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椅子卡在球形门把手下面。说出这件事让我觉得很可耻,我觉得脸颊很热,所以我猜我已经脸红了。不过,这么做一定有帮助,因为我的头一沾到枕头,我就睡

着了。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光从窗户照进了屋里。薇拉已经告诉过我,今天我休假。她说,20日晚上她计划的大型晚宴结束之后,盖尔·拉韦斯克和其他

来帮忙的女孩可以将房子整理回原来的样子。我很高兴她这么说。
我起床,又冲了一次澡,然后穿好衣服。我花了半个小时才完成这些事情,因为我全身都痛得厉害,最痛的是我的背。自从那个晚上乔用大木块重击我的肾脏之后

,我的背就成了我的弱点。而且我很确定,我从地上抱起那块石头,将石头高举过头准备砸他时,我的背一定又拉伤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的背真是他妈的痛得

要命。
我终于穿好了衣服,在明亮的晨光中,我坐在厨房餐桌旁的椅子上喝了一杯黑咖啡,想着我应该做的几件事情。其实没有多少事情要做,即使没有一件事情照着我

的计划进行,我还是得将这些事情做对。如果我忘了某件事情,或是忽略了某件事情,我会被送进监狱。乔·圣乔治在小高岛上不得人缘,而且也没有多少人责怪

我做了那件事情。不过,不管他是不是个毫无价值的废物,他们可不会因为我杀了人,而授予勋章给我,或是为我列队游行。
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走到屋后的门廊喝着,同时环视四周。我将两个反射箱和一个观测器放回薇拉给我的购物袋里,另一个观测器因为乔突然跳起来,

从他腿上滑落,掉到门廊的地上摔碎了,那时候碎玻璃依旧散落一地。我苦思着该怎么处理那些碎玻璃,后来我进了屋内,拿起扫把和簸箕,将它们扫了起来。我

决定那么做,因为我的个性就是那样,而且,岛上许多人都很清楚我的个性。如果我不清走那些碎玻璃片,看起来会更可疑。
我计划编个故事,说我整个下午都没有看到乔。我打算告诉别人,我从薇拉家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家了,连写张字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都没有。所以我才将那瓶

昂贵的威士忌倒在地上,因为我很生他的气。如果他们检验之后发现,乔掉入井里的时候就已经醉了,那也没有关系,乔可以在很多地方找到酒喝,包括我们家厨

房的水槽下方。
我向镜子里看了一下,发现这个故事根本站不住脚。如果乔没有在家里,在我的脖子上掐出了那么多淤青,那么他们就会想知道,那些淤青到底是谁弄的。这时候

我该怎么回答?是圣诞老人做的?幸好我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我已经告诉过薇拉,如果乔又太凶悍的话,我很可能丢下他,自己到东海角欣赏日全食。当我告诉

她那些话时,脑子里根本没有任何计划,但是呢,现在我很庆幸自己说过那些话。
但东海角这个地方不行,当时一定有人在那儿,他们会知道我并没有去那里。通往东海角路上的俄罗斯草原就不一样了,从那儿可以眺望西方,视野很好,而且什

么人都没有。我坐在门廊椅子上的时候,看得很清楚,在厨房洗盘子的时候,又看了一次,都没有人。唯一棘手的问题是——
弗兰克,你说什么?
不,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卡车在家里。1959年的时候,他曾经有连续三四次的醉驾记录,后来驾照被吊销了一个月。埃德加·谢里克当时是我们那一区的警官,他

来我们家告诉乔,如果他想喝酒的话,那就等到太阳下山之后。不过,下一次乔醉驾又被逮到的时候,埃德加将他送上了地区法院,想要吊销他的驾照一年。1948

年或1949年的时候,埃德加的小女儿被酒后驾车的醉汉撞死了。虽然他那个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但是对醉驾的态度却非常严厉,决不让步。乔也知道这一点,那

天他和埃德加在我们家门廊聊过之后,如果他喝了两杯以上,就绝对不开车。不,当我从俄罗斯草原回家,发现乔已经出门的时候,我猜想他的朋友一定来载他去

哪个地方庆祝日全食了。这就是我准备告诉别人的故事。
我刚刚提到的真正棘手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处理那个威士忌酒瓶。大家都知道我最近开始买酒给他,不过那并没有关系。我知道大家认为我这么做的原因是不让他

揍我。可要是我编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最后酒瓶到哪里去了呢?这一点可能不重要,说不定也很重要。当你杀了人之后,你绝对想不到,之后哪个小细节会让你寝

食难安。这是我知道不要杀人的最佳原因。我想象自己是乔——其实这并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困难,然后马上就知道,乔在没有喝完酒瓶里的最后一滴威士忌之前

,绝对不会和朋友离开。那个酒瓶必须和他一起掉入井里,最后酒瓶的确被我丢到了井里。不过,瓶盖没有掉下去,因为我把它丢到泔水里那堆破碎的有色玻璃上

了。
我拿着那瓶威士忌,瓶内还剩下一点酒在摇晃着。我心里想:“他重新开始喝酒没有关系,那正是我所希望的。但他误把我的脖子当作摇水泵把手,这可就大有关

系了。所以我拿着反射箱,自己走去了俄罗斯草原,在路上骂自己不该停下来为他买那瓶威士忌。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和谁在一

起,我也不在乎。他将屋子弄得一团乱,我清理了出来,希望他回家的时候,心情能好一些。”我觉得故事这么编还蛮通顺的,不管是哪个超级神探,都找不出任

何破绽。
我觉得我最不喜欢那个该死的酒瓶的原因是,丢掉那个酒瓶意味着我必须再回到井边,再看到乔一次。不过,不管我喜不喜欢,我都没有别的选择。
我本来有点担心黑莓丛的状况,但是它们并不像我想的那样,被踩得碎烂,有些黑莓丛甚至又弹回原来的样子了呢!
我想,等我向警方报告乔失踪的时候,它们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了。
我当时希望那口井在白天看起来会不那么吓人,可还是一样吓人。井盖中间的大洞,看起来更令人毛骨悚然。木板被折断那么多之后,那个洞看起来已经不太像眼

睛了,不过,那么想也无济于事。不像眼睛,却像没有眼球的眼眶,里面的东西不知怎么就彻底腐烂,然后全部掉了出来。而且我能闻到古井潮湿的铜味,那个味

道让我想起我脑子里瞥见的那个小女孩,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她好不好。
我想转身走回屋子,却往井的方向迈步前进,健步如飞,我想尽快完成下一个步骤,然后不再回头看。安迪,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必须为孩子们着想,不管怎么样

,我一定要往前看。
我蹲下来,往井里看。乔仍然躺在那儿,双手放在大腿上,头歪斜在一边的肩膀上。已经开始有虫子在他脸上乱爬,看到这一幕之后,我终于确定,他已经死了。

我用手帕包住瓶颈,把酒瓶拿了出来。我并不担心指纹,只是不想碰到那个酒瓶而已,然后我将酒瓶往下一丢。酒瓶落在他旁边的泥巴上,并没有摔破,不过那些

虫子散开了。它们爬到他脖子上,又爬到他衬衫的领子里,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情景。
我正准备站起来离开那里——那些蚊虫爬到他身上的画面让我又想吐了,突然注意到我第一次想仔细看清楚他的时候所折断的那些木板。将那些木板留在那儿可不

是个好主意,要是我将它们留在那儿,一定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想了一下该怎么处理那些木板。当我发现阳光愈来愈强,而且随时可能有人经过,谈论着日全食或是薇拉的大手笔宴会时,我对自己说,管他的,然后将木板也

丢进了井里。之后我走回屋子,应该说是一路辛苦地走回屋子,因为许多黑莓刺上挂着我衬裙的碎布,我尽量取下那些碎布。后来我又走回去一趟,取下上次我遗

漏的三四块碎布。黑莓刺上也有乔法兰绒衬衫的碎布,不过我将它们留在了上面。“就让加勒特·蒂博多去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我心里想,“就随便让谁

去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反正整件事看起来就是他喝醉酒之后不小心掉到井里了。而且考虑到乔在岛上的名声,不管大家是怎么想的,他们很可能会做出对我

有利的猜测。”
我并没有将那些碎布,像我处理那些碎玻璃和酒瓶瓶盖那样,丢进泔水里。那天晚些时候,我将它们丢到了海里。我走过院子,正准备踏上门廊的阶梯时,突然想

到一件事。我的衬裙垂在后面的时候,乔扯走了一块布,要是他手上还抓着那块布,那该怎么办?要是他躺在井底,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里握着那块碎布,那该怎

么办?
这么一想之后,我全身发冷……真的全身发冷。7月的骄阳天,我站在院子里,我的背刺痛难耐,骨头好像处于0摄氏度一样,就像我高中时读到的一首诗里说的那

样。然后,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薇拉的声音。“多洛雷丝,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她说,“我劝你还是算了吧!”这话听起来像个不错的建议,所以我踏上阶梯

,走进屋子。
整个早上我一直在屋子里走着,又走到门廊外面,寻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些什么。或许我期望心里的那只眼睛可以指示我还有哪些事情需要处

理或注意,就像井边的那一小堆木板一样。不过,它什么指示也没给。
大约在11点的时候,我进行了下一个步骤,那就是打电话给人在松林小筑的盖尔·拉韦斯克。我问她对日全食有什么看法,然后问她,“女王陛下”的宴会怎么样


“这个嘛,”她说,“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因为我只看见了那个留着牙刷状胡子的秃头老家伙。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我说我知道。
“他大约在9点30分下楼,到后面的花园去了,他慢慢地走着,用手撑住头。至少他还起床了,这和其他人比起来,已经好多了。当卡伦·乔兰德问他要不要来杯

现榨的柳橙汁时,他跑到门廊边,吐在牵牛花上。多洛雷丝,你真应该听听那个声音的,哕……哕……哕……”
我都要笑哭了,我从来没有笑得这么畅快过。
“他们从渡轮上回来之后,一定疯狂庆祝了,”盖尔说,“如果我今天早上每丢掉一个烟蒂就得到5分钱的话,只要5分钱哟,那我现在就买得起一辆全新的雪佛兰

了。不过啊,我会在多诺万夫人拖着宿醉的脚步步下楼梯之前,将整栋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我知道你会的,”我说,“如果你需要帮忙,你知道该打电话找谁吧?”
听我这么一说,盖尔笑了。“别担心啦,”她说,“上个星期你忙得焦头烂额的,这我和薇拉·多诺万夫人都知道的。她可不想在明天早上之前看到你,我也一样

。”
“好吧。”我说,然后我停顿了一下。她等我说再见,可当我说别的事情时,她一定会注意听的……那正是我的目的。“你在那儿有没有看到乔?”我问她。
“乔?”她说,“你家那口子?”
“对啦。”
“没看到,我在这儿没有看到过他。怎么啦?”
“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天哪,多洛雷丝!”她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既惊吓又很有兴趣,“会不会跑去喝酒了?”
“想也知道,”我说,“其实我并不担心他整晚都在外面逍遥,没有回家过夜,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会出现的,坏坯子总会回家的。”
然后我挂上电话,觉得第一步棋走得还不错。
我为自己做了一份奶酪三明治当午餐,做完之后却食不下咽,奶酪和烤面包的味道,让我的胃觉得很不舒服,燥热难耐。所以我服了两片阿司匹林,躺了下来。我

没想到我会睡着。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4点了,该是继续走几步棋的时候了。我打电话给乔的朋友们——也就是那少数几个家里有电话的人——问他们

有没有看见乔。我告诉他们,他整晚都没有回家,到现在还是不见人影,所以我有点担心。他们当然叫我别担心,而且每个人都要我告诉他们所有细节,不过我只

对汤米·安德森说了一些,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乔曾经对汤米吹嘘过,自己是如何将老婆驯得服服帖帖的。可怜的汤米头脑简单,完全相信他的话。不过,即使对汤

米·安德森,我的戏也没有演得太过火。我只告诉他,我和乔大吵一架,所以乔可能是气得不想回家。那天晚上我又打了几通电话,包括白天我已经打过电话的那

几个人,我很高兴大家已经开始散布这件事情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安稳,还做了噩梦,其中一个噩梦和乔有关。他站在井底,仰起头看着我,脸色苍白,鼻子上方的两个黑色圆圈看起来就像他将煤炭塞了进去

似的。他说他很寂寞,不断地求我跳下井去陪他。
另一个梦更可怕,因为那个梦和塞莱娜有关。在梦里她大概4岁,穿着外祖母特丽莎死前买给她的粉红色裙子。塞莱娜从院子里走了过来,我看见她手上拿着我缝

纫用的大剪刀,我伸出手去拿那把剪刀,她却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该付出代价的人是我。”她说。然后她将剪刀高举到脸上,剪下了自己的鼻子

,咔嚓一声,鼻子掉到她那双小小的黑色漆皮鞋中间。我尖叫着醒过来。那时候才凌晨4点,不过我已经毫无睡意了,我可没有笨到不知道这一点。
早上7点,我又打电话给薇拉,这一次接电话的人是克诺彭斯基。我告诉他,我知道那天早上薇拉等着我去工作,但我没有办法过去,至少得等我找到我的丈夫之

后,我才会去她家工作。我告诉他,乔已经失踪两天了,以前他喝醉酒,顶多只是一个晚上不回家而已。
我们谈话快结束的时候,薇拉拿起分机,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把我丈夫弄丢了。”我说。
她有几秒钟没说话,我真想知道那一刻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然后她说,假如她是我的话,弄丢乔一点也不会让她烦恼。
“这个嘛,”我说,“我们有三个孩子,而且我也习惯有他在身边。如果他待会儿回来了,我就过去。”
“没有关系。”她说。然后她对着听筒另一端的人说:“特德,你还在听电话吗?”
“是的,薇拉。”他说。
“你去找些男人该做的事情做做,”她说,“砸烂东西或是翻箱倒柜之类的。我不管你做什么,反正你找事情做就对了。”
“是的,薇拉。”他又重复说了一次。他挂上听筒的时候,电话里发出咔嗒一声。
这时候薇拉又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多洛雷丝,说不定他出意外了。”
“是的,”我说,“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惊讶的。过去几个星期,他拼命喝酒,而且日全食那天,当我试着和他谈孩子们的钱那件事时,他差点就掐死我了

。”
“哦——真的吗?”她说。几秒钟又过去了,然后她说:“多洛雷丝,祝你好运。”
“谢谢,”我说,“我可能需要呢!”
“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别客气,尽管开口。”
“你人真是太好了。”我告诉她。
“才不是呢,”她回答我,“我只是担心你不再帮我忙了。这个年头哪,要找到不会把灰尘扫到地毯下的帮佣太不容易了。”
更别提放回写着“欢迎”字样的迎宾垫时,记得摆对方向的帮佣了。我心里这么想,不过并没有说出口。我只是谢谢她,然后挂上电话。我等了半个小时,又打电

话给加勒特·蒂博多。那个时候,小高岛上可没有什么警察局长这种新鲜名堂,加勒特只是镇上的警察。1960年,埃德加·谢里克中风之后,就由加勒特·蒂博多

接管他的工作。
我告诉他,乔已经两个晚上没有回家,我有点担心了。加勒特的声音听起来没精打采的,我想他刚起床不久,还没有机会出去喝他的第一杯咖啡呢!不过,他告诉

我他会联络大陆那边的州警局,然后再问问岛上几个人。我知道他要问的都是我已经打过电话的那些人,其中有些我还用电话联络过两次,不过,我当然没有告诉

他。加勒特挂上电话之前告诉我,他很肯定午餐之前乔就会回家了。我心里想,没错,我听你放屁,猪都会吹口哨呢!我也挂了电话,我猜他拉屎的时候,一定哼

着那首《洋基歌》,不过,我怀疑他是否记得所有歌词。
警方在一个星期之后才找到他的尸体,在他们找到他的尸体之前,我整个人心神不宁的。塞莱娜星期三回的家。星期二下午我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乔失踪了,情况

看起来不太好。我问她要不要回家,她说要。梅利莎·卡伦——你们知道的嘛,就是塔尼娅的妈妈——去接了她。我让儿子们继续待在他们姑姑家,光是应付塞莱

娜,就够我伤脑筋的了。星期四她在我们家的小蔬菜园找到我,那时候距警方找到乔还有两天,她对我说:“妈妈,我问你一件事。”
“好啊,小宝贝。”我说。我觉得我的语气蛮镇定的,但我很确定她要问我什么——果然没错。
“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事?”她问我。
突然间,我的那个梦又回到了我眼前——4岁的塞莱娜穿着美丽的粉红色裙子,举起我缝纫用的剪刀,剪下她的鼻子。然后我心里想,应该说是祷告:“上帝啊,

请帮助我对我女儿撒谎。上帝,求求你。如果你帮助我对我女儿撒谎,让她完全相信我,不怀疑我,我以后就对你毫无所求了。”
“没有。”我说。当时我手上戴着园艺手套,我摘下手套,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的眼睛。“塞莱娜,我什么事也没有做,”我告诉她,“那一天他喝醉

了,脾气很坏,而且掐得我脖子上到处都是淤青,但是我没有对他怎么样。我只是暂时离开了,因为我怕得不敢待在家里,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对吗?你可以体

谅我,也不怪我吧?你知道怕他是什么滋味,对不对?”
她点点头,可她的双眼却直视着我,一刻也不放松。她的双眼比我以前看见的更蓝,就像暴风来临之前海洋的颜色。我心里的那只眼睛看见那把剪刀闪了一下,然

后她的小鼻子扑通一声掉到地上。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想的——我想那天上帝应允了我一半的祷告。我注意到,对于人的祷告,上帝通常都只应允一半。那

个7月的骄阳天的午后,我在种满豌豆和黄瓜的菜园里对塞莱娜撒的谎,比我之后对别人编的有关乔的所有谎言都要成功。但是她相信我吗?相信我,而且毫无怀

疑?我当然非常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可我不能那么想。正是因为怀疑,才让她的双眼从此变得深沉。
“最让我觉得有罪恶感的就是,”我说,“那一天我买了酒给他,我想要用酒收买他,让他对我好一点。可是,我早该知道不应该那么做的。”
“我明白了,”她说,“我帮你将这些菜拿回屋子里。”
她又看了我一分钟,然后弯腰拿起我刚摘的一袋黄瓜。
我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在警方找到他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她在岛上和学校里,一定听到了许多有关我的谣

言,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不过,那个下午在菜园里谈完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冷淡了。当家人的感情出现第一道裂隙时,我们之间像隔着一

个世界,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裂隙愈来愈大。她准时打电话给我,写信给我,她做得很好,但我们之间还是有距离,而且变得好疏远。我做的一切大部分是为了

塞莱娜,而不是为了那两个男孩,或是因为她爸爸想要偷走的那笔钱。我带他走向死亡,大部分都是为了她,而我保护她免于他的骚扰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内心

对我的最深的爱。我曾经听我爸爸说过,上帝创造世界那天,也造出了一个臭婆娘,这些年来,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们知道最糟的是什么吗?有时候觉得好

笑,有时候又觉得很好笑,即使你周遭的世界全都失序,你还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那段时间,加勒特·蒂博多和他那帮乌合之众还在忙着找乔。我忍不住想,干脆我自己“碰巧”找到乔算了,不过,我当然不希望这么做。要不是为了那笔钱,我

乐得让他继续躺在井底,直到世界末日。但是钱还在琼斯波特,存在他的名下,而我可不想坐在家里,等七年后法院宣布他已经死亡,才将钱拿回来。塞莱娜两年

多之后就要上大学了,她需要那笔钱。
大家终于开始猜测,乔可能拿着酒瓶走到屋后的树林里,要不就是踩进了陷阱里,要不就是在黑暗中摇摇晃晃走回家时,不小心摔跤了。加勒特宣称那是他先想到

的。但是根据我和他当过几年同学的经验,我很难相信他想得到这一点,不过那也无妨。星期四下午,他在镇政厅大门上贴了一张募集搜寻人员的报名表。到了星

期六早上,也就是日全食过了一个星期,他组了一支四五十人的搜寻小队。
他们排成一列,从东海角头上的高门树林出发,一路走到我们的屋子,先走过树林,然后穿过俄罗斯草原。下午1点左右的时候,我看见他们一列人马走过草原,

一路说笑着。可当他们走到我们屋子,走进那一片黑莓丛时,他们就不开玩笑,而开始咒骂了。
我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走过来,心脏都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我还记得我当时想着,至少塞莱娜不在家——她刚好去劳丽·兰吉尔家了,感谢上帝。然后我开

始想,他们一定会臭骂那些黑莓刺,在走到古井那边之前,结束搜寻行动。不过他们继续前进。我突然听见桑尼·贝努瓦大叫:“嘿,加勒特!快点过来!快点过

来这里!”于是我知道,不管是好是坏,他们已经找到乔了。
接下来当然是验尸的过程。他们找到他的那一天,就立即进行了验尸。我猜杰克和艾丽西亚·福伯特傍晚载那两个男孩回家时,验尸过程可能还没结束。小皮特号

啕大哭,但是他看起来一脸困惑,我想他可能不太清楚,他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小乔知道,当他将我拉到一旁时,我猜他准备问我塞莱娜问过的问题。我下

定决心,要对他撒同样的谎,结果他却问了我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妈,”他说,“如果我很高兴他死了,上帝会不会送我下地狱?”
“小乔,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感觉,我想上帝也知道这一点。”我说。
他开始哭,接着说了让我心碎的话。他说的是:“我努力去爱他,我一直努力去爱他,但他不让我爱他。”
我将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我想那是整个事件发生期间,我差点放声痛哭的一刻。不过你们可别忘了,那几天我一直没有睡好觉,而且仍然不知道接下来事

情会如何演变。
星期二法庭有一场审讯。当时小高岛上唯一一家殡仪馆的老板卢西恩·默西埃告诉我,我终于可以在星期三把乔葬在橡木墓园了。但是星期一的时候,也就是审讯

的前一天,加勒特打电话给我,问我可不可以到他的办公室一趟。我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那通电话,可我不能不去,所以我问了塞莱娜可不可以帮弟弟们准备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