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出口终于要到了。千佐都打开了转向灯。甘粕喃喃道:“是这里吗?”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没有继续说下去。
33
青江一边怀疑着现实的真实性,一边转着方向盘。直到今天早上,他还在大学的研究室里。可如今,他却在高速路上,跟踪着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刚才在服务区里,他还目睹了一场动作大戏,就跟看电影似的。这和不久之前自己身处的那个世界,简直没有半点关系。可现在,自己却身处这个世界的正中央。虽然知道这不是做梦,却依然没有真实感。
前方的红车闪起了转向灯,似乎想在下一个路口下高速。青江紧张得浑身僵硬。
“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啊,”助手席上的圆华轻声说,“为什么要特地到这里来啊?”
青江摸不着头脑,虚应了一声。
他们跟着玛莎拉蒂下了高速。在高速路上,两辆车之间还隔着几辆其它的车,但一下高速,跟踪恐怕就会变得很困难。为了不被对方发觉,必须拉开一段距离。
来到普通道路上一看,车子果然很少。在等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们就紧挨在玛莎拉蒂后面,能看见甘粕才生和水城千佐都的背影。不过他们似乎并未发觉自己被跟踪了。
绿灯亮起,玛莎拉蒂开动了。青江也踩下油门。
玛莎拉蒂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青江也跟着左转,却心头一凉。这条路很窄,似乎是冲着对面的山去的。虽然没有岔路有利于追踪,可相反,被发现的危险性也提高了不少。
青江稍微放慢了点速度,他觉得还是保持一段距离为好。
雨势渐渐增强。他加快了雨刷频率,凝视前方。道路弯弯曲曲,红色的车子也在视野中忽隐忽现。
圆华在一旁操作着手机,忽然自言自语道:“应该是这里吧。”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我做了很多调查,想知道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既然是谦人君,肯定有他的理由。在查询的时候,我发现,这是甘粕才生曾经来取过外景的地方。”
“诶?外景地?”
“那部片子叫《废墟之钟》。是甘粕的最后一部电影。”
“我记得在网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是那部电影啊。”
这时,前方的道路忽然一岔,玛莎拉蒂转进去的那条明显是分出来的小道。青江放慢速度,来到岔路口。路口竖着一块牌子,他看到牌子,踩下了刹车。
牌子上写着:此路不通。
“糟了,再往前开的话,会被他们发现的啊。”
圆华想了想:“没事,继续。”
“为什么?这是个死胡同啊。”
“都跟你说没事啦。他们的目的地就在前面,那里就是终点。谦人就在那里。既然能找到他,被发现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自信让青江无从反驳,只好把脚伸向油门。
34
这条路虽然狭窄,却是铺设了路面的,沿着一个缓坡,逐渐上行。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若是修剪得当,想必会令来访者欢欣雀跃吧。
千佐都是在最近才知道有这个地方的。木村带她来过。他说,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
一座建筑物出现在面前。虽然只能看到灰色的屋顶和墙壁,但依然能想见,过去那曾是一片崭新的洁白。千佐都知道,那装饰性极强的窗户上,玻璃几乎没有一片是完整的,要么破了,要么丢了。
这里应该是战前修建的吧。原本是德军的别墅,不过房主早早去世,之后转手多次,用途也多次转变,最后终于荒废。在废墟爱好者中,这座建筑物还很有名气呢。
路上拦了一条绳子,上面悬挂着一块“禁止入内”的木牌。为了防止绳子被解开,绳子前面还散乱堆放着一些瓦砾,如果强行进入的话,轮胎就有被扎爆的危险。千佐都停下了车。
“从这里开始,就请步行吧。”她对助手席上的甘粕说,然后拿起后座上的伞,打开车门。
一下车,寒气陡然扑来。她匆匆披上外套,撑开伞。细雨仍然下个不停。
甘粕也下了车。他望着那栋建筑,说,好怀念啊。
“上次来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他说着,看看千佐都,微笑道,“也是啊,八十岁的老太婆到了九十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他或许是想说个笑话,可千佐都却笑不出来。她说了声“走吧”,便迈开步子。
她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接近那栋房子。远远望去是一座雅致的洋房,走近才发觉,其实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墙上遍布裂缝,似乎随时会垮塌。
大门口有个门廊。水泥地上裂纹随处可见,杂草从缝隙里顽强地长了出来。
门上的玻璃已经碎了,只剩下弯作花纹的铁栏杆。门半开着。千佐都从门缝中挤了进去。面前是一块宽敞的空间,大概是原来的大厅。角落里摆着几张坏掉的椅子。天花板很高,直通屋顶。右边一道楼梯通往二楼的回廊。
千佐都看了看手表。和约定的时间差不多。
“请在这里等一下,他很快就会出现。”
甘粕才生盯着她:“那你呢?”
“我在外面等。”千佐都想出门,右手却被甘粕紧紧抓住。
“那不行,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可就难办了。”甘粕说着,抬头望着二楼的回廊,“出来吧,谦人。你在的吧?不是要面对面谈谈吗?抑或是,你正在某个地方制造硫化氢?这样的话,这个女人也会被卷进来的哦。这样好吗?为了复仇,连无辜者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低沉的,从腹底发出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回荡。就像呼应这声音似的,远处传来了阵阵雷鸣。
楼上的木门吱吱嘎嘎一响,二楼的正面回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正是木村——甘粕谦人。
甘粕才生咯咯地笑了,眼睛闪闪发光。“主角登场了啊。”
35
把车子停在红色玛莎拉蒂旁边,圆华和青江一起往里面走去。他们知道千佐都和甘粕才生会去哪里。前面有一栋建筑物,似乎已经成了废墟。甘粕才生在《废墟之钟》里使用的外景,大概就是那里吧。
雨差不多停了,风却大了起来。圆华仰望天空,刚才的雷鸣让她放心不下。
青江似乎边走边说了句什么。
“什么?”
“啊,我说那栋房子。”青江用下巴指指前方的废墟,“墙上满是裂缝对吧?我觉得它看上去很像乐高玩具。”
“乐高?”
“乐高玩具嘛。能组合起来,造成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这么说,不过,真的很好玩哎。比如著名的城堡啦,大桥啦。可惜,建成之后拍个照,就得马上拆掉,因为放在那里太碍事了。”
圆华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不由停下了脚步。青江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过实在是太紧张了,就——”
“我明白了。”圆华说。
“哈?”
“我明白谦人君的目的了。”
“诶?怎么回事?”
没时间解释了。圆华看看四周,开始收集一切信息。地形、天空的颜色、建筑物的配置。从这些情报导出结论,差不多需要一分钟。
“回车上去。”她转身就走。
“为什么啊?你要做什么?”青江问。
“别问了,快点,没时间了。”
回到停车的地方,圆华先扯下了挂着“禁止入内”牌子的绳索。
“发动,向前开。”她说着,坐进助手席。
“这条路?全是瓦砾啊。”
“又不是不能开。如果车坏了,由我来赔。”
青江稀里糊涂地发动汽车,车体轧着瓦砾,颠颠簸簸。这让他很难把住方向盘。
来到建筑物跟前,圆华说:“Stop。”青江踩下刹车。
“再往右开一点,五米左右。再开一点。嗯,就这里。熄火,下车。”
车子离建筑物大约有十五米远。经过计算,她确认这里肯定没问题。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这足以扰乱谦人的计划。
接下来自己和青江该怎么办呢?她再次环顾四周。
这时,天空忽然一暗,大颗大颗的雨滴砸了下来。
36
谦人一言不发,转过回廊,缓缓走下楼梯,来到一楼。他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大概是去年一月吧,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水城义郎。这个很久没在舞台上出现过的男人说:不久之后,我将向大家送上一部震惊世界的作品。详情恕不能透露,但那是一部基于真实事件拍摄的电影,由主角的原型亲自导演。听了这些,我才确信了那件事。同时,也确信了水城和你之间有所勾结。就在那时,我构思了如今的复仇计划。虽然心心念念想要复仇,却无法掌握你在什么地方。不过,如果接近水城义郎的话,一定会有机会的。”他说着,两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带,把她放了如何?”
“我可不是那种老好人,会相信你的话。”甘粕才生说,“说不定你已经设好了机关,这女人一跑,毒气就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呢。”
谦人淡淡一笑。
“没错,一开始我的确想用硫化氢杀了你。就在这里。在你最后一部电影中出现过的这个废墟里。最差劲的人死在最差劲的电影的舞台上,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嗬,你不是没看过我拍的电影吗?”
“没看过啊。但最差劲的电影还是知道的。我从一本扔在厕所垃圾箱里的宣传册上知道,那部电影就是在这里拍的。当时,我就决定在这里杀了你。不过,经过多次踩点之后,我发现,比起中毒来,还可以给你一种更棒的死法。如果你能在今日,此时,站在这里的话,就有可能发生。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哼,什么死法?”
“你会知道的。反正我不会用硫化氢。所以,你就安心把那个女人放了吧。”
“既然如此,放了也无妨,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多聊几句吧。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甘粕才生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你怎么知道当时制造硫化氢的是我?”
千佐都吃惊地看着他。这个人杀死了全家吗?
“那还用说?一开始就知道了。”谦人很平静,“你赶到医院,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这样说道: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能拍成电影了。”
“是这样啊。”
“然后你打了个电话,是打给水城义郎的。你当时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你先是说:你听着啊,水城先生,我儿子虽然得救,不过变成植物人啦。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大概连意识都没了吧。只不过还没断气而已。这不是很有意思吗?比全家死绝更悲惨啊。搞什么啊,水城先生,你现在才觉得害怕?想要个真实的故事,要个有震撼力的故事,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没关系的啦,你尽管放心。对了,那须野那小子干得可真漂亮。当了我的替身,让我有了不在场证明——”谦人流利地说完,呼出一口气,“怎么样?我记得很牢,对不对?”
甘粕才生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的确是打过这个电话。看来,当时你是有意识的啊?”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处于植物人状态,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噩梦。后来我的大脑功能终于恢复了,可以和别人沟通,但应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你?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装作失忆。”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得知儿子苏醒了,你肯定很着急,不知道儿子康复后会说出些什么。但获知儿子失忆之后,你终于放了心。然后便开始写博客。那个胡言乱语,谎话连篇的博客。”
“不过,有很多人说他们被那个博客感动了哦。”
“无聊。那有什么意义?”
甘粕才生啧啧连声。
“你不懂啊,你什么都不懂。”
“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杀你们?一句话,因为我对你们感到失望。作为我甘粕才生的家人,你们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之作。娶那种女人当老婆是个失败,生出来的孩子也全是无能之辈。尤其是萌绘,自己还是个孩子,居然怀了孕。当时就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修正这部失败之作。我必须重新制造一个更适合我的家庭。”
“那只要离婚不就行了吗?”
甘粕才生显得很扫兴。
“所以我才说你不懂。天才甘粕才生,是不能把失败之作留在世上的。我的作品必须尽善尽美。既然不能指望活着的你们有什么出息,那就首先把你们从这个世界上抹去,然后修改过去的记录。你既然读过那个博客,应该会明白吧?那里面的你们,可是我的完美无缺的家人啊。甚至连那个蠢笨的萌绘,都被我加工成了一个聪明勇敢的女孩。最近我还写了一本自传体小说,打算拍成电影。当然,是由我来导演。到那时,才是甘粕才生的家庭完工的时刻啊。”
谦人摇头道:“你疯了。”千佐都也有同感。
“至于水城先生,”甘粕才生说着,看着千佐都,“他听了这个计划之后,说很有意思呢。女儿自杀,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把自己的半生经历拍成电影——他说如果策划得好,肯定能一炮而红,成为甘粕才生的新代表作。不过,对于我是否会真的实行,他还是半信半疑。我让他帮我制造不在场证明,他一看我是来真的,居然和那须野两人打算临阵脱逃。说什么‘和我无关啦’,‘我只是开个玩笑啦’。我很失望。那须野嘛,只要诱之以利就可以了,我还想尽办法让水城安心。不过,当得知一切顺利,警察作为自杀结案之后,水城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热心地跟我商量起怎么推动《完美家庭》项目来。对,这就是电影的名字。《完美家庭》——还不错吧,谦人?”
谦人一挥手。“歪曲真相,算什么完美?蠢货!”
“真相?”甘粕才生扬了扬眉毛,“这话说得奇怪。那么我问你,什么是真相?由谁来判定?还不就是被记录下来的一切吗?当它被记录,被人们认识的时候,就成了真相。看这片废墟。这栋楼有什么真相?过去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已经称不上真相了。在这层含义上,大多数平庸之辈都是如此,默默消失,一点真相都没有留下。你再看看互联网。全是他人的脏话和愚行。一发现可以攻击的对象,就争先恐后地加以指责。他们什么都创造不出来,什么都不思考,什么责任都不承担,只要有一点不如他们的意,就牢骚满腹,抱怨不断。这些人能制造出什么争相?既然真相这种提法很难理解,那么历史大可以换一种说法。那些人活不活在这世上,根本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你们本来也是这样,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你们是很幸福的啊,可以作为我的电影中的角色,流传下去。而且,还是完美的人呢。”
雷声再度响起,听上去似乎比刚才近了些。雨势也越来越大。
谦人摇摇头,看看手表。“演讲可以到此结束了吧?你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是吗。那么,是不是该收拾一下了?”甘粕才生把手伸进外套内侧,抽出了一个黑黑的东西。明白那是一把枪的时候,千佐都发出了一声拼命压抑住的尖叫。
“你还准备了那玩意儿?”谦人的声音里毫无惧意。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要和各种人打交道。这东西已经买了十几年啦。当时,我可没想到会派上这种用场。”
“杀了我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情啊。儿子在父亲最后一部电影的舞台自杀——怎么样,是不是意味深长?可以为《完美家庭》增光添彩呢。”甘粕才生说着,终于松开了千佐都的胳膊。
“跑!”谦人叫道,“快跑!不要待在那里!”
千佐都向玄关冲去。与此同时,外面一下子暗了下来,四周被喀拉喀拉的声音所包围。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冰雹。
轰鸣声逐渐接近,宛如地鸣、冷风从大门的缝隙里灌进来,千佐都拼命后退,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寒风从窗中卷入,连眼睛都睁不开。她用双手捂脸,从指缝中向外张望。玻璃碎片在风中飞舞,谦人和甘粕才生都蹲在原地,看来是无法站立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屋内尚且如此,屋外又会怎样?
就在这时,周围在一瞬间忽然寂静无声,但紧接着,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建筑物都摇晃起来。千佐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是一辆白色的车子被风卷起,撞破了墙壁,飞进房内。
暴风从破坏的墙洞中席卷而来,千佐都的身体向身后的墙壁飞去,被风紧紧按在墙上,手脚动弹不得。
房子在呻吟。接着逐渐传来垮塌的声音。连千佐都身后的墙壁也倒了下去。
死定了,她想。
37
轰鸣声。爆炸声。破裂声。当所有声音和剧烈的震动都远去之后,圆华依然没有动。她戴上了尼龙帽,双手抱头,双膝跪地,蜷缩在地上。
冰冷的雨滴溅在脖子上,她终于回过神来。凝神倾听,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
圆华抬起头,身边的青江还抱头缩着。
“教授,应该没事了。”
青江缓缓放下手,抬起头。他的眼睛红通通的,满是血丝。
两人逃进了离建筑物有一段距离的一个方形洞穴里。这里原来是净化设施的一部分。
圆华走出去一看,雨还在下。
看见那栋建筑物的时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已经不是建筑物了,是一座巨大的瓦砾山。屋顶消失不见,墙壁只剩一半。瓦砾中能看见青江的白色小车,四轮朝天。
没成功吗?
光靠车子飞过去的力量,还不够吗?
但当瓦砾的一部分动了动,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圆华终于发出了一声安心的叹息。那清秀的面容和一年前并无二致。
圆华飞奔过去,帮他清除瓦砾。谦人看见圆华,十分吃惊。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圆华回答。
谦人有点踉跄地站了起来,手背上流着血。
“没事吧?”
“放心。倒是你,难道你是跟着甘粕才生来的?”
“算是吧。”
确切地说,是跟着水城千佐都来的,不过要说明起来,话可就长了。
“看来你发现我的目的了。”
“嗯。所以,我要阻止你。”
谦人有些不悦,回头望着那辆车。
“那是你干的吗?”
“嗯。”圆华点头,“我知道会形成积乱云,但没想到你会利用它。但当我发现这片废墟处在倒塌边缘时,就理解了你的想法。然后再详细预测了一下天气,大吃一惊:一切条件都显示,这里将出现下击暴流。”(berulla注:下击暴流:指一种雷暴云中局部性的强下沉气流,到达地面后会产生一股直线型大风,越接近地面风速会越大,最大地面风力可达十五级。属于突发性、局地性、小概率、强对流天气。)
下击暴流——这是从积乱云下沉的气流与地面发生猛烈冲突,对周边造成巨大破坏的现象。
“而且是强劲的下击暴流。风速超过每秒六十米。(berulla注:相当于17级以上。)这样的废墟,一秒钟都坚持不住。垮塌一旦开始,就将一发不可收拾。屋内人员获救的可能性为零。要么和瓦砾一起被卷走,要么当场被埋在瓦砾之下。要防止这件事发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垮塌开始之前,抢先破坏一部分建筑物。风会从墙洞灌进去,增大内侧压力。建筑物总归是要倒塌的,但因为受力的除了外部,还有内部,倒塌的方式就有了不同。我不知道这方法会不会顺利,但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只能匆匆忙忙,算出了汽车被风卷起之后命中建筑物的概率。”
“结果,建筑物的屋顶被卷走了,崩塌下来的瓦砾少了一半。”谦人微微一笑,“下击暴流,你预测得很准。”
“你忘了吗?我们俩曾经讨论过很多次纳唯叶-斯托克斯方程啊。”
“是的。湍流是很难预测的。”
“同感,不过,还是可以预测的。”
两人正互相凝视着,旁边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圆华君。”回头一看,原来是青江,正弯腰向瓦砾下面瞧。
走进一看,甘粕才生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下半身被埋在瓦砾之下,动弹不得,眼皮微微跳动,看来性命无碍。
“还活着啊。”谦人轻声说着,试图靠近。
圆华伸开双手,挡在他身前。“不可以!”
“你让开。”
“不,我不会让你再动他了!”
谦人悲哀地垂下眉梢。“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活到今天。”
“我知道。所以不行啊。从今天开始,为别的事情继续活下去吧。你是改变不了我的想法的。你是拉普拉斯的恶魔,所以一定明白的,对不对?”
谦人双眉紧皱,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
“你打算拿那个男人怎么样?”
“不知道,总会有人做些什么的吧。”
“他是个杀人犯啊。”
“我明白。但世上有各种各样的制裁手段啊。”
谦人又一次沉默了。接着,他单手伸进外套口袋里,向前踏出一步。
“不要,谦人君!”
“知道,我不会动他的。”
谦人靠近甘粕才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我想告诉你,处于植物人状态是个什么滋味。那种绝望,简直像被活埋了一样。手脚不能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却是活着的。我甚至想,还不如被人一刀杀了来得干脆。我本来想活埋了你,让你有同样的体会。活埋在这个地方,和我一起。没人会来救我们的,我们只能等死。先死的会是谁呢?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一个录音机,“你说的话,我已经全部录下来了,这本应成为我的遗书。不过从今以后,它将成为我的护身符,防止你再去拍那种愚不可及的电影。”
“还有一点,”谦人摆弄着录音机,又说,“你犯了很多错误,让我来指出其中最大的一处吧。刚才你说,大部分平凡之辈都是默默而来,默默而去,留不下什么真相,对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但是你错了。世界并不单单是靠少数天才,还有像你那样的狂人来推动的。那些乍一看平平无奇,毫无价值的民众,才是最重要的构成要素。人类就如同原子。虽然每一个都无比平凡,无知无觉地生活着,但当他们成为一个集合体的时候,却能够实现扣人心弦的物理法则。在世界上,没有哪个个体是毫无存在意义的。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谦人转过身,拖着一只脚,慢慢地走了。没有朝圆华看上一眼。
“你不叫住他吗?”青江问。
圆华叹息道:“没用的。”
谦人向前走着,没有回头,脚步中不带一丝迟疑。他一定已经找准了自己的方向,有了自己的计划吧。
视线一角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水城千佐都浑身灰土,倒在瓦砾间。她看上去平安无事。
圆华走过去问:“你还好吧?”陌生女孩的询问让千佐都有些不知所措,她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她的太阳穴上流着血,脸上有几道几厘米长的,浅浅的伤痕。她自己好像也注意到了,用手碰了碰,面孔马上痛得扭曲起来,接着看见手上沾的血,陡然面色苍白。
“不用担心,要消去这些伤痕,连一千万都花不了。”圆华说,“这对你来说是毛毛雨吧?托谦人君的福,你现在可是亿万富婆了。”
千佐都瞪着她,似乎想出言反驳。但圆华却无意等她回答。
圆华掏出手机,思考了十秒钟应该打给谁,最后选择了桐宫玲的号码。
38
接到报警后,中冈火速赶往麻布十番商店街上的一家高级珠宝店。珠宝店位于大厦一楼,门前的道路是单行道。
“那两个劫匪从一开始就是蒙着面的吗?”中冈一边打量着摆放着戒指和项链的柜台,一边问女店员。
“应该是吧,但我不能确定。因为我正弯着腰确认发票哪。有人叫了一声,我抬头一看,面前是一把刀子。”年轻店员的声音微微发抖。
“然后呢?”
“他们拿出一个黑袋子,让我把钱装进去,有多少装多少。所以,呃,我就照做了。”
“放了多少钱进去?”
女店员害怕地摇着头。
“不知道,只顾一个劲儿地装……”
可以理解。待会算一下就能知道了。
“记得那男的穿什么衣服吗?”
“好像是暗沉沉的衣服……大概是灰色吧?对不起,我记不清了。”
“体格呢?是瘦还是胖?还有,身高呢?”
女店员想了想。
“不胖不瘦吧。身高……大概和警察先生差不多。”
“声音有什么特征吗?”
“这……”
“是清晰的日语吗?还是带口音的?”
“我没注意,可能带口音吧。”
简单地说,就是没记住劫匪的任何特征。也好,中冈得出了结论。不完善的线索反而会让调查绕远路,他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
“在这段时间里,另一个男的在做什么?”
“我看得不太清楚,他好像在后面一边听,一边端着枪。”
中冈看看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年长的女店员。
“你被枪指着,是吗?”
“是的。”她点点头,脸色苍白。
“那个人有没有说什么?”
“只说了句‘不要动’。”
“当时有顾客吗?”
“没有。已经是打烊时间了,我们正打算关门,这些人就闯了进来。”
“你看见他们进来了吗?”
“没有,我正在整理商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店里了。”
“当时他们已经蒙着脸了吗?”
“是的。”接着,她又没什么自信地补充了一句,“大概吧。”这种动摇,让中冈对接下来的询问也不抱什么期待。果然,关于劫匪的特征,她几乎没给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场检证结束后,中冈回到警署。刑事课长低头看着他收集到的资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赶在闭店之前闯进去,只抢了钱然后逃走。两名劫匪,一个拿刀,一个持枪。这和上星期发生在日本桥的案子不是几乎一模一样嘛。”
“针对中小型店铺作案也是共同点之一。大概是觉得这种店铺的防范意识不会太强吧。”系长成田说。
“关于逃跑车辆的目击情报,也和那起案子很相似。看来应该是同一伙人作案没错了。”一系的搜查员说。
“虽然先入为主要不得,不过可能性很高啊。看来要和日本桥警署合作啦。好,那么搜查方针是——”
刑事课长给出了大体指示后,就散了会。中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摆弄着手机,查看邮件和网上的新闻。
邮件倒没什么重要的,但一则新闻却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电影导演甘粕才生遭遇下击暴流》。他急忙点开新闻详情。
“发生于S县的下击暴流灾害受灾情况已逐渐明朗,现已查明,在一处倒塌废墟中发现的伤者,其中一名为电影导演甘粕才生。甘粕先生下半身被瓦砾埋住,腿部与腰部骨折,但性命无碍。废墟中发现的另一名伤者,是去年年底过世的电影制作人水城义郎先生的妻子,千佐都女士。千佐都女士受了轻伤。该处废墟曾是甘粕先生导演的电影《废墟之钟》的外景地。”
读完新闻,中冈思考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行踪不明的甘粕才生的名字居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和水城千佐都在一起。他们俩为什么要去那座废墟呢?
正想着,一只手放在了肩上,有声音问道:“怎么了?”回头一看,是成田。
“怎么一脸严肃地在看手机啊,出什么事了吗?”
“看这个。”中冈把新闻给他看。
成田读完,脸上阴云密布。他把手机放在中冈面前。
“你看这个是想干什么?”他问。
“您不觉得奇怪吗?甘粕和水城千佐都。他们俩在那里干什么呢?”
成田疲惫地歪着嘴。“不知道。”
“在我放手那起事件之后不久,两人就见了面,这也太——”
“中冈,”成田凑过来说,“忘了吧。我们毕竟只是棋子。而且,还是卒子。下棋的,是比我们高很多很多级的人。无论如何,卒子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不必多想。”
中冈不说话了。成田拍了拍他的肩,说:“从明天开始,还要继续加油啊!”然后转身离去。
中冈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新闻。千佐都的脸伤到了什么程度?不过,这也不是自己应该去考虑的吧。他关上了浏览器。
39
还没出检票口,他就看见了矶部。身穿一套工作服,正挥着手。戴着牛奶瓶底厚眼镜的脸上,表情十分开朗。
“老师,您好,好久不见啊。”他笑眯眯地迎向刚刚出站的青江。
“你看上去精神很好,这比什么都强啊。”青江说。
“那当然,因为终于解决了嘛。这下子可以高枕无忧啦。哎呀,给青江老师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啊。”
“不不不,”矶部边走边摇手,“要是当地警察和消防员勘察现场更仔细一点儿,事态也不至于变成那样。真是不重视啊。所以,我要替大家向您道歉。”
“哦,是这样啊。”
和上次一样,他坐着矶部的到赤熊温泉村去。从车子里向外望去,市内的雪差不多已经化完了。
矶部是前天给青江打电话的,他的第一句话是:“真是太好啦。”
他说,赤熊温泉的事件看来并不是事故,而是恶劣的恶作剧。首先,县警本部收到一封匿名信,坦白硫化氢是自己故意制造的。信上还写明了制造毒气的步骤、使用的药剂、容器,以及最后的处理地点。搜查员在那个地点也的确发现了此类物品。
“真给人添了不少麻烦啊。温泉区的大伙儿可生气了,嚷着要让那家伙赔偿这个冬天的营业额。不过,到现在还不知道那家伙是谁呢。”矶部一边开车,一边说。
“听说,写信的人还承认,自己在另一个地方也做了类似的事情。”
“没错。一开始是出于兴趣,在赤熊温泉制造了毒气。结果却出现了受害者。那家伙急坏啦,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这件事却以事故结案了。这样一来,那家伙也弄不清是不是自己害死了人。接着,又在好几处温泉区尝试过,终于在苫手温泉又造成了同样的事故。到了这地步,那家伙才确定赤熊温泉的事儿也是因为自己,害怕起来。本打算保持沉默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寄信向县警坦白了。哎呀,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是啊,”矶部一脸严肃,“这种人啊,一定得把他给检举了才好,说不定会有模仿犯,或者和他有相同想法的家伙啊。警察也说,他们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将凶手逮捕归案。”
“哦。”青江应着,心凉了下来。他知道,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凶手。
在接到矶部电话的两天前,青江接待了来访的桐宫玲。温泉区的中毒事故将如何处理,也是从她那里听说的。
是不明身份者所为,带有半恶作剧性质——由警察厅主导编写的脚本,是这么规定的。
“我们知道这并非青江老师所愿,”桐宫玲面无表情,但语调中却带着一点点歉意,“但要稳妥地解决此事,这种方式是最无可厚非的,数理学研究所也同意了这个提案。所以,我们想请老师务必要接受这个说法。我是自愿来与老师交涉的。在这件事上,我曾多蒙青江老师照拂,我知道,如果由那些不明内情的政府官员来给老师下命令,是行不通的。”
她说,最近两个温泉区应该都曾来征求过老师的意见吧?
“还是希望您能把真相藏在心里。如果是恶作剧性质的行为,就能拯救这两个温泉区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您认为呢?”
桐宫玲淡淡道来,青江无法拒绝,只得答应,并询问甘粕父子的情况。
不知道。她回答。
“政府的人在追踪谦人君,但恐怕很难把他找出来吧。毕竟对方可是拉普拉斯的恶魔啊。人类的花样,他都看得一清二楚。而怎么处理医院里的甘粕才生,政府也很为难。现在已经无法查证八年前的案子了。等他康复之后,或许就会这么让他走掉吧。”
做出了那种事,居然还不被问罪?在感到不可理喻的同时,想到甘粕今后将如何生活下去,青江又觉得脑子有些混乱。他还有活着的意义吗?
正杂七杂八地想着,车子已经到了赤熊温泉村的集会所。这是一栋方头方脑的建筑物,很煞风景,不过却让能人感到一丝怀念。
矶部捧出一大叠文件来,都是危险区域和指定地点的硫化氢浓度测定数据。看到这些,青江有种奇怪的感觉。对事件背景一无所知的平凡之人,还在精神饱满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这毫无意义吗?不,绝不是这样。世上没有无用的努力。他们也是原子啊,是世界的构成要素之一呢。
“怎么样?”矶部就像刚刚交上答卷的学生一样,偷偷望着青江。
“很好啊。”青江精查着数据,说,“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完全可以得出结论,那起事故是个恶作剧。是不是可以解除禁入区了呢?”
矶部一下子容光焕发起来。
“老师这么说,我就放心啦。警方和消防也同意解除,接下来就只等您的专家意见了。那么,在明天的最终会议上,我就这么报告,说老师您打了保票。大家肯定也都会松一口气吧。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事件发生之后,客人是不是真的减少了呀?”
“哎呀呀,是啊。这个冬天的客流量只有往年的三成。不过,等新闻一报道,说这只是个恶作剧,客人们一定会重新回到这里的。”矶部一边收拾文件,一边用坚定的声音说。
旅馆还是上次那家。和蔼的老板娘笑脸相迎。她似乎也知道了情况,说:“老师您被这种怪事折腾得够呛吧,真辛苦呀。”
青江在大浴场洗去了一天的疲惫,来到大厅。看到电视机前的桌子,他不由得想起了圆华。那个孩子把水洒在了桌上,圆华却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桌上的手机,就让手机免于浸湿。现在想来,看穿水流的趋势,对她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吧。
他在沙发上坐下,打开放在一旁的晚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社会版上,大吃一惊。
那篇新闻的标题是:《电影导演甘粕才生自杀身亡》。
40
“这个好不好呢?”圆华说着,拿起一支银光闪闪的圆珠笔,把笔芯按出来,又按进去,接着问武尾,“你觉得呢?”
“我可以实话实说吗?”
当然,圆华点头。
“如果您买五千日元一支的圆珠笔给我,我肯定会舍不得用的。”
“那又怎样。不用就放在抽屉里好啦。然后,每次看到它都会想到:啊,这是我生日的时候,圆华送我的啊。好,就把它作为第一候补吧!”
圆华把圆珠笔样品放回原处,向柜台里看。除了圆珠笔,里面还有钢笔、裁纸刀、镇纸等各种文具。
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离开数理学研究所的时候都过了下午五点。他还以为今天不会出去了,结果圆华突然说要出门。说是父亲快过生日了,要去买生日礼物。武尾觉得明天再去也无妨,但圆华的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桐宫玲对此也心知肚明,因此没有一句抱怨,平静地开车去了。
转了好几家,都没找到合意的。十五分钟之前,他们走进了这家店。打烊时间是晚上八点,圆华却不慌不忙。大概是早已决定,如果因为时间到了就赶客人出门的话,就再也不来这家店了吧。
平时武尾都在店外等候,但今天圆华要他也跟着,说要听听他的意见。武尾说自己没有小孩,提不出什么建议,但圆华不答应。
这家贵金属店虽然不大,却有一种高雅沉静的氛围。圆华看的是高级办公用品柜台。里面摆着各种昂贵文具。
八点刚过,两个人走了进来。武尾的目光偶然扫到入口,看到他们的瞬间,便有种不妥的感觉。两人都低低地弯着腰,戴着黑色尼龙帽。
接着,当两人把尼龙帽拉下来,把头全部遮住的时候,武尾确定自己的预感没错。那并不是尼龙帽,而是只露出眼睛的头套。
“安静,敢乱叫就杀了你!”一个男人用刀子逼住角落里的女营业员。
另一个人四处张望,喊着:“不许动!呆在原地!”他手里拿着枪。
店里除了武尾、圆华、桐宫玲之外,就只有男女营业员各一人。男营业员站在武尾他们身边,全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持刀男子胁迫着女营业员缓缓移动,似乎是想到放现金的地方去。而拿枪的男子则威吓地盯着武尾等人。
圆华碰了碰武尾的腰。“喷雾器,借我。”
“别。”桐宫玲小声说。在这种状况下,她仍然是一副冷冷的表情。
但圆华无视了这句话。“喷雾器。快。”
武尾把手伸进外套内袋。他总是随身带着一瓶护身用的小型喷雾器,只是从来都没用过。
他小心地把喷雾器递给圆华,尽力不让持枪男子发觉。圆华伸手接过,注视着两名男子的动作。
持刀男子命令女营业员把现金装进他带来的袋子里。纸币有好几捆,恐怕不少于一千万日元吧。
圆华环顾四周,然后朝着斜下方发射喷雾。持枪男子似乎听到了,喊道:“搞什么?乱动我可要开枪了!”
要开就开啊,武尾暗道。他终于发现,男子手里的只不过是把模型枪而已。圆华大概也注意到了吧。
一般情况下,催泪喷雾是近距离向对方面部喷射的。现在他们和两名男子有十几米远的距离。武尾想象着,刚才圆华喷出的催泪剂如今正怎样在店内弥散呢?
持刀男子夺过装钱的袋子,对拿枪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入口走去,自动门打开了。
在这个瞬间,两名男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一下子蹲在原地,开始不停咳嗽,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声。
男营业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发呆。桐宫玲问他:“这家店有没有后门?”男营业员仍然没反应过来,桐宫玲已经在怒吼了:“后门在哪?肯定有的吧?”
“啊……是,有,在那边。”
桐宫玲快步向男营业员指的方向走去,武尾和圆华跟在后面。
“真糟糕,好不容易买个东西,又泡汤了。”坐进车后座之后,圆华说。
“那家店是再也去不得了,肯定会被追问的。”桐宫玲苦涩地说着,发动了汽车。不知从哪里开来的警车正在靠近。
“是不是只能用感谢的话来做爸爸的生日礼物了啊。每年都是这样。嗯,这样也好。”
听了圆华的话,武尾觉得,她果然是变了些。生活节奏恢复了,她的活泼开朗也回来了。不过,还是有点勉强自己的味道。
甘粕才生是在上周自杀的。在医院病房里,他用一条湿毛巾绞住了自己的脖子,窒息而亡。这种死法很诡异,一度被怀疑为他杀,不过后来还是经科学方法证明,这是甘粕自己做的。网上说,这是一种需要非常强烈的意志才能办到的自杀方式。
自杀动机不明。主流意见是,他因为拍不出好电影,意气消沉;不过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热门话题。现在这年头,自杀算不了什么大事。
对于他的自杀,圆华什么都没说。也没提起谦人。
“哦,对了,这个得还给你。”圆华递过喷雾器,“谢谢。”
“不用,这点小事……”
“不过,这不是帮到别人了嘛。为了表示赞赏,我给你提问的权利。关于我,你什么都可以问。”
“提问?”武尾抓抓头皮。忽然这么一说,他反而有点为难了。
“但是,只能问一个问题哦。”
“啊……那就问一个。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啦。”
“是什么?”
“呃,最终,圆华小姐看到的是什么呢?”
“看到?什么呀?”
“我是说,”武尾舔了舔嘴唇,“这个世界的未来啊。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
但没有回答传来。圆华沉默不语。武尾不安地回头看去,她深深叹息一声,摇着头,说:“这个,还是不知道更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