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现在打开车窗,会不会…黄易松咬咬牙揿动了开窗按钮。
夜风卷动着涌入车内,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黄易松眯起眼,扫视着窗外的环境,手里扣着最后三颗棋子,随时准备发动。
“嗯…黄爷爷。”身后的吴梦觉突然醒了,揉着眼睛道,“给我一支烟。”
小家伙要烟做什么?黄易松从仪表盘上拿了包烟,反手抛给吴梦觉,眼睛依旧紧盯着车窗外的动静。
吴梦觉像模像样地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冲黄易松一伸手:“火。”
火…黄易松有点上火了,你个小毛孩子还真打算抽烟?大敌当前,你跟我要烟要火的折腾什么劲儿?他皱皱眉,正想说吴梦觉两句,转脸望去时却愣住了。
“麻烦您,给个火。”吴梦觉叼着烟,一脸懒洋洋的笑容,黄易松不由得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小家伙被方展附身了…
啪,打火机跳出一股黄绿色的火苗,吴梦觉凑上去嘬了两口,熟练地吐出一口烟。
“现在,黄爷爷。”吴梦觉懒洋洋地笑道,“您给唱首曲吧。”
※※※
四十五分钟前,黄易松所留守的车内。
黄易松是个老江湖,经历过不少大阵仗,见惯了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断手脚掉脑袋的事情。别看他现在这把年纪,真要玩起硬的来,对付十个八个的还不成什么问题,怎么说也是人老身手在,何况他还有那一肚子的江湖经验。
灵棋卦中给出了警示,反复出现的震卦肯定就是九菊一派。从卦象出现的那一刻起,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死寂,手机联络也被掐断了,按黄易松的经验,这就代表着麻烦要上门了。
对这场面他倒是不怕,可身边带着个吴梦觉,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更何况,这孩子不是一般人,要是天生梦占的能力落到日本人手里,那后果…黄易松摇摇脑袋,不想,不想,这后果没法想。
卦象和预感都没错,一会儿功夫,车子的前后左右都有了动静,十来个黑影鬼似的冒出来把车子围了个严实。黄易松手边早就摆好了两个棋盒,左右双手各扣三颗棋子,他对自己的手上功夫完全有信心,别说十来个小鬼子,就算再来几十个,一样是他的活靶子。
可黑影们却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那么静静地围着车子,像是在等待什么。
有蹊跷,黄易松脑筋一转,打开一扇车窗,双手交叉挥动了数下,棋子带着惊人的破空声射向黑影。这打法不太明智,这么大响动的攻击,稍有些身手的人都能轻易避开,何况这些黑影多半都是九菊一派的高级忍者。
黄易松当然清楚这点,事实上那几枚发出破空声的棋子是他故意打出的,他要试试看对方的虚实。虽然他不知道这群人一动不动地在玩什么花样,但经验告诉他,这种僵局必须被打破,否则自己很可能会陷入对方的某种圈套。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黄易松在刚才还打出了几枚棋子,这几枚是不带任何响动的,射速比之前那几枚更为迅猛,那些人要真挨实一枚,不死也得落个二等残废。
投石问路,相机后动,打个拖延坚守战,这就是黄易松的策略,天卜毕竟是天卜,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方展那边迟早是会知道情况的。
噗噗噗,一阵声响之后,黄易松的策略毁了一半。
无论是响声惊人的棋子,还是暗藏杀机的棋子,那些黑影来了个照单全收,挨了个结结实实,有两个甚至被打了个对穿。
可是,没有一个黑影倒下,更听不到任何痛苦的叫声乃至呻吟,黑影还是那十来个黑影,门神般地围着车子纹丝不动。
假人?!黄易松心念一动,看来对方用的是障眼法,把假人放在明处,真正的攻击力量隐藏在暗处,这比明打明的对垒攻击更麻烦,日本忍者向来以隐匿暗杀著称,很难说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接近车子突发杀招。
得多加一个小心,黄易松一边看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从盒子里挑出几颗棋子,捏了几下,轻轻撒在车边,这是他的独有手法,只要有人触碰到这些棋子,棋子会立刻爆碎发出响动。
就在黄易松极力观察暗处的动静时,一件不曾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车前的一个黑影突然动了起来。
假人居然动了!黄易松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
几乎与此同时,其他的假人也相继动了起来,一个个原地活动着脑袋和四肢,发出一连串类似骨骼爆响的咯咯声。
难道这是…甲贺傀儡?!黄易松顿时感觉脑袋上长出了一头的包。
日本忍术虽分甲贺、伊贺、疯魔三派,但后期一直以伊贺为主流,甲贺和疯魔两派因忍术修行特点和势力较弱等诸多原因逐渐趋于没落,其诸多精绝的忍术也失传于世,以至于现今很少有人了解。
甲贺派擅长模仿自然界的山石树木花鸟鱼虫,并精于制造各种巧妙机关,这种傀儡便是甲贺派的杰作。侵华战争时,日军曾向中国数术界采取恩威并施的策略,对合作的重金收买,对不合作的则派出忍者杀戮。黄易松的师父当年就因拒绝合作而遭到忍者的追杀,与其交手的忍者正是用了甲贺傀儡。据他师父回忆,这种傀儡可由人操控,也可自行行动,不畏刀兵,攻击迅猛。正是因为遇上了这种傀儡,擅长暗器的灵棋派处处受制,一干师兄弟死伤无数,要不是后来战家派人援助,只怕当年就满门遭灭了。
“万物有生克,事事皆定数,倘若将来你遇见甲贺傀儡,切不可力战,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黄易松的师父曾这样告诫他。
现在,黄易松遇到的正是这种甲贺傀儡,照这情形,他一个人逃是可以的,可加上身边的吴梦觉,要想全身而退那纯属是在痴人说梦。
说梦?黄易松突地一激灵,那可不就是吴梦觉的长项嘛?这小家伙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一定能梦见,不如…
“梦觉,梦觉,醒醒…”黄易松低声叫着,回手想摇醒睡梦中的吴梦觉。
就在他回手的一刹那,黑影全数动作了起来,车前的几个黑影向前扑出,直冲车正面的挡风玻璃。黄易松眼疾手快,身子左右一摆,几枚棋子从车窗两侧射出,全数击中黑影。
噗通噗通,几声闷响,黑影撞在一起相继跌倒,随即又弹了起来,后退数步按兵不动。
甲贺傀儡刀枪不入,黄易松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刚才出手的时候玩了个小花样,那些棋子全数打在了傀儡的下盘关节部位。
傀儡虽然结实,但结合部位往往都是最薄弱的环节,黄易松毕竟是个老江湖,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接下来的攻击是连续发动的,傀儡从各个方位轮番逼近车子,黄易松如法炮制,将它们一一击退。
传说中无坚不摧的甲贺傀儡似乎有些无计可施,看来他是找对的方法。
但很快,黄易松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虽然一再被击退,可甲贺傀儡这玩意儿它毕竟不是人,不觉疼不觉痒更是不会有害怕退缩的心理。
暗地操纵傀儡的忍者似乎早就算计到了黄易松的战术,那些傀儡只在车边轮流作势吸引火力,并没有真正地全力攻击。
“该死!我真是老糊涂了!”打出一排棋子后,黄易松突然拍了下大腿,“这些小鬼子是在跟我玩消耗战。”
虽说老猫烧须不是什么天大的怪事,可黄易松这老江湖觉得有点冤,这么明显的战术,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现在棋盒里只剩十来枚棋子,再有一轮攻击的话,就该弹尽粮绝了。对方好像很清楚他会采取的战术,也清楚他身边的条件和状况,更清楚他一定会犯糊涂。
这是…“以卜屈敌”?!黄易松心里一震,遇上难缠的高手了。
“以卜屈敌”这种手法最早出现在鬼谷子大师的兵法要领中,后在孙子兵法中延伸为“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度曾为世人误读,仅以计谋取胜相论。而事实上,这是一个有趣的兵法理论,鬼谷子大师认为,两军对垒中,若即时卜算出对手的行为特征及趋向,可在特定的条件下对其进行引导,促进对方在错误的方向上不断迈进,以令其自取灭亡。
简单来说,对方就是算准了黄易松最容易糊涂的时机,以甲贺傀儡为手段将他逼入一个绝境,从环境上和心理上彻底摧毁他的防御底线。
以现有状况来看,论体力,黄易松绝无可能放倒这些傀儡,但他有九成把握可以脱身;算时间,黄易松最多可以再撑上个四五分钟,但绝熬不到方展等人赶来;谈救援,自从和庹洛最后一次通话后,手机就彻底成了废物。
救援…对,萧三才就在附近负责观察,这么好的援兵居然给忘了,黄易松一拍脑袋,自己真是糊涂得可以。
这么想着,黄易松反手打出一排棋子,再次放倒甲贺傀儡,随即嘬唇运气,一声极为响亮的呼哨在夜空中陡然响起,那是老江湖惯用的呼救信号,以萧三才所在位置的距离是肯定能够听到的。
呼哨过后,观察点的方向没有一丝动静,既没有回应的信号,也不见型男萧三才操着算盘杀到,那群甲贺傀儡则从地上翻起身,依旧死死地围着车子,却没有再度攻击的意思。
黄易松摸了摸棋盒,只剩下三枚棋子。
这点,对方肯定也估算到了,而甲贺傀儡之所以不动,应该是在等待那个特定的时刻,伺机完成最终的进攻。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中,老江湖黄易松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绝望,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
其实绝望这东西很不靠谱,它总喜欢装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用恐吓折磨的方式来放大你所有的感觉,让你失去正确判断能力。但往往它也会因为一些小变化,迅速变成一只黄鼠狼,灰溜溜的逃窜而去,只留下一阵让你不爽的臭屁。
打从吴梦觉醒来的那一刻,黄易松心中的绝望就渐渐地转化着,直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种好不相干的情绪——不爽。
也是,大敌当前的时候,一个十岁的小孩要你点烟还要你唱曲,脸上还笑得跟方展一样贼兮兮懒洋洋的,这事换谁都不会觉得爽。
“唱曲?”黄易松哼哼着,望了眼窗外,心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吧,唱什么曲?”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吴梦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嘬了口烟,“我喜欢三国,黄爷爷,要不您给来首《空城计》?”
这语调口气…黄易松愈发感觉这孩子是方展上身了。方展…天生梦占…难道这孩子现在的行为是…
“好吧。”黄易松清了清嗓子,双眼紧盯窗外,气沉丹田开了腔。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京剧老生那独有的苍劲嗓音在夜空中陡然而起。细听一下的话,不难发现,黄易松的唱腔起头还有些紧,可两句之后就透出了一丝优哉游哉的味道。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唱到这句时,黄易松似乎入了状态,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临空虚指了一下窗外的甲贺傀儡。
不过就是那么随意的一指,那群刚才还刀枪不入的甲贺傀儡突然间跟见了什么新式武器一般,齐刷刷地飞速后退,只十来秒的时间,就在夜暮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黄易松乐了,这群日本司马懿,退得比来得还快。这一乐,底气就更足了:“诸葛在敌楼把驾等,等候了司马到此好谈、谈、谈谈心。命人把街道打扫净,等候司马好屯兵。”
吴梦觉懒懒地笑着,小手一伸,将烟头从窗口弹了出去,烟头那星点的火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分外刺眼。
“黄爷爷,再给我根烟。”吴梦觉轻声说道,“然后,接着忽悠。”
※※※
不远处的一个隐蔽角落,灰色丰田面包车内。
鬼塚正闭着眼,静静地听着这段字正腔圆的《空城计》,烟斗中的火光不停地闪动着,满脸的祥和在时明时暗的光影下显得有些诡异。
“前辈,为什么要停止攻击?”一旁的男子显然有些不甘,“新川君有绝对的优势,一定可以拿下车里的人。”
鬼塚依旧闭着眼,轻轻地摆了下手:“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作‘听曲听音’,你听出了什么?”
“是,前辈。”那男子点了下头,侧耳听了听,“自信,淡然,还有些冷嘲…不,还有些不敬。”
“不必在意,的确是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鬼塚微微笑道,“这是一种文明的挑衅。中国人,有趣的民族。”
“这时进行挑衅是十分愚昧的,他们是在小觑前辈的鬼谷子秘术。”男子忿忿道,“一个老头,一个孩子,完全没有实力,他们是在虚张声势。”
正说着,黄易松那悠然自得的唱腔又飘了过来:“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你不要胡思乱想心不定,你就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可恶!”那男子显然是被激怒了,“这是小瞧我们吗?”
“不,这是在诱敌深入。将自己比作诸葛孔明,将我们比作司马仲达,用《空城计》的典故来刺激我们。”鬼塚轻轻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司马仲达多疑胆小不敢入城,曹孟德疑心过重落陷华容道,兵法即诡道,虚而实之实而虚之。”
“但您的鬼谷子秘术已经确准了对方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怀疑?”男子一头雾水,“前辈,难道您对自己没有信心了吗?!”
“信心?呵呵,信心是弱者聊以自慰的东西。服部君,你忘了吗?”鬼塚笑着,烟斗中的火光陡然亮起,“我曾经告诉过你,在卜术中,一切都暗含变数,所以对一个强大的卜者来说,自信是大忌。”
“前辈训导的是!”服部惶恐地点了下头,“但您说的变数…”
“那个孩子。”鬼塚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极为复杂,“他醒了。”
第九章 胖子的卜兵之法
一般说来,遇上大事的时候,只有两种人还会悠哉游哉。
一种是心里有底的人,胸有成竹志在必得随时准备高唱得胜歌,就像那句很久很久以前的广告词:“一切尽在掌握。”
一种是没心没肺的人,天塌下来当被盖逮啥见啥都傻乐傻得瑟,就像那句很新很新的广告词:“喜多喜多喜多多。”
从逻辑上来说,方展应该属于前者,别管样子靠不靠谱,好歹是个天卜,而且但凡给力一点的话,事情的发展还都算顺风顺水的。
当然,前提是他得不犯浑。
可现在,方展似乎就在犯浑,至少,庹洛是这么觉着的。
打从杜泽点破山雷颐那一卦开始,庹洛的神经就异常紧张起来,吴梦觉有难!那孩子身边只有黄易松一人守着,虽然天生梦占有玄妙的地方,但一老一少的组合并不算强势,倘若遇上了高手级的人物,必定凶多吉少。
必须立刻去救援!庹洛第一时间望向方展,他觉得天卜这个时候一定已经有了打算。
“山雷颐,嗯,这卦不简单。”方展一脸沉思加深思加苦思,“从卦象上来看…阿洛,这卦啥意思来着?”
山雷颐是个什么卦,庹洛很清楚,六十四卦中排行第二十七,上艮山下震木,有人会解作山下面有震动,地震对山体来说是个很致命的东西,最轻的结果也会导致其根基不稳摇摇欲坠;有人会解作山下压着一丛树木,虽然短期内树木对山没影响,但时间久了树木是能把山钻得四分五裂的。
吴梦觉是小男孩,也就是卦象中的艮山,属土,从卦上看是被震木所克的,震为东方,为树木之象。
显而易见,日本人已经设计包围了吴梦觉,准备将他带走。
“日本人要抓梦觉。”庹洛简单地答道。
就算是在考验自己的解卦能力,也不该放在这个节骨眼上,庹洛心中有些不耐烦,习惯性地眯了眯细长的眼睛。
“狗转圈,猫甩尾,老狼哼哼狐眯眼。”杜泽擦了擦脸上的汗,瞟了庹洛一眼,“乖乖笼地咚,小狐狸不耐烦了。”
这胖子好犀利的眼神,庹洛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发作。他知道,杜泽的出现也是变数之一,就之前的表现来看他极有可能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而且还藏得很深。
因为,到现在庹洛都无法觉查出杜泽身上的量感。
“这么简单?那好办!”方展咧嘴一乐,叼起一支烟点上,“来,咱们先抽两口。”
说着,从烟盒里又弹出两支烟,准确地抛给杜泽和庹洛,也不管他俩愿不愿意,打着了火机给两人一一点上。
“哦唷,特供熊猫啊。”杜泽盯着烟标大惊小怪道,“小方,现在不得了啊,抽的比我穿的还贵,有邓伯伯的派头。”
方展贪婪地抽了两口,懒懒地笑道:“好烟得慢慢抽,所以现在抽这个烟正是时候。”
两人一唱一和抽得云遮雾罩,庹洛却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嘴里的烟卷竟燃出了火苗。
“我先去黄老那里。”一脚踏灭烟头,庹洛身子一矮,向黄易松所在的方位蹿去。
但他立刻又停下了,杜泽,那个胖胖的杜泽,不知什么时候拦在了他的面前,挂着一脸欠揍的猥琐笑容。
“让开。”庹洛冷冷道,身子微躬了起来。
“小同志,要相信组织,相信领导的智慧。”杜泽一手叉腰,一手夹烟,目光迷离地望向远方,“这是场艰巨艰难坚挺的硬仗,战略上一定要藐视敌人。”
“但在战术上,我们一定要重视敌人。”方展懒懒地走到庹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洛,刚才那一卦,你看漏了。”
方展这一拍一说,庹洛的身体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漏了?山雷颐这一卦那么明显,自己究竟漏了什么?
“山雷颐这卦有个别称,叫作养卦。”方展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卦象,“卦里多个‘养’,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养就是滋生,就是另外一个变数,庹洛的心里突然一亮,这也就是说,除了面上的日本人之外,还有另一个潜在的危机,其目标也是吴梦觉。
“有人喜欢把山雷颐解作:‘山中有树,钻土而破。’”杜泽的声音突地一变,低沉威严像似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破’字很容易让我联想到那个更大的麻烦。”
破卜?!日本九菊一派的暗中窥觑已经是一件不小的麻烦,如果再加上破卜的参与…三方争斗虽然有一定的力量牵制,但如果有一方出棋不慎,其后果就不仅仅是不堪设想那么简单了。
难怪方展刚才一直在说,这卦不简单,原来他早就看出了卦中隐含的深意。庹洛不禁有些汗颜,如果真的贸然去援助,和九菊一派一定要来场硬仗,而这样的话,恰好就给潜在暗处的破卜留下了可趁之机,搞不好还会让破卜一举三得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现在这么干等着难道就是万全之策吗?虽说卜术要领中有一句“以不变应万变”,但那必须是在及时可控的情况下,现在黄易松和吴梦觉的位置还相去甚远,万一九菊一派全力扑杀…
“小同志,领导的智慧是无穷的,尤其当这个领导是小方的时候。”杜泽语声一变,脸上又挂起了猥琐的笑容,“小方啊,那个卦里的意思应该还没说完的哦。”
方展叼着烟,歪头一笑,伸手在山雷颐的卦象边上又添了一个卦——“坤为地”。
“哦唷,那个小孩子还是很有出息的哦,比我小时候调皮捣蛋要强很多啊。”杜泽看着直咂嘴,“小方啊,不是我多嘴哦,这么聪明的小孩子,是不是你生的啊?”
咳咳,方展立马被烟呛了一口,庹洛不禁也有点乐了,吴梦觉十岁,方展不到三十,这是得多早生早育才能养出的儿子啊?!
咳归咳,笑归笑,方展的手并没有停,在坤为地的卦象边上又添了一卦——“山天大畜”。
坤为地,六十四卦中排名第二,双坤比和,兼容万物,以柔克刚。
这一卦是从山雷颐中取出的互卦,也就是卦中的一个内象。杜泽之所以会说小孩子有出息,就是因为这一卦。黄易松和吴梦觉是一老一少,从战斗力来说一定不会是刚猛有力的,换句话说,他们最适合以柔克刚的打法。
山天大畜,六十四卦中排名第二十六,上艮下乾,潜水行舟,积小成大。
这一卦恰好是吴梦觉和黄易松这一少一老的组合,吴梦觉是艮山,黄易松是乾金,艮山为土,土生金,也就是说,黄易松是依靠吴梦觉的指点来进行反击的。
如果把坤为地和山天大畜放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土旺生金的格局,说白了,在吴梦觉的指点下,黄易松已经掌握了战局的主动权。
更重要的是,代表九菊一派的震木与土性卦象相搏,泄了本身的锐气,再加上黄易松这个属金的乾卦克制,即便黄易松不能在战局中取胜,至少也能牵制住九菊一派。
“现在是持平。”庹洛完全理解了卦象,“我们和破卜就是变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现在我们要做的是鹞鹰。”方展拍拍手上的泥土,冲杜泽笑道,“杜大哥,你应看出鬼子的花招和破卜的计划了吧?”
花招和计划?难道这卦象中还有更深的含义不成?!庹洛那细长的眼睛慢慢睁大了,他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解卦之后,竟还有自己没能看穿的卦意。
“小方啊,这样不好,很不好啊。”杜泽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阶级内部要团结,你是领导,要照顾好小同志的情绪,这个问题嘛,你该先问小狐狸。”
“我看不出。”庹洛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说。”
“这个…这个嘛,鬼子是震,有惊险惊乍故弄虚玄吓唬人的意思,俗话说得好啊,兵不厌诈,所以嘛,那个…那个…”杜泽拖长了音,摇头晃脑道。
他的腔调显然更为故弄虚玄,但庹洛顿时便听出了其中的奥妙。
震卦为有惊无险,为故弄虚玄之计,兵行诡道,九菊一派的围攻似乎是用上了兵法,但对方毕竟是卜者,与兵法相关的卜术,难道是…
“鬼子是鬼,这个…啊,又有兵法,卜者里的兵法嘛,大概就是汉代传去日本的那个‘以卜屈敌’鬼谷子秘术了。”杜泽继续摇头晃脑,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了,“破卜也是个木,是个意外,还躲在卦的核心里。‘山雷颐’的核心就是互卦‘坤为地’,木头从土里钻出来那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呢,这个这个…”
“奇门中,坤卦代表死门,死门又作鬼门。”庹洛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们是打算在战局中伪装成九菊一派的死尸,而后出其不意?”
庹洛的理解很直接,木头从土里钻出是需要时间的,那便是有潜伏的意味,活人隐身坤卦,入死门,显然就是装死。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破卜组织中的人物是可以完全掩盖自身气息量感,做到出其不意的。
果然是可怕的计划,如果不是在卦中及时看破的话,破卜的计划只怕是十拿九稳了。
看破是一回事,要见招拆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无论九菊一派的鬼谷子秘术还是破卜的潜伏计划,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小方啊,你是领导,我有个想法要跟你请示一下。”杜泽凑近方展,笑得活像只跌进米缸的老鼠。
“杜大哥,看样子你有什么妙招了?”看着眼前这只兴高采烈的“胖老鼠”,方展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同情。
那是对九菊一派和破卜组织的同情。
“能不能让我试试身手?”杜泽继续笑着,仿佛那一缸的米都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试试我那正宗的鬼谷子‘卜兵之法’。”
“鬼谷子卜兵之法”,说出这七个字的时候,杜泽并没有加重语气或表情来特别强调,反倒是有些搞笑,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打算跟另一个孩子比较一下谁的变形金刚是正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