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塚饶有兴致地谈起了猪鼻蛇的习性,全曜熙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好耐着性子听着,可就那么两三句话的功夫,他就变得专注了起来。
其实猪鼻蛇最大的特点是会“装”,遇到敌人时,它会先鼓起自己的颈部,伪装成眼镜蛇的样子,气势汹汹地吓唬敌人,多半动物见了都会误以为遇上了眼镜蛇的近亲,赶紧溜开。如果这个法子吓不倒敌人,它还有另一招:先是混身痉挛,接着肚皮朝天地翻倒,脑袋毫无生气地歪在一边,大张着嘴,舌头耷拉出来,甚至大小便也失禁了。
对着这么条臭气熏天的死蛇,只怕什么动物都不会有胃口了。
“的确,天卜很可能是在装死。”全曜熙思量着说道,“可就目前来看,他没有任何痕迹能让我们追查下去。”
“哦,差点忘了,猪鼻蛇还有个有趣的习惯。”鬼塚吸了两口烟斗,悠然地呼出一股烟雾,“在装死时把它翻个身,它会马上翻回来,继续保持肚皮朝天的姿势,以代表它是条死蛇。”
全曜熙不禁笑了,这可毫无关联性,毕竟方展不是猪鼻蛇,他也不会傻到那种地步。不过,全曜熙突然想起,鬼塚话语中的“习惯”二字发的是重音,难道他已经想到了找出方展行踪的方法?
习惯,全曜熙迅速地在脑中回忆了一遍方展的资料,之前他就仔细研究过方展从大衍论卜到最近的所有相关资料。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此刻比方展还了解方展。
但很快他就摇了摇头,这个天卜太让人难以琢磨了,比如曾有资料说他爱睡懒觉,可现在却完全改变了,而至于其他的生活细节,似乎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天卜和我有个共同的习惯。”鬼塚慢条斯理地吸着烟斗,全曜熙开始有些腻味这个老家伙了,好好的干嘛不能痛快点说出来,非要绕着圈子讲。
方展嗜烟,而且烟瘾还不小,全曜熙的确记得这点,只是这个习惯太过普通,几乎成了盲点。
“天卜嗜烟,但这习惯并帮不了我们什么忙。”全曜熙摇着头,心中暗想,鬼塚这老家伙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门外走进一个九菊一派的弟子,进门冲鬼塚和全曜熙一躬身,眼睛瞟着全曜熙,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
“服部君,辛苦了。”鬼塚微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介意全曜熙,“请报告一下你们的情况。”
“遵照您的吩咐,在可能区域进行了监视,今天凌晨时发现了几条线索。”那名叫服部的男子点了下头,“犬山君辨别后,确定了三个可疑对象,正分头监视。”
鬼塚满意地摸着胡须,冲服部笑道:“辛苦了,服部君,先去休息下。”
服部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一旁的全曜熙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暗地看了下自己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依旧没有什么相关消息。心里不由得着急,下意识地动手掐算起来。
“全先生,麻烦你通知附近八极宗的弟子,配合犬山君的行动。”鬼塚笑眯眯转过头来,“天卜很快就会回归我们的掌控了。”
全曜熙的额头上浮出了一片冷汗,他曾关照手下弟子,在搜索方展下落的同时,要暗中注意九菊一派的动静,但他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鬼塚不但先他一步找到了线索,而且对八极宗弟子的动向也是了如指掌,这个鬼塚实在是有些深不可测。
见全曜熙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鬼塚心中自然明白就里,微笑着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
原来,方展的死讯一传出,鬼塚就暗中起卦卜算了一下,得出了“山地剥”的卦象。
山地剥,居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三卦,一阳爻在上,五阴爻在下,阴阳不合,属于阴长阳消的卦象,被卜者视作凶卦。
按理来说,这卦预示的正是方展的死相,这一卦上艮山下坤,艮山为体卦,代表着方展,坤土为用卦,代表着方展的情况。方展是在逃亡中,艮卦为山为远行受阻,坤卦极阴春占不利远行,这都是不吉的预兆。而且春木旺,火相,土死,金囚,水休,体用卦都属土,死得实在是有够彻底。
换作别人可能就断定方展已死的事实了,可鬼塚不这么看,他注意到卦中有两个极为蹊跷的地方:卦体五阴爻一阳爻,阳爻在上,还有一线生机;而且“山地剥”虽然有群阴剥阳之象,但也暗含着去旧生新之意。
换句话说,方展并没有死透,而是在某个高手的巧妙安排下掩去了生气,并以此重获新生了。
鬼塚料定这是个骗局之后,召集手下的几名擅长卜算的弟子一同测算,发现方展死亡信息的来源处离他们并不远。于是鬼塚秘密安排了一个追踪组,立刻前往当地搜寻方展的下落。
当然,他们绝不是毫无目标地前去搜寻,鬼塚在早些时间设法搜寻到了方展抽过的烟蒂,交给带队的犬山刃牙。这个犬山是来自甲贺忍派一等一的追踪高手,擅长追气术和嗅觉追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天卜即便脱胎换骨,也不可能改变自身的气息。”鬼塚悠哉地靠在沙发上,抽着烟斗道,“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心等待,全先生如果觉得烦闷的话,不妨陪我下几盘棋。”
“哈哈,好,既然鬼塚先生有这个雅兴,那么我就献丑了。”全曜熙大笑着合上了一直开着的便携式笔记本电脑。
他现在很放心,就在刚才,他已通过电脑发送出了指令,安排手下弟子跟上九菊一派的追踪组,并暗示他们要抢先一步抓获方展。
附近八极宗弟子的人数是九菊一派追踪组的三倍,要想抢到头功,应该并不困难,全曜熙一边想着,一边陪鬼塚摆起了棋盘。
※※※
“十一、十二、十三…”方展心中默数,眼睛死死地盯着书架上那花花绿绿的书脊。
走进图书馆后,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书架间游走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的确似曾相似。但他没有立即肯定自己的梦境就是曾经的记忆,因为这里的布局和很多图书馆大同小异。更何况,他还没有找到那件足以证明梦境真实性的东西。
在晃悠了一圈之后,方展凭着记忆摸到了史志类书籍的区域,挨着个地看,那认真劲儿让边上人以为他是个痴迷史学的书呆子。也是,就他顶着个鸟窝头,一付不修边幅的模样,嘴里还念念叨叨的,倒是挺像个搞研究的。
其实方展注意的是书架,找了一阵后,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标——一个边角上沾着白漆的书架。
顺着书架拐了进去,方展继续满脸“痴迷”地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他的目标是最下一层,心中开始默数着书脊的顺序。
当数到下层边角的第一百二十八本书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眼光落在了那本厚实而有些残旧的绿色书脊上。
“的确有这本书…”方展深吸了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下两旁。
四周的人不多,大多借阅者都在其他区域,方展尽可能自然地弯下身子,小心地抽出了那本绿色的书本。
这是《唐六典》的第十卷,与旁边的几卷比起来,要残旧得多,从书架上抽出时能闻到一股灰尘的气味,估计放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入手间,书本的份量并没有什么异样,方展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这个梦境中的记忆有些不同。虽然这么想着,可他还是翻开了书页,无意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似乎见过,又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又翻动了一会儿,方展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有可能是自己的在梦境中预见了自己的行为,也或者根本就是一个巧合。
想着,他合上书本想要放回书架,可就在塞书的时候,一个没拿稳,书本掉在了地上,残旧的书脊经不住跌落的冲力,书本顿时散了开来。
方展忙不迭地捡起书本,想收拾好原封不动地再塞回去,但刚收拾了一半,他的动作一下僵住了。
散落在地上的书页中有部分似乎是黏在一起的,看上去并不厚,方展迟疑地拾起这部分书页,透过面上的纸张,能够看到黏起的书页中隐约有什么东西。
“书里真的藏着东西…”方展的呼吸急促起来,手却忍不住揭开了掩盖在表面的书页。
在黏起的书页中,靠近装订线的附近被人掏出了两指宽、半尺长的洞,形成了一个可以存放某些东西的凹槽。
但凹槽中却空空如也,除了一些书蠹留下的残肢外,什么都没有。

第五章 混蛋坏蛋宝贝蛋
“您要的面来了。”伙计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四两,粗的,只要香菜不要葱。”
这话语听着十分耳熟,方展记得自家楼下面馆的西北小伙常这么说,他尽量不去回忆面馆惨剧的情景,低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面。
可不管他原不愿意,脑中还是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是从那天起,他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血案、追杀、斗卜、阴谋…也许将来还有更多的事情会接踵而来。
方展突然笑了,含着满口的面条大笑,完全不顾面馆的伙计和客人用怎样的眼光看着他。
说不上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很可笑,一直被人称作天卜,却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无法预料自己的将来。即便是这么一个“可笑”的天卜,身后却依旧跟着一帮红着眼的杀手,似乎他的存在就是所有人的不幸。
感慨归感慨,那都是方展心里的事情,在旁人看来,这个含着一嘴面条大笑的年轻人,肯定是哪家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病人,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刺激,现在憋不住发作了。有几个怕事的客人,看方展这付模样,索性连面也不吃了,忙不迭地结账走人。
就这么着,方展那神经质的笑声把面馆里的客人笑走了一半。
啪,方展的笑声被一声响动打断了,一只大手拍在了他面前的桌上,半碗拉面差点翻了过来。
大手的主人是个五十出头的回族汉子,看样子应该是店主,满脸的大胡子气得直翘:“你,笑什么?要吃面赶紧吃,要笑,出去。”
方展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感慨过了头,把别人的生意给搅和了。
“哦,对不起。”他挠挠头,掏出张一百元的纸钞,“算我赔的。”
见他道歉,回族汉子的脸色好看了些,接过纸钞,看了看,点了一把零钱递了回去。
“四两面,七块,多的不要。”说着顺手把钱塞进了方展的手里。
方展不笑了,店主不气了,面也不吃了,钱也付了,接下来方展直接走人,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方展突然冒了一句:“你孙子没死。”
他这一说不要紧,店主那张黝黑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伸手揪住方展的衣领,一把就把他提起来摁在了墙上。
“我孙子在哪里?!”店主的眼里满是血丝,“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拐走了我孙子?!”
听店主这么一叫,店里跑堂的、拉面的、烧水的呼地全都围了过来,手上抄着能抄的家伙,一个个瞪着方展,那架势像是准备拿他炖面汤似的。
面店里剩下的客人一看,这是要打架了,那还坐着干嘛?赶紧脚底抹油跑出了面馆。
“我没见过你孙子,不知道他在哪里。”方展咧了咧嘴,“可我知道他没死。”
他说的是实话,就在刚才店主把钱塞进他手里的时候,他的眼前莫名地浮现出了一些情景片断:店主和一对年轻夫妇着急地商量着什么;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哭着;店主在街上四处拉人询问着。
不但如此,他的耳边也同时响起了一些混杂的声音,是店主和几个人的叹息、对话“孩子找不到了”“乖孙孙死了”“苦命的孩子”…
其实方展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但他却很吃惊,自己明明已经失去了卜术能力,怎么突然会产生神卜感应?
店主和伙计们显然是不相信方展的“鬼话”,没见过人,也不知道在哪儿,还能知道人没死,除非眼前这小子能掐会算。
“要么说出来,要么…”店主冲身边的伙计一摆头,两名伙计会意地跑到店门口拉下了卷帘门,从里面锁了。
方展心一寒,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现在根本感觉不到那孩子在什么地方,对着红了眼的店主和伙计又没法解释。
店主松开了手,两个壮实的伙计把方展继续按在墙上,跑堂的伙计拿来根通炉子的铁条,递给了店主。那铁条的头上烧得红通通的,店主黑着脸冲上面啐了口吐沫,嗞地一声冒起了白烟,看得方展冷汗直冒。
“铁条子热乎地很。”店主走到方展跟前,恨恨道,“你想尝一下?”
说着把铁条伸到方展的面前,威吓地晃了晃。按住方展的两个伙计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以防他受惊挣脱。就在他俩用力的同时,却感到手上突然一滑,方展的身子像泥鳅似地从两人的手下滑了出去。还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方展的手已经搭上了店主的右臂,一捏一拧,店主就踉跄地摔向了两个伙计,而那烧红的铁条则到了方展的手里。
“臭小子,还动手?!”不知谁喊了一句,一群伙计立刻围住方展,操起家伙就要招呼上去。店主更是怒火直冒,回身到菜案边操起一把菜刀也冲了过去。
方展并不想伤害这些人,否则刚才脱身的时候就可以趁机撂倒他们。他往后退了两步,丢下了手里的铁条。
“想救你孙子,就心平气和地聊聊。”方展不紧不慢地说道,“否则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救不了他。”
方展这么说是有自己的用意,他并不想伤害这些人,但也不能被动挨打,就在刚才摆脱两个伙计的控制时,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办法。
不过,他也有些没底,如果店主在火头上失去理智,根本不听他的,那就得打上一场。
“做什么?!阿大!你们…”一个年轻的回族汉子从面馆的里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名回族打扮的女子。
方展看着眼熟,对了,这一男一女正是他刚才在景象中看到的年轻夫妇,看样子应该是店主的儿子和儿媳。
“这小子知道娃娃的下落。”店主恨恨道,“肯定是他拐走的。”
那年轻汉子看了眼方展,迟疑了一下:“你知道我儿子的下落?”
“我没见过你儿子,也不知道他下落,但我知道他没死。”方展笑了笑,“如果大家能好好谈谈的话,或许我还能帮你找到他。”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又不是神仙。”店主还在火头上,“没见过娃娃,你咋知道他的死活?”
“信不信随便你,我说的是实话。”方展还是笑着道,“我还就是能算出来。”
说着他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回族女子:“她左手食指弄伤过,前两天还包着纱布。”
接着又冲店主道:“你衣服左边的口袋里放着你孙子的照片。”
说话的人轻描淡写,可听话的人都像被雷劈了似地震傻了。回族女子条件反射似地看了看自己笼在袖子里的左手,店主难以置信地摸了摸左边的衣袋。
神了,这小子真的能掐会算?!
方展心中暗松一口气,他也就是把刚才景象中看到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加上故作淡定的语气神态,总算是镇住了眼前的局面。
比起目瞪口呆的父亲和妻子,那年轻的回族汉子显得相对理智些,他只是愣了一阵,便招呼店里伙计重新开店干活,随后客气地请方展进里屋详谈。
※※※
“我叫马康苏,大哥怎么称呼?”坐下身子,年轻汉子自报家门,那口气听着很是老练。
“哦,我姓万。”方展留了个心眼,他倒不是信不过眼前的三人,但自己毕竟处于逃亡时期,凡事还是小心为好。
“刚才对不住了,要是你真能算到我乖孙孙在哪,我就给你磕头,赔罪!”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的店主闷声道,说着起身就要跪下。但却没跪成,方展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手上一用力,硬生生地把他拖了起来。
“万兄弟,我马哲龙就这么一个乖孙孙,很心疼的娃娃哎…”店主马哲龙的老脸上挂着泪道,“你帮帮忙,给我们找找啊。”
“阿大,你当心身子…”马康苏和媳妇扶着父亲,低声劝着,眼睛却看着方展,一付满怀希望的神情。
对这些,方展心中早有预料,他也的确有心帮助马哲龙一家找回孩子,但就凭刚才那一闪即逝的神卜感应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办法,只要那梦里的记忆完全真实…
“把孩子穿过的衣服或者常用的东西给我一样。”方展挠着头,看了看屋里的钟,“再给我弄张本地的地图,一个背包。”
话音未落,这一家子就忙活开了,马哲龙和儿媳找出一套孩子穿过的衣服,弄了个背包装上,马康苏则特意跑到街对面报亭买了张最新版的地图。
方展摸了摸包里的衣服,点点头,拉上拉链,又看了看地图,顺手揣进兜里,问马康苏要了个能联系上他的电话号码,起身便要出门。
“万兄弟,你这是…”马哲龙当然知道方展是要去找自己的孙子,可他还有些不放心,而且他多少有些好奇,这个年轻人怎么算出自己孙子的下落。
“给我三四个小时,天黑前我会回来找你们。”方展点上支烟,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哦,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见过我。”
说完摆摆手,径直走出了面馆,完全不给马哲龙一家再问话的机会。
因为再问下去,方展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很像,真的很像…”马康苏望着方展远去的背影,低声喃喃道。
※※※
这城市不算大,道路规划也简单,方展出门走了几个拐弯,在一条街边停了下来。
“应该就在这附近。”方展看着手里的地图,随手掐灭烟头,他的视线落在地图上某处,那是他梦里记忆中的一个地方,在那里他能找到一个人,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这个混蛋兼坏蛋,现在可是我的宝贝蛋。”方展咧嘴笑着,拐上了一条繁华的马路,“先得准备准备。”
路的两边有不少临街的店铺,大大小小五花八门,方展走了一阵,一头钻进了一家不大的手机店。
十五分钟后,路边的行人看到了这么个情景:一个邋遢的年轻人身后背着个牛仔包,手里拿着部崭新的手机,走一段路就要看看手机,脸上一个劲地傻乐,似乎是个刚进城的乡下小伙。
“啧啧,山寨机果然很好很强大。”方展这个“乡下小伙”继续傻乐,眼神却出奇地沉稳,在手机的屏幕上分格显示着他两旁和身后的即时照片。
手里这部一千多的山寨机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但在机身的前后左右却各有一个摄像头,这对尚未完全恢复卜术能力的方展来说,无疑是件得力的工具。他每隔一阵子便按下拍摄键,手机上立刻就能显示出周遭的状况。
从照片上看,附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状况,也没有人在身后跟踪,除了…
“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最后一张照片上,方展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干练的男人,一分钟前出现在方展右侧的街角。
方展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右侧街角附近只有几个摆摊的小贩和路人,却不见刚才照片上的男人。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方展又看了眼手机,照片上的男人依旧眼熟,尤其是叼着烟卷的姿势。
“终于露面了,他没死就好。”方展笑了笑,继续往目的地走去。
那人是不是为自己而来,他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找人,救孩子。
当然,也是为了进一步证实那梦中的记忆是否完全属实。
很快,方展的身影消失在马路的一头,几乎与此同时,方才那个男子诡异地出现在了另一个街角,犀利的目光盯着方展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呜,一阵手机的振动声传来,男子皱了皱眉,慢慢掏出手机。
“喂,我是刘孜飞。”
※※※
庙宇也好,道观也罢,只要是敬神拜佛的地方肯定少不了烧香许愿的善男信女,就连这座不大的城隍庙里,香客也是络绎不绝。
至于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善、真的信,那就未尝可知了。
方展混在香客里烧了几支香,瞅瞅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偷偷溜去了庙的后面。庙后有几间老旧的屋子,其中一间屋里传出隐隐的话语声。
“先生,我是不是命中无子啊。”一个柔弱的女声道。
“唔,你命里子星弱,八字五行缺水。”慢条斯理的男声道,“想要孩子,的确难啊。”
“先生,有什么办法能解吗?”女声带着哭腔道,“我婆婆一直骂我是不下蛋的母鸡…”
“好吧,你先喝杯茶,待我薰香起卦。”那男声依旧慢条斯理,女声道谢不迭。
屋里静了一会儿,随后传来杯子打翻的声音。
“嘿嘿…”男声淫笑着,一阵衣服的悉窣声响起。
哐!屋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屋里传出一声惊呼。
“好色的男人我见多了,好色的瞎子还是头一回见。”方展靠在门边摇头道,“苟布佼,你瞎了瞎了还是一样那么不老实。”
屋里简单地摆着方桌板凳和一张竹榻,一个双眼干瘪的男人衣衫不整地站在竹榻边,那上面躺着个昏迷的女人,约摸二十七八岁,身上被脱得一丝不挂。
“朋友,要好处,我给你。”被叫作苟布佼的男人整着衣衫,强作镇定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有些闲事还是少管为好。”
方展没搭理他,几步走到竹榻边,捡起地上的衣衫盖在那女人赤裸的,回头对着那苟布佼就是一脚。苟布佼虽然眼瞎,但动作倒还敏捷,身子一闪躲过了这脚。可方展的拳头早在另一侧等着他,砰地一声,正砸在他的右颊上,打得他一头栽倒在地上。
“你是瞎子,认不出我的模样,倒是情有可原。”方展蹲下身子,对苟布佼笑眯眯地说道,“可是你还没聋,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你…你是…”苟布佼整个右颊肿起老高,脸上怪异地扭曲着,“不,不会,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方展笑着又给了他一下,“要不要把手给你摸摸,或者让你闻闻味道?”
苟布佼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现在完全肯定了一个不愿相信的事实。
“天…天卜!”苟布佼撑起身子,哆哆嗦嗦地冲方展直磕头,“我该死,我该死,您老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一下没听出来。”
方展看了看他,回身走到桌旁坐下,悠闲地点了一支烟:“别磕了,把你这烂摊子收拾一下,回头要是那女的醒了,你还混什么饭吃?”
经他一提醒,苟布佼才想起这档子事,手忙脚乱地给那女人穿好了衣服。方展注意到,苟布佼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手脚却相当麻利仔细,连衣服上的小细节都恢复了原样。
按照方展梦里的记忆,这个苟布佼是兆卜者,擅长辨味起卦,循声识凶,虽然双目失明,但卜术上也算有点造诣。不过,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兼坏蛋,常常仗着自己的卜术贪人钱财,而今天这种勾当也是他的一大“癖好”。
也就是因为这个“癖好”,苟布佼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差点丢了小命。要不是正好遇上个管闲事的天卜,现在他肯定是堆烂骨头了。
※※※
在方展的授意下,苟布佼设法弄醒了那女人,神神道道地忽悠了一阵,那女人迷糊着没起疑心,还以为是“苟半仙”给她施了什么法。方展则扮作来求教的香客,和苟布佼唱了出双簧,连哄带骗地把那女人送出了门。
“您老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劳的吗?”苟布佼掩上房门,冲方展低声下气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