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云姒贴过去,依偎在他怀中,仰头亲在他唇上, 她杏眸灼亮, 嗓音却是软趴趴的:“嫔妾在想, 皇上怎么这么好呀。”
他也不知信没信, 勾住她的腰肢, 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骗子。”
*******
谁都没提起皇上带云婕妤出宫一事, 提了又如何?改变不了的事实, 再提起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中秋时, 圣驾没能回宫,行宫中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德妃借此被解了禁足。
云姒什么都没说。
中秋过后,天也要逐渐冷下来了,圣驾准备回京。
颂雅轩这两日也在收拾东西,秋媛瞥了眼主子的气色,有点讶然:“主子这两日的气色瞧着越发好了。”
云姒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发现秋媛居然说得没错
她挑了挑眉,有点惊奇:
“马上要回京,一想到又要坐马车,我都快愁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姒心底狐疑,难道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气色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不是坏事,也就当回事。
谈垣初记得她的情况,在要回京前,特意让常太医来给她诊脉,许顺福亲自把消息送了过来,云姒便一直在颂雅轩中等着。
常太医来后,替云姒诊脉时,云姒顺口提起了气色变好一事,常太医点头:
“臣也想问,云婕妤最近是吃了什么药,您当时落水,臣本想开药替您调养,但您后来又身体不便,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今日诊脉发现云婕妤身体却是好了不少。”
云姒被问得一怔,吃了什么药?
她所有的药方都是常太医亲自开的,常太医作何问这一句?
云姒敛了敛笑意,她抬眼:
“您给我开的药,不是调理身体的?”
常太医摇头,和她解释:“这不一样,臣给您开的药是补足您落水的亏损,但您如今吃的药却是在调理月事。”
话落,常太医又笑着道:
“听闻皇上不久前带云婕妤去了一趟渝州城,莫不是在民间寻了大夫?”
秋媛皱紧眉头,云姒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颂雅轩中气氛有点凝固,常太医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姒耷拉着眼皮,声音淡淡地问:“请问太医,什么药能起到这个作用?”
常太医看了她一眼,心底苦笑,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三七、丹参、桃仁等物都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稍顿,常太医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红花也有此作用,女子未曾有孕时,这些都能用来调理身体。”
他强调了女子未曾有孕时。
云姒一点点握紧手,她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立即恭敬地转身退下。
秋媛离开后,云姒又冷声:“来人,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云姒深呼吸一口气,她重新看向常太医:
“今日一事还要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还不知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常太医恭敬地低头:“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谈垣初闻讯而来,外间才传来动静,常太医就瞧见云婕妤赤着脚从软塌上下来,拎着裙摆直直扑进来人怀中,她咬紧下唇,杏眸中皆是害怕和心有余悸:
“皇上!”
常太医不敢多看,甚至背后都生了点冷汗。
云婕妤和乍听见此事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否会揭穿她。
常太医的确也不会,却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生出冷汗,这宫中不会有好相与的人,云婕妤能从一个奴才之位爬到现在的位份,更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她从底层爬上来,才越发知道底下的人都在想什么,她很清楚,像他这种立场的人,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常太医心底叹了口气,低了低头。
谈垣初一手揽住人,见人这幅模样,皱起了眉,扫向常太医:“怎么回事?”
常太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云姒攥紧了谈垣初的衣袖,双眸噙泪,咬着声低泣:
“皇上,嫔妾害怕……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插手到嫔妾宫中,让嫔妾喝下这种药到底是什么居心……您常常留宿嫔妾宫中,嫔妾是如今不曾有孕,但若是——”
她一手捂住胸口,似乎被吓住,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没敢再往下说。
谈垣初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想,骤然冷下脸:
“胡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
云姒倚在他怀中,仿若被吓软了身子,她本就待在宫中,只穿了一袭简单的衣裳,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如今瞧起来分外可怜,她偏头擦了一把脸,含了些许哭腔:“要不是今日发现了……嫔妾会不会也变成卢才人那般……”
她曾亲眼目睹过卢才人小产的全过程,整个人疼得都在浑身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谈垣初被勾起当初卢才人小产时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将其中的卢才人换成女子的画面。
她明明不曾有孕,但凭一番话就把自己说得格外凄苦,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咬着声,不敢让哭声泄出来,也不让人看见她的狼狈:
“皇上,嫔妾害怕……”
云姒是真的觉得后怕,今日要不是常太医来一趟,她或许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体轻轻发颤,攥着谈垣初衣袖的一双手冰凉。
谈垣初揽着人,轻拍她的后背,知道她其中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心底的冷意一点不曾减少,她说得有错么?
今日是她不曾有孕,那些所谓的药才能对她有好处,未曾造成什么悲剧。
一旦她有孕了呢?
他今日来颂雅轩又会看见一番什么场景?
谈垣初不敢想,但不妨碍他震怒:“去查!查不出是谁,所有颂雅轩的人全数拖下去杖毙!”
许顺福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出去。
后妃赶来时,只看见颂雅轩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在哭天喊地地求饶,各个声泪俱下,让人瞧上一眼都觉得不忍心。
德妃也在众人中,她看了归秋一眼。
归秋点头,在踏上游廊,经过那些宫人之前,她忽然抬手扶住了娘娘,手腕上露出一个样式颇旧的银镯。
云姒拉着谈垣初,她哽咽着问:
“皇上,是不是嫔妾太没用了,您把管理行宫的一事交给嫔妾,嫔妾却连一个颂雅轩都管不好,总让您烦心。”
她真的在哭,难受得直掉眼泪。
她拼命地向往上爬,结果,如今的事情却告诉她,她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
这件事才是真正地让她觉得慌乱和不安。
谈垣初拍着她的后背,见她在纠结这种事情,陡然冷沉下眼眸,他很少这般和她说话:
“不是你的错。”
“云姒,人若害了你,便只是别人的错,你不能把错误揽在自己防备不当上。”
无人会千日防贼。
一个人真藏了坏心,便会千方百计地寻找空荡,岂是能防备得住的?
后妃进来时,就听见谈垣初问太医:“云婕妤身体当真没有问题?”
常太医一而再地点头:
“请皇上放心,云婕妤如今身体还是落水留下的亏损,需要平日中多多调养即可。”
进来的一众妃嫔都有点懵,云婕妤什么事都没有,那外间在闹什么?
德妃也听见了谈垣初和常太医的对话,她眉眼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
云姒没有怀孕?
归秋也意识到什么,她心底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她们在行宫中仅剩的人手也白费了。
云姒看着一众妃嫔,心底早有怀疑对象,她抬眼朝德妃看去。
谁没事在这个时候让她吃下红花一类活血化瘀的药?她来月事不算什么秘密,唯独被禁足的德妃或许会不知道。
排除这些种种,能悄无声息给她宫中送人的也没有几个。
云姒又扫了一眼祁贵嫔,抿了抿唇,祁贵嫔自被贬位后,一直都很安静,也没闹出什么风波,如今对上她的视线,也只是眼不见为净地撇开眼。
云姒心底有怀疑,但她不能确定。
她不怕冤枉了人,总归不论德妃还是祁贵嫔,和她都有仇怨。
她只怕遗漏了真正的凶手。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起了一阵喧闹,云姒隐约听见了许顺福的声音:
“……拦住她!”
殿内众人一头雾水,云姒想到什么,她陡然推开谈垣初外往跑去,等到外间,恰好看见一个宫女挣脱开其他人,拼尽全力撞上木柱!
砰——
闷响清脆的一声,身后传来宫妃惊吓的惨叫声。
云姒骤然停在了原处。
所有的一切仿佛放缓了许多,那个宫女在撞柱后,额头的血不断往下流,人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她临死前看向了她,眼底全是泪水,她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鲜血糊满了脸。
人就撞死在她面前。
云姒觉得她呼吸停了片刻。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仿佛从宫女眼中看出隐藏在深处的歉意和愧疚。
云姒对宫女有再多恨意,在这一刻也不知该作何情绪。
人在卑贱时,命都不由自主,遑论要做的事?
云姒身子有点软,有人及时搂住了她,他喊她:“云姒!”
云姒被硬生生地喊回神。
这一刹那,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是一瞬间确认了凶手。
德妃!
除了她,谁有这般阴狠的手段?!
云姒动了动唇,有一刹没发出声音,须臾,她攥住了谈垣初的衣袖,两行清泪蓦然掉了下来:“皇上……”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哭着重复喊了一声:
“皇上!”
谈垣初抱住她,要说什么,却只听她哭着说:
“她们欺我!”
宫人活生生地死在她面前,线索也断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她眼前,来不及阻止。
怀疑又如何?
她没有人证,查不到线索,也没有证据,抓不到她。
云姒紧紧地盯着宫人的尸体,杏眸不断掉下泪水,袖子中却是一点点握紧了双手,指尖几欲刺进手心肉中,传来疼意。
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说:
女鹅:嚣张!
【是什么时候发起进攻了!】
【ps小声:咳,等得回宫。】
【有看见说,德妃是最后一个boss,嗯,怎么说才能不剧透呢……也不一定吧】
【感情线会有的,但不写女鹅恋爱脑。】
【这章是营养液加更】
【姐妹们,慢点,营养液慢点,我天天加更,怎么还差两章加更!】
第91章 回宫
妃嫔们到了颂雅轩不过一刻钟时间,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请离了颂雅轩,转头去看时, 只看见皇上抱着女子回殿的背影。
圣驾回京在即, 行宫中又闹出这种事端, 诸位妃嫔骇得连宫门都没敢出。
离开行宫前的一夜, 谁都没有睡安稳,禁军和御前的宫人不断审问行宫奴才,凡是和那个自杀的宫人有关联的人都不曾放过,闹得人心惶惶。
谈垣初在颂雅轩待了一夜, 等天明, 才离开颂雅轩。
等他走后,秋媛立即看向云姒,云姒坐在梳妆台前,摇了摇头:
“我没事。”
秋媛低声:“主子觉得对您动手的人会是谁?”
闻言, 云姒倏然讽笑一声,透着冷意:
“除了德妃, 还能有谁有这般手段?”
秋媛心底也有猜测,她皱了皱眉,觉得德妃有些麻烦, 低叹了一声:“主子打算怎么办?”
云姒闭了闭眼, 声音平静:
“待回宫后, 你寻个机会, 我要见小融子一面。”
小融子?
秋媛有点意外, 她和主子相识两年, 自然是知道小融子这个人的, 但在松福来了盼雎殿后, 主子便有意识地减少了和小融子明面的联系。
这不是疏远,而是对彼此都好。
小融子既然决定了留在了中省殿,就不再适合频繁地和后宫妃嫔有关联。
秋媛看了看主子,她什么都没有,恭敬地应声:“奴婢知道了。”
********
皇宫,坤宁宫中。
皇后娘娘得了圣驾回京的消息,消息都呈在书信上,包括行宫内发生的事情。
皇后抬起眼,视线落在书信的某一段话上:
“容昭仪贬位,德妃禁足?”
百枝也凑过头看来,待看清这句话时,讶然地瞪大了眼:“容昭仪被贬了?那小公主怎么办?”
提到小公主,百枝就有点头疼和心情复杂。
这如果是娘娘的孩子,百枝必然疼到心底,但当知道容昭仪曾经也参与谋害娘娘一事后,她对小公主难免有点迁怒。
如今小公主待在坤宁宫,她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整日要不是吵闹,要不就是哭喊,闹得坤宁宫上下都不得安宁。
百枝早盼着容昭仪赶紧回来,把小公主接回去了。
结果呢?
百枝语气中投透了点埋怨:“她如今成了四品贵嫔,不能抚养皇嗣,小公主不会还得继续待在坤宁宫吧?”
娘娘是小公主嫡母,照顾小公主是理所应当,照顾不好却是会被质疑不尽心。
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说,她们也不稀罕一个小公主,尤其是德妃和祁贵嫔诞下的皇嗣。
没对他们下手,都是她们娘娘心善了!
皇后却没在意百枝的话,她看来传来的信纸,忽然低笑了一声:“看来在这趟行宫避暑发生了不少事情。”
百枝见她笑了,纳闷地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祁贵嫔被贬,是叫人很高兴,但和小公主这个麻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皇后抬起眼,不紧不慢地说:“她很好。”
百枝一顿,陡然意识到娘娘是在说谁,信中只提及了那么几个人,娘娘自动忽视了皇上,也就只能是云婕妤了。
百枝知道娘娘在想什么,不由得低声:
“云婕妤能让皇上降了祁贵嫔的位份,的确是有点能耐,但她会和娘娘合作么?”
娘娘说过的,云婕妤不会打破自己的优势。
闻言,皇后没有解释,只是轻笑了一声:“之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却是不一定了。”
百枝一脸不解。
皇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她看向那封信纸,眼底神色渐深。
**********
圣驾又是行了半个月,才回到京城,皇后娘娘带着宫中妃嫔在宫门前迎接。
云姒被折腾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如土,皇后娘娘和谈垣初见礼后,从谈垣初身后见她模样,话音停顿了一下,皱眉担忧道:
“这是怎么了?”
秋媛替她回答:“回娘娘,主子与马车不适,许是要早些回宫。”
圣驾回宫一事流程繁琐,甭管其余人是否都想让云姒多难受一会儿,皇后娘娘却是没拦云姒,直接道:
“让盼雎殿抬仪仗来接你,你这幅模样怎么自己回去?”
云姒没有拒绝,她心底一阵反胃,也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等松福带人来后,她艰难地冲谈垣初和皇后娘娘服了服身,直接坐上仪仗回了盼雎殿。
盼雎殿和她离开时没有区别,云姒却是整整消瘦了一圈,松福都惊呆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云姒言简意赅:“晕车。”
松福有点傻眼。
进了盼雎殿,云姒才坐稳,她抿了口茶水,人都难受得有点慌,秋媛吩咐:“去备点酸梅来。”
闻言,云姒当即皱起黛眉,一路上,她不知吃了多少酸梅这种东西,觉得人都要泛着点酸味了。
秋媛仿佛看出她的想法:
“奴婢知道您吃多了腻得慌,但酸梅能压压您的难受,您便忍着一点。”
云姒拒绝的话被堵在喉间,她转头看向松福,知道现在宫中都在忙着圣驾回宫一事,没人会注意盼雎殿,她低声道:
“你跑一趟中省殿,告诉小融子,我要见他。”
松福有点意外,但见主子神情,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敢耽误时间,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酸梅被送了进来,云姒皱了皱鼻子,捻了几颗咽下去,人都恹下来了。
她黛眉紧蹙,不知在想什么,秋媛低声:
“主子车马劳顿,什么事都不急于眼前一时,您还是休息会儿吧。”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路上是身体不适,回宫后,却是头疼。”
适才在宫门口,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明摆着格外友善,云姒是身体不适,却还不至于看不清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说:“你猜,明日请安时会发生什么?”
秋媛摇头,平静道:
“谁知道呢,奴婢和主子说了都不算,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日圣驾回宫,外间喧闹了许久,等到傍晚左右,宫中才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