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大概是喝醉了吧。”
听他这么说,也就是不想承认了。陆博垣靠在椅背上,表情依旧淡然,“那你报警没有?”
他问话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询问,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张乔摇了摇头,“打完就散了,谁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找人报复,结果找错了对象!我说两位警官,你们能不能问我些跟这案子有关的事儿啊,老问我的情况干吗?”
“案件?”陆博垣抓住他话语中的纰漏,“你怎么知道林文豪的死,我们已经立了案!难道,他就不能是意外死亡的吗?”
张乔怔住了,半晌,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这不可能啊,要是普通的死亡,您能找我了解情况吗!对了,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坠崖。”
“坠崖?您是说,他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嗯,字面上,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我倒是没想到,不过,”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他本来就爱往深山老林跑,这么死,倒也不太意外。”
“你说他喜欢去深山老林?”
“嗯,他啊,父母死了,给他留了笔钱,还有房子,吃穿不愁的,可不没事儿就到处瞎玩儿!”
“那你知不知道他平时的收入来源?”
“收入?班都不上,哪里来的收入!再说了,我不是说了,他有的是闲钱,不用上班的。”
“可是,”夏岚看了看陆博垣,在得到他的点头允许后,将手中的数据拿给张乔,“据我们了解,林文豪生前投资了不少墓地,他在这些墓地里藏了大量的黄金,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黄金!”
张乔明显愣了一下,与刚刚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说错话而造成的呆愣不同,这一次,他的表情十分惊讶,显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陆博垣却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对,市价大概有两百万之多的黄金。”
说完,他又嘴角微扬,一字一句道:“当然,这还不包括他那些墓地本身的价值。”
果不其然,张乔听他这么说完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止眉头,他甚至握紧了双拳,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怕。
夏岚心头一紧,他这是要招供吗!
可谁曾想,就在她拿起笔,想要赶紧记录下他所说的话时,张乔却突然抬起了头,尽管表情依旧很不好,可嘴上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有钱也好,有黄金也好,都是他的事儿,跟我无关。”
“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被醉汉打的。”
“是醉汉还是因为林文豪?”陆博垣盯着他,目光如炬,仿似早就看穿了他的谎言,“你欠了他的钱,所以不得不帮他做事来还债吧?其实你欠他的那点小钱,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们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你当他是自己的朋友,可他又当你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不觉得,你这腿有点可惜吗?就算养好了,你能确保以后走路不瘸不跛,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吗?”
“影响不影响的,跟你无关。”
“可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这最后一句话问完,陆博垣就不再问别的了,而是将继续讯问的话语权转交给了夏岚。但是,他却在纸上偷偷写下了一行小字,不动声色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夏岚看了看,心里嘀咕了一下,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俩人对视了一眼,她还是决定按照他的吩咐来办。
“你相信因果吗?”
“啊?”张乔愣了,完全没想到一个警察会跟自己说这些,“什么?”
“我问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这跟这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说到这里,夏岚又转头瞅了陆博垣一眼,见他仍不作声,只好继续说道,“因为林文豪死之前,被重物敲打过头部,你猜,他是被什么打的?”
张乔怕她这么问,又是在套话,因此完全不做任何猜测,“我怎么知道?”
“是佛头。”
夏岚说完,又故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是干了什么造孽的事儿了,才会被佛头给砸了脑袋啊!”
张乔没说话,但是脸色明显比刚才还要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接下来再问他任何问题,他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并不知情,可实际上却支支吾吾的,让人忍不住怀疑。
审问结束后,夏岚到门口叫了聂程涛来推张乔。
“不用麻烦了,叫我哥来就成!”张乔摇摇手,拒绝了聂程涛的帮忙,探起身子,寻找着自己表哥的身影。
“你堂哥也得做笔录,所以不能推你,你还是叫我们同事帮你吧。”夏岚解释道。
“为什么他也要做笔录?”
“这个跟你没关系,我们是有事情要问你哥!”
“跟我无关?”
“别说了,赶紧出去吧!”聂程涛不顾他的一再挣扎,直接把他推出了审问室。
没有给任何交流的机会,张乔只能和自己的堂哥在审问室门口擦身而过,俩人对视了一眼。看得出,张乔一脸的焦急绝对不是装的,而与他相比,他堂哥的表情则复杂了很多。
“总觉得,是在装淡定啊。”
夏岚小声嘀咕了一句,坐回陆博垣的身边,准备开始新一轮的问话。
而此时,苏珊也不动声色地闪进来,将车瑞刚刚整理好的张乔堂哥的资料递了过来。
原来,张乔的这位堂哥并不是亲的,虽然从法律意义上来讲,他们确实是堂兄弟。
他的名字叫张远,今年39岁。30年前,当他还是个9岁大的孩子时,由于地震,导致了父母双亡,自己也只能住进了孤儿院。
张乔的叔叔和婶婶刚好认识张远故去的母亲,俩人也一直没有孩子,因此便正式领养了他。
和自己那个只会小偷小摸、不学无术的堂弟不同,张远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很努力,也很踏实的人。似乎是为了报答养父母的恩情,他从没惹过事,也没在学习上叫他们担心过。
他没念过大学,但是直到高中毕业,成绩都很优秀。毕业后,他原本有一份相当稳定的工作,可是后来养父却得了癌症,一病就是3年。
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张远作为一个被领养的孩子,却尽到了真正的孝道。
为了照顾生病的老父亲,他辞了职,在病床前,一陪就是3年。
原本,他还有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女友,如果没有意外,再谈上一段日子,应该就会正式结婚了。可是因为父亲的病,就连这个女朋友也和他吹了。
那3年,他几乎花光了积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但对待生病的父亲和同样医院家里两头跑的母亲,他却是极其大方的。
这其中,张乔和他的父母在经济上帮了他不少的忙,因此一直到父亲去世后,他依旧很感激张乔一家人。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张乔现在瘸了腿,没了工作,他也愿意白养着这个堂弟的原因。
“你认识林文豪吗?”
对待这种人,陆博垣采取了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问道。
张远点了点头,“大概知道这么个人,他跟张乔是发小。”
“我没问你知道不知道,我是问你认识不认识。”
“算是认识吧,不过只是点头之交,不熟。”
“那这个月的17号,上午11点到下午3点之间,你在哪里?”
“我在拉活儿。”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踌躇地说道,“警察同志,我最近要照顾张乔,还得养家,挣钱不容易啊!所以,我除了晚上找了个保安的工作,平时白天的时候,还会用我表弟的车去拉些私活儿,这些他都不知道,跟他没有关系,你们要罚钱,要扣车本,都找我就行了,真的不关他的事!”
在和张乔的对话中,他们并没有提及关于张远借了他车子的事,没想到,这个张远却不打自招了。
“你说你用张乔的车拉私活儿?”夏岚追问道,“好,那你老实交代,你那天都去了哪里?”
“这我怎么记得,每天到处跑来跑去的…不过,上礼拜好像是去了趟什么风景区,因为挺远的,所以我记得,只是具体是周四还是周五,我实在是记不清了。”
又是不打自招!
不得不承认,他这招用得虽然有些危险,可是却又相当高明。
夏岚原本已经想好要怎么质问他了,可他这么主动承认,她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多少钱?”
就在她皱着眉头,不知该从哪里突破,对张远进行审问的时候,一旁的陆博垣却突然问道。
“你把乘客从哪里拉到景区的,一共收了多少钱?”
张远愣了。
其实,他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要不打自招。他和那个带坏张乔的林文豪根本毫无瓜葛,虽然确实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可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因此,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人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
但是审讯完张乔后,他们竟然连他也要问,这让他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难道说,警方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证明他曾经在事发当天和林文豪接触过?
张远想,与其被他们抓住把柄,倒不如自己先招供,来个化被动为主动。至少也能打消一下他们对自己的怀疑,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叫他们放过这些细节,不再针对他展开调查。
可是,他却没想到,坐在对面的那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西装革履的警官会问自己这种话。
“从哪里拉到的景区,收了多少钱,你总该记得吧?”陆博垣掏出随身携带的笔,习惯性地轻轻敲着桌面,甚至都没抬眼看他,“就算是黑车,也不能漫天要价,总得有个收费的规格吧?”
张远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毛孔都在往外冒汗。他思绪飞快地转动,希望可以按平时的经验,赶快找出一个答案来。
“170,从西城的禧悦商场那边。”他实在想不出要怎么回答,只好随口胡诌道,“那里离我家不远,我出门没溜达多久,就碰上了那个乘客。”
“好,那你说的乘客,长得什么样子,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纪,是不是本地人,当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这…我是拉客人的,客人当时坐在后排,我怎么知道?”
“从你说的那个地方到景区,少说也得开个将近俩小时,这么长的路程,你就算看不见脸,起码也会知道对方的性别,说话的口音,是不是本地人吧?”
“男的,大概30多岁,好像不是本地人,南方口音,但是我听不出是哪里,穿得很普通,就是简单的西裤和白衬衫,外面套了个黑色的棉服…”
他从小就不是那种会撒谎的孩子,何况这事发突然的,就算让他现编,也编不出什么来。因此,所做的回答简直是漏洞百出,全是破绽。
“你说他穿的是西裤和白衬衫,那穿得也是皮鞋吗?”夏岚忍不住问道。
“我、我没注意,大概是吧。”
“大概!确实,西裤白衬衫和皮鞋是标准配置,可是你别忘了,他去的可是风景区,那里除了山,就是树!这种地方,有谁会穿皮鞋去啊!”
“这…”张远的额头上不由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就是个司机,他又坐在后面,我没看清楚也正常啊!再说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也许不是穿那样的,我记错了也说不定。”
夏岚没理他,轻轻一笑,但是语气里却表现出十足的不相信。
“我们在景区停车场的监控里,怎么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位客人?”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要不要我们把监控调出来给你看看!”
张远不敢看她,低着头,没有回话。
“那回去的时候,那位乘客是不是也坐了你的车?”
“只有单程,回去的时候,我是一个人!”
这一次,张远回答得倒是干脆,也许是怕他们再追问自己,如果回去的时候,那个人也是坐了自己的车,他怎么会仍旧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样貌特征?或是干脆问他,有没有这个人下车的具体位置,或是能联系到的方式。
好在他们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较真,咬着他不放。
“嗯,那我们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陆博垣从准备好的资料中取出一张照片,举起来给他看了看,“你能不能解释下,为什么你拉客人去那里,结果,你自己也进了景区?”
“哦,我看那边风景还不错,就说进去逛逛,反正也来了,别浪费。”
“那你背的这个包,进去的时候还是挺空的,为什么出来的时候却变得这么鼓?”
张远本想继续狡辩,可照片看起来十分明显,他一时又找不到话来解释原因,只能愣在那里发呆。
“你能解释一下,那背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我…”
“好,如果你无法解释,我来帮你解释一下!”陆博垣看着他,陈述道,“你根本没有拉什么客人,你是自己去的,你约了林文豪在景区见面。”
“我没约他,我都不知道他也去了那个景区,所以我跟他的死毫无关系!”张远心急,脱口而出道。
陆博垣嘴角微微上扬,“奇怪,我们告诉过你他是死在那个景区的吗?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那天死的?”
“这…”
“对啊!”一旁的夏岚也赶紧帮腔道,“你可别说是刚才在外面有人告诉你的啊,我们一会儿出去一问就知道了!”
“我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果然,张远看着他们,想要努力从他们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好权衡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到底是坦白从宽的好,还是继续隐瞒,死不承认。可无奈,陆博垣和夏岚看着他,却都不再多问了。
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不知道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一切,还是压根儿就什么都不知道?
“说吧,这件事是因为你堂弟而起的,所以按照程序,我们有权扣留你们俩。”陆博垣看起来并不像在威胁他,但是语气中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威慑力,“如果你现在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们慢慢想。”
不知是抱着侥幸心理,还是死不悔改,总之,张远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坦白自己的犯罪事实。
他选择了沉默,即便沉默的代价是他和张乔一起被拘留了起来。
警方针对张乔名下的,也就是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由张远驾驶过的那辆汽车进行了检查。对两个人的住处,也实施了搜查。他们很快就在张远的住所找到了当时监控中他曾经背过的那个背包。
包自然已经空了。
不过他们却在包里找到了一些泥土,化验后的结论,证实这些土质并不属于案发的景区。
“昨天,我和师兄对比B城的环境,研究了半天,这土壤,只有南城近郊附近才有。”夏岚一边说,一边把她整理好的一些有可能的地点递给陆博垣。
陆博垣接过她递来的单子,直接用笔划掉了几个,“这几处肯定是不可能了,私人养犬基地、服装加工厂…这些都是私人场所,如果没有交情,张远没有理由去那些地方。”
他接着往下排除,在看到一处名称后,眼神猛然一亮。
“灵云寺?”
“嗯,说是寺庙,其实就是个特别小的古寺,连住持和尚都没有,只有个看大门的杂工。我叫车瑞上网去查了,一会儿估计就有结果。”
夏岚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车瑞连门都没敲,直接打开门冲了进来。
陆博垣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车瑞肯定是查到了有用的情报。
“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夏岚坐在那里,也是一脸的激动。
“我刚才在各大网站都搜索了,那个灵云寺,确实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庙,除了前几天爆了一条新闻,其余的几乎搜不到。”
“什么新闻?”
“说是几个月前,寺庙年久失修塌了,然后里面的神龛也倒塌了,佛像断了,佛头不翼而飞,结果前几天,那个佛头竟然又自己回来了!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可能是菩萨显灵了,打算集资重建那古庙。”
“真的?”
“嗯,我还搜到了新闻图,陆队你看,”车瑞说着,把手上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断裂面,好像不是自然折断的。”
“不错,看起来倒像是用锯条之类的锯断的。”陆博垣也难掩激动之色,站起身来,“别坐着了,我们去现场看看。”
“是!”
由于涉及了命案,所以即便村民们百般不愿意,也不能阻止特案组将那失而复得的佛头带回去做化验。
虽然村民们说了要集资重建灵云寺,可目前款项还没正式到位,所以也没有过多的破坏现场。陆博垣很有先见之明地叫了人去勘查,事后证明,这灵云寺并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的,而是有人恶意破坏,才会使得本就破烂不堪的房梁提前倒塌。不然,至少再撑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也不成问题。
至于那佛像,也确确实实是被人用锉刀锉开才取下佛头的。
事已至此,那张远的嫌疑也就更重了。至于林文豪和张乔,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倒卖佛头分赃不均,才会引发了命案。
“可是,那佛头怎么又被还回去了呢?”
面对最后的结果,夏岚觉得有些想不通。
“其实很简单,”陆博垣回答道,“倒卖佛头这件事,本来的参与者也许只有林文豪和张乔,以张远的性格,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所以,他杀了林文豪,是替天行道了?然后再把那个佛头还回去,算是物归原主?”
车瑞拿出从村民那里做的口供,“据村民们说,佛头丢失的日子是在两个月前的23号,而还回来的日子,则是林文豪出事后的第二天。”
这时候,最有发言权的苏珊也终于开了口:“不管怎么说,起码林文豪死前曾经被那个佛像敲过头,这件事是已经肯定的了。所以,这之前佛头去了哪里虽然不确定,可至少17号那天,它肯定是在那个景区和林文豪有过亲密接触的!”
陆博垣双手抱肩,靠在椅背上,“怎么样,徐哥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两天,徐子峰负责在景区协助搜寻林文豪被禁锢的地点,但是自从他去了,就一直没有传回新消息。
据说,想在那片景区找到断手,简直是堪比大海捞针一般的“不可能的任务”。
找了两天,仍旧一无所获,陆博垣不得不亲自去请局长分派了一队人手给自己,把他们也派到了深山老林,和徐子峰以及那景区的工作人员一起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就这样,直到现在也都没有任何结果。
“徐哥那边先等等结果再说吧,我们现在先谈谈张远!”陆博垣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因为他知道,任何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都有可能成为定罪的关键,“如果他将那佛头还了回去,证明他确实去过那个丢失佛头的寺庙。那里的土壤不是比较特殊吗,如果能在他的鞋上找到和他背包里的佛头一样的土壤,那也算是一个证据。”
夏岚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脑门,“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说完,赶紧站起身,跑了出去,“我去给师兄打电话,现在就去查!”
“嗯,别忘了还有他那天来做笔录时穿的那双鞋。”
“知道了!”
就这样,这场徐子峰缺席的会议,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虽然现在疑点很多,大家心里的目标也很明确,可却因为始终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只能决定明天一早放人。
而就在大家心有不甘地打算离开会议室时,陆博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徐子峰”。
“喂,徐哥,嗯,好,我知道了!”接了电话,陆博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这几天辛苦了,你赶紧回来吧,我们等你。”
两个小时后,徐子峰带着一脸倦容和笑意出现在了陆博垣的办公室里。
陆博垣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真的辛苦了。”他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人,这一点特案组的人都知道。所以,有这么一句话,有这么一个动作,徐子峰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很知足。
“应该的,”徐子峰笑笑,“好在终于找到了。”
林文豪断手的地方,藏得比想象中还要隐蔽得多。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搜到,是因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林间。毕竟在这片风景区里,多数的环境是相当开阔的。
可谁都没有想到,林文豪被禁锢的地方,竟然会是在河堤旁的一个洞穴里。说是洞穴,其实倒不如说是个坑洞,因为洞口真的极低,一个身高一米五的成年人,都很难在那里直立起身子来。
坑洞外面有一大堆秋天遗留下的枯树叶覆盖,所以,如果不是仔细找,真的很难找到。
“真的是找遍了,哪里都没有,然后一个老员工才想起来,说有些河堤和瀑布旁有些洞,原本是为了疏通河水的,里面是互通的。这些地方一般也没人去,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搜了搜。”说到这里,徐子峰叹了口气,“搜到第四个,才算是找到了。”
陆博垣看着他从现场拍回来的照片,点了点头,“难怪那林文豪宁愿咬断自己的手腕也要逃出去,这地方,真的撑不到被人发现来救他。”
周围都是些枯树叶,连块石头都没有,那坑洞旁边有一排铁栏杆,根根都有小孩手腕般粗细,缝隙间还铺着铁网。想来,平时是用来过滤水源的,可现在,那铁栅栏敞开着,其中一根上面挂了个血淋淋的手铐,旁边的地上还掉了只已经灰死的断手。
虽然明知道那林文豪死有余辜,可看到那只手,夏岚的心里还是觉得酸酸的。一个人,这是到了多么绝望的境地,才会一口一口地把自己的手腕啃断啊!
“太可怜了…”她摇了摇头,别过脸去,不想再看。
就连早就看惯这些的苏珊也不禁咋舌,“这个林文豪,也真够狠的。”
徐子峰叹了口气,“你们还没看那附近的墙壁呢,都是抓痕,他肯定是想抠下来一块石头什么的,好把手铐砸断,可是那里基本都是整山,没有石头,地上也尽是些枯草和小树枝子,真是没辙了才对自己的手腕子下手的!”
“啊…峰哥,你别说了,太吓人了!”
苏珊和夏岚苦着脸,赶紧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陆博垣关心的却并不是这些,“化验结果什么时候能出?”
“已经加急了,好在现在天气冷,这断手保存得不错,不过那手铐上有没有什么残留,就不好说了。”
“哦,鞋子那边也都拿去化验了,最快明天出结果。”
就这样,一夜无话。第二天,各项结果都化验出来了。
“有一双运动鞋上的泥,确实跟灵云寺那边的土壤一致,证实张远曾经去过灵云寺。”夏岚拿着报告,激动地说道。
“很好。”陆博垣点点头,“不过还有更好的消息!那断手和手铐都验过了,手铐上倒是没有什么有帮助的。”
“那断手呢!”
特案组的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博垣微微一笑,“指甲里找到了些皮肤残屑和衣物纤维,衣物纤维还有待进一步的考证,但是皮肤残屑已经和张远的DNA做了对比,完全吻合。”
“真的?”
“太棒了!”
几个人欢呼了起来。
“证据确凿,看他还怎么狡辩!”徐子峰尤其激动,毕竟辛苦了这么多天,也算没白费力气。
张远并不傻,虽然他不知道警方究竟掌握了什么,可是却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警方真的什么都知道,根本不必继续问,直接就能给他定罪。所以,只要他保持缄默,什么都不说,那警方也就拿自己没辙。事情不会变得更好,但最起码也不会变得更糟糕。
而现在,警方什么都知道了,所有的证据也都摆在了眼前,由不得他不招了。
“是我把他铐在那里的,我是做安保的,也认识一些人,那手铐就是一朋友给的,也不是我特意去买来对付他的。”他苦笑了一下,看看此刻拷在自己手上的真正的警用手铐,觉得实在是有些讽刺,“如果我说,我没打算让他死,你们信吗?”
出乎意料地,陆博垣竟然点了点头,“我信。”
张远愣了愣神,继续道:“我知道有个什么定律,说是人三分钟不呼吸会死,三天不喝水会死,三周不吃饭也会死。当时我用佛头把他砸晕了,拷在那里,知道他跑不了了,心里想着,吓唬吓唬他,过个三天我再去找他,把他放了,算是给他个教训。”
“后来,你真的回去了?”夏岚忍不住问道。
“回去了,可是那景区已经关了,我进不去,所以…”
“你当然进不去了,因为那时候已经发现了林文豪的尸体,所以景区暂时关闭了。”
“是啊,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死了。”
陆博垣敲了敲桌面,“先别说这个,交代下,你是怎么和他约在景区见面,又是怎么把他骗到那洞里铐起来的?”
“其实,我没约他,是他约的我。”
“他约你?”
“嗯,他是做什么勾当的,想必你们也查到了。其实,他打小就不是个好孩子,张乔跟他走得近,所以才会被带坏。”
说到这里,他似乎十分愤恨,捏紧了被手铐铐住的双手。
“小时候就抽烟喝酒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干起了倒卖文物的勾当!他也不知是跟谁混的,学会了锯佛头的本事,还把这个当成职业,没事就专找古庙下手,也不怕挨雷劈!”
“张乔就是跟着他一起干的?”
“我弟不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张远还想着自己的堂弟,努力为他开脱,“他一开始也不知情的,就是帮他带货,那小子从不自己出面去交易,就怕被人认出来,我弟傻,还当他是朋友,以为那些是他自己做的仿冒品。”
夏岚摇了摇头,“不知情还一直帮着他,肯定是捞了好处吧!”
“没有,张乔就是个傻小子!那林文豪平时对他不错,一直称兄道弟的,有好吃好喝也总拉着他,前些日子,他手上缺钱,林文豪二话不说就借了他几万,所以我弟念他的情,一直帮他的忙。”
“他那腿,还是因为林文豪才被人打断的吧?”
“嗯,可不就是因为他!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分赃不均什么的,结果,张乔就成了替罪羊!事后他还假惺惺地来关心我弟,说什么欠着的钱,不用着急还,让我弟放心养病。”
“后来呢?”
“后来,他又从灵云寺那里搞了个佛头回来,我弟瘸了,不方便行动,他找不到人帮忙,就想找我替他送货。”说到这里,张远叹了口气,“他这个人,行动一向很隐秘,从不在家里把东西交给我弟,每次都约在荒郊野岭的。张乔傻,以为他就是喜欢到处乱跑,可是我长了个心眼儿,知道这事儿肯定有猫儿腻,所以就带上了那手铐,打算吓唬吓唬林文豪。”
第18章 血与雪之地
是的,一开始,他真的没想太多。
张乔因为林文豪而被人揍得进了医院,那条腿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后遗症。
都这个样子了,他竟然还把林文豪当成好哥儿们,想帮他的忙!有这种傻兄弟,叫张远怎能不气?他看着张乔长大的,绝不能让他一错再错,跟那种人渣继续混在一起。
于是,他假意答应,和林文豪约了个地点碰面。
说实在的,那地方还真是不太好找,如果不是林文豪事先给他打过电话,仔仔细细地说了个清楚,他肯定想不到那已经结冰的湖水旁边竟然会别有洞天。
可当他看到林文豪交给自己的是个佛头时,他才真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张乔只说帮忙带东西,可从没说过,林文豪那小子做的是倒卖文物的勾当。
这要是被抓了,搞不好就是死罪啊!
于是,张远愤怒了,他质问林文豪,怎么可以这样害张乔,害自己?可谁知,林文豪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竟然还反过来说张乔也不是什么好人,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多了,也不怕现在再多个倒卖文物的罪名!何况,他还欠着自己的钱,现在他不能动,自然应该由张远这个当大哥的来还。
“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你简直是个畜生!”他骂了这么一句,然后直接抄起那佛头,照着林文豪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那林文豪直接就昏了,连一声都没带吭的。
张远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脉搏,他还活着,貌似砸得也不是很严重。可事已至此,也没法把他架起来送医院。
慌乱中,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他铐起来,省得他醒了大吵大闹的,反而麻烦。说不定,把他铐在这里一两天,他就能老实了,以后再也不纠缠自己和张乔了。
他这么想着,赶紧从旁边的地上抱了好多树叶子,几乎把林文豪给埋了起来。他穿着羽绒服和登山裤,全都厚实得很,现在这天气虽然不暖和,但是即便是夜里,也没有冷到会冻死人的地步,所以,张远也不是很担心。
把这些都弄好之后,他抄起了林文豪的包就跑了,结果走着走着才想起来,万一真出点儿事,那景区的出入口都有监控,他拿了林文豪的包,实在是有些说不清楚。
于是,他果断地将那佛头调包到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找了个矮崖,顺手将林文豪的背包扔了下去。
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只知道等他将那佛头偷偷还了回去,再来景区想要把林文豪放了的时候,那里已经封锁,不让游客进入了。
而按照证据的指向,以及陆博垣的分析,后来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林文豪被佛头砸晕后,进入了短暂的昏迷,待他醒过来,人已经被手铐铐在了铁栅栏上。
现在是冬天,景区算是淡季,这里又十分隐秘,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绝对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不自救,根本就逃不出去,只能饿死或是冻死在这里。
不知究竟熬了多久,试验过多少种方法,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始用牙当利器,一口一口地将自己的手腕咬断,摆脱这种被囚困的处境。
手已经被咬烂成了那样,他很清楚想要接上也没有多大的可能了…所以他没有将断手带走,而是用围巾将伤口包好,尽量止住血。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想要求救。
也许,他跑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夜里,总之,他走了一段距离,却一直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就在他绝望地奔跑着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掉在山崖下面的自己的背包。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着的却还是那个佛头。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一定要下去,把那背包拿回来!
他那时本就行动不便,又很虚弱,那处悬崖虽然不高,可他少了一只手,根本不能顺利地爬下去。结果,就这么失足跌了下去,最后送了命。
“所以,理论上来说,这是意外了?”聂程涛撇着嘴,心有不甘道,“忙了这么久,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毕竟还是漂亮地解决了一起案件,而且还因此牵扯出了一个倒卖文物的组织,因此,他们仍旧得到了上级的表扬。
但这后续的调查,却不需要他们负责了。
“真能顺藤摸瓜,找到什么组织吗?咱们不是把那林文豪的底都查了个遍,没找到任何和他有联系的人吗!”夏岚好奇地说道,“何况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怎么查啊?”
陆博垣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张乔还活着啊。”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下,就连一旁的徐子峰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笑道:“他说不知道你就信啊?再说了,就算倒卖文物这件事他不知道,真的以为是在帮林文豪转手那些复制品,可是,他总该有接头人的电话,见过他们的样子吧!”
“哦,也对啊!”
“你啊!”徐子峰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肯定是最近太累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这亲昵的动作,只是出于自然,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多余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什么,陆博垣看在眼里,却微微蹙眉,有些吃味起来。
就在这时,苏珊适时提议起来,“最近真的没好好休息过,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的,夏岚这种小年轻还好,我这老身子骨可都吃不消了。”
陆博垣转头看着她,冷冷道:“你要提前退休吗?”
苏珊气结!
这小混球,姐姐我这是帮你找台阶呢,你还损我!于是,她毫不示弱地一记白眼抛回去,“陆队,我说你是不是应该意思意思,再请大家出去吃个饭,唱个歌什么的,轻松轻松啊!”
这时候倒是想起叫他“陆队”了。
“还是不要了吧。”出乎意料地,夏岚却在这时候帮起了腔,还没等陆博垣回话,就先替他拦住了大家。
“上一次就是陆队掏的钱,老这样,多不合适啊!”
“哎哟,你还替他省钱啊!早就跟你说了,不用心疼他,他钱多得很,反正孤家寡人一个,自己也花不完!”苏珊大叫起来,一脸的坏笑,“还是说,你想替他省着,反正早晚…”
“没关系,我掏钱!”
其实,就算夏岚不帮忙拦着,陆博垣也不介意,反正大家开心就好。而现在,她竟然这么说,言辞中溢满了关心,这种感觉让陆博垣都飘飘然起来了。
因此,这钱更要花了,而且花得十分痛快。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钱还没来得及花——
新案子,又来了。
今年的冬天并不算很冷,就连雪也一直没有下。
空气中有种冬日特有的干燥,让人嗓子痒痒的,时不时就想要咳嗽一下。
傍晚的某小区里,因为是冬天,所以天黑得特别早。才不过9点半左右,就已经黑得好像半夜一样了。
一阵冷风吹过,小区里的凉亭、石凳子冷冰冰的,全然没有了盛夏时大家围在一起下棋打牌的热闹。
“才几点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穿着红色短款羽绒服、灰色紧身绒裤、及膝棕色雪地靴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用没有戴手套的左手飞快地敲打着,好像在和什么人发着信息。时不时地,脸上还会露出微笑。而另一只手,则拖着条长长的绿色的狗链,上面拴着一只穿着小蜜蜂棉服的咖色泰迪犬。
“Coco,你赶紧的,外面太冷了!赶紧尿完,咱们回家了!”
虽然拿着手机时,她笑得十分甜美,可面对眼前可爱的小狗,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本来这狗也不是她想养的,只是因为有个亲戚突然要去国外工作一年,所以才硬塞给了她,非叫她帮忙照顾。
可谁知道,这条叫Coco的小狗只是看着乖,实际上却是个小惹祸精。刚来她家没几天,就屁颠屁颠地去追院子里的其他小狗,结果遇到个脾气横的,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人家了,回嘴就把它给咬了。
要搁她自己,肯定不给它看医生了,要是死了,就直接扔了得了!结果对方那主人却吓得够呛,非得带它去医院检查,而且态度特别好,忙前忙后的一连去了好几次,还掏了所有的医药费,送了她好多给狗吃的肉罐头。
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Coco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几天,她又恢复了每晚下班回家,带它到楼下大小便的习惯。
“你说说你,又能吃又能拉的,养你,我养你有什么好!”
Coco自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出于本能,还是对她摇着尾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那女孩仍旧蹲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哼着歌,等着手机另一端的朋友回复微信。
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枯木丛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她穿的羽绒服是短款的,下面的裤子,腰也不是很高。蹲在那里时,裤子和上衣之间会有一道小小的缝隙。
即便是在冬日的夜里,伴着附近昏暗的路灯,也隐约可以看到她裸露出来的腰身是多么苗条,肌肤是多么光滑白皙…
那身体里,饱含着年轻女孩特有的青春的魅力。
枯木丛中的那双眼睛,流露出了贪婪的笑意。
女孩虽然毫无察觉,可那只名叫Coco的小狗却嗅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感。它警惕地退了两步,朝着陌生气味传过来的那片枯木丛望去。
也许是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刺激,它突然开始狂吠了起来。
女孩被它突如其来的反常行为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骂道:“找死啊!你突然瞎叫个什么,找揍是不是!”
说着,还真的举起了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而就在她分心的这一刹那,枯木丛后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扑过去一把揪住她抬起的那只手。另一只手则迅速将一块叠得厚厚的纱布捂到了她的脸上。
女孩被吓坏了,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可随着那块纱布所散发出的味道,她变得越来越没有力气。
这迷药太厉害,她挣扎了几下,又闷哼了几声,随即便软绵绵地瘫倒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那天夜里,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大雪覆盖了整个B城,就像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上午10点多钟,几个上小学的孩子推着冰车,在护城河上小心翼翼地走着。为首的少年最高,穿着黑色羽绒服,戴着一顶黑色毛线帽。
“一会儿咱们就一直滑,滑到那边那个插着红旗子的地方,然后再绕回来,谁最快,谁就是第一!”
“行啊,”后面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附和道,“老大怎么说就怎么来!”
“嗯!”
找好了位置,并排在冰车上坐好,随着一声“1、2、3…开始!”三个人一起拼了命地朝着那钓鱼用的冰洞滑过去。
为首的男孩手长脚长的,自然滑得最快,很快就冲过了冰洞,绕了一个优美的弧形,已经开始往回滑了。
另一个孩子速度虽然稍逊一些,可也不慢,有条不紊地跟在他的后面。
至于那个小胖子,才滑了没几下,就开始气喘吁吁的。一张小胖脸涨得通红,额角也开始有汗珠滚了下来。
“喂,你们等等我!”
他大声叫着,全然忘记了现在正在比赛,根本不会有人停下来等他。
就在他拼了命地呼叫的时候,为首的男孩已经快滑到和他平行了。
“胖熊,你太弱了!”他笑着,从后面踹了小胖孩的冰车一脚,“来,大哥我推你一把!”
他这一脚踹得其实并不算猛,可是小胖孩太沉,一直压着冰车,结果这么一踹,不知怎么重心不稳,小胖子竟然从那冰车上摔了下来,脸朝下,直直地拍在了冰面上。
“哎哟!”
随着一声惨叫,小胖子的脸跟护城河的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大门牙直接敲在上面,崩断了。
为首的男孩一看事情不妙,冰车也不玩了,比赛也不管了,赶紧跳下来,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小胖子满嘴是血,顺着磕肿的嘴巴往下流,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点儿不像个爷们儿。
“啊…我的牙!许宁我跟你没完!”
他哭得厉害,也不再管那孩子叫“老大”了,而是直接喊上了对方的名字。
许宁也是吓得够呛,不敢废话,赶紧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捂着嘴里流出来的血,使劲抹了一把。然后趴在地上,想要把他那颗崩掉的断牙找到。
“你别哭了,赶紧找,说不定还能补上!”
另一个孩子也赶紧弃了冰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冰面上,帮着许宁一起找。
他俩使劲擦着满地的冰碴子和雪沫子,突然,许宁却突然愣在了那里。
“咋不找了!”小胖子这个时候反倒来劲了,“你找不着,我跟你没完!”
许宁因为把小伙伴弄得摔倒受伤,还害对方破了相,掉了大门牙,已经吓得发青的脸色,此刻却又蒙上了一层惨白。
他呆愣愣地注视着冰面,声音发颤道:“你…你们看,这像不像个人?”
其他两个男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冰面下看去。
厚厚的冰面,因为被他俩擦拭过,竟然变得透明起来。一团黑色的,好像水草一样的头发在冰冷的湖水中飘散着,头发正中间,是一张苍白的脸。
一个女人睁着双眼,正在水里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