,重在利兵,精在三阵,审时度势,扑杀围灭。”
在杜泽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一座平房后,一身暗灰色忍服的服部发出了指令:“虎韬三忍阵——地阵。”
平房区内,无论是阴影处还是光亮处,不可思议地冒出了数十条人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群鬼魅。
“西方有气,色白;南方有风,味苦。”庹洛眉头一挑,“兑二离三两向夹击,人数计二十三。”
“离火旺,兑金弱,鬼子气势很盛。”方展嘴里的烟头爆出颗火星,“金、火以坤土通关调和,看来是地阵。”
两人刚说完,从西面和南面分别冒出两批人影,一股刚猛的杀气扑面而来。
杜泽眨眨眼,胖脸上露出一种十分顽皮的笑容来,随即马步一收,看了看自己在地上踩出的脚印,低声向方展庹洛说了句什么。
强敌在前,还回头说话,不是找死就是轻敌,可杜泽的时机把握得十分之好,他看完脚印、说完话,回过头的时候,南面那群忍者的攻击率先杀到。
不过,杀到的只是攻击,不是人。
距离杜泽等人三米开外的时候,南面的第一排忍者突然蹲下身子,后排忍者在前排的背后摆弄了一下什么,几道暗红色光影闪动着射向杜泽、方展、庹洛三人。
可有趣的是,这三人的反应跟没事人似的,方展抬头望天自顾抽着烟,庹洛蹲下身子仿佛在看蚂蚁搬家,杜泽则嬉皮笑脸地看着西边那群即将发动的忍者,就像看到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红烧肉。
“是得手了吗?”从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服部正也突地醒悟,“金曜组!停下…”
负责西方攻击的正是金曜组,虽然他们都在耳机中听到了服部正也的命令,但却已经来不及停手了。
无数根利刺从金曜组忍者的手中射出,目标是黄易松和秦扬苏彦,刁钻的角度和疾劲的速度让人猝不及防。
这些人已经无法逃脱攻击了,每个忍者心中都是这么想的。
的确,这样的攻击已经无处可逃了。
但前提是,方展他们就这么站着,永远不动。
可惜的是,杜泽动了,两条胖腿原地跺了一脚,地面猛烈抖动。
更可惜的是,庹洛也动了,左手手指在地面上飞速点动着,地面奇异地浮动起来。
最可惜的是,方展跟着动了,身子猛然弯下,右拳狠狠击出,地面瞬间塌陷。
三人同时的动作让地面产生了塌陷,地面竟然露出一个大洞,三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洞中。与此同时,秦扬苏彦也像受到了什么指示,一左一右夹着黄易松和吴梦觉跳入洞中。
原本胜券在握的火曜组和金曜组一下失去了先机,更要命的是,刚才那三个“可惜”让他们落入了一个自己酿成的死局。
地面塌陷的同时,大片碎块飞起,无论是火曜组射出的暗红色光影,还是金曜组射出的利刺,都打在了这些碎块上。
巧合的是,暗红色光影和利刺都被反弹了出去,于是光影射向了金曜组,利刺射向了火曜组。
服部正也在望远镜中只看到一片红色和闪光,余下的便是一地的忍者尸体。
“该死,水曜组,立刻撤回!”服部正也咬牙道,“他们居然利用了土曜组的地洞!”
地下的大洞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批忍者,身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老鼠,这便是准备从地下攻击的土曜组,而那些老鼠自然是庹洛的杰作了。
“嘿嘿,阴符七术——腾蛇意实法。”杜泽在地下摆了个造型,作势收了口气,得意道:“小鬼子狡猾,但没我狡猾。”
杜泽一个出手,便轻松破了虎韬三忍阵的地阵,除了方展,黄易松和庹洛都有些讶异,这个胖子有些不可思议,不但手法与常见卜者不同,危局之前还能依旧谈笑风生,这样一号人物怎么在卜术界就从未听说过呢?
方展没有讶异,这倒不是因为他想起了什么内情,而是他压根儿就懒得去想。
眼前的事情优先解决,后头的事情有空再想,这就是方展的懒人原则。
※※※
不远处,服部正也迅速调整了布署,将“天阵”和“人阵”两批忍者划分了攻击区域,正当他要下达连攻命令时,耳机中却传来了鬼塚那低缓的声音:“服部君,撤下天、人两阵。”
“怎么?前辈…”服部正也诧异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集合中忍,准备豹韬乌云忍法和犬韬十四杀。”鬼塚的声音显得十分淡定,“先按兵不动,等地洞里出现争斗声时一起发动攻击。”
地洞里的争斗声?服部正也一阵莫名,难道天卜和同伴会在这个时候产生内讧?这显然不合情理,但他并不能反驳鬼塚这位前辈的命令,最重要的是,鬼塚的卜算结果一向是鬼神莫测的。
“是,前辈。”服部正也应了一声,立刻发布了新的命令,也正在那个瞬间,他隐约感觉到地洞附近有种诡异的气息,但却一闪即逝,无从查证了。
※※※
地洞里,杜泽依旧在得意地大笑,但脚下却没闲着,在土曜组打的这个地洞间走了一圈。一旁的庹洛俯下身嘟囔着什么,尸体上的老鼠们渐渐散了去,只有两只个头稍大的没有离开,凑在他脚边吱吱地叫着。
方展站在地洞的一侧,静静地抽着烟,似乎并不关心地洞外还会有什么新一轮的攻击。他这根烟抽得特别快,而且不断地爆着火星,似乎烟草有些不纯。
“小方啊,你说死人是不是很可怜啊。”杜泽突然停住脚,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下,“人死了不能吃饭、不能乱跑、不能上网、不能泡妞,而且还永远不会动了。”
“嗯,没办法。”方展点点头,对地上的一具尸体踢了一脚,“该死的,永远活不了。”
他那一脚很重,即便对方只是一具已死的尸体,这一脚也有点过分了。
“是啊,是啊,该死的都是倒霉的家伙。”杜泽打着哈哈,举起胖胖的拳头,冲地上一具尸体打了一拳。
这拳更重,更为过分,而且是直接打在了那尸体的肚子上。
“该死的人,不该只死一次。”庹洛看着他俩的举动,眯了眯眼,转身对地上的一具尸体来了个膝击。
他这一击,不能算是过分,而是令人发指,那尸体的骨骼响得跟爆豆一般。
而他身边那两只大老鼠此刻早已不知去向。
三人这诡异且残暴的行为让黄易松有些茫然,难道这三人是杀红了眼?抑或者是…这一地的忍者尸体中,还有高手隐藏着?!
黄易松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地上有三具尸体突地弹了起来,一只拳头逼退了苏彦,一串钢针阻挡了秦扬,黄易松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冰冷的枪管便顶在了他的头上,背后的吴梦觉被人抱了下来。
“居然同时能瞒过我们三个人。”望着黄易松背后那具“尸体”,方展叹了口气,“刘队,你果然大不一样了。”
“我还是我。”那具“尸体”语气很平静,赫然正是刘孜飞的声音,“大不一样的是这个世界。”
(艮七篇《层峦叠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