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贾悦办事的效率确实很高,从得知方展下落到带人赶到现场,贾悦只用了相当短的时间,他甚至还在路上制定了围捕计划和备用方案。
但他还是扑了个空,等着他的只有几具尸体和烧毁的车辆,现场的痕迹很快便让贾悦得出了结论——韩国人截杀天卜不成,全军覆没。
韩国八极宗的先遣队全军覆没,日本九菊一派按兵不动,对贾悦他们来说正是个大好时机,只要顺着现场的车胎印记追踪下去,方展几乎就是唾手可得的了。
贾悦一边安排手下急速跟进,一边通过专用频率的卫星电话调来人手,准备对天卜方展做个全面围剿。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头跟进的一批卜者又折返了回来,个个跟吃错了药似地逮谁咬谁,贾悦身边几个手下还没回过神来,身上就被连皮带肉地撕下好几块。贾悦见这副样子,知道肯定是着了什么人的道,连忙督促手下顶住那些发狂的卜者,并加急催促后援人手赶来。
总算后援人手来得快,在贾悦他们被活剥之前把事态控制住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贾悦已经没有胆子再追踪下去了,但又怕对丁进没法交待,于是便召集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合力占卜方展的下落及近况。
但这几个人得出的卦象却是…
“巽为风?!”丁进听到这个卦象不由得一惊,“你们几个卜出的全是这个卦象?”
“丁爷,我们那点庄稼把式哪能忽悠您啊?”贾悦一头拍马一头表忠心,“连压箱底的功夫都用上了,每个人得出的还都是这个卦象。”
“巽为风…”丁进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身子软软地靠在了大班椅上。
巽为风,上下皆为巽卦,为比和卦,往简单了说就是顺顺当当的一个卦象。
巽代表东南,代表自然界的风,按消息看,方展是从西北方出来的,一路向东南行进,这就像是一股刮向东南方的风,一路飘忽不定难以追踪。
这还只是面上的意思,从进一层意思来讲,这一卦在谋望上是可谋可成,人事顺畅,远行者出入有利,而且巽风四散,无孔不入,追捕者等同于捕风捉影。
如此一来,不要说围堵方展了,根本连他的影子都踩不到。
“天数,天数,怨不得丁爷的计划,只能说是天数如此。”贾悦陪着小心,一点点地把责任往外推,“丁爷,您看要不要我去和鬼塚先生…哦,不,和鬼子去了解下?”
“笑话!你去找鬼塚那个老狐狸做什么?还嫌不够丢脸?!”丁进根本不吃贾悦这套,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小亨,利攸往,利见大人。”骂完贾悦,丁进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要见的这个重要人物是谁呢?”
他念的是巽为风在《周易》中的爻辞,意思是小通顺,有利来往,利于谒见重要人物。在丁进思维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所谓的“重要人物”飞快地被排点了一遍。
鬼算苏正不可能在这时候露面,他只要敢公开接手方展的事情,丁进就有办法给他栽上几十个罪名,以苏正这么爱惜羽毛的人来说,要动也是暗中的事情。
战家老爷子也不可能出面,虽然战锐这个老家伙一直不买自己的账,可毕竟战家刚刚回归卜术界,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住把柄,以现有的权力来说,丁进大有把握再次把战家挤兑出局。
至于那两个老不死的,就更不可能插手这些个恩怨琐事了,丁进记得在大衍论卜二轮赛结束的时候,孟渔和焦卯两个老怪物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对老怪物做事一向讲究个“天数”什么的,从来不会干涉卜术界的事务。
巽为风…巽木…双木成林,巽为女子寡妇!丁进脸色一变,难不成柳家老太婆也想插上一手?!
拍了两次马屁都没得手,这对贾悦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这家伙正在边上琢磨着怎么再哄好丁进,一雪前耻。这边丁进的脸色跟霓虹灯似地换颜色,那边贾悦已经开始琢磨起老板的心思了,而且很快他就琢磨出了个所以然来。
“丁爷!我想到了!”贾悦一付如梦方醒的样子,“我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了!”
“哦?”丁进倒是被他说得一愣,“你说说。”
“我那些手下跟疯狗似地咬人,肯定是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贾悦正经八百地分析道,“能让人乱性又查不出痕迹的,只有一个人——火星!”
啪,丁进反手一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了贾悦的脸上。
“蠢材!你他妈的除了拍马屁还会些什么?!”丁进恼火道,“霍兴就算不卖我面子,也会卖钱的面子,他会来趟这个混水?”
贾悦这下可是黑瞎子叫门——熊到家了,可他还有点不死心,正想分辩些什么,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来。
其实,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处在贾悦现在的状况下都不可能发出声音的。
因为十来只指甲大小的棕褐色蜘蛛莫名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缓慢而有序地爬向他的咽喉、脉门和面部。
“石蜘蛛…你千万别动。”丁进盯着蜘蛛背上酷似石纹的图案,脸色沉了下来,“如果被这东西咬了,你连进棺材都是硬的。”
“丁胖子,还算有点见识。”一个娇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跟着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那笑声就像根松软的羽毛轻柔地钻进耳朵里,让人浑身有点酥软又有点痒不可耐,就连明知自己命悬一线的贾悦都忍不住想回头去看,到底是哪个女人能发出这样动人的笑声。
丁进可没有贾悦那么心猿意马,门口进来的那个女人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的想法,现在的事态已经超出他的预想范围了。
“您这是唱得哪出啊?”丁进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门口那女人说道,“威胁首席监察,这可是等同于向卜监会叫板。”
“哟,丁胖子,这人当了官连说话都不一样了。”那女人继续笑着,慢步走进房间,“我还就是叫板了,怎么着吧?”
那人经过身边的时候,贾悦的鼻间嗅到了一股撩人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转过脖子想去看究竟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
可当他看到那女人的时候,身子却不由得一抖,这下可惊动了他身上的那些石蜘蛛,个个张开口钳对着要害就要咬下去。
贾悦心里一凉,知道这下完了,连丁进看着都会脸发白的东西,肯定毒到家了,自己这条小命算是交待了。
但身体的感觉告诉他,并没有发生什么,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些蜘蛛都已攀着蛛丝爬进了天花板里。
“小伙子,甭害臊,你也不是第一个上当的男人。”那女人笑盈盈地说道,“你奶奶我天生就是这么付嗓子,八十年前这样,八十年后还这样。”
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丁进桌边,左脚一盘右脚一蹬,一下就坐在了那张宽大的办公台上。丁进瞪了眼愣在那里的贾悦,示意他赶紧出去,后者则如获大赦般地逃了出去。
“您来这里,不是只想坐坐丁某的办公台吧?”丁进盯着那女人,手里把玩着“天机”和“大象”两枚古钱。
“瞧你说的,我这不是上炕上习惯了嘛。”那女人一个劲儿地笑着,“你啊,就别拿那劳什子古钱吓唬我了,我可是找你来说说正事儿的。”
“正事?”丁进眼珠一转,收起了古钱,“您说的正事是…”
“天卜方展。”那女人笑眯眯把脸地凑近丁进,“那小伙在我手里。”
第十章 饮鸩止渴的上策
毒蛇口中牙,黄蜂尾上针,二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从丁进第一次接触女人起,这四句话就至理名言般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不管是在卜术界还是在普通人的社会中,丁进从来不小瞧女人,但也绝不会相信女人,有趣的是,他更离不开女人。
在他的生活中,女人不断地给他带来快感和活力,同样也消耗着他的精力和生命。虽然现在没有一个女人能对他造成威胁,但他总有种隐隐的感觉,总有一天,自己会因为女人而死。
当然,这一天也许还很遥远。
有时候,他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上了毒瘾的瘾君子,他的毒品正是——女人。
“毒,并不在于性别,毒的是人心。”他记不起这话是谁告诉他的,但可以肯定,那是个女人说的。
而眼前这个女人的出现,恰好提醒了他,因为说这话的女人和正坐在自己办公台上的女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办公台上这女人一米六不到,穿着身蟹青色便装,一头灰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皮肤白里透红,身段娇小玲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别样风韵。
只是,那一脸纵横的皱纹却明显地标识出了她的老迈。
“唉,老咯,刚刚来的时候,我还让你门口的手下猜我年纪来着。”那女人突然叹了口气,略带幽怨地说道,“那帮不成材的小子居然说我快六十了,我有这么显老吗?!”
“他们眼拙,您和晚辈就别计较了。”丁进脸上陪着笑,肚里直犯嘀咕,六十?你三十年前就六十了,这还不满意…
那女人依旧有些忿忿,不住地念叨,恍然是个十八九的小姑娘在那无理地撒娇。
“咳,柳大姐。”丁进被她闹得有些尴尬,干咳着岔开话题,“天卜方展是卜监会通缉的要犯,既然…”
“哟,你挺会叫的啊,还大姐呢。”那女人白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会跟我要那小伙,对不住了,不给!”
丁进的脸略沉了沉,却没有发作,他知道,这女人是个蛮横惯的主,要想她让步,除非顺着脾气来,况且,她这么老远跑来找自己,断不是为了在交不交人的问题上斗气的。
因为柳家的女人从不讲理,只讲条件。
尤其是柳家当家的女人。
“见外了,见外了,我和您多少还有些渊源。”丁进讪笑着道,“您远道而来,多半是有事和丁某商议,这气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渊源?!拉倒吧,就你那点子臭事儿还好意思跟我说渊源?”女人歪歪嘴,随即夸张地叹了口气,“得,我柳如眉管不住自己的闺女,这也怨不得别人。”
※※※
柳如眉,柳家当家人,三十岁不到就将纹卜中最难学成的“纹卜索骥”运用得出神入化,当年的柳家老太对她是爱如珍宝,早早地就把族长的位置内定给了她,还特意把家传的绝学一一教授。
柳如眉虽然天资聪慧,但品行却不怎么地道,按柳家老太当年的感叹就是“红颜祸水”。
能被叫作红颜祸水的,长相自然是不俗了,柳如眉不但是样貌长得妖媚入骨,而且天生一付娇滴滴的嗓音,更要命的是,她对男人的兴趣也异常的高。
这么个女人,裙下之臣自然少不了,有好事的给做了个统计,在柳如眉三十三岁之前,身后的这帮子男人至少能组成一个独立团。为着争风吃醋,打破头的多,闹出人命的也不少,还有的倾家荡产搜罗珍奇,为的只是博柳如眉一笑。
不过,这也就是柳如眉三十三岁之前的事情。
三十三岁之后,柳如眉像是突然转了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待在柳家大宅里,连自家的人也很少能见到她。
就在那年,柳家发生了一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柳家是个男主内女主外的家族,而且卜术是传女不传男,虽然抛头露面的都是女人,但柳家至少还是有男人的。
可从那年起,柳家就再也没有男人了。
对此,外界有很多传闻,有说柳家男人在一夜之间无故暴毙的;也有说柳家男人为了夺权内讧,被女人们给灭了的;更有创意的说法是,柳家女人研发出了一种秘术,必须拿男人做牺牲品,藉此提高自身卜术能力云云。
不管外界怎么谣传四起,也不管当时卜监会如何询问,柳家女人们一律不作回应。更绝的是,柳家老太甚至向卜监会提出,六十年内,柳家不过问卜术界任何是非。
这么一来,卜术四大家族之一的柳家自此便淡出了卜术界,除了一些例行的外部事务,几乎没有人能和柳家再有什么接触。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柳家突然传出当家人过世的消息,柳如眉终于结束了长达三十年的隐居生活,顺理成章地成了当家人,那一年她刚好六十三岁。
据说在上位的当年,柳如眉便定立了一条新的家规,柳家女人可以和外界男人生子,但不能成婚,柳家也绝不会接纳任何男人。
柳家家传卜术精妙绝伦,柳家女人个个天生丽质,这两样凑在一起麻烦自然是少不了的,柳如眉定的家规再严,总还是会有些人变着法地窥觑柳家卜术,于是乎男欢女爱成了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柳如眉的手段远比外界想像得要狠辣,那些图谋柳家卜术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死得难看,柳家女人也渐渐地明白了,真情对她们来说基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当中也有例外的,有两个男人不但得了柳家女人的便宜,更是触及了与柳家卜术相关的秘密。
天卜方展便是其中一个,关于这点卜术界几乎人人皆知,“绕指柔”柳晓羽不但心甘情愿地替他盗走了柳家至关重要的某样东西,更是为了他受到了柳如眉的严厉惩罚。
可至于柳家究竟丢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更没人知道的是,丁进便是那另一个“幸运”的男人。
当年的丁进还只是卜监会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执行监察,一个不算太偶然的机会,丁进结识了柳如眉的三女儿柳巧儿。要说年轻时的丁进也算一表人才,再加上他那如簧巧舌,柳巧儿很快就成了他的俘虏。
两人如胶似漆了一段时日,丁进就知道了柳家的那条家规,明白自己在柳家得不到便宜,当即就来个急刹车,把柳巧儿丢在了一边。
偏偏这柳巧儿是个实心眼儿的女人,脑子里一根筋地就跟定了丁进。这女人若是动了真情,可就什么都不顾了,很快,丁进便从柳巧儿这里学到了一些柳家的高层次卜术,并从中领悟了他之后得以成名的“掐指神算”。
有了好处,丁进自然对柳巧儿呵护有加,把个柳巧儿给幸福得不行,只以为丁进是真心待他,寻思着该不该把柳家家传卜术精要也教给丁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对柳如眉来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墙。柳巧儿的行为很快就被发现了,这对鸳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抓进了柳家祠堂。
家规是自己定的,偏偏又要在自己女儿身上执行,柳如眉是又气又恨,一股脑的火全给撒在了丁进身上。柳巧儿为了保住丁进,把心一横一命换一命,一头撞在了台角上。
抱着奄奄一息的女儿,柳如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丁进嘴里塞了颗药丸,又关了他七天,便把他给放了。
那七天,丁进足足胖了五圈…
※※※
现在,丁进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从卜术上来说,依旧差了柳如眉几个量级,但在卜监会他可是大权在握,面对这个当年几乎要了自己性命的女人,丁进是一点都不怕的。
他只是担心,柳如眉这个女人一向不是个省油的灯,眼前九菊一派、八极宗把追捕方展的事情搞得乌烟瘴气,他还得防着鬼算苏正和战家在背后捣鬼,更要注意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不明势力。
在这个节骨眼上,柳如眉突然掺和了进来,而且手上还攥着天卜方展这张王牌。若当真谈起条件来,恐怕柳如眉再怎么漫天要价,他丁进都得就地还钱。
可就在刚才,丁进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柳如眉叹气了,他记的很清楚,当年柳如眉也是这么叹了口气,他就成了一个“幸运”的例外。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丁进佯装感叹了一句,转而正色道,“重要的是现今,丁某和您都是卜术界的头面人物,理当遵从卜监会的决定,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斗气,只怕是要落人笑柄的。”
“我说丁胖子,你这嘴皮子上的本事可是见长啊,趁奶奶我还没把话说完,你就先扣上这么大顶帽子。”柳如眉斜眼瞅着丁进,一脸似笑非笑,“实话说了吧,奶奶我要的不是天卜方展,但咱柳家有件事要办,没他不行!”
说着从怀里掏出件东西,丢在了办公台上。
“这是…”丁进盯着那东西,脸唰地白了。
自打在柳家祠堂死里逃生后,大大小小的阵仗丁进也经历了不少,他可以很负责任地说,这世上已经没多少事能让他脸发白了。
可惜,“没多少”并不代表没有,更何况,这位柳老太太丢出来的东西根本出乎丁进的意料之外。
那是个巴掌大小的方型木盘,上面刻着两大三小五个凹槽,也许是年代久远的关系,木盘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乌黑色泽。
“这物件你该不会眼生吧?”柳老太太斜眼看着丁进那张抽搐的胖脸,又从兜里摸出一把草梗随意地撒在了木盘的凹槽里。
丁进的脸更白了,拿着雪茄的手不由抖了起来。
“不,我不认识这东西。”丁进稳定了下情绪,点起雪茄,身子却无力地缩进了大班椅中。
“唷,丁胖子,你还真是个青蛙胆。”柳老太太笑得“花枝”乱颤,“你就算是不认识你亲爹,也不会不认识这个物件。”
说着话,她右手挑拣起那些草梗,按着某种规律将它们分次放入那木盘上的大小凹槽,左手大拇指不断地在其余四指指肚上来回点着,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天卜落在我手里,苏老鬼躲在暗地里,小鬼子和高丽棒子玩着猫腻,还有一群不知道来路的狠角在外头找茬。”柳老太太捋着草梗直摇头,“丁胖子,我说你这总监察的位置可不怎么好坐啊,指不定哪天就死在你那张龙椅上了。要不,奶奶我帮你一把?”
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麻烦,在柳老太太的嘴里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可她所说的却又句句都在点子上。
更重要的是,丁进在她的话音里听出了那么点别的意思。
“您说的都很准确,如果有您出手帮忙的话,这些事应该是不在话下的。”丁进重重地呼了口气,“只不过,您要做的事情,恕丁某爱莫能助。”
对于丁进的拒绝,柳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不快的神色,似乎她早已料到丁进会如此回答。
“好,难得见你丁胖子这么大义凛然的。”柳老太太慢悠悠地拿起那个木盘,“我也和你实话说了吧,要想把眼前这点事给结了,就非得靠那人不可,而天卜那小伙子也是个关键。”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您再打官腔了。”丁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有如死人一般难看,“看来您对那人的情况也了解了不少,既然这样,您就更该明白,那人本该是不存在的。”
“得了得了,在不在的可不由你们这帮子家伙说了算。”柳老太太盯着手里的木盘道,“奶奶我只知道,那人还活着,只要是活着,那就是存在的。”
丁进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盯着柳老太太手里的木盘看了良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那啥,瞧我这记性,差点把件重要的事儿给忘了。”柳老太太故作恍然地拍了拍脑袋,“天卜现在是又聋又哑又瞎,基本算是废了。”
“废了?!”丁进听着身子一震,“您…”
丁进这个反应令柳老太太很满意,她很清楚,对于丁进来说,天卜成了废人将会意味着什么,而这一点也是她来找丁进合作的另一个筹码。
“哎,奶奶我可不好那口子,这么活泼可人一小伙,我可舍不得弄废了。”柳老太太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看到他的时候,那小伙就已经是个废人了。”
“那他…还有恢复的希望吗?”丁进有些急切了,要是方展真的废了,那就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换句话说,他丁进的富贵和地位也就间接失去的支撑。
和这一切相比,其他的事情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这个…那小伙的身子骨挺奇怪,反噬又挺大…”鱼显然已上钩,柳老太太开始稳坐钓鱼台了,“奶奶我现在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小命,至于能不能恢复成以前那样,还真不好说了。”
对于一向工于心计的丁进来说,现在的情势是再明朗不过的了,合作不合作已由不得他去选择。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知道那人的下落?我这就给您。”丁进的笑容灿烂如花,“麻烦您稍等下,我给您画出来。”
说着,顺手拿过九张A4白纸,提笔在纸上勾勒了起来。他的画法很奇特,只在每张纸上的固定位置勾画线条,约摸两支烟的功夫,九幅奇怪的图形呈现在了纸上。
“丁胖子。”柳老太太的眉头破天荒地锁紧了,“你从哪儿知道这图的?!”
※※※
不管是现实环境也好,思想空间也罢,如果不断地在截然相反的境遇中切换,人的精神状态很容易就会进入一个临界点,所以,有人会在现实中疯狂,有人会在思考中崩溃。
或许是为了保护他们,或许是为了保护别人,总之这个世界上就出现了一个专门容纳这些人的场所。
青山九院就是这么个地方,一个充满了歌声、叫骂声和争论声的热闹场所。
前几天,一个年轻男人被送进了九院的加护病房,从入院第一天起,这老兄该吃药时吃药,该吃饭时吃饭,除此之外就是蒙着头睡觉,从来不给别人添乱。
这是个让护理人员都觉得省心的病人,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根本就是个正常人。
不过,有次护理人员发现,他在夜里会趴在地上算算划划,像是在做什么计算,于是便猜测也许这就是他被送进来的原因。
之所以靠猜测,是因为这人的病历是保密的,没人能看到,也没人知道为什么要保密,反正他是院长亲自安排进来的,这样的特殊情况似乎还是不要好奇为妙。
三二三八号,所有人都这么叫他,他的入院登记牌上姓名一栏根本就是空白。
据打扫病房的护工说,三二三八号在地上划的那些很像是八卦里的符号,于是便有人大胆地猜测,三二三八号肯定是个搞周易研究的,估计是搞得太深以至于走火入魔了。
曾经有个好事的护理人员偷偷地问三二三八号,能不能算下自己的财运,三二三八号挠了挠头,牛头不对马嘴地让他当天晚上不要洗澡。那个护理人员气了个半死,回头就和人说,老子今晚非要洗澡不可。
第二天,那人就没来上班了,后来才知道,那人当晚回家洗澡的时候新买的热水器居然出现了故障,把他给活活电死了。
从那以后,经常会有护理人员借机靠近三二三八号的病房,想问问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不过,三二三八号的话却并不是次次都灵验的,可既便如此,九院的那些护理人员还是把他当成了半仙。
三二三八号的治疗是由院长亲自负责的,差不多每隔三天院长就会带着两名新来的护理人员去给他治疗,而且还总是给他穿上暴力倾向病人专用的束缚衣。治疗的地方是在院长自己的研究室里,那个研究室是九院的禁区,外面总是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基本没人能靠近。
在九院,三二三八号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特权,那就是他可以在病房里吸烟,听说是院长安排的特殊治疗方案之一,而三二三八号也经常会与一些烟瘾很大的护理人员分享这一特权。
慢慢的,三二三八号预言的准确性越来越高,有心细的护理人员留意到了两个有趣的地方,一是只要院长给他治疗一次,他的预言准确度就高那么一点点;二是每当三二三八号划划算算的时候,他的烟瘾也会大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