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服饰上看,是民国时期的,只见照片里的女人,身着浅紫色绸面棉长袍,金线绣花,外披一件雪白貂毛滚边披风,衬着一张明净似月的瓜子脸,乌油油的发髻,插着碧玉簪,松松地绾在脑后,一双金莲撑着庄重文静的身子。
萧错看着看着,就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那照片里的女子,如果不看服饰,单看长相竟然和狄清一模一样。但从服饰上看,这张照片至少是五十年以前的。萧错心中除去震撼,还是震撼。那照片上的真实影像,让他足足呆立了半晌。
萧错在仔细看过那照片的背景后,立刻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最后,他在抽屉里找出来一个盒子,那是他奶奶留下的遗物,里面有一张他奶奶的照片,他将照片同样拷贝到电脑里后,提高像素,这才发现,鸡心里的这个女人照片和他奶奶的这张照片,居然是在同一家照相馆里拍的照片。
如果说,民国时期照相馆偏少,两个女人走进同一家照相馆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个女人是谁?如果是楚蓝的亲人,应该长得和格格一样才对,为什么这女人这么像狄清呢?这张照片怎么会在楚蓝身上?
萧错仔细查看鸡心挂链,由珊瑚、水晶、翡翠、琥珀、绿松石、玛瑙等材料制成,颇有清代女真族传入的朝珠项饰风格。
萧错完全进入了一种困惑的状态,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一只干瘪如僵尸的手正在慢慢推门。随着门被缓缓推开,萧错一个激灵,问了句:“谁?”
“是我。”
萧错猛然抬头,却见王妈站在门口,神情惊慌地看着他。萧错见她腿伤还未痊愈,赶紧扶她进来。然后,萧错把鸡心展开,放在桌上。
王妈给萧错泡了茶,告诉他:“猴渣还是一个劲地发愣,不说话,你去劝劝。”
萧错点了头,叫王妈把茶放在他桌上,他转身先去看猴渣了。王妈把茶放在萧错书桌上,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看到了那个鸡心项链,她拿起来,慢慢打开。
渐渐地,她屏住呼吸,左手死命按住自己因为恐惧而几乎失去了呼吸的胸口,瞬间,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萧错在窗外看着王妈,蹙眉深思。王妈听到门有响动,立刻把鸡心,放回了桌上。等王妈出来,萧错又进了书房,看到桌子上的眼泪,心里有了几分把握。
就在萧错发愣的时候,池文青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查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说楚家只有一个后人,叫楚宗强,他是三十年前,十八人探险队唯一幸存者,回来后就疯了,听说有个恋人,是他的学生,叫那贞,后来因为父母反对,那贞就突然退学去了香港,嫁给了一个富豪叫安鸿烈。
安鸿烈?安然的父亲!给格格治眼睛的安医生。
2
夜深了,安然守着楚蓝不愿走开,杰克教授劝他睡会,安然却一直拉着楚蓝的手,一动不动,他不知道,今后,这样的机会还有没有…
他不知道,她的脚是怎么伤的,他只知道,过两天就要给她做手术了,她就要看到他的模样了。他伸出手抚摸她的脸颊,他克制着自己,帮她擦去额头的汗。可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他擦得还是不够干净。
她躺在床上很安静,很乖,回想认识她时,她笑时的甜美,安然忍不住也笑了。纵然他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可是眼睛里的确已有了笑意。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会这样难过的去笑。
一辈子,一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珍惜过时间,他意识到了:格格好像还在他身边,她根本没有离开他,只是受伤了,只是睡着了。
医院楼下,龙叔坐在车里,看着医院的窗户,勉强笑了笑,他记得第一次在街上见到谭彪和楚蓝的时候,楚蓝偷了他桌上的一块烧饼。他看楚蓝身手利索,就一直跟着她。到了他们家,龙叔却看到楚蓝没有吃,而是给了生病的谭彪。
于是,龙叔就决定收养他们俩。这么多年,他教楚蓝飞天开锁、寻龙鉴宝…当年“偷楚盗安,掘龙藏萧”的绝活,使她无所不能。龙叔只希望老天能怜悯他多年辛苦,换来谭彪当年的那半块烧饼。
“其实你已经有了,她去偷猫眼,是想送给你的,她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谭彪低着头,咫尺天涯,她就在眼前,却不可以把她抱在怀里。他也不知道,今后这样的机会,还有没有…
龙叔望着医院,他一边看,一边想着那块琀蝉,以萧错痛失格格的心情,与当年将军痛失爱妻的心情极为相似,与其说是人盘玉,不如说是玉盘人,人玉合一,精神通灵,不知不觉,萧错就会进入从古到今,极少能够有人达到的盘玉境界。
让龙叔感到最为可恨的就是因为炸冰炸出了高娃,明明知道水下有鬼,但萧错潜水探秘也无法进行。
萧家老宅里,灯火依然。
萧错收了鸡心,去劝猴渣。别看猴渣平常说话油腔滑调,没想到他也是一副真性情,他心疼高娃,也心疼孩子,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骂人了。
萧错也不知道怎么劝他,只叫猴渣好好想想,高娃一向认为猴渣会为她死心塌地地做一切事,所以,她才会把线索留给猴渣,以高娃的心机,仅仅是留个冰种凤凰吗?
绝对不会,高娃把冰种凤凰留给秋萍,是因为秋萍知道这个东西是猴渣的,一定会送给猴渣,这个时候高娃想到的是,她死了,就会有人报警,如果她没死,她还可以要回冰种凤凰。
高娃这么相信猴渣,一定会把凶手透漏给猴渣,只是猴渣这个傻帽,无法理解。可是,高娃已经两个月没和猴渣来往了,即使留下信息,也是两个月之前的。萧错因此还查询了猴渣的所有通话记录,又要了猴渣的手机,仔细检查他的每个来电和短信。
萧错把猴渣所有的彩信照片都拷贝到电脑里,他仔细检查,叫猴渣好好回忆,可还是找不到线索。如果说猴渣是猪头,那么,萧错呢?他寻思了半刻,手指不断地揉着他的眼睛,这些日子,他的体力已经高度透支。
所有的电话信息,都没有问题,但他忽然发现,猴渣手机里有两张相同的照片,却来自不同的手机,一张是格格死亡那天发送的,一张是高娃死亡那天发送的。虽然琀蝉诅咒神乎其神,但萧错认为,这不是诅咒,是人为的。
经过图像处理后,萧错突然站起来跟猴渣说要出趟门。再接下来,他和何晓筝做的几乎是同样的事情,打了很多电话,查了航空公司、皇冠歌舞团、宾馆。他询问了很多人,走了很多地方,每次都会举着手机,问一个相同的问题:“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来过?
格格死的那天,下大雾了,机场,高速全部被封锁了,不管谁是凶手,都要找一个地方睡觉的。萧错去了离葬狗坡最近的一家汉城酒店,他开了一间房,仔仔细细地检查这家宾馆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他看到这家酒店的每一层走廊大厅,都挂着一幅相同的摄影作品。
他立刻拿出手机对照,然后跑到服务台去,什么也没干,就问楼层走廊那幅画卖吗?总台小姐说,这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两幅了。萧错问是谁买的?前台小姐说是一个女的,她们开始不卖,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还有一个男的,她们开始也不卖,但是他出示了警察证件。
萧错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问:“他们都给你看过这张照片吗?”
前台小姐点了点头。
萧错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走廊的画,他走出宾馆,眼睛一酸,就向雪中挥舞着拳头发泄愤怒,他需要发泄一下,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疯的!他回到葬狗坡,把猴渣拽了起来,疯狂地往赌石大会驶去,一路上,他一字不说,只是狠狠地抓着方向盘,很明显,他知道凶手是谁了。
3
赌石大会到了最后两件镇会石的时候,狄清几乎成了众人的焦点,因为这两件镇会石的收入,将会作为她今天订婚的嫁妆。
白虎方位的镇会石,也是极为罕见,狄中秋这次倒是爽快,不擦了,直接开解一个横切面,外形像个倒地蜷卧的大鲤鱼,通体却泛着迷人的淡紫色。白虎方位的镇会石整件料子已经半明,这就意味着一个充满暴利的疯狂游戏就此拉开序幕。
“是春带彩!”狄清抱紧了何震林的胳膊,像只小鸟,依偎在何震林的怀里。看到狄清的眼眸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时,何震林的眼里居然有了泪光。那一瞬间的幸福,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上下乱跳。
钱进来扶着他失而复得的猫眼,在他那件福禄寿赌石上画线,准备再上机切石,听狄清这么一喊,也凑了过来,与其心惊胆战地观看自家的石头切割,还不如全心投入别的赌石上面。
狄清见钱进来装上猫眼,趴在石头上,还担心他看不清楚,就往前走了一步,何震林立刻把她拽回怀里,他一刻都离开不了她,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
狄清笑着对何震林说:“这是一件典型的春带彩,种水已经达到了冰种级别,行内有话叫十春九木,紫罗兰色的翡翠,种水好的本来就不多见,像这块巨石有这么多的‘红春带绿’色就更加稀少了。”
何震林笑了笑,把狄清抱得更紧了,他知道狄清这话摆明了是说给钱进来听的。其实,有商业头脑的人早就嗅到了这件春带彩里所蕴涵的商机,他们都十分清楚,体积如此巨大,又有紫、有绿、水好的翡翠毛石,不仅近些年没有见过,而且以后也很难再有了。
这些话,对钱进来还是有些促进的,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聚光手电和高倍镜,先去照紫色最浓的地方,这也是整件翡翠毛石的精髓所在。
在强光的照射下,原本就紫意横生的石头,越发显得艳丽照人。钱进来却摇了摇头,带着藐视的眼神,对狄清说:“色,还算不错,紫色抱春,但底还有些干,最要命的是整块毛料,已经是沿着大裂切开,但切面还是能看到很多小裂。别说借助工具,就用我一只眼睛,都瞧得清清楚楚,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件春带彩。”
钱进来的一席话,让围观的人不由得暗自惋惜。狄清却不以为意:“春带彩的毛料,如果没有裂纹那可就是天价。现在你要赌的就是这些裂有没有吃进去,吃进去有多深,能不能做几件摆件,能出几只手镯,几个挂牌,或者多少粒珠子。”
狄中秋拍了拍钱进来的肩膀,说:“如果这件石头,裂没有进去,整件石头估价将超过十个亿,别说千载难逢,一万年也不可能碰到一次。就这件石头总体赌相而言,还算值得一赌的。”
钱进来不由得苦笑起来:“大家都知道,不管做翡翠原料生意的人是赌种、赌色、赌雾,还是赌水、赌裂,都需要技巧。这石头里边充满了鸡爪裂,严重影响取货量。取不出手镯的料,很难涨起来。”
狄清盯着切面上的放射状裂纹,说:“这件春带彩的鸡爪绺裂是很明显,看上去对玉料的破坏很严重,但实际上,这种裂纹只是在翡翠的浅表和局部,切到肉里面时,裂就没有了。”
“行内有话,赌色不赌裂,这种细小的绺已经遍布整团紫色区域,破坏性极强,一旦形成裂带扩展了,即便是玻璃底的春带彩,也无法取料。”钱进来说完,和狄清对视了一下,转眼看着她耳朵上的那颗akoya珍珠,粉白透着青光,带着时尚而雅致的气味,如果他没看错是出自日本大师的设计。
狄清摸了摸耳朵上的akoya珍珠耳环,又看了看何震林,她想她是开心的,并不是因为这颗价值不菲的珍珠,而是因为这一刻,她忘记了萧错。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说:“这春带彩实在难得,如果取不到手镯,就考虑取牌子,牌子都取不到了,可以取最精彩的部分做戒面,如果裂到连指甲大的戒面都取不出完整的,那就搞深加工、精加工,把一颗颗小粒组合起来做群镶,那倒还可以赚不少钱。”
钱进来呵呵一笑:“你真能说笑,这么巨大石头做群镶,要够我们公司全体员工不吃不喝镶嵌二十年。”
狄中秋将春带彩的底价开得极低,只开了两百万。懂行的都明白,狄中秋是为了招人耳目,低开高成交,将会成为第二天的头条新闻。
当然,底价对明标竞拍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蜂拥而上。何震林抬起头看着天,如果这一天能顺利过去的话,他将感恩终生。他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积雪后,从车里露出的那半张脸,紧紧地盯着赌石大会。
4
围观的人,开始标价,起初涨得不多,210万,220万,钱进来随便他们竞价,自己只是集中精力和注意力看着石头上的绺裂。
他从手电透光的情况来看,切面的大裂的确在朝里延伸,但在大约3毫米处就若隐若现了,也是说,里面的情形可能是一片大好。但赌石行业里最具危险性绺裂判断,却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要不也不会叫赌裂了。
钱进来之所以停步不走,凭的是经验,只要场口老,就能赌所谓的种老裂不进。是赌徒,就不会旁观,他神情平静地站起来,开始标价:“三百万。”
“三百二十万。”钱进来的参与,很快又有人敢对大家都认为的“险石”下手了。接着大家都轮番举牌下去,钱进来还是不理不会,因为翡翠与黄金、钻石等其他奢侈品不同,没有统一的价格参考标准,价格往往取决于业内人士的判断。
钱进来转眼间,看到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研究这件满身是裂纹的春带彩切面。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他是个深藏不露,举重若轻的赌裂高手,但看他的年龄和样子都不像是老行家级别的。
“五百万。”那人说话了,虽然没有抬头,却让钱进来的心情无比复杂,他抱着赌此人是位高人的心,也跟着喊了一声:“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一个原本摇摆不定的车业老板,在紧密地关注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后,跟进了。
“六百五十万。”房产老总也跟着标起来。
“一千万。”挖煤的老板在几个玉石鉴定专家的陪同下,也吃紧了价格。
在“狂飙”的势头下,大家追进的价格一浪高过一浪。在反复追加后所诞生的一连串新价格,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正是这样的走势,让很多圈外人开始对这件春带彩蠢蠢欲动。最后几轮竞价均以一千万元为单位地往上加,转眼间,春带彩的价格居然标到了一亿三千万,围观的人当时就惊呼出来:这些人疯了吗?
“一亿八千万。”那人又说话了。
这个时候,钱进来不敢再追了。古话说得好,善泳者死于溺。赌石讲究小投入高回报,四两拨千斤,高技术、高质量、高智慧,采取步步为营,而不是盲目竞价。越在竞拍火暴的时刻,赌石人越要冷静。何况这标也太过离谱了,钱进来怕是炒家捣鬼做局。
钱进来此时已经猜不透是这件石头里隐藏的裂多,还是眼前这个人隐藏的谜多。他希望石头的标价,能延续到自己那件福禄寿镇会石切开,如果涨了,那么他就有底气标这件镇会石,但现在,切石机还在切割,万一垮了,他的资金就会有困难。
和大珠宝公司竞拍,拼的就是资金,眼力和经验几乎不相上下,最后,就是谁有钱和谁没钱的悬念。
可天不遂人愿,春带彩最终以一亿八千万成交,排在钱进来的那件福禄寿镇会石后面切割。钱进来那件福禄寿赌石,一切开,就是满堂红。红翡、黄翡、帝王绿,紫罗兰、白底青…
居然上了五彩,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有三个亿的料子,还不算雕刻师傅巧雕上“工”的创意。狄中秋倒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翡翠,怎么会有如此绚烂多彩的颜色。
春带彩上了切割机,也毫无悬念,裂全散了,一点都没吃进去,内裂一点都没有,当钱进来和各大珠宝商、收藏家看到高贵典雅的紫色出现的时候,都彻底无语,悔青了肠子。
这件春带彩总价值至少在五个亿以上。大家都暗自心惊,这还真是暴利行业,就这么几刀,就能价值万金。
钱进来原本以为这次标到了多色翡翠,但现在看来,春带彩远远要胜他一筹。如此看来,如果想在玉石界进行投资的话,就必须要有一种特殊的精神,那就是冒险精神。
就在万字头噼里啪啦放个不停时,狄中秋已经将朱雀翔舞方位的镇会石解开,那是件玻璃种蓝花料。整个石头没有变种,蓝色花飘得很活,像会动的精灵。种、水、荧光、胶感、油性都达到顶级收藏翡翠。没过多久就被一位神秘人士高价买走,遗憾的是这件镇会石的买家,没有要求切石,就匆匆离开,给很多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镇会石已经全部开解,狄中秋更是赢得满堂,狄中秋让何震林带着狄清去准备订婚典礼。
钱进来急忙追上刚才赌赢春带彩的那个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悄悄问了句:“我是华盛珠宝公司的总裁钱进来,能告诉我你是哪家珠宝公司吗?”
“香港国际通灵珠宝公司。”
钱进来嘘了一声:“怪不得财大气粗,原来是通灵珠宝的人。据我所知,通灵珠宝这么敢赌敢为的,只有安鸿烈总裁的夫人、通灵创意总监——那贞。能赌赢裂的,应该跟那贞夫人关系不薄,您是…”
“安鸿烈的儿子,安然。”
第三十八章 真相大白
1
何晓筝一个人,坐在赌石大会对面的酒吧里,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赌石大会。何震林和狄清的订婚典礼因赌石大会的圆满成功,而显得格外热闹。在各大媒体的闪光灯下,何震林终于盼来了和狄清相守的这一天。
狄清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端庄高贵中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笑意,依偎在何震林身边。
何震林揪紧了眉心,忽然问狄清:“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日本?”
她点了点头,何震林又很认真地问:“你会不会离开我?”
她没回答,牙齿咬着嘴唇,默默地看何震林,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张开手臂绕在了何震林的脖子上,然后,踮起了她穿着水晶鞋的脚,无比珍惜地,甚至忘情地,不带羞涩地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那感觉真好,让何震林感觉到,死了都值得。
何晓筝静静地坐在酒吧里,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微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可以随意地打招呼。何敬业和池文青在远处和狄中秋聊天,彼此温和地谈论着孩子们的事。狄清站在溢满雪花的风里被何震林抱在怀里,成了主角,每一次亲吻都会让何震林幸福得死掉。
何晓筝迅速闪过了这一对恋人的温馨,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但她却无法减轻自己的焦虑感,只要一想到萧楚格死亡的情形,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要了一杯茶和一杯酒,看着手里的那块铂金蓝宝表,在她的座位边还放着一件狐狸毛皮草和一幅卷起的画像。每看一眼,她的胸口都会疼一次。
池文青叫她相亲的人来了,何晓筝没抬眼看他,只用了三十八秒的法医自我介绍,就完结了她今生今世第102次的相亲。酒吧大厅的音乐在转换,一出来就是一段流畅清冷的钢琴声,因为格格,所以她听得很认真。
手机响了,她犹豫了一下才去接听,是狄康,但他没说话,只有很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那种沉重让何晓筝的泪无声地流着,她看了看手里的那块铂金蓝宝表,咬着牙说了句:我知道凶手是谁。
狄康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可他喉咙发紧了,发哽了,使劲张了几次嘴,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他一连呼吸了几次,昂着头,望着天,真的很想对着苍天大叫一声,但他没有,那种悲愤让他很久,很久,才挂断了电话。
这一刻,何晓筝的耳膜开始发胀,她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急忙喝了口水,她觉得有些血腥味道,也许是这几天上火,牙龈出血了,她放下杯子,但还是口渴。她越是不停地喝水,那种腥味就越加浓烈。她转眼,发现一个人坐在暗角,一直盯着她。
她还没看清楚那是谁,就有人过来拍了她一下。她擦了擦眼泪,回头,是铁强,铁强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铁强他妈托人介绍的,据说是按何晓筝的模子找的,瞧她一低头,笑出来的两个酒窝和一颗小虎牙,跟何晓筝一样妩媚。
何晓筝很尴尬地笑了笑,眼睛还是盯着那块铂金蓝宝表,想招呼铁强一句,但她没说出口。铁强问她最近相亲了吗?问完,看了她一眼。何晓筝急忙避开了他的眼神,说她从未间断过相亲。铁强说只要辞掉法医的工作,你就是一尼姑,也能找着一堆姑爷。
铁强原本以为何晓筝会笑,但她没有,她想继续喝水,去缓解那种压抑。但水杯空了,只剩下那杯酒。她突然笑了,摇了摇头,说:“我喜欢这个工作。”
“为什么要喜欢这个工作?”
“因为死去的人需要我来说明真相。”
何晓筝说到这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了格格,格格就在橱窗外的马路中间站着,身边没有虎尔赤。她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出她在向她微笑。各种车辆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也没有惊慌和闪躲的意思。
她迅速站起身,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酒很烈,冲到了她的鼻腔,有点窒息的感觉,她尽量地压住了翻转上来的酒气,控制着自己的干咳。没有和铁强说再见,直接出了酒吧,她想,是应该说明真相的时候了。
整条街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她感觉自己一条腿是自己的,一条腿是别人的。当那种酒的辛辣从喉咙一直滑到心脏时,都快要把她烧焦了。渐渐地,她开始抽搐,她开始流泪,她尽量昂起头,让飘下来的雪花落在脸上,去掩饰泪水,去掩饰内心的痛苦。可她路过橱窗时,却又感觉自己在微笑。
就在这一瞬间,她发现墙角有个人戴着雨帽,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她,她又朝街角偷偷瞥了一眼,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开了,她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她加快了脚步,越走越快,越快心就越乱。她提醒自己,要快点,再快点,走到一个人多的地方。
2
狄康一直坐在车里,他一边等气象专家的分析报告,一边看着赌石大会,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因为何晓筝还没来。
狄清一身雪白,像个公主,她低头,跺了跺水晶鞋上的雪,顺势朝身后看了看,她在等萧错,可他也一直没有来。
何震林也朝四周看了看,萧错和猴渣没来,何晓筝和狄康也没来,他搂紧了狄清,生怕弄丢了她。就在他和狄清相拥着准备坐进悍马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了很刺耳的急刹车声。何震林和狄清都不由自主地往那辆车看去,这时,车里瞪得大大的眼睛正好也望着他们,这使何震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再次握紧了狄清的手,希望狄清的手永远能够停留在他的手掌心。
是萧错,他终于出现了,他下了车,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紧接着下车的是猴渣。
萧错看着何震林和狄清,就那么看着,眼珠一动也不动,一眨也不眨,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他们俩。
先前还喧哗的人们,突然都沉默下来,这样的沉默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谁也不想说话,谁也不敢说话,没想到一连数日的紧张鏖战,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竟会是如此的压迫神经。
就在狄清走过来,想跟萧错告别的时候,何晓筝来了。她很艰难地拨开人群,挤向前面,她听着订婚的钟声响起,还有人群的欢呼声,以及空中爆满的烟花声。
何震林握紧了狄清的手,紧紧的,紧紧的,蓦然感到心脏怦怦跳着。狄清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一刻,她的眼睛比刚才更加透明了,那种透明是叫人无法躲藏的透明,直射在何震林的身上,透着怎么也说不出来的难受。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何晓筝身上,她拿出一张水晶高跟鞋的照片,递给狄清。狄清看了看,这款鞋是她两个月前专门定做的一款,狄清有个习惯,她不和任何人穿同款鞋,所以她的鞋都是专门设计定做的。
何震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把狄清紧紧地拥在胸口,未来是多么可怕,他不知道,狄清还能在他怀里多久。他皱了一下眉,用乞求的声音说:“晓筝,能不能等我们从日本回来以后再说…”
何晓筝咬了咬牙,对狄清说:“能告诉我,你的水晶鞋,为什么会穿在死人的脚上吗?”
狄清惊讶一声:“我不认识她!”
所有人的眼光又都盯着狄清,何震林把她搂得更紧了。何晓筝拿出那件狐狸毛皮衣和铂金蓝宝表,递给狄清。
狄清莫名其妙地看着何晓筝,铂金蓝宝表狄清和何震林一人一块,是两个月前,何震林专门在瑞士定做的一对情侣表。那件狐狸毛皮衣,她和何震林也是一人一件,当时,她就觉得这件皮草上面的黄铜镀金的扣子很好看,才买下来的。
“哥,告诉狄清,你是怎么认识高娃的?”
“我不认识高娃!”
“你不认识高娃,那水晶鞋就是狄清送给高娃的,皮衣和手表也是狄清带到高娃的案发现场的!哥,无论多复杂的命案,证据都可以说明真相。”
何晓筝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叫何震林听了心酸。何震林看着何晓筝,她是自己妹妹,她太了解自己了。小时候,他怕何晓筝弄坏他的东西,就到处乱藏,但他无论藏到哪,何晓筝都会找出来。现在,皮衣和手表都不例外。最可恨的是,何晓筝居然用狄清威胁他。
何震林露出了凄苦的笑容,狄清是他的命,他不能让狄清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他再次抓紧了狄清的手,他真的不能没有她,失去她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何震林把牙咬得嘎吱嘎吱响,恨不得吃了何晓筝:“不关狄清的事,是高娃自己掉下去的。”
“你胡说!”猴渣一下就跳起来了,要去踹何震林,被萧错一把抱住了他。
“那双水晶鞋你送给了高娃?”狄清露出惊讶的眼神,并催促何震林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我没有送她任何东西,我帮你拿鞋的那天,碰到了几个朋友去喝酒,我酒喝多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和高娃睡在一起。我当时就慌了,我走的时候,忘记带走鞋子。事后,高娃不愿意把鞋子还给我,还要我对她负责,可偏偏在那个时候你答应和我订婚,所以,我不能,我不能要高娃,高娃就是个疯子,她非说怀了我的孩子…”
猴渣不由得退后两步,尽管萧错在他身后,他还是没有站稳,嘴里只是不断地说着:“不可能,高娃怀的是我的孩子。”
“可高娃非说是我的孩子,她还利用孩子勒索我。她要一百万,我提了现金,约她在红丹河见面,可高娃的目的不是钱,就是想叫我离开狄清跟她在一起。她说我要是不同意,她就从悬崖上跳下去,我以为她说着玩,没想到她退着退着就掉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把她拉上来?为什么!”猴渣只觉阴风刺骨,全身战栗,上下牙关不由自主地厮打起来。
“她掉下去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拉她,后来,她挂在了树枝上,我只好趴在悬崖上去拉她。可我根本拉不上来,而且我自己也在往下滑,高娃就劝我松手吧。我真的不想松手,后来她自己松手了。她松手之前却跟我说,孩子是猴渣的,那天晚上,她跟我什么都没发生。”何震林紧紧抓住狄清的手,他知道,他只要稍微一松,就是一辈子的分离。
何晓筝查过何震林的账户,秋萍死亡当天,他确实提过一百万现金。她仔细听着何震林的每一个字,从现场痕迹分析,何震林的说辞基本符合高娃落水的整个案发过程。
猴渣傻了,仔细回想高娃最近两个月,确实不愿意和他来往了,原来是爱上了何震林,难道高娃那天突然去机场就是为了追何震林,猴渣努力将自己的意识集中起来,回想那天他和高娃在葬狗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在猴渣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的同时,他的判断力也在渐渐苏醒,他忽然恍然大悟:“10月29日那天,你去日本,是不是从葬狗坡去的机场?”
何敬业与池文青呆若木鸡地站着,被这场意外冲击得茫然无措。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10月29日那天,格格死了。
3
“是你杀了格格?”狄清“霍”地推开了何震林,她没想到,当她决定忘记一切打算相依为命的人,竟然是个杀人凶手,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想在何震林的眼睛里找到答案。
“我没杀她!我怎么会杀死格格?我为什么要杀她!格格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10月29日那天,我是从红丹河走的,我讨厌葬狗坡那个鬼地方。我去了日本,我还在富士山下拍了照片。”何震林拉紧了狄清的手,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又恐慌到了极点。
“你所谓的日本,就是这幅富士山吗?”
萧错展开了在汉城宾馆买下的画像,里面是一幅富士山全景图。萧错一直瞪着何震林,因为有池文青一家人在,他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
萧错又把何震林发在他们手机上的图像翻出来,说:“10月29日那天,因为下雾,去日本的航班被迫取消,高速封锁,雾那么大,你根本没法上路。你没有去日本,也没有去富士山,你在汉城宾馆。你很聪明,你站在富士山前面拍照的时间,刚好是飞机抵达日本的时间。只是你没想到,航班会因为大雾取消,更没想到站在照片前拍照,会留下自己的影子。”
何震林当时就傻了,他看狄清的眼神,已经完全剩下了哀求。
萧错继续说:“你拍了照片点了群发,你以为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到日本了,但是,你忘记了,你有两部手机,其中一部就在高娃手里。高娃说她的手机丢了,其实不是丢了,是你那天晚上错把高娃的手机拿走了,而高娃拿的就是你的手机。”
萧错的话,把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了,何震林被大家的目光逼得后退了一步:“怎么可能,两个手机现在都在我身上。”
萧错却步步紧逼:“手机是高娃掉进红丹河那天,你才拿回来的。否则,你不会傻到在高娃出事那天再往猴渣手机里发一次富士山的照片。高娃怀的是猴渣的孩子,根本勒索不了你一百万。因为高娃知道航班被取消,看了这张照片后,她就可以确认你根本没有到达日本,所以,她才会想到,你走了葬狗坡。”
“哥…”何晓筝看着何震林,虽然眼里都是泪水,但她还是很镇静走到他跟前,说,“萧错说得没错,我查过你手机的通话记录,从你拿走水晶鞋的那天起,你的两个手机,就一直在通话,包括10月29日那天。如果你的神经没问题的话,那就是高娃在给你打电话。我知道,你是很讨厌葬狗坡,如果你在路上,一直在接电话的话,就会影响你开车的速度,如果你想赶上去日本的飞机,那你就必须从葬狗坡走。”
“晓筝,你说过证据才能说明一切。”
何晓筝拿出娜娜死亡的照片以及那辆改装车,说:“这辆车就是证据,这是你的老雅阁,你卖给了山哥,让他拿去改装成赛车。”
“没证据证明这辆车就是我的。”
何晓筝又拿出在娜娜死亡现场爆炸残留物里找到的一张纸片,说:“这就是我丢在你车里的那本人类学书的残片,上面有我做的笔记。哥,其实我一直在找能澄清你的证据,可我找来找去,才发现,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你有罪。能告诉我们,10月29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老雅阁我27号就卖给山哥了,我怎么可能在10月29号那天还开着它呢?一定是别人开的,想嫁祸给我!”
“震林,在10月29号那天,是我送的你,我眼睁睁看着你开着老雅阁走的。”
何震林看着狄清,他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真的没有杀格格,自从格格死了以后,我每天都担心,你会离开我,我真的希望格格能死而复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可能杀她。我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怎么发生的,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到那天会突然下雾。我只是觉得车子颠簸了一下,葬狗坡山路崎岖,车子颠簸一下是很正常的,等到过了河,高速被封锁,我到汉城宾馆停车时,才看到我的车上有血。”
“那是格格的血,是吗?”萧错疯子一般地站在那,眼睛怒视着何震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脑子里都是高娃的声音,她在不停地威胁我,要把怀孕的事告诉狄清,她不想让我去日本拿和狄清订婚的珍珠。后来我不接电话了,我怕延误航班,就走了葬狗坡,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轧了人。后来,我听说格格死了,可我不敢说,我说了,萧错会杀了我,狄清也会离开我,到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好照了张照片,告诉所有的人,我在日本。没想到我按群发的时候,同时也发给了高娃,高娃第二天就威胁我,要报警。”
“震林,你怎么这么傻?你回来自首就算了。”池文青哭了,没有人能比这位母亲更痛心,她帮着萧错,查来找去,居然一切都要归属到自己的儿子身上。
“可是,我的确没有撞倒她。我没有杀格格!我只是觉得车子一颠,我也不知道格格是怎么到我车底下的,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杀格格。”
“何震林确实没有杀格格。”
这个声音把狄中秋震得一哆嗦,大家回头去看的时候,原来是他的儿子——狄康。
4
当狄康说出何震林确实没有杀萧楚格的时候,大家都“啊”的一声愣住了。狄康目光中隐含悲伤地望着萧错,10月29日那并不遥远的一幕,仿佛就在他们的眼里清晰地展现。
一桩车祸,生出如此事端,确是罕见罕闻,他不敢掉以轻心,沉思许久,才拿出电脑,一边演示,一边说出自己的推断。
10月29号那天,经过葬狗坡的车不止何震林一辆,不管是谁从格格身上碾压过去,都要先了解格格从出门到死亡的准确时间。
王妈说格格是7点30分左右离开萧家,按格格的行走速度计算,25分钟就可以到达耶那村,而梅雅是八点离开耶那村的,她说没见到格格,这就说明格格根本没有到达耶那村,她的行走方向依然是自西向东。
按照萧家到葬狗坡的路程计算,格格走到案发现场,应该是7点40分左右。而萧楚格腿部的这块淤伤,也是在8点之前出现的,这就说明,格格是在7点40分到8点之间被一辆帕萨特撞倒的。
这辆帕萨特抢了格格的老嘎乌后直接逃逸,格格逼走虎尔赤以后,她想尽快逃离危险的地方,但她忘记了,她是一个盲人,没有虎尔赤,她就没有方向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爬到了马路中间。
萧错一脸悲伤地摇着头,对狄康说:“雾是八点半下的,格格从被撞倒的地方,爬到她的死亡地,最多只需要二十分钟,也就是说,格格被碾死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雾。即使格格爬到了马路中间,何震林也可以清晰地看到趴在地上的格格!即使车速过快,他也应该转弯闪躲,即使闪躲不及,碾轧过去,他也会刹车停下来,去挽救格格,如果格格能及时送进医院,也许她还能活下来…”
何震林使尽力气喊了一句:“我从坡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下雾了,我觉得车辆猛一颠的时候,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猴渣气得脸色发紫,连蹦带跳地叫唤着:“你撒谎!雾是我到嘎纳隧道的时候才下的,那时候才八点半,而你是在我前面经过的葬狗坡。”
狄康从电脑里调出一份资料,对大家说:“我们不要忘记,葬狗坡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不同的地势就会有不同的降雾时间。为了得到一个准确的结论,我去找过气象专家,反复计算过葬狗坡的下雾时间。猴渣经过嘎纳隧道的时候,大雾的确是在八点三十分左右下的。我们都知道,雾,可能是大面积的,也可能是局部的,很有可能随时降临。至今为止,谁也无法预测浓雾产生的时间,地域以及厚度。”
狄康又调出葬狗坡的地势图,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注意看格格趴过的地方,这个地方地势比较凹,处于高山低谷,又位于红丹河附近,湿度特别大,整个地域都处于静止风内,平静的空气一遇声波震荡,就可能形成雾障。我请气象专家们反复分析过,专家组的结论是,雾气会提前10到20分钟积聚在格格的身边,这个时间刚好符合格格与虎尔赤发生争执的时间。当何震林从坡上开车下来的时候,格格周围确实已经下雾了。颠簸的山路,再加上没有撞击,他根本不会想到碾轧而过的是一个人,所以,他的车没有减速,没有转弯,也没有刹车。”
萧错怒了:“难道他没有听到格格的惨叫声吗?她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何震林眼带泪水,看着所有的人,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车子一颠,很快就转了弯,如果我听到惨叫声,就算是本能,也会踩一下刹车的。”
听到这里,何敬业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格格案发当天的情景,又一次闪放在他的眼前。他握紧了池文青的手,说:“格格案发的时候,我就根据车况、路况反复分析过,雾天能见度过低、路面崎岖,颠簸几下,也是正常的,而格格又是趴在地上,何震林根本看不见下面有人。再说,葬狗坡是个比较特别的地势,弯度大,坡度陡,车辆碾轧人以后,就处于转弯状态,是听不到后面受害人那一声惨叫的。再说,过了葬狗坡,司机很难从后视镜里看到什么异常。杀死格格的,就是那辆帕萨特和这场大雾。”
“你们在互相包庇!”猴渣眼见着一个杀人凶手被他们说成了无辜者,心里恼火,冲着何敬业就喊起来。
“你错了,如果晓筝想袒护她的哥哥,她今天就不会来。如果狄康想袒护他的妹夫,今天也不会来,如果池文青想袒护她的儿子,她就不会帮萧错去解谜,而我,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及时地想到,震林也不会从葬狗坡走。”
何敬业一番严词厉语,说得大家哑口无言。池文青走到何震林跟前,摸了摸他的脸和头发,嘴唇抖了半天,才说出来话:“你怎么这么傻,这只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现场,并不是肇事逃逸。为什么不报警,把自己弄得罪恶深重?”
“妈,我害怕,我想到自首的时候,张友和去认罪了。想到格格不在了,我怕狄清离开我…”
何震林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脸,看着狄清,他不知道该和狄清说什么,只是在等待一种宣判,他将永远地失去狄清了,那种悲伤像盐水一样地融入了他的伤口里。
狄清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有宽容,有理解,似乎还有无奈和自责,好在有狄中秋扶着,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住脚,但她还是慢慢地走过来,最后到了萧错身边,拉起了萧错的手,看了很久,才哆嗦着嘴说了一句:“原谅他,好吗?震林不是故意的…”
刹那间,萧错眼前全部都是格格死亡时的情景,汽车的噪声,格格的惨叫声,骨骼的碎裂声,还有他孩子的哭泣声,在格格最疼痛的时候,她也很想说些什么,可是,有那么多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渐渐地所有的一切,都被格格的血染红了,消失了…
5
狄清的一句话,弄得萧错浑身都苦涩涩的,他看着狄清,看着何晓筝,看着何敬业,又看着狄康,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池文青身上。这位母亲,似乎已经无力了,眼睛里只有乞求。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要说了,她就那样,低着头,看着眼泪一滴一滴落进雪窝里。
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他妈的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流泪,只有那些凶手在笑?
自从格格死了以后,何家所有的人都在帮他寻找凶手。谁也没想到,凶手出来了,却伤了一家人。
猴渣走过来想劝他,没想到被萧错一把拉住。他走到池文青跟前,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萧错心里十分清楚,无论在动机上或理论上,何震林都应该不会做出那样惊人的杀人之举!杀死格格和高娃的不是何震林,是龙叔的人。龙叔是谁,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龙叔的目的就是想解开驼皮。好吧,既然想得到驼皮的秘密,那就来吧,如果不能千刀万剐,那么就同归于尽。
萧错拉着猴渣,脑袋在急速翻转,想找到龙叔,就要找到谭彪,想找到谭彪,就必须找到楚蓝,可她在哪?他想着想着,终于按捺不住了,拉着猴渣到处乱跑:找到他们!找到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让他们也感受一下家破人亡的滋味。
突然,鬼街口那里停下了几辆黑车,萧错突然一惊,猛地睁开眼睛,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从车里下来的是安然和杰克教授。
安然慢慢走近了萧错,问了句:“你怎么了?”
萧错感到浑身悚然发毛,他靠在墙上,心中一阵绞痛,问安然一句:“有烟吗?”
安然递了根烟,萧错的嘴唇抖得厉害,叼了几次都没叼住,他索性咬在嘴里。安然给他点上火,他抽了一口,又靠在墙上,手指抠在墙缝里,眼睛不停地跳动,他又抽了口烟,就流下了眼泪:“格格死了。”
安然突然笑了:“格格没死,格格在我那儿。”
萧错一下就抓住了安然的手:“她在哪儿?快带我去。”
何震林看着萧错离去的背影,眼里含着泪,一把把狄清拉回自己的怀里,她在他的怀里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抽搐。何震林脱下外套,给狄清披好,他说:“别哭,我等这一天,已经十几年了。”
“哥,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查你的案子了…”想着何震林给她擦过鼻涕,给她系过鞋带,还为她打过男生,何晓筝就忍不住哭了。有时候,事实就这么残酷。
何震林走过去,抱了抱何晓筝,微微一笑:“你是我妹妹,不要说对不起。”
何晓筝走到狄康面前,告诉他:“真正的凶手就是开这辆帕萨特的人,也就是娜娜要勒索的人。如果想查清格格命案真相,就要找到这辆帕萨特的真正主人。”
狄康拍了拍何晓筝的肩膀,说:“虽然你不能调查何震林的案子,但你可以继续调查十五年前的案子。萧楚格一直在画的脊兽,就是楚家的老宅子,也就是十五年前的案发现场。如果我们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仅要弄清楚10月29号发生了什么,还要弄清楚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萧楚格的身世,才是命案的真相。”
狄康说完,看见远处的警车已经在闪灯了,就在他想带何震林走的时候,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心想:坏事。
等他转身去看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是狄中秋。
狄中秋还是那句话:“不做警察行吗?”
狄康直接反问了一句话:“你不想妈行吗?”
狄中秋神色木然苦楚,他一直觉得,他的婚姻,没有爱情可言,可自从她死了以后,他就忘不了她烧菜的味道。而这种味道,并不是哪个女人身上的香水所能代替的。
“所以,妈死了这么多年,我总要给她个说法。”狄康说完,挣脱了狄中秋的手,带着何震林上了警车。
第三十九章 尾声
何晓筝看着何震林被狄康押上警车,心里面绞痛万分。她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她知道从她接手格格这一案件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别无选择,她必须真实地毫无保留地给格格一个交代。她看着远去的警车,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尽快弄清楚10月29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鬼街口,空荡荡静悄悄的,只有一点灯光。
何晓筝走在街上,总有种被跟踪的感觉。她停下,回头,后面什么都没有。她继续走,后面似乎又有人影开始闪现。她又停下,又回头,还是看不到后面的人。她耷拉着脑袋,摇头苦笑,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
突然,她感到背后有股诡异的气息传过来,她知道那不是人的气息,是一种很邪很锐利的光,压迫着她的心脏,以至于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加快脚步。
一定有什么东西接近了我,她想着。可身后没有任何声音,应该没有什么的。是的,什么也没有,她告诉自己。可是那种气息却越来越浓烈,渐渐地,好像有某种东西在触摸她的脖子…
顿时,她心里升起一股回头探看的欲望,她把眼睛贴在橱窗玻璃上,用余光向身后瞥了一眼,确定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东西后,才从这种快令人崩溃的状态中逃脱出来。
她悄悄拿出手机,想给狄康打个电话,可是在电话拨出去的那一瞬间,“砰”的一声,她身后的橱窗玻璃炸开了。玻璃碎片立刻飞射过来,何晓筝一惊,立刻四处躲闪,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何晓筝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她的身体汩汩而出。
电话那边的狄康可以很清晰地听出来——那是枪声。他朝着电话喊:“喂,喂,晓筝你怎么了?”
可是电话那边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立刻按下了录音键,迅速发动车子,朝鬼街口冲去。他不敢喘气,现在也不能喘气,他要集中精神去听何晓筝还有没有呼吸声。
何晓筝趴在车下,一动也不敢动,她能看到一群人的脚,在远处来回徘徊着向这边寻找过来。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看着自己的血往外面流。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叫人害怕,没有声音,也没有光。忽然,那些皮鞋消失不见了。她左右看了看,没人了,她松了口气,小声对狄康说:“没事了,他们走了。”
狄康也松了口气,他从手机里听到了何晓筝挣扎着想慢慢爬出来的声音,同时他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在他精神松懈的一刹那,他听到何晓筝被人直接拖出来的声音,还有她的挣扎声和惨叫声,再接着,何晓筝就彻底没声了。
狄康完全傻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倒塌,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眼球里的怒火已经使他看不清楚路线了。他一边开车,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手机掉在了地上,还没有挂断,寒风从手机里传到他耳朵里时,似乎已经不是风声,而是一种挣扎和垂死的呻吟。
手机被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捡了起来,狄康突然从手机里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能听出,那肯定不是何晓筝。
当他听到两声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他声嘶力竭地朝电话那边喊:“你最好让她活着,否则,不管你是谁,我都会不惜一切找到你,射穿你的脑袋!”
“你要做的不是射穿我的脑袋,而是,忘记10月29日那一天…”
狄康赶到鬼街口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已经完全停止。鬼街口死一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一摊血泛着刺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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