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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呐呐然答道:“仿佛有这回事,因为我没有留意他和我有隔阂…”我的话说得吞吞吐吐。
霍桑急忙问道:“什么?你和乔一雷之间有过不愉快的事吗?”
我答道:“确实有过。一个星期前,为了比赛网球,彼此口角起来,直到今天,见面彼此不讲话,只白白眼而已。”
霍桑掀着眉峰说道:“有这样的事,我竟没有知道。”
他瞧一瞧费德之说道:“乔一雷到里面来逗留多久?就是为了借一支笔吗?
还有其他事吗?“
费说道:“他留了大约五分钟,拿到了笔以后就出去,没有其他事情。”
霍桑道:“然而试卷已经遗失,你认为与他有没有关系?”
费德之油然道:“这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来盘问我呢?”
霍桑说:“不是我盘问你,是我们私下讨议一番。现在从你角度考虑有什么意见?”
费德之说道:“以势而论,乔所站的地方,刚好在包君书桌的后面,固不难乘间隙将试卷藏匿起来。但是他不和包君同一班级,试题不同,偷去何用?”
我说道:“有谁知他不会因为嫌疑而暗中毁我的试卷,也许他要报以前的宿怨呀。”
费接嘴道:“对,这句话说中要害,但是必须得到证明,方可确定。霍桑,你能胜任这桩事吗?”
霍桑用手抚摸着下巴并不回答,稍隔一会儿才对费说道:“德之,请你暂时离开房间,容我和包朗商议一下。但是这件事必须严守秘密,不要让旁人知道。”
费德之听到这里,像专制国家里的大臣们捧得沼书一般,立刻应声自然而然地走出房间。我心里依旧惶惶不安,相当怨恨霍桑采取的不近情理的措施。
霍桑说道:“包朗,你且静下来,想一想,能不能指出试卷确实在什么时候丢失的?”
我沉思一下,说道:“我心绪紊乱,也提不出确切的证据。而现在你放费德之出去,不无举措失当。”
“什么?你不是怀疑他偷的吗?”
“像你所说那样,你可知道这孩子素来不知检点。也许他偷藏了我的试卷,去卖给他人亦未可知。”
“如果是这样,乔一雷就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了。”
“这也难判断,我头脑昏昏沉沉,拿不定主意。可是你仓淬之间让费德之出去,实在失策。我的试卷如果是被他偷去,现在岂不是给他一个移赃的机会吗?”
霍桑微笑地说道:“话虽这样说,可是你为什么不责怪自己而责怪别人呢?
方才你不是也让成登出去的吗?“
我目瞪口呆,不能立即回答。隔了一会儿,红着脸说道:“不错,我怪罪于你,太苛刻了。成登和我同一班级,试题相同,从形势判断,不能说毫无关系。
况且他方才扶着头穷思苦想,好像久久不能完成,等到我遗失试卷,在搜寻的时候,他忽然离开,固然也有可疑之处。“
霍桑的眉尖深锁,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有抓不着痒处之苦。
我催促他道:“霍桑,你究竟怎样打算?我的试卷是谁偷去的?”
霍桑有条不紊地说道:“根据你的推算,疑点不在一个人身上,似乎三个人都涉及。现在姑且勿下结论,能不能先请你回答一句话?”
我说道:“是什么?”
“方才你说试卷的完成是由于令堂的来信起到了引线的作用。信中讲些什么,能否见告一二吗?”
我犹豫不答而后说道:“这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试卷的遗失,和我的母亲发生关系吗?”
霍桑道:“虽然未必如此,但是你没有听说过寻根究底是侦探家应有的职责。
你果真希望我帮助你找试卷,请你不要有什么顾忌。“
我无可奈何,略顿一顿,就从怀中拿出母亲的来信递给霍桑。霍一面笑一面开启信封、将信朗读出来。
朗儿知悉:昨日收到你的信,知道学校假期临近,已开始考试。我深深希望你努力应考,不要疏忽放松,不要辜负家里人对你殷切的期望。月初你舅母来,我稍微透露了一下你的意愿,想和她的慧殊作为终身侣伴。你的舅母大喜,立时允诺,并且说不单是她喜欢你做她的女婿,就是慧珠本人也很有意思。看形势,这件事当可圆满地成功。这样,我的心事可了,而你的幸福也随后就来。况且…霍桑朗读到这里,我不胜羞惭,急忙把信抢过来,不让他再读下去。
霍桑沉吟一下,大笑一声,说道:“好呀!这样的好消息,无怪你喜乐得出神了。但是为什么讳莫如深,不让你的好朋友向你道贺呢?”
我说道:“不要开玩笑。现在试卷已失去,限期短促,我拿什么去交卷?况且这个时候我脑汁如沸,连一个字也背诵不出来。如果你同情我,不是应该将祝贺改为悲通吗?”
霍桑忽然拿出表来看,然后一跃而起说道:“东西在了!不要忧愁,不要忧愁;姑且少待一会儿,我一定为你侦察到手。”
霍桑的声音还没有断绝,他就很快地走出去。形状有些疯癫。我大为疑讶。
霍桑的话是真还是假?为什么在一瞬间就自信能成功?是不是纯属为了我忧郁的关系而来安慰安慰我?我沉沉而思,还是想不出来。越是思索越感到烦闷,头脑像要裂开来似的。突然间砰的一声霍桑又从外奔跃进来。我见他神色仓惶,好像已有些眉目。这时候我的心如小鹿般的撞个不定,竞无法克制。
我颤着声音问他:“霍桑,事情怎样?试卷有没有下落?”
霍桑大声道:“案子已经破了!岂止下落?”
我喜出望外狂呼道:“真的吗?是谁把试卷偷去?你能把人交出来吗?”
霍桑笑道:“这有什么不能?人赃都已得到了。”
我惊讶地说道:“神乎其技,你真是名不虚传呀!然而谁是偷盗者?是乔一雷吗?”
霍桑道:“不,你的念头是错误的。你想一想,他虽然和你有隔阂,然而试卷在你肘腕旁边,他怎敢贸然动手?投鼠忌器,他也不至糊涂到如此。”
“你的话不错。那么一定是费德之偷的了。”
“也不是,他平时行为不检点,也不会像你所说的偷了试卷去卖钱?至于他那种瑟缩的可怜相,无非是因自己的声誉恶劣,有自卑感怕招人怀疑而已。你没有注意这一刻点,就误认为他有偷盗的嫌疑。如果再回想一下,必然要哑然失笑了。”
我听到这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霍桑,真是目瞪口呆,好像走到迷阵中去。霍桑斜眼瞧着我,在暗笑着。
我泛红着脸说道:“我钻到牛角尖里去了,所以放掉了真的窃贼而不加怀疑。
现在知道我的过错了!“
霍桑吃吃地答道:“辨辨你的话味,在你的意想中果真有窃贼。试问窃贼是谁?
能不能告诉我听听?“
我说道:“偷试卷的既然不是费和乔,那么不是成登又是谁呢?”
霍桑抚摸着他的手掌说:“我知道你定会说出这句话。实际上他们都不是。
我知道成登的为人庄矜而有节概,鼠窃般的行为是不屑一顾的。看人论事要从大处远处着想,不能局限于一点。你所猜测的,真所谓偏于一隅了。“
我既感到惭愧又有些惊讶,真是摸不透其中的奥秘,有些惘然若失。
接着我说道:“这倒奇怪了,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三个人既然都没有关系又从哪里来第四个窃贼呢?岂非你所说的风从窗吹进来,于是…”
霍桑突然一手伸入衣服口袋中去,一手阻止我的说话。他大声说道:“窃贼就是你自己!这就是你所偷得的赃物!”
他把一封信放在我的手掌中。我如梦如醉,接过信看了一看,原来就是我方才给仆役要他发出的那封给母亲的复信呀。我开始还有些茫茫然,接着就有所醒悟,觉得信相当沉重,好像里面封的不止一张信笺。启开信封一看,我惨淡经营的试卷赫然在里面。
这时候我惊喜悔作,齐集在一起,好像遇到饥荒之年的百姓,薯服孙麦并煮一锅,吃的人不能辨出是甘是苦。
这个误会,实在是我一时糊涂,误把试卷封入信封里,自己不察觉反而疑心别人偷去。事后想想真是后悔莫及。
我不安地说道:“霍桑,我的过失很大!幸而全仗大力,为我解危,不然的话,疑阵重重无法揭开,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实在钦佩你的机智过人。”
霍桑道:“这有什么奇怪呢?谚语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你心绪紊乱,所以有这样的失误。我处在旁观地位,头脑必然比你冷静,揣理循势,就被我发现其中的奥秘了。”
“的确如此!你用什么方法能得到这样的收获?能给我解释一番吗?”
“可以。方才我听说你丢失试卷而怀疑试卷是被偷去的。当时我就不同意这种说法。等到我听了你的纯属揣想的话以后,更觉得似是而非。我在旁侧搜索的时候,想到你的家书。后来朗读书信,得知你在精神极度疲乏以后,突然间得到喜乐的信息,当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仓促中将信封好,就必然连试卷也一并封在里面了。方才你自己说,做完试题,随手将试卷放在桌子的右边,接着就写回信,然后取出信封写地址。从这些方面来推测,可知当你在封信的时候,这封已写好的信必然覆盖在试卷上面。后来匆匆折叠,没有想到会将试卷一起封在信封里。以后我问你试卷在什么时候丢失,你说已经记不起来。凡是人在惊喜惶惧之交的时候,一瞬间的思想,有时候在不知不觉之中往往会发生颠倒错乱的举动。我一想到这里,就深信不疑。你知道絮絮叨叨地多说话,没有什么用,往往会扰乱人的思想,况且时机一失就会败事,因此便不多问,迅速出去,当我走到门旁,邮差刚好到。我将试卷被误封在信封里的事告诉他,这样才取得你的那封家信。信比一般的要重,一摸就知道不出我所料,现在这案子已破了,你将怎样酬谢我呢?”
我大声称赞他道:“老朋友,你诚然聪敏过人。无怪乎同学都以大侦探看待你。
等到学校放假,我要邀请你泛舟邀游,做个东道主,好吗?“
霍桑笑道:“这样就算酬谢我吗?不,不!这跟我的要求差得远呢。”
“是什么?你需要什么?”
“我所希望的是你和意中人合晋的晚上,你必需请新娘用伊的白白的纤手执壶斟酒,亲自进一满斛,方能满足我的要求。”
听到这里,我面红耳热,举起手掌要向霍桑扑上去。
他一闪避过,接着彼此相顾而笑,久久没有说话。
< 全文完>
正文 双殉
更新时间:2008-4-8 11:00:03 本章字数:23865
一、不如意事
在我国科举制度盛行的时代,有两句形容所谓“读书人”的得意话,就是:“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凭现代眼光看,这两句话似乎已近乎陈腐而不合时宜,可是类乎这话的事实却是依旧有的。例如我的小学时老同学伍子楚结婚的那天,有几个有些“遗老”头脑的朋友,竟也把这两句话移赠他。
伍子楚的秉赋聪颖不凡,家境又好。在两月以前,他刚从美国得了哲学博士的学位回来;一回来后,就被南京大学聘去,担任哲学教授。他在留学的时候,已不时有著作在国内各种报章杂志上发表,所以他的姓名早已被一般学术界上的人所熟捻。那婚约又是他五年前未出国时自己订定的。新娘叫张美侠,是北平高等师范里毕业的,已在上海务强中学里当了两年教员。伊的父亲张武卿是个著名土木工程师。
若说新娘的品貌,又是一个丰姿绰约的美女。所以在一般旧头脑的眼光里,伍子楚那天,真有旧时代所说的这两句得意话的情景。不料“不如意事常八九”,事实上偏偏发生了意外的岔子,不幸又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古话。
婚期是九月二十六日。我也是贺客之一。我先到了伍子楚家里,看见贺客济济,排场也很阔绰,但我和伍子楚道过了喜,又说了几句话以后,我忽似感觉得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暗示…仿佛祸患之神将次降临,其其中已露出一种先兆。但在当时,我只以为是我自己心理上的幻象,自然也绝不在意。
到了下午三时,行礼时刻将近,我也跟着一般宾客们,坐了汽车往圣彼得堂去观礼。伍子楚和新娘的父亲张武卿都是基督教徒。新娘张美侠在幼年时已受过洗礼,成年后虽没有正式进教,但在教堂中举行基督教仪式的新婚当然是同意的。
礼堂中扎着些竹叶松枝等类,点缀着许多五色的玻璃小灯,布置得华而不奢,别有一种庄严隆重的气象。那时男女两宅的宾客早已满座,钢琴和提琴合奏的乐声悠扬悦耳。礼堂中的宾客虽已满座,但除了乐声以外,都静默无哗,显得这婚礼的壮肃隆重;比较那繁缛喧闹有时简直闹得乌烟瘴气反而失去了隆重意义的旧式婚礼,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道貌岸然穿着黑色礼服的老年牧师,捧着经文,缓缓地从休息室中走出来,到了经坛下面站住。那乐声便也改了调子,奏起魏格纳的“婚礼进行曲”
(Weddins- March)来。
众宾的眼光都向礼堂两旁的门口瞧着。我见右边的门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提着花篮,缓步进来;花女后面,另有一个陪新,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裙,打扮得非常艳丽;更后,就是那穿礼服的秃顶而肥胖的做工程师的张武卿,扶着他的打扮得像天仙化人般的女儿,按着乐声,一步一步地踏着节拍进来。新娘后面另有一个捧纱的小童,穿着一身白绸的童装,活泼可爱。新娘低垂着头,似乎有些害羞的样子,因着头部罩着白纱,面貌瞧不清楚。所以许多。少年男宾的目光大部分都瞧着那个陪新女郎。这陪新也长得不差,身材很苗条,圆圆的脸,敏活的眸子,樱唇的小口,很抚媚动人,不过皮肤似乎不及新娘的柔嫩和白皙。左边门里,那个穿着西式大礼服的新郎伍子楚和一个男子陪新,也依着乐声的奏节,缓步前进。伍子楚的相貌也不差,皮肤虽苍黑一些,但隆直的鼻梁,乌黑有神的眸子,有一种英爽的丰姿,何况在“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的条件之下,更显得英俊异常。
他和那个男伴新的步子虽也非常缓慢,可是终比新娘先到经坛面前。新娘却让客人们伸酸了头颈,才姗姗来迟地到达坛前。张武卿放了他女儿的手,退到后座上去。新娘便独自和新郎并肩地立着。老牧师开始诵读经文。大众仍保持着静默。
这个当儿,忽有一个少年男子从后面的座上立起身来,急步阁阁地走到前座,好似他在后面瞧不清楚,故而想换一个座位。这是在公众集合场所…尤其是举行任何仪式时…的一种莽撞失态的举动,足以反映出那人的教育程度的幼稚和修养的不足。因此,有许多人带些厌憎或者竟是鄙视的目光,不期而然地都集注在那人的身上。幸而他到了前座,绝不理会。礼堂的秩序总算不曾因此破坏。
一会牧师诵经完毕,抬头起来,依着婚礼的条文,向伍子楚询问:“你可愿意终身爱伊,安慰伊,敬重伊,保护伊,而和伊百年偕老?”
伍子楚大概照例答一个“愿”字,但声音似乎很低。我因坐得远些,听不出来。
老牧师又回头向新娘发同样的问句。他刚说到最后的“…和他百年偕老…”那新娘忽似摇了摇头。但新娘的答语怎样,不但宾客们没有听得,连那主行婚礼的牧师似乎也没有清楚。那老牧师的眼光,重新回到了礼文上面,正要继续下去,忽而有一种呖呖的莺声破空而起:“我不愿!”
这是一种意外,也是见所未见的现象!
老牧师似出不意,手中仍执着那本礼文,却张大了眼睛,冗自向新娘呆瞧。
张武卿已直立起来,宾客座中也在唧唧哝哝地诧异。礼堂的静寂立即破坏。
我也大吃一惊,立起来向前瞧时,看见张武卿正握着他的女儿的手腕,近乎声势汹汹。
新娘又大声呼道:“我不愿!…我不愿!…”
老牧师便高举一手,大声向大众宣告:“既然如此,这婚姻不是上帝所允许的!
我不能行礼了!“
二、卖文价格的新纪录
这一次的经历,我真是一辈子不能忘怀。当伍张两家的亲戚朋友们从礼堂中退出来时,秩序乱了,人人脸上都刻画着错愕或懊丧的线条。纷扰和喧嚣的情状,在这庄严肃穆的礼堂中也是难得瞧见。
我揣想伍子楚遭受了这样的变端,心中应有什么样的感想:羞耻?惊骇?或是悲愤?故而我们一回到柳阴路九九号他的家里,我就想凭着老同学的资格,安慰他几句。可是他回家以后,除了向宾客们鞠躬道歉请他们各自回去以外,绝没有说一句话。他的呆沉沉的脸上也没有表示,不知他是悲是喜。好像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动物,虽是这种万分严重的刺激,也不足以扰动他的心绪。我记得他和我同学的时候,他本是一个富于热情的少年。难道他留学了几年,受了西方机械生活的影响,他自身也变做了一种没有感情的机械了吗?
我曾冒昧地问他,他对于这回事有什么感想。
他却冷冷地答道:“有什么感想呢?事既如此,也只索如此罢了!”
这一句又像丧气又像轻意的话足以显示他的态度的冷漠。
我又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这意外的事情有什么起因?”
他道:“我怎么会知道?但这是人家的私事,似乎不在你们侦探范围以内。
你还是少费些闲心思吧!“
他答语的声音冷峭而使人难堪。我当时受了这几句奚落的话,几乎忍受不住,想要责斥他的不知好歹。但我回想到数年的友谊,究不便发作,便即悻悻地辞出。
我带一团高兴到他的家里去,回出来时却换了一肚子懊恼:他家里住在柳阴路。我一出门,便雇车往爱文路霍桑那里去,打算把我的疑团请他解释一下。
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一种隐藏的秘密:新娘怎么竟会临时悔婚?他们本是自由订婚的,不比得旧式的强迫婚姻或许会有这种本人不愿的情形。原因是什么?
是不是伊别有所爱?在新郎伍子楚方面,对于这个变端,可是预先知道的?
我记得当我早晨进去向他道喜的时候,他的笑容似乎出于勉强;事发以后,他又现着漠不关心的样子,又不许人家查究。可见这一着对于一般人是意外的棋子,而子楚决不会完全不知道…并且很像他的本意也愿意如此。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推想,在霍桑眼中也许别有见解。
霍桑不在寓里。我等了一个多钟头,仍不见他回来。
深秋的天气,到五点多钟已渐渐儿黑下来。我等得无聊,又只得失望回去。
这一夜我竟睡不安宁。到了第二天二十七日早晨,忽又有一种意外的消息更使我吃惊不小。
《上海日报》的本埠新闻栏中,登着一节骇人的新闻,标题用大号字排登,就是:“美满婚姻的中变”!那新闻的上半节记着圣彼得堂行婚礼的情形,那是我眼见的;下半节却说新娘张美侠已中毒而死,这是出我意想之外的。那新闻虽敷衍了一大篇,可是大半是属于渲染的空话,事实不很详细。只说张美侠从教堂中回家以后,被伊的父亲斥责了几句,伊便回房去睡,睡后竟不再苏醒。后据医士检验,说伊中了安眠药剂的毒,似乎伊是自杀的。
这件事越闹越严重,我不能不急急去见霍桑。张美侠果真是自杀的吗?如果是的,伊为什么自杀?这里面显然有疑窦。昨夜我料伊所以临时悔婚,或是另外爱上了别的男子,现在伊和伍子楚的婚礼既然没有成就,他们的婚约已有解除的可能。
那么伊为什么反而又自杀?
我吃过早饭,和我的佩芹说了一声,便带了这难于攻破的疑团赶到霍桑家去。
霍桑一见我进去,忽从藤椅上直立起来。
“唉,包朗,来得好!来得巧!我正要找你。你昨天不是喜酒没有吃成,后来到这里来过一次的吗?晤,这件事已经另生变化哩。”
书桌上有一张翻开的报纸。我知道张美侠服毒的消息,他一定也已知道。
我指着报纸,说:“你也是从报纸上知道的?”
霍桑把他身上的一件国产的毛质条纹的睡衣,整一整前襟,瞧着我反问:“你可是指张美侠中毒的一回事?那当然是的。不过除此以外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哩!”
“什么呀?”我更诧异了。
霍桑走到书桌面前,开了抽屉,取出了一大卷钞票,走过来把钞票授给我。
“你数一数。多少?”
“莫名其妙”是我当时的反应。我一边把呢帽放下,一边照着他的话,把纸币数了一遍。
我答道:“一千元。什么意思?”
霍桑似乎没有听得,又问道:“包朗,我知道你卖文是以千字计算的。我现在也要卖文了;但是我是每‘个’字计算的。你想一千元一‘个’字,这代价可也能算得高贵吗?”
这话更是突如其来,我不知道有什么用意,一时间实在摸不着头绪。
我乘机笑道:“这代价可说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享受。那个著《百忧之门》的英国的名作家吉百龄,曾有过一先令一字的事实,传为文坛佳话。现在你创了卖文价格的世界纪录,我想一般文字劳工都要羡慕煞你了。”
霍桑忽把灼灼的双目注射在我的脸上,正色道:“包朗,你以为我说笑话?
…
不!真的!真有一个人要我侦查一件事;侦查的结果,只须我答复他一个字。
那一个字的代价就是这一千元!“
谜团已漏了一丝隙缝,丈二和尚我已摸着了些肩膊。我应道:“原来如此,那倒怪有趣。但我们刚才正说到张美侠的事情,你怎么岔开到卖文卖字上去…”
“我说的就关于张美侠的问题。”他插口截住我。
“晤?”
“那人要我侦查的:就是张美侠的死,究竟是自杀,还是被杀。”
“谁委托你的?”
“连我也不知道。”
“唱?那么,这钱又从哪里来的?”
“自己来的!”
我又不禁呆住了。他的正襟危坐的姿态又绝不像闹玩笑。
我又问道:“霍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桑不答,忽而反身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纸来,旋过来向我解释:“今天早晨,施桂从前门的信箱中取出一个纸包,包中有一千元纸币和一张信笺。你坐下来自己瞧吧。”
他把那张纸给了我,回身坐到那藤椅上去。我依言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温软的安乐椅上,仔细瞧那信笺。那是一张洁白的西纸,质地很坚实精致,大小和西式的信笺仿佛,信上有几行毛笔字,下面却没有署名。
那信道:“霍桑先生:现在请你侦查一件事。共和路三百号张美侠的死,自杀还是被杀。
若是自杀,请你在《国民日报》上登一个“是”字;悄然被杀,可登一个“否”字。
附奉一千元作为酬劳。但请你不必追究我的底细。“
我说:“这真是奇事。像这种不知谁何的委托,在你的经历中还是首见。”
霍桑点头道:“是。但你在这张纸上可能得到什么?”
“这几个字笔力很有劲,定是男子写的。”
“不错。别的呢?”
“这个人似乎为着掩藏他的真相,有几个字故意写得屈曲不整。”
“还有呢?”
“字的墨迹很淡,可见得写的时候很急促。除此以外,我瞧不出什么。”
霍桑取出两支白金龙纸烟,把一支敬我,一支自己烧着。他静静地呼吸了几口,方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