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光滑圆润的四壁上扫视着,除了我们此时正站在的地方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落脚、可以着力的凸起或者凹陷之处。我们从这走廊一路走来,也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通道。因而可以推断,我们除了站在原地静观事态变化之外,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
第一个选择就是从走廊里原路返回,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放弃寻找天脐,并且极有可能再次遭遇那丑陋的大虫子的拦截和攻击,以及这“上下皆通天”的大山外面金甲头狼和它率领的上千匹剽悍狼兵的攻击,无论是大虫子还是狼兵,都能很轻易地置我们于死地,比我们在平坦的地面上碾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就算我们真的想尝试这九死一生的选择,我们还要撞大运一般保证如下前提:我们能挨到那白马阵中央的火槽被再次点燃,或者我们可以想出别的办法把那扇密不透风的大石门打开。加上这个前提后,九死一生就变成了必死无疑。
第二个选择就是我们继续前进,而继续前进的办法只有一个——直接走到或者跳到云海上面试一试。当然,这毫无疑问就是玩儿命。万一我们能稳稳地走到或者跳到结实的云朵上,并且这云朵带有魔力一般能够支撑我们不摔下去,我们就可以拍手庆幸了,但即使这样,我们能不能在云海里找到天脐还未可知,这种办法光听上去就足够疯狂、足够扯淡了。一旦我们直接从这不知究竟有多高的“高空”摔下去,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我们的肉体先是在和空气的剧烈摩擦中烧个七分熟,之后直接在某个陌生的山坡上拍成香喷喷的肉饼。
或许我们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饱饱地观赏这人间难见的奇景同时,静静等待着事态的变化,祈祷并等待着那藏身于云海之下的天脐有所动作。
就在我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之时,我看见这大片大片的云海竟然动了起来。但它们并不是像天空中被气流推动的浮云那样朝着某个方向“浮动”,而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给震动一般“抖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从那云海中央位置的正下方散射出来的光线明暗变化频率也忽然变得快了起来,就好像是灯泡在即将报废之时常有的频闪那样,黑白光影在眼前如默片一样频频闪动,随着那越变越快的频闪过后,光波终于稳定了下来,黑暗的部分完全消失了,稳定在了持续明亮的状态。
那云海依然在“抖动”,并且幅度变得越来越大。
我大睁着双眼紧紧盯着那越抖越快的云海的正中央位置,就在那云海像是要抖动得散了架子的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传进耳郭,那种声音我之前听过,像是一种痛苦的呻吟声,只是这声音显得无比辽阔。和上次听到的不同之处在于,上次我觉得这声音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来的,而这次我完全可以肯定,这声音就是从那剧烈抖动着的云海下方传过来的。
我感觉有一股力量正压迫着我的呼吸,我紧张得浑身都有些发抖,但我依然紧紧地盯着那云海的正中央位置。那投射出来的光线越来越亮,刺得我眼睛快要流出泪水来。
终于,我终于看见了一条直径十余米的圆柱形软体动物,从那云海正中央位置扭摆着身体盘旋升起。絮状的碎云环绕在它躯体的四周,随着它一起向上升去。
那痛苦的呻吟声听在耳朵里,让我恍惚感觉那是因为被束缚住才会发出的声音。同时在这呻吟声中,又有其他的声音混在其间,先是清脆入耳的刀枪碰打在一起的声音,随后又是马蹄奔跑的声音、马的嘶鸣声、粗犷暴戾的喊杀声…似乎这些声音是从一个冷兵器战场上传过来的。我尽量仔细辨别着这声音传来的具体方位,惊讶地发现这声音竟然来自这层层云海之下。
此时天脐已经盘旋升起了数百米,其间穿过了一个由不知是厚厚云层还是其他什么物质环绕而出的中空位置,盘旋升起的速度也越发地快了,它所到之处都被照得明亮。
惊讶的同时,我忽然想起了上次“花瓶”折返回大山洞内之后,她看见“一条直径十余米的圆柱形软体动物,就从那中空洞里扭摆着身体向上升去”前后所经历的情境。
我刚刚想到这里,忽然被一声号角声给打断了思绪,那号角声依然是从云海的下面传上来的,这号角声听起来超乎寻常的恢弘有力,借用当时“花瓶”的话来说,“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这号角声中静候着发号施令”。
等到这巨大的号角声响过之后,就从天脐所穿过的那片不知是厚厚云层还是其他什么物质环绕成的中空位置,一个个黑点从那上面向下跳跃了下来,待它们往下落了一会儿后我才发现,那竟然是活物,那是狼。上百匹狼正从那云层环绕出的中空位置向下跳跃下来。
我的脑子里又不受控制一般回想起“花瓶”讲述的情景。一匹匹狼飞速朝着那中空位置奔去,顺着那活物与石地边缘的缝隙一跃而下。就像是一大队战士,刚刚听到号令而快速奔赴战场,而那活物却依然向上盘旋上升着,速度不知何时开始加快的,此时已经快到了惊人的地步,以至“花瓶”眼里看见的只是一道向上流动的影子。
我再把视线锁定在天脐的身上,此时的天脐也已经快成了一道影子,就像“花瓶”所说的那样,看上去像是一道向上流动着的影子。
这时有一个匪夷所思的观点出现在了我的脑子里,天脐方才所穿过的那个由不知是厚厚云层还是其他什么物质环绕而出的中空位置,难道就是我们之前所到过的地方?就是“花瓶”看见了“一条直径十余米的圆柱形软体动物,就从那中空洞里扭摆着身体向上升去”的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此时我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上次我们到过并且我被盲狼咬了屁股的地方的下面。
天脐依然极速向上升去,我仰头在它如影般的躯体上和缀满它周身与之一同向上升起的云絮上望着,我无比期待这庞然大物直抵天际时所带来的奇观。
耳边除了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之外,另一种声音响了起来。是汪三,汪三问巨人道:“嘿,个儿最高的这兄弟,你不是说这天脐是兽类,你能够控制它吗?”
这时我脑子里也回想起了当时遇着巨人时,他所说的那句话:“天脐既然是活物,我认为也是兽类,或许我到时就能控制它。”我把仰得发酸的脖子放平下来,又微微仰起了一个小角度看向巨人。巨人正仰着头朝着天脐上看着,嘴里应道:“除了大单于,没有人能控制天脐。”
我吃惊地看着撒了谎却一脸不在意的巨人,随后又转头看了一眼包爷。包爷也正用吃惊的神色看着巨人,一度被包爷认定极其单纯,并且被包爷称“和他相比,我们就是禽兽”的巨人竟然撒了谎,并且如此心安理得。
我想我之所以没有一脚把巨人给踹下去,是因为我找到了倒霉蛋来救“花瓶”,但我依然无法让自己不愤怒。
这时巨人已经缓缓把头放下来,在我愤怒的脸上看了一眼,淡淡地笑着说道:“即使是再严重再恶毒的匈奴王诅咒,都不会伤害女人。”
如果事实真像他所说的,对于大家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花瓶”既然没有受到诅咒的伤害,那么倒霉蛋也就不用以他的性命来救“花瓶”了。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地快语速质疑道:“如果这样,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
巨人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担心他们几个也会跟你一起回去,凭我自己很难准确地找到这里。我很需要找到天脐,它能帮助来到这里的人,见到他最想见却见不到的任何人,能帮助他打开任何心结。”
巨人的话刚刚说完,我们几个几乎在同一时间抛出了问句。
包爷问道:“我能见到小眉?”
我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倒霉蛋问道:“我能见到我要找的朋友?”
汪三问道:“真的什么心结都能解开?”
我问完话后,随着巨人一并仰头朝着天脐的最上端看去,巨人同时带着先知般的语气应道:“马上你们就知道了。”他这话的最后一个音节刚刚说完,我就看见了那已经闪动起灼灼亮光的天脐朝着星光闪烁的夜空上撞去,随即看见那闪烁的繁星在视线里颤抖般晃动了起来,夜空随即就被天脐撞出了一个闪着刺眼银光的大坑,银白色的光团朝着四处如流星群一般迸射而出,同时我的身体被那依然裹着云絮急速盘旋上升中的天脐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流给撞得站不住脚,我忽然感觉身体不稳,不受自己控制地向前倾去,身体朝着那已经沸腾般翻滚起来的云海摔了下去。
因为我大头朝下地摔倒下去,又不知被谁手疾眼快地给抓住了脚脖子,此时从脑袋到膝盖的部分都已经插进了云海之中,我惊异地发现那刚刚穿透星空的天脐顶端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直直地继续向上盘旋,而是弯曲躯体在天际中绕了一个大圆圈。
因为那云海之下尽是虚空,我看见离我较近的依然向上盘旋着的天脐下半部的同时,又看见了虚空的远处穿透夜空的天脐已经往这边盘绕了过来。就好像那刚刚被天脐穿透的星空并不是,或者并不仅仅是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上,我在这云层之下的虚空里也能看得见,我确认不是我看错或者看花了眼,因为我还看见了被天脐撞出来的如流星群一般银白色的光团在虚空中恣情迸射。
这时我听见汪三大叫道:“地面怎么倾斜啦,要翻啦…”以及惊慌失措的喊嚷声。随后又听见巨人粗犷有力的大喊:“别怕!天脐画了一个圆,这世界是圆的,时间是圆的。”
就在他们几个的大声尖叫中,我忽然感觉自己像是簸箕里被颠来簸去的一粒谷子,竟然被强大的气流推着在虚空中三百六十度地连连翻起了跟头,五脏六腑在身体里毫无节制地晃来晃去颠来倒去。时而被气流翻转得跃到云海之上,我看见整个山洞都翻动旋转了起来,并不是因为我的旋转才造成的错觉,而是真真正正地旋转了起来,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并且越转越快。他们几个也在我不远处身不由己地360°翻转着,我们每个人就好像是粘在风车上的一粒米,正在用自己的身体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形。
我随着旋转速度的不断增快,大脑在一次次急速充血中变得昏沉了下来,渐渐地失去了自我意识。停留在脑子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最后一个感觉就是已经穿透夜空的天脐将自己的首尾相衔在了一起,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并且依然在快速旋转着。位于圆形天脐之内的我们正被它旋转带动起来的气流推动着随它同步画着圆。
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幻觉、出于我的臆想,还是我的亲眼所见。或许这就是一个感觉,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感觉。
我只是感觉这被天脐呈圆形旋转而成的世界就是圆形的,并且每旋转一圈都会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影,我们就身处这由无数个圆形光影组成的世界之中。

第二十二章 大网内外的真实幻象

我醒来了,但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醒来了,脑子里依然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这种状态让我极其厌恶。可悲的是,纵使我再厌恶这种感觉,我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摆脱掉它。
这里是被无数个相互交织的巨大的圆形光圈环绕出来的空间,那些光圈看上去若隐若现,让我无法辨别它们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仅仅是出现在我眼睛里或者脑子里面的幻象。我不知道何时耳边又响起了那首《许愿》,依然是之前听过的那个女人的声音——包爷女朋友小眉的声音。
包爷听见这歌声后,又一次慌乱了起来。包爷原地转着圈,不断扭转脖子试图寻找到声音的源头,那脸上露出快要烧着了一般的焦急。他朝着各个方向充满期待又焦急地转着看着,终于他的视线定格,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个正被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半圆形光弧笼罩着的人,那人正平躺在那里,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美中不足的是她缺了一条胳膊——右边的胳膊。
我脑子里回想起了包爷在那紫色大山里给我们讲述的关于小眉失踪前的一些情况。
那天包爷他们遭遇到了狼群,但并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身披青铜铠甲的狼,而是一群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狼。包爷见状不妙,赶忙喊醒了一旁正在熟睡的小眉,和另外几个人凑到了一起。那群狼像是疯了一般,轮番向他们发起进攻。包爷还没反应过来,一匹狼直接就朝着包爷的脑门上扑来,小眉跳起挡在了包爷前面,而后小眉痛吼着躺在了他的怀里,她被咬断了一条胳膊。
这个场景和后来“花瓶”挡在我身前的场景是何等相似,我隐隐地感觉到这里面充满了一种叫做“轮回”和“宿命”的味道,除此之外就是担心与害怕,我担心与害怕的是“花瓶”会如小眉离开包爷那样离开我。我能做的或许只剩下祈祷,祈祷这只是我在发神经,祈祷任何糟糕的事情都不要再发生了。
当时包爷临时决定放弃继续寻找天脐的计划,他把仅剩一个的和田玉指环小心翼翼地敲成了两瓣儿。包爷回到帐篷后,看见小眉已经醒来了,并且正冲着包爷甜蜜地笑着。包爷上前半跪下身,把半块和田玉指环拿了出来,没有读他之前精心准备的情书,只是简简单单地对她说:“小眉,嫁给我吧!”说这句简单的话时,包爷的眼泪像泉水般从眼里涌了出来。小眉先是被包爷搞得有些发愣,之后竟然笑着哭了起来。小眉习惯性地动了一下右边的肩膀,这才留意到自己已经没了右边胳膊,但那漂亮的脸蛋儿上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悲伤或者不快,她伸出左手拿起了半个指环。
此时此刻,那个躺在光弧里的缺了右边胳膊的女人,难道就是小眉?
我看见包爷踉跄着脚步,一边往那女人的方向跑去一边喊着:“小眉,小眉我来了,小眉…”
那充满愿景却又带着几分凄楚的歌声依然在空气中来回飘荡着,但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却并没有动弹,她的上下两片嘴唇正合在一起,显然这歌声并不是此时的她唱出来的。
包爷应该也是在纳闷儿这个问题,忽然停下踉跄的脚步,身体还出于惯性和不支在空气中前后摆晃着,他嘴里带着乞求的语气大声喊着:“小眉,小眉你起来啊,你说话啊,你说话…你说啊…你怎么就不说话呢…”包爷的声音由大由洪亮慢慢地变小变微弱,由清朗渐渐变得含混嘶哑。
可是那躺在地上的女人依然没有坐起来,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依然丝毫没有动弹。而这飘荡在空气中的歌声也依然没有停下来。
喊声已经微弱得接近耳语的包爷,忽然铆足了力气大吼了一嗓子,虽然吼声很大,但却让人觉得少了几分劲儿。包爷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跪着向那一动不动的女人爬了过去,可他爬了几步后又怯生生地停了下来,随即又向后面退了起来,他像是实在不肯相信也实在不敢接受眼前的事实,包爷恸哭着,那哭声让人听着揪心。他一边哭一边喊着:“小眉、小眉,小眉你醒醒,你醒一下…”同时继续向那女人爬了过去。
包爷哭喊着爬到那女人旁边的时候,只见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但那只大手悬在空气中剧烈地抖着,像是没有勇气伸过去。此时包爷的哭喊已经成了伤痛欲绝般的啜泣,已经泣不成声。
包爷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手指向那女人的鼻孔前伸去,他的手依然在明显颤抖着,当那手指伸到女人的鼻孔下面的一刻,包爷的身子登时往后仰了下去,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他大大地睁着眼睛,用力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像是精神错乱似的念叨了起来:“死了,死了,不不,没死没死,小眉你不能死…不能死…”
包爷想要再次跪起来,身子刚一往前用力就虚弱地摔坐回了原地。包爷像一个不甘心的孩子,用双手撑在地上,吃力地翻过身子跪了起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向那女人的脸蛋上伸过去,就快要碰到那女人脸蛋的时候,包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快速收束回双手在衣大襟上用力蹭了蹭,这才再一次把手朝着那女人的脸蛋上伸过去。包爷的眼泪如串珠一般朝着那女人的脸上滴去,他哭着说道:“小眉,小眉我要娶你,你嫁给我,嫁给我好吗?你醒醒,快醒醒我们结婚…”包爷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情。
说完这些后,包爷脸上忽然又露出了笑容来,他蹲起身子来:“走,咱回家,我带你回家,这就带你回家,回咱自个儿的家…”说话间就要去抱起那个没有一点儿反应的女人。刚刚要把那女人抱起来,他忽然又停止了动作,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愣愣地盯在那女人的左手上,那女人的左手里正牢牢地攥着什么东西,从虎口位置露出的纸头可以看出她攥着的好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条。包爷绕到了女人的另一侧蹲下来,带着好奇的神色轻缓地分开了女人的手指,伸出手去要把那张纸条拉出来,可刚这么一拉,清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同时看见一个半圆形的东西从那纸条里面滚到了一旁。那正是包爷手上和田玉指环的另一半,当年包爷向这女人求婚时用的那半。包爷轻轻地捡起那半个指环,又把那张纸条在眼前展开。
那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几个字——
“我去寻找天脐——浩天。”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看见那纸条上的字的,但我就是看见了。我甚至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处在哪里,是正站在包爷旁边,还是坐在我醒来的地方。
只听包爷先是念叨了句:“汪三,汪三的字!”之后咬牙切齿地大声骂道,“汪三,你这个王八蛋!”
在包爷咬牙切齿的痛骂声中,我用力想着一个问题——我在哪儿?可刚刚这么一想,剧烈的疼痛感就在脑仁儿里发作了起来。
我不知道正疼痛欲裂的脑袋里怎么会忽然闪现出“花瓶”的样子。
“花瓶”穿着一套淡蓝色的连衣裙,肩带上有一道道漂亮的碎褶,我着重在她胳膊上、脖颈上曾经被盲狼伤到的地方看去,没有伤疤,没有任何被伤过的痕迹。
我感觉心里面很踏实。
这时“花瓶”身后的背景也稍稍清晰了起来,好像是在一家服装店里。此时她正拿起一件淡蓝色的男士T恤,店员小姐笑盈盈地向她介绍说:“小姐买给男朋友吗?”我看见“花瓶”羞涩地点了点头。那店员小姐用胜利在望的语气说道:“这件T恤现在店里搞特价,可以给您打八五折。”
让店员小姐大失所望的是,“花瓶”一听“打折”,非但没有直接买下,反倒把衣服挂了回去,同时说道:“打折哦,不要打折的。”
店员小姐忙介绍说:“您左侧的那款是正价商品,和这款是同一系列。”
“花瓶”的视线朝着旁边那件稍微深一点儿的蓝色T恤上看过去,她拿到试衣镜前和自己身上的连衣裙对照着颜色搭配情况,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店员小姐再一次露出胜利在望的神情,笑容可掬地说道:“小姐,这件和您的裙子更搭。”哪知“花瓶”连连点头后,竟然用商量的语气说:“这件给打个折吧?九五折怎么样?”
我正忍不住笑着要插话,忽然听见杂乱异常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一股脑儿地灌进我的耳朵里,同时一束束刺眼的光芒从视线所及的所有方向朝我眼睛里奔来,在那白花花的光线中,一个个快速闪动的影像配合着那杂乱异常的声音出现在了眼前。
我看见了倒霉蛋正朝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外国男人走去。
我听见了倒霉蛋正重复喊着一句外文,应该是那个人的名字。
我看见了巨人仰着头,大张着嘴巴像是在抽泣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他的脸颊滴下。
我听见了巨人洪亮却并不悲伤的哭泣声。
我看见了汪三举起手枪,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我听见了,听见了汪三长长的叹气声。
我感觉我好像是生病了,或者正在做着一场离奇的噩梦。耳边瞬间又响起了各种各样嘈杂难听的声音,我又感觉到我好像是被别人抱着手脚抬了起来,随后又被他们放在了什么东西上,感觉到后背上有东西支撑着再一次被抬走。我感觉我的眼皮很重很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合在了一起。
我只有一个念想,我要睡觉,我太困倦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误以为自己又进了局子,因为睁眼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老警察——“花瓶”的老爹。
老警察急忙把手指搭在嘴巴上“嘘”了一下,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指了指坐在椅子里、趴在我床边睡着的“花瓶”。此时“花瓶”身上正穿着我意识恍惚时见到的那套淡蓝色的连衣裙,肩带上那一道道漂亮碎褶赫然在目。我再一次仔细地往她胳膊上、脖颈上曾经被盲狼伤到的地方看去,没有伤疤,没有任何被伤过的痕迹。
我扫视了屋子里一圈,才知道此时我正处于医院单间病房里,正躺在一张病床上。
我拄着胳膊坐起身来,除了浑身上下躺得有些僵硬酸痛外,并未感觉到其他任何的不适。
虽然我拄着胳膊坐起身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但“花瓶”还是被我扰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后,直接扑上来抱住了我。此时她老爹正坐在床尾的凳子上,从未拉窗帘的窗户透进来的晨光中可以看见,他正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颇为尴尬地轻推了一下“花瓶”,可她却抱得更紧了,嘴里嘟囔着说:“你都睡了十多个小时了,担心死我了。”
这时老警察侧过身子站了起来,还有意咳嗽了一声。但“花瓶”仍然没有松开我,还在我耳边低声说“不用理他”,搞得我甚是尴尬。
老警察也是拿她没办法,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晨五点四十,小伙子九点准时到局里找我,哦不对,你们俩都得去。”说完嘀咕了一句“臭丫头别忘了吃早饭”就朝门口走去。“花瓶”伸出一只手冲她老爹随便摆着说了声拜拜,又扬着嗓门儿叮嘱他慢点儿开车。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怎么冷不丁地就出现在了这里。我一边轻推开“花瓶”一边说道:“来来,你先给我说说,我怎么突然就到医院了?”
“花瓶”伸了一个大懒腰,随后就把她所知道的都讲了出来,但事实上她并不知道我是怎么突然到了医院的。
昨天下午,“花瓶”正逛着街,手机屏幕忽然闪烁起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接起来一听竟然是她老爹打来的。让她迅速赶到医院这个病房来找一个小警察。没等“花瓶”问具体情况,她老爹就把电话给挂掉了,挂断的前一秒还传来交代工作的声音,看来是忙疯了。
“花瓶”赶忙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来,一路上都在纳闷儿这是什么情况,刚跑到病房外的走廊里,那个小警察就急不可待地迎了过去,边跑嘴里边神神道道地对她快速说了一句:“抓住大鱼了,收网了,局里人手不够,你爸让你来替着看一下病人。”这小警察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从“花瓶”身边朝着楼梯口跑过去。
“花瓶”极度郁闷地走进了病房,可往病床上一看,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竟然是我。当时“花瓶”还以为这纯粹是一个巧合。后来的事实证明,她低估了她老爹,并且低估得很离谱。
见我正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缺胳膊少腿的,“花瓶”也就没有急着叫醒我,而是跑出去找医生问了我的身体情况。医生说我只是太过疲惫了,刚刚给我打了一些生理盐水,让我好好睡上一大觉就没事了。
“花瓶”一直守在我的床边,其间只让护士帮忙泡了盒方便面吃,她一整夜都没敢合眼。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她老爹刚刚处理完局里的事儿赶过来。她没有按她老爹的要求立即睡觉,而是“逼问”了一番大致情况后,坚持守着等我醒过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说到她老爹讲的大致情况,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事儿。从手提包里抽出了一个被她折成两折的档案袋递给我,说这里面是欧阳他们几个人关于我们这次行动的“自述材料”的复印件。随后她嘟起嘴巴埋怨我撒谎骗她,并且失落地嘟囔道:“从他们几个的‘自述材料’上看,就知道你们这次超级过瘾了。”
我把档案袋封口的绳子绕开,撑开袋子口往里面一看,是几张装订在一起的A4纸,直接把它抽了出来。
刚在第一张上瞄一眼,我就看出了问题,本是复印得很清楚的黑色手写内容上像是贴了膏药似的出现了几处空白。我又翻到了第二张,上面不同的位置上也挂着几块空白,一看就是因为复印时有意在原件上遮挡内容所造成的。我指着那些空白好奇地问“花瓶”道:“你挡上几块干吗?”
哪知“花瓶”给出的答案竟然是:“不是我印的,是我老爹印的。”随后又进一步解释说,“他让我给你的。”
她的话让我无比震惊,越解释越震惊。
她接下来让我更加震惊的解释是:“之前我给你发的‘物证报告单’的彩信,他竟然也知道,并且他是故意给我创造方便条件让我拍下来的。”随后又用一腔不爽的语气感慨道,“他竟然什么都了如指掌,还说网撒得越大越能捞到更多更大的鱼,这撒网都撒到亲闺女身上来了。”
震惊之余,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花瓶”从他老爹嘴里“逼问”出来的也基本上都是“虚话”,她的主要信息来源就是这几张A4纸。那些被有意遮挡掉的部分,应该是不方便外泄的,或者是老警察认为我不需要知道的内容。但就算是这些已经以白纸黑字形式拿在我手里的内容,老警察又为何要让“花瓶”给我看呢?
我提出这个疑问后,“花瓶”当即应道:“我爹说了,是想让你离真相更近一些,况且你又无辜地卷进了这件事里,他当时没及时提醒你,也挺愧疚的。”
这时我脑子里回想起了顺子被杀那天晚上,我离开警局时的情景:刚走出公安局没几步,老警察竟又追出来把我喊住,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说“近段时间,多留神”,然后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花瓶”催促我说:“你翻翻看就都知道了,快看完咱俩吃饭去,一会儿你胃醒了就知道饿了。”
我刚看过小半页,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疑惑地问道:“这家伙怎么可能交代得这么细?”
“有郑纲在呢,想瞒也瞒不住啊。”
我又一问才知道,郑纲果然如包爷所料,是官家人。“花瓶”提起曾经被我们当成队友的郑纲,语气里就充满了鄙夷之气。她问我还记不记得当时郑纲在大河旁的地上写给我们的一串手机号码,我想了想,点头表示有印象。“花瓶”气愤地说:“我爹打电话让我来这儿,就是用那号码打的。我爹用的号码,我这当闺女的竟然都不知道。”
看着她气呼呼的可爱样儿,我伸手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让她琢磨一下一会儿去哪儿吃,随后便翻看起了那些自述材料来。
更准确地说,是翻看那些自述材料中尚未被遮挡掉的内容,以及像是为了便于分析案情而由老警察在括号里作的补充和解释。
里面很多句子都不够通顺,我勉勉强强地一张张看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迫近真相的叵测人心

第一张是汪三的:
早在公元1998年11月的时候,我就接受了组织下达的关于找天脐的任务。按照组织里上面人提出的大体要求和指示,我很快就着手物色人选、组织团队、组建各种设施,包括在大山里面掏出一个临时露营地,建立各种疑似古物的景观。直到公元2000年找到成浩天一行人,当时成浩天身上有我们要找的人的多种特质,单纯、头脑发热、有能力、缺钱缺到发疯,等等。任务交给我之前,组织就安排人进过目标地,但每次都是伤亡惨重,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还差点儿遭到当地警方的怀疑,他们担心整个组织都会受到重大牵连,所以放弃了自行寻找天脐的想法。我找成浩天一行人,好处就在于即使他死在那里,也没有人会找到我们头上。像他这种人,自从他失败之后,十年来我们找了一批又一批。
成浩天身上不仅有那些我们想要的特质,我却又出乎意料地发现他还有别的特质——极重感情。这也是我最后没忍心对他下狠手的原因。当年我根本意识不到像被我用酒毒死的石头、当枪使唤且下落不明的小眉这种我的棋子们的生死算得了什么,直到几年前为了完成组织里的一个临时紧急任务,我让我的亲生儿子参加了这次组织活动,结果在那次活动中他失去了生命,这件事让我痛不欲生。我甚至想从那天起就从组织里抽出身来,但有些事儿一旦迈开了腿,就像进入了泥潭,永远都拔不出来。我的儿子和石头那些因我而死的小兄弟们,每天都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我就是凶手,是我间接杀害了他们。
后来,通过古玩街的一些有意经营起来的老关系,无意中听说了成浩天的消息,这时我才又想到小眉的事儿。十年前被我骗着继续前进的小眉,因为跟踪不利在我们视线里消失了,一直都不知死活,我们也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这次行动中,组织还派了一个比我资历浅的“冒顿侍者”来配合我的行动。就在我出发之前,我的妻子被组织请去“做客”,说白了就是拿她当人质,为的就是限制我。后来内部的一个老伙计偷偷告诉我,我妻子怕牵绊我,自杀了。我当时就不打算活下去了。但最终我还是选择活了下来,因为我要亲口对我老婆、对我儿子说一声“对不起”,她们是好人,是要上天堂的,而我这种恶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说“对不起”的机会。在那天脐所带来的圆形世界里,我看见了她们,但我竟然没有开口向她们道歉的力气,痛苦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甚至想哭都流不出眼泪。无奈之下,我选择了自杀,我也只能选择自杀。但最后我怎么没自杀成,又怎么被你们警察抓了,我也不知道。
前面忘了交代一件事,现在补上。那把短刀是我负责跟卖家交易的,当时只是在网上进行的联系,但至今我还不知道卖家究竟是谁。那个叫小印的,只能说他是运气不好,和这个东西沾上了边儿。
(警补注:此人早在公元1995年就加入了该组织,资料显示是“冒顿侍者”上一批次成员。短刀卖主是我们的自己人〈郑纲〉。)
第二张是冒顿侍者的:
我加入组织的时间很早,那时我才刚刚过完17岁的生日,是组织名单之外的特殊执行人员。我之所以能被选入组织,就是因为我从很多历史资料里面了解到了天脐可以散播瘟疫,并且推断出了冒顿单于佩刀有利于找到天脐的一些事情,但具体的我并不知道。组织想得到天脐并且想利用它来展开犯罪行动。大单于的诅咒肯定是真的存在,只不过我说的那个是编的。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建议组织把任务交给了汪三来执行,这个家伙办事总是留尾巴,并且从来不跟组织交代。
他竟然连冒顿单于佩刀卖主的身份都搞不清,交易过程中还出了岔子。只能我出手把这事儿搅和得看上去像真实的,我选中了那个叫金小印的小子,他兴许能替代十年前被汪三选出来的那个姓成的。我没想到金小印后来竟然跟这个姓成的混到了一起,还成了一起上路的战友,虽然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但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非常不放心汪三,这次只能以“新成员”“助手”这些假身份跟在他屁股后面参与进来。上头不想让汪三继续活下去了,就算他活着出来也没有用。找这么一个人当手下,坏处就在于需要操心操得事无巨细,当然这些对我们来说都是小儿科。我干净利索地派人杀了那个金小印的女房东、杀了报社那个男的,又杀了收过我们钱的古玩街那脏小伙,之后又在小影视基地骗了金小印。当然我也曾经失手过,比如让那个女大学生跑掉了,并且不知道去向。在汪三随行之前的那次,姓成的在沙漠里走丢,是我绑了他,并且给他注射了药水,不断暗示他杀了那个叫郑纲的警察,当然最后又失败了。
最后被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本以为切断了他们跟外界的一切联系,那里的广阔天地就是我们的世界了,但想不到的是你们竟然一直有准备,怪我们技不如人,只能说来世再比画比画了。
(警补注:前面对“汪三”的补注内容恐有误,“冒顿侍者”入该组织的批次尚待细查。在锡林郭勒抓获时,正带数百人围绕在高耸入云的大山之外。)
第三张是欧阳的:
金小印和我都是好人,我能替他作证。6月5号郑纲来我的新店里,办理的健身卡,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坏人是一伙的。
(警补注:无)
第四张是倒霉蛋的:
我没有做坏事,我做的事情跟你们真的没有关系,只和我的家族有关。我要求你们联系大使馆,赶快去找我朋友的尸体,我把我看见我朋友尸体的地方的样子告诉你们的人了。
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们的,我是在最后那圆圈世界里面,看见我朋友尸体的。你们先把我朋友的尸体找回来,我要把它运回国,交给他的父亲。如果还想知道其他的,你们再来问我,我可以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们。
(警补注:已经按其描述,用探测设备搜索到了意大利男尸位置,但恐不会获批入内。他如何看见的,暂不知。)
第五张是巨人的:
郑同志问的,我说匈奴王不杀女人,为啥他之前见到过白骨马上死掉的女大学生。虽然我没见到那情景,但我肯定她是死于机关暗器,或者她乱动了什么东西。我说的是匈奴王诅咒不会杀女人,但那些机关的事儿就不知道了。那都是人为的,或者带着其他灵异的东西,和匈奴王诅咒没有关系。
我浑身上下都是伤,是因为我之前进到过里面,我进去有事儿要办,我冒犯了匈奴王,所以被狼兵咬过,受到诅咒是正常的。
至于郑同志说的女人的歌声,我也听见了,很可能是她以前在那里唱过,或者是声音飘到过那里。天脐的世界是圆的,时间和空间都是圆的。天脐是无处不在的,大单于带着它打天下,也并不需要真的带在身边,它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以虚幻的形式存在,只有大单于才能驾驭它,也只有大单于才知道如何驾驭它。
郑同志问到的,他们之前去过的那次,醒来后怎么会出现在陌生的山坡。这和方才那个问题道理差不多,虚幻与真实相通的地方,也是无处不在的,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在哪儿被抓过来的,醒过来我就在你们的车上了,他们几个也是,那个叫小印的小伙子应该是因为自身体质的原因,比我们都昏迷得深。
因为我是“家萨满”,而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家萨满”一般不允许对“外人”施以法术帮助,像我在路上帮助他们的几次那样也不妥。我去过聆听祖先教诲,问他们我是不是可以帮助别人。他们告诉我可以,我高兴得哭了,喜极而泣。
(警补注:实属其内部事宜,莫过多考虑。)
第六张是包爷的:
求你们找小眉,一定要找到,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
(警补注:已按其描述,用探测设备搜索到了无右臂女尸位置,但恐不会获批入内,同时探测到女尸左手内握有硬物。)
尾声
我饥饿的肚子响起了咕噜声。
在“花瓶”的催促下,我准备先出去吃一顿再说。
“花瓶”把阳台上的一个服装袋拿了过来,掏出一件T恤让我换上。
我定睛一看,正是那件颜色稍微深一点儿的蓝色T恤。
我顺口问道:“九五折买的?”
她极其不爽地说:“九五折店员死活不卖,九八折才搞定…不对,你怎么知道?”她睁着大眼睛看向我,语气也变成了惊讶。
我把T恤换在身上,合身且舒服:“以后告诉你。”
我们俩细嚼慢咽地吃到了八点半,打车直奔公安局去见她老爹。
在写自述材料之前,我急不可待地问起了我们究竟是在哪儿被找到的。他老爹没有直接应我,抽出一根烟叼在自己嘴里,又划了根火柴,边吧嗒着嘴边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用火柴不用打火机吗?”
我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他把火柴梗按在烟灰缸里灭掉,吸了口烟,缓缓地说道:“你第一次出现在这儿时,我给你点烟时用的就是火柴,你应该是没注意到。但你没注意到这件事,不知道这件事的答案,这件事也没影响到你现在的生活。”他冲我笑了一笑,“有些事,不用知道得那么清楚。”
“花瓶”情不自禁地抢着问道:“我亲眼见到的天脐是真的吧?”
没等老警察回答,我又接着发问:“巨人说的那个圆形的世界,也是真的吧?”
老警察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我,笑着说“真的”,吐着如梦似幻的烟雾又补充道:“你们认为是真的就是真的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