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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
“要知道正当的事,也有犯法的;不犯法的事,也有不正当的。这两句话怎么可以并为一谈?”
“那末你先说他的事正当不正当。
“这很难说。我观察他的情形,有两种可能的假定:第一,他的秘密仿佛关涉国事,因为他的辞色之中,往往流露一种理直气壮激昂慷慨的态度。可是今晚上他的神态忽又改变了。因此,我又有第二种假定。他的脸上满蕴着怒气,又似乎现出羞赧的样子,有什么话不便启齿,很像是一个情场中受挫的败卒,失败了也说不出口。这又似乎他所谋干的,不外恋爱问题。总而言之,二者之中,必居其一,正当不正当,还是你自己去估量罢。
我说:“那末犯法不犯法,你也须下个见解。须知这城中军警森严,上官们轨法。固然不打紧,倘使我们小百姓偶然有什么失错,准教你立刻会讨苦吃。我们远道作客,也应当注意这一层。
霍桑道:“这话不错,但是我也不能断定。你要知道凡是秘密的事,即使未必尽干法纪,但是去犯法的界线一定也不甚远。叔权所图谋的事,他既然说还没有成就,这犯法不犯法的断语,就也不能预下。
我觉得这话全是空洞的理论,仍旧摸不着头绪。我正想再问,忽见霍桑摇一摇手。
他说:“包朗,你别为着旁人的事喀苏不清罢。我们连日奔波,也不免疲倦,今晚且早些地安眠,明天休息一天,准备后天游陶然亭;此外还有故宫西苑西山等名胜,也须去玩玩,那才不辜负这一遭。
他说完了就解衣登榻,使我没法再问。我也把叔权的事丢了,不使它留在脑中扰乱我的神思。果然神思一宁,我着枕便睡,直到次朝醒觉,钟上已指七下。
我起身盥洗时,见霍桑已先起来,正伏在洞开窗口的桌子上披览故京的全图。
我问道:“霍桑,你早饭吃过没有?一清早起来干什么事?
霍桑道:“我在这里打算明天的游程。你已梳洗好了吗?我们可一同吃炸酱面。”他就顺手把电铃掣了一下,吩咐侍者送面进来。一会,有一个管电话的小厮也踉跄地进来。
他高声唤道:“三十六号霍先生,警厅中有电话来,等先生回话。
霍桑就立起身来,随着那小厮出去。不一会,霍桑回进来时,脸上忽现出一种急速的神气。
他不待我问,先开口呼道:“包朗,电话是钟德打来的。他说今天早晨发生了一件非常奇特的凶案。他马上要去勘验,招我们同去。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暗想我们才到此地,就会有什么凶案。并且这案发现的日子,又恰当钟德的值期。我们的游期不是要被连累了吗?这正是太凑巧了。
我答道:“我没有成见,去不去随便。但你的意思可是要去帮助他吗?
霍桑说:“不是,我们不过跟着去参观一下,广广见闻。他这时在厅中等我,一定十分焦急。我们不可延滞,立刻走罢。他忙戴了帽子,并将应用的物件塞在袋中,不由我分说,拉着我就走。我没法拒绝,只得忍着饥,跟随他往警厅里去。
三、一只金表
我们的车子到达警厅时,钟德已迎了出来。
他忙上前招呼道:“你们来了!我已等候好久哩。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他把手一挥,就有一辆马车疾驶过来。我们见他急不可耐的模样,也没回答,就依次上车。
钟德在开车以后,又气吁吁地说:“这件案子发生在化石桥,属于第二分区的辖境。今天早晨六点钟时,区中得到了凶案的信息,立即前往检验。据说这是件谋杀案,情节奇怪得很,因此立刻报告到总厅里来。今天是我的值期,我一得这信息,特地请二位一块儿去。因为据我测度,这案子既然说得上奇怪,少不得又要烦劳霍夫生相助了。
霍桑低垂了头,默默不答。
一会儿车子已到化石桥西。我们下了车,有一个攀上奔过来,向钟德行了一个举手礼,使返身引导,走入一条僻巷。巷内有一圈短皤,另有一个警士守在门前,仿佛是人家的后园。
我们进了国门,就见一个穿警长制服的警官,上前和钟德招呼。
他说道。“医官才到,正要等先生来一同检验。”
钟德点点头,穿过一方圆圆,就随着那警官进入一所平屋。我们也跟着过去。
这屋子就是发现凶案的所在。我们一进了门,便觉阴惨惨地有一种凄黯冷寂的景象。屋中的窗都是半掩着,有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子坐着,就是医官。高医官的座位不远,有一个直但侵的尸体躺在地上。
死者也穿着白色法兰绒的西服,左襟上血清殷红,瞧了很是可惧。这时我对于尸体的经验还不多。不觉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把视线移向别处去,不敢注定在死人的身上。
那蜃子是分隔的,不很宽广,一壁摆设了一张凉床。靠窗有一张书桌。书桌的旁边,本有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此刻一把已翻倒在地,茶几上的一个彩色花瓶也倒在桌子脚旁,打成粉碎。此外除了一只旅行皮筐和一张洗面桌子以外,更别无长物。但那桌子的抽屉和皮筐的夹层,一件件都打开着,分明有人搜寻过什么似的。照情形看来,这屋中显见有人剧烈地打过架。
霍桑和钟德二人并肩站立在尸旁,口讲指画地似在商量什么。接着钟德卷起了衣袖,屈了一足增下来。他先把尸体的头面侧一个向,我便瞧见死者的面貌。
他的年纪约摸二十七八岁,皮肤细白,五官很清秀端正,生前显然是一个美少年。但这时候他的两眼豁张,没光的双瞳之中,似乎现出一种怨恨刻毒的神情,煞是怕人。那死灰色的嘴唇也开而未阅,露出一副雪白的牙齿,却又紧紧地咬拢着;仿佛他临死时曾遭受十分痛楚,所以留下了这一副皱眉咬牙的狰狞状态。
那医官也已踢了下来,伸手解开死者的衣服,查验伤处。死者的衣服虽是完整,但他的硬领和领巾都已松解。那领巾本是鱼白色的,但这时领巾的一角已染了血液,变成了深紫,和他的纺绸衬衫粘住在一起。那医生既已解开了衣钮,那致命的伤痕立即显现出来。那伤口在胸膛的左分,血清模糊。一时也辨不清楚。医生先用了放大镜在伤处照察了一会;又用一支小尺量了一量;又用手抚摸他的心窝;本后又就他的四肢审视一遍,似乎没有发见别的伤痕。医生站了起来,向钟德点点头。
那医官低声说:“致命伤只有这一处,但不见凶器。我来说明那伤痕,你记着罢。…伤在左胸第二肋骨之下,距离心脏约一寸四分。伤口长一寸二分;阔度,左面约三分半,右面近心窝处约一分半;深度,约有二寸。致伤的凶器似乎是一种单锋的匕首,锋利而背厚,故而刺人的时候,刀尖已伤着心球,因而丧命。但刀锋虽是犀利,却已有些生锈。好似经久不曾用过。你瞧这伤口上面,还留着些锈痕。这便是伤象的实情,你都记明了吗?”
医官说时,钟德握了铅笔、在一本小册上不住地乱画,等到医生说完,钟德也已停笔。
钟德点点头,答道:“都已记清楚了。但还有一层,死者在什么时候被害,你能不能计出?”
医官又把死者的手肢牵动了一下,摸着自己的下额,答道:“约模有十个小时了罢。此刻已过八点钟,就时间上计算,大约在昨晚十点左右死的。
钟德又记下了,问道:“这个时候可算得确定吗?”
医官道:“我敢说不会有多大的错误。
钟德答应了,又向穿制服的警长招招手,说道:“胡区长,请你把这凶案发见的经过说一遍。”
那区长便道:“今晨六点钟时,敝区第二十九号岗位的警上,来区报告,说化石桥西面小巷中出了一件谋杀案。我一听得这个报告,立刻赶来。我到了此屋,所见的情形,和现在没有两样。当下我就问那音立和屋中的一个仆人。因为警士在站岗的时候,听了那仆人的报告,才得知凶耗的。
“据仆人说。死的人叫陆子华,是他小主人许守明的朋友。死者寄寓在此间,已经有三个星期,只有他一个人伺候。昨天晚间,死者用过了晚饭,接客谈话,原是好端端的。不知怎么,今天清早起来,忽已被人杀死。至于他被什么人所杀,又为了什么缘故,我也曾问他,他说毫不知情。刚才我已打发这个仆人往内宅去请他的主母,以便让你先生来问话。停一会,你可以细细地问伊。
钟德且听且执笔记在册上。他停了笔,看看时计。
他皱眉说道:“怎么这样慢吞吞的?他们主仆还不出来?”他又回头向医官道:“洪医官,你的公务很忙,尽可以先话便。倘有什么疑难之处,我再来请教。
医官点点头,提起了皮包,举步要走。霍桑忽闪身过来,向医官打了一个招呼,似乎要止住他援行的模样。我们自从进了尸屋,霍桑便静悄悄地站在旁边,努力运用他的敏锐的观察,除了在视察伤口时,低低地发一声“奇怪”的惊呼外,没有发表过一句话。此刻地忽阻住了医官,分明要发表意见哩。
霍桑已走近医官,开口问道:“先生的诊断很确切,我很佩服。不过有一节还有些疑惑:当死者被害的时候,从被刺到气绝,这中间约有多少时候?”
医官向霍桑瞅了一眼,呐呐然答道:“这个问题一时很难下断语。若从伤势上观测,刀入以后,必经过一番的挣扎转侧,然后毙命。这挣扎转侧的时间,我现在虽还不能证明。但最少总有两三分钟。”
霍桑忙应道:“先生的见解很合鄙意,谢谢。”他鞠了一个躬,很谦恭地送医官出去。
在霍桑和医官交谈的时候,钟德似乎等得不耐烦,重新又蹲在尸旁,搜检死人的衣袋。不一会,他已摸出了许多东西,如手巾,墨水笔,银钞纸币等等。末后,他又掏出一只金表,那是在死者裤子的前袋里的。
钟德一见了表。然而高声喊道:“霍先生,我已导得了一个证据!你过来瞧瞧!
四、谁是凶手?
当钟德高呼的时候,那声浪中也含着得意的成分,似乎已得到了破案的迹兆。霍桑正送了医官进来。钟德便笑嘻嘻地把在尸在中摸得的一只金表,双手捧给霍桑。霍桑接了表一看,也眉耸目张地现出很惊奇的状态。
他说:“这表已经击坏,盖面的玻璃碎了,旋破条的机钮也松动脱落,两枚时针也受损不动,果然很有研究的价值。但是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它可以做被害时刻的证据?”
钟德答道:“是啊。你瞧,表上的时针恰正停在十点,合着洪医生的说话,岂不是两相符合了吗?”
霍桑点点头。“对,对。包朗,你也来瞧瞧。这表确有关系,你得留意着。”
我连忙接过了表。那是一只四号的时式金明表,机钮已松动了,玻璃也碎完,已没有半块存在,但见有细细的碎屑嵌在周围,显见击坏的时候用力很猛,故而玻璃已碎成荫粉。表面上的两支针也已微微曲报,长的指在十二点略差一些,短的指在十点。这显然就是什么时候用武碎表的显明证据。
我仍将表还给霍桑。霍桑又在表上端相了一会,默默地思索。
他说道:“钟兄,这表的玻璃碎了。你再摸摸他的表袋,里面有没有碎片留存。”
钟德摸袋的结果,果然得到了几片碎玻璃。霍桑取过玻璃。在表面上拼凑了一会;接着,他忽把目光四射,仿佛要寻觅什么;霎时间他用手向书桌底下指了一指。
他说:“桌子下面亮晶晶的是什么东西?不是一粒螺甸或子吗?”他说着立即饰着身子把那东西拾起来,果然是一粒扁圆的螺甸钮子。
钟德忙走近去验视,说道:“这钮子像是装在西服的袖口上的。你看怎么样?”
霍桑道:“很对,我也这样想。我们看看死者的衣袖,这东西是不是他身上的。
钟德果然把死人的手抬了起来,验看那袖口。两袖上各装一钮,都完好无缺。
钟德便道:“不是他的。那大约是凶手的了。”
石桑忽喊道:“唉,这里还有一块碎玻璃片!”他就在尸体左边的地上拾起那片玻璃,又在表面上合了一合;接着他便一起交还给钟德。“这表和这钮子,你且收藏着,将来或须用它做个证据。”
钟德接过了塞在袋中,也把他的电炬似的目光向四下乱瞧。他陡伪奔到屋的一隅去,偻下身子。好似又瞧见了什么。我随着他瞧去,果见墙壁下面有一小堆黑灰。
霍桑问道:“这是什么灰?”
钟德道:“仿佛是纸灰。”
霍桑道。“那末,你也得留意着,这次或者也有关系。
这时那二区的胡区长走进来,拉拉钟德的条角。
他低声说:“‘许姓的主仆出来了。
钟德点点头。就走了出去。我和霍桑也跟着走到外室。
原来这一所平屋本不算小,只因分隔了内外二室,就觉不甚宽畅。这时外室中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年纪约有四十多岁,衣服朴素,容态很庄重。旁边站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仆,灰白的脸上带着惊惶之色,低着头不动。那妇人看见钟德走近去,便离座起立。钟德也上前弯了弯腰。
他柔声问道:“夫人可是姓许?是这里的主人吗?
那妇人道:“正是,自从先夫逝世以后,我主管着家务,向来都是很安宁的。不料今天出了这一件怕人的凶案,真是意外的不幸!”伊的谈吐透示出伊分明也有相当的教育。
钟德说:“我知道死的叫陆子华,但不知跟夫人什么称呼。”
妇人道:“他是小儿守明的朋友,从前他们俩在上海同过学的。一个月前,小儿往上海去游玩,跟他会面,随后他就带着小儿的手书到这儿来寄寓。我因情不可却,只得允许他暂住。但因家里没有壮丁,小女也年纪大了,未便同居在前面正屋中,所以把这园屋让给他,叫他从园门进出,以免嫌疑。他住在这儿已经三个星期,我派福兴在这里陪他。每日三餐,也是从内宅中送来的。这三个星期中,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不料今天有这非常之祸,我实在是梦想不到的。
钟德又问道:“这陆子华交往的朋友是哪几个?他到北平来,究竟干什么勾当?夫人谅来都知道的罢?
妇人皱着眉峰,答道:“他来的时候,自己说是游玩,但他交往的朋友究竟有几个,我并不知道。因为除了他偶然到正屋里去和我闲谈片刻以外,我也不常见他的面。先生还是问问福兴,也许可以有些端倪。
钟德道:“那末,他在北平有没有什么仇人,夫人也不知道吗?
妇人道:“不错,我和他起先本来没有见过面,所以他所往还的是哪些人,都不认识。他有没有仇人,我自然更不知道了。
钟德沉吟了半晌,才道:“令郎现在哪里?”
妇人道:“小儿还在上海,住在振华旅社七号。”
钟德向霍桑瞅了一瞅,霍桑使一个眼色,似乎叫他不必多说的样子。钟德会意了,就向妇人道一声歉,送伊重回内宅去。
钟德向那少年仆人打量了一会,就向他问道。“你就是何俊陆子华的揭兴吗?”
仆人战战兢兢地答道:“先生,是的。”
钟德道:“你既然是伺候他的,他为了什么事被害,那个凶手是谁,你总应该有些知觉啊。
福兴一听,面色越发灰白,颜声答道:“先生,凶手是谁,我…我实在不知道。我不能乱说。
霍桑接口说:“那末,你就将你所知道的说出来。”
福兴点点头,说道:“昨晚晚饭过后,有一个客人来着陆先生。他们谈了好久,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忽地争吵起来…”
钟德突然插言道:“嘱!争吵起来?这个客人是谁?”
“他的姓名我不知道,但我已见过他两三次。他来的时候,总是在傍晚或晚上。”
“他的形状怎么样?大约什么年纪?”
“他身穿白色西装,身体很高,上嘴唇上有些黑须,好似燕子尾巴。约摸有三十多岁。他还戴一副黑眼镜,看上去很有些成势。”
钟德一句句记下了,又道:“好。以后怎么样?”
福兴道:“当下我在房中听得了,就走进这属子来,瞧瞧他们为着什么争吵。陆先生一看见我,立刻叫我退出去,并叫我先睡,不必再伺候。我自然只能依他就回到房里去,一会儿便睡着了。以后的事,我都不明白。直到今天早晨…”
霍桑忽挥手止住他道:“什么?客人还没有去,你倒先自安延?”
福兴说:“这是陆先生吩咐的。他每逢晚上有客,总教我先睡。送客关门,都是他自己出去。先生,这不是我偷懒。”
霍桑诧异道:“奇怪!…但你说他们争吵的时候,你曾进去瞧过。那时候他们俩有没有动手?”
福兴道。“没有,不过因为他们谈话的声音越谈越高,我才走进来。要是他们动了手,我自然也不敢就回房题哩。…钟德接着问道:”那末,他们谈的什么?你总应该听得一些。
福兴想了一想,才道:“起先我仅听得高声谈话,听不出什么,直到我走近到这里,才略略听得几句。那客人道:”我有凭据的!…准教你没处立足!‘…我又听得陆先生厉声喝道:“你敢吗?…你敢吗?’…他们说到这里,我已踱了进来。他们马上停止,别的话我都没有听见。”
钟德道:“照你说,你一进来,他们的争吵就也停止。是吗?
福兴道:“正是,当下我听了陆先生的吩咐,就回房里去睡。我睡的时候,还听得他们重新谈话,但已不像先前那么喉咙响。所以我也渐渐地睡着了。”
“你睡了以后,就不听得再有吵闹的声音吗?
“我…我没有听见,就是那客人什么时候去的,我也不知道。
霍桑忽又问道:“你的卧室不是就在那园中的小屋子里吗?假使这里有些声响,你一定是听得出的。是吗?
福兴期期地答道:“先生,你话不错,不过我若是睡着了,那又说不定一定听得。
霍桑又瞧着他问道:“当你昨夜里进来的时候,可记得几点钟了?
福兴道:“我记不清楚…大约在九点钟的光景。”
钟德一听这话,忽拍着手掌,说道:“是了,据我想来,那个客人一定是杀人的凶手!
霍桑忽回过头来,冷冷地说:“何以见得?”
钟德道:“莫说别的,单论时间问题,岂不是已两相符合?
霍桑道:“唔?符合?据你的见解,死者是十点钟被害的,那客人在九点钟还留在屋中,你就疑心他行凶吗?但你须知九点到十点,相隔一个钟头。一个钟头时间不能算短,尽可以干出不少事情。你怎知道这一点钟中间,那客人不离别而去,而另有一个人入属行刺?
钟德受了这一次驳法,略有些扫兴的颜色,怏怏地说。“这样说,不但那客人可疑,或者还有别的凶手。但这凶手又是谁呢?”
五、推究案情
钟德的神情似乎很抱惭不安,停了一会,他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睛,向霍桑凝注着。
他婉声问道:“霍先生,你所说的固然是很合情理的,但你对于这来客的见解究竟怎么样?”
霍桑沉吟地说。“这是很容易明白的。据福兴说,昨晚九点钟时,主客们已有争吵的情形;既然如此,他们俩的感情当然已经破裂;那本那客人若要行凶,势必就在这个当儿。你说对不对?”
钟德道:“但是如果大家再僵持一个钟点,等到十点钟然后下手,似乎也可能。”
“不,当那客人开始争吵的时候,福兴曾闯进来过。他既知道仆人就在近边,也应有些顾忌。所以我测度情势,料想那客人必不久便会;这个人既去以后,或者停了一刻儿再来,或者另外有他人入屋。这问题既还没有实际的证据,我此刻也不能说定。”
钟德默想了一下,连连点头,似乎很折服我朋友的议论。原来钟德有一种脾气,起初受了驳洁,自然未免悻悻不乐;但一经霍桑剂解明白,他也就能幡然眼膺。这“服善从长”四个字,在以前他已表现过,也便是钟德的长处。
霍桑又回头问福兴。“你说你从回房以后,就渐渐睡着,直到天明没有听得一些儿声响。这话果当真吗?”
福兴把两眼望着砖地,答道:“真的,只因我很贪睡,一经入梦,便不易醒觉。我实在不敢撒谎。”‘“那来,你把发见尸体的情形,再照实说一说。”
“今天早晨六点钟的以前,我看见这里的园门一半开着,心中很宽奇怪为什么陆先生起得这样早。我便悄悄地踱了进来,到得此地…”
霍桑突的止住他道:“你就践进了国门吗?”
福兴咬着嘴唇,战栗着答道:“不是,不是,我说我走进这屋子,因为我起身的时候,先向园门一望,见门半开着,便立刻走进这屋子里来。
霍桑把一手抚摸着下顿,又向钟德瞧了一瞧。
他继续问道:“你说下去。以后怎么样?”
福兴道:“我一进屋子,瞧见了这可怕的形状,吓得掉了魂。我一时没法,忙奔出去报告警士。不一会,就有一个警士到这儿来查验防守。我也伺候着没有离开,直到胡区长第二次来,吩咐我去请生母,我才回到内厅去。
霍桑背负着手,沉吟了一会。“从这屋子通内宅的门径,平日是否关断,或者随时可以相通的?”
福兴答道:“这门并不关断,但陆先生除了偶然进内宅去闲谈以外,所有朋友们往来和他自己出进,都是走园门的,从没有假道内宅。
“他到内宅里去闲谈有过几次?”
“不多,大约间日一次。
“他专跟你主母一个人谈话吗?”
“有时候他也跟小姐交谈。
钟德一听这话,精神陡的一振,便插嘴道:“他也和你家小姐交谈吗?谈些什么?你可知道?
福兴道:“他们总谈些学校里的事情。因为我们小姐今年十九岁,也是在一个中学校里读书的。
钟德道:“你家小姐;除了这陆子华以外,有没有别的男朋友来往?
福兴瞪目道:“这事我不知道。但夫人家教很严,男朋友上门是不常见的。
“那末这陆子华的朋友是些什么样人?”
“有几个年纪大的,像是些做官的老爷们,也有些像学生。不过每逢陆先生有朋友来,他总不许我等在旁边,所以他们谈些什么,我都不知道。
钟德继续道:“此外你还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们?
福兴搔搔头皮思忖了一下,才道:“还有…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关系。
“你不要管有关无关,姑且说出来。
“昨天傍晚,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闯进园门里来,但那个人立即就退出去的。
“你认识他吗?
“不,我没有见过他。
“怎样打扮?
“穿一件蓝色团花纱的长衫,有些儿胡子,像…也像是个官老爷。
“他来做什么?
“他说他要找人。
“可是找陆子华?
“不,他说他要找一个姓黄的人。我回答没有,他就退出去。不过临走时他还向这屋子里看了一看。”
这时霍桑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他摸出表来一看,便道:“唉!已经九点半钟了,我们还没有进早餐。钟兄,我们少陪了。停一会我们在寓中恭候,再见罢。”他向我招一招手,不等钟德的答话,望外就走。
我也跟着出屋,刚走到一所小屋子前,霍桑忽又停了步。
他指着小屋说:“这便是福兴的卧室了。”
这小屋是附着平庸造的,过了此尽,就是园门。我正在观察,忽见钟德从平屋里泪了出来,走到霍桑面前,停足听他的吩咐,好像他是受了霍桑暗示的招呼,才溜出来的。霍桑一见他走近,果然凑着他的耳朵说了一会,才分别出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