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仪这个人怎么说呢。

  百枝觉得她有点当局者迷的不清醒,当初她和杨婕妤平分恩宠时,百枝纳闷的一直都是皇上怎么会看上杨婕妤,对容昭仪却从没有这个疑问。

  原因不是杨婕妤比容昭仪蠢笨,而是她清楚容昭仪为何会得皇上看重。

  云婕妤不应该看不出这一点,偏她还要和容昭仪作对,她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皇后困倦地按了按额角,闻言,不咸不淡道:

  “这不是一件好事?”

  百枝咽声,自从得知当初德妃害了娘娘一事中,也有容昭仪掺和在其中,百枝就对容昭仪恨到了骨子中,有人让容昭仪吃瘪,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皇后一点不疑惑百枝的问题。

  她也知道德妃膝下有皇长子,皇上轻易不会动德妃的道理,但她不还是要拉下德妃?

  云姒会不顾得失去地对付容昭仪,必然是容昭仪触犯到了她的底线。

  见娘娘兴致不高,百枝忙忙换了个话题:

  “娘娘,您怎么不去行宫避暑啊?”

  行宫清凉,娘娘往年在府邸时也最怕热了,到时皇上都走了,也带走了一堆妃嫔,这宫中就彻底冷清下来了。

  皇后:“小公主病情未愈,害了苏婕妤小产的凶手还没查出来,这宫中不可能不留下一个主事的人。”

  这一点她和皇上都心知肚明,所以她把名单呈上去的时候,皇上见名单上没有她,也只是点了点头。

  百枝瘪唇,又忍不住了:“皇上真偏心云婕妤。”

  百枝一直记得,当时皇上和娘娘提起行宫避暑一日的情景——

  殿内点着灯,谈垣初忽然提起了去行宫避暑:

  “名单由你来定就行。”

  皇后不觉得意外,只是放下手中的事,抬头问:“皇上有没有想带去行宫的妃嫔?”

  烛火被灯罩拢起,照不亮整个殿内,谈垣初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

  “云婕妤还没去行宫,名单中加上她。”

  皇后点头,皇上如果不带云姒,她还会觉得惊讶一下,如今只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她又等了等,没再等来谈垣初其他的要求。

  皇后这才觉得有点惊讶,往年去行宫避暑,皇上都会特意点名带上容昭仪的。

  那一日,等殿内熄了灯,皇上也没再提起过行宫一事。

  彼时百枝就在殿内,她什么都听见了,也才觉得皇上偏心,宫中没去过行宫的妃嫔少么?

  只说一点,前年选秀进宫的妃嫔就全没去过行宫。

  便是容昭仪,也是娘娘几经思索,才将容昭仪的名字加了上去,不止容昭仪,还有德妃娘娘。

  皇后觑了她一眼,淡淡地收回视线,她语气平静:

  “偏心才好。”

  她想要的,就是一个被皇上偏心的人。

  皇后想起当时她把名单呈上去时,谈垣初看向名单上的妃嫔,极快地皱了下眉。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在容昭仪三个字上。

  皇后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眸,也是那时,她才意识到谈垣初当时没提起容昭仪,是根本没存带容昭仪去行宫的心思。

  皇后若无其事地问:

  “皇上觉得名单是否妥当?”

  谈垣初直接点了点名单上的两个名字,他挑眉问:“这两个人能一起去?”

  皇后瞧着容昭仪和云婕妤这两个名字,她忽然知道皇上为何这次不带容昭仪去了。

  谈垣初淡淡道:

  “朕是去行宫避暑,图的就是一个清净。”

  这两人彼此看不顺眼,去了行宫后,谁知会闹出什么事,不如一开始就规避风险。

  皇后不动声色地敛下情绪,问:“但是容昭仪往年都是跟着一同去行宫的,这次不带她,臣妾怕她会多想。”

  谈垣初轻描淡写道:

  “她每年都去,也不差这一次。”

  皇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仿佛没觉得这其中有不公平,而是真心觉得容昭仪都去了那么多次,而云婕妤一次没去过,如果要留一个人在宫中,便应该是容昭仪留在宫中。

  “但是还有小公主呢,容昭仪如果不去,谁能照顾好小公主?”

  谈垣初:“小公主病情尚未痊愈,经不住车马劳顿,这次她不去。”

  殿内静了会儿,谈垣初眯眸,他的指骨敲点在名单上,许久,他不紧不慢道:

  “罢了,就这样吧。”

  小公主迟早是要回长春宫的。

  皇后思绪回拢,她轻轻摇了摇头,容昭仪应该还不知道,若非皇上惦记着小公主,她这次险些就没能跟着一同去行宫。

  ********

  准备出发前往行宫这一日,云姒早早起了身,秋媛替她准备了一身单薄的夏裙,湖绿色的对襟织锦裙,外间罩了一层轻薄的鲛纱,略施粉黛,佳人亭亭玉立间顾盼生姿,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云姒看向松福:

  “你留在宫中,要照看好殿内。”

  行宫中有奴才,她们这些妃嫔顶多带两个贴身宫人,云姒一早就做好了决定,让松福留在宫中。

  松福恭敬地垂头:“主子放心,等主子回来时,盼雎殿会和您离开前一模一样。”

  秋媛觑了眼时辰,简短地催了一句:

  “主子,时辰不早,咱们该出发了。”

  这次邱宝林也在去行宫避暑的名单中,云姒到宫门口时,远远就瞧见了德妃和容昭仪站在诸位妃嫔的前面,云姒下了仪仗,她没往前凑,前面晒死个人,最后她站在了邱宝林身边。

  邱宝林给她挪了位置,低声道:

  “适才容昭仪还提起了您。”

  昨日容昭仪去御前见皇上,最后皇上却被盼雎殿被请走了一事早传遍了后宫,云姒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在隐晦地看向她和容昭仪。

  云姒不解地看向邱宝林。

  邱宝林:“大抵是问婕妤怎么这么晚还没到。”

  云姒听到了晚一字,便了然了容昭仪的意思,她眨着杏眸,声音轻飘飘的:

  “容昭仪最近闲来无事,当然会来得早一点。”

  四周倏然陷入一片死寂,众人呐呐地揣测她话中含义,这是在嘲讽容昭仪最近不得宠么?

  作者有话说:

  女鹅:谁还不会阴阳怪气?

  【这章是评论加更的】

第75章 腌入味了。

  容昭仪转头, 目光越过众人,一错不错地落在云姒身上。

  秋媛替她打着油纸伞,她躲在伞下, 身侧的松柏似乎都在偏爱她, 替她遮风挡阳, 她轻抬起下颌, 杏眸无辜:

  “昭仪娘娘这般看着嫔妾做什么?”

  德妃不动声色地瞥了两人一眼。

  容昭仪眼底冷了冷,语气仿若不轻不重:“云婕妤到底是有了位份,和曾经谨言慎行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在刻意点出云姒曾经不过是个奴才。

  云姒闻言,她往秋媛伞下躲了躲, 一副娇贵的模样, 轻弯黛眉道:

  “昭仪娘娘不愧一直都是宫中最得宠的人,和皇上就是心有灵犀,昨日皇上也说了和昭仪娘娘相同的话。”

  容昭仪扯她曾经身份,她就直接抬出谈垣初。

  她话中惯来有刺, 前面还在嘲弄容昭仪最近不得宠,现在又说容昭仪一贯最得宠, 容昭仪哪里会想要和皇上有这样的心有灵犀?

  不等容昭仪变了脸色,云姒还要装模作样地掩唇,不紧不慢地道:

  “嫔妾原本还担心这般性子会不会不好, 但皇上说他喜欢嫔妾这般,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娇气, 可不能轻易舍了去。咱们做后宫妃嫔的, 不就是要让皇上舒心?嫔妾也就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意了。”

  话音甫落, 邱宝林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

  见她一点不觉得害臊, 也仿佛没察觉到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心底不得不佩服她的心态。

  人人都看得出她在惺惺作态, 但她一点不觉得尴尬,这本身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容昭仪往日的风轻云淡早就消失,她冷声道:

  “云婕妤最好能一直保持这般。”

  谁都能听出她话中威胁,一旦云姒失去今日这般荣宠,等待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云姒轻眯了眯杏眸,她和容昭仪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倏然垂眸,她轻笑了一声:

  “嫔妾谢过昭仪娘娘提醒。”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荣宠,威胁一直都会存在,不是日后她和容昭仪不再作对就能解决的,想要解决威胁,就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带来威胁的人。

  在这种凝固的气氛中,銮驾终于到了。

  谈垣初下了銮驾,一眼就瞧见女子躲在人群后面,四周气氛有点尴尬,容昭仪也才转过身,待看见他,众人服身行礼。

  某人离得太远,一蹲下身子,被油纸伞遮了一半,谈垣初都要找不到她的人。

  谈垣初颔首,让她们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

  “都在说什么?”

  云姒没抢着回答,再说,诸位妃嫔的位份,也轮不到她先搭话。

  德妃轻柔地笑了笑:

  “是容昭仪和云婕妤闲聊了几句。”

  谈垣初点了点头,他不觉得意外,早在知道去行宫的名单时,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谈垣初轻抬下颌,看向躲在人群的女子:

  “离得那么远做什么?”

  容昭仪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众人噤声。

  云姒隐晦地觑了容昭仪一眼,抬手挡在额头上,恹恹地耷拉下眸眼,轻瘪了下唇,道:“嫔妾来得晚,前面没有嫔妾的位置。”

  邱宝林忍不住捏着帕子抵了抵唇。

  她瞧得清楚,云婕妤不愿去前面,分明是嫌热,不想被晒,但瞧瞧她现在回答的话。

  听着好像平常,没什么不对劲,但她是四品婕妤,不论什么时候来,她的位置都不会能被人占据。

  说到底,云婕妤根本就是在告状,或者说,她是在给容昭仪挖坑。

  谈垣初也噎了一下,他招手:

  “过来。”

  云姒迟疑了一下,众人都看见她瞧了一眼容昭仪,才一点点挪到前面,四周有片刻的无言,这般手段也太浅显了一点。

  谈垣初一刹间觉得有点头疼。

  她能不能装得真一点?这般一来,谁看不出她是存心给容昭仪添堵?

  谈垣初颇有点没眼看,他瞥了女子一眼,示意她麻溜点,等人到了跟前,他才淡淡说了句:

  “时辰还没到,算什么晚。”

  容昭仪咬唇,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么?

  容昭仪不信。

  还是说,他真的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也要替云姒说话?

  不论哪一种,容昭仪都不想接受。

  谈垣初话落后,直接领走了云姒,徒留了一众妃嫔在原地,许顺福提醒了一句:“各位主子娘娘,时辰要到了,您们都赶紧上马车吧。”

  德妃冲许顺福点头,等许顺福离开,她瞥了容昭仪一眼,仿若感叹道:

  “看来云婕妤的确讨皇上欢心。”

  即使表面不说,但德妃心底清楚,她和容昭仪私底下算是扯破了脸皮,她摇了摇头:“本宫记得,上一次去行宫避暑,途中陪伴圣驾的人,好像是容昭仪吧?”

  容昭仪不喜云姒,但她同样也不喜德妃,她脊背挺直了些许,冷声说:

  “娘娘记性真好。”

  话落,她又不紧不慢道:“陪伴圣驾的人时有替换,不过,臣妾记得德妃娘娘好像还从来没有过。”

  说到最后,容昭仪似乎觉得她说错了话,脸上露出一抹歉意。

  众人听着两位娘娘的话中讥讽,都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两位又是怎么对上的?

  德妃笑意不变,她和容昭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得清楚对方眼底的冷意,德妃什么都没再说,她转身上了马车。

  ********

  队伍一路出了皇宫,云姒和谈垣初一同上了銮驾,她掀开马车的提花帘,探头朝外看了一眼。

  马车还没离开皇宫的范围,她远远瞧去,只瞧得见宫墙和四周森严的禁军队列,云姒抬眼,忽然和马背上的人四目相对。

  卢冬勋的心情有点复杂。

  云姒曾是他妹妹的宫婢,他理智上知道,云姒在他妹妹死后才被封了位份,没有对不起他妹妹。

  但他是殿前禁军,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云姒一路走来,心底清楚云姒的荣宠,和曾经他妹妹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卢冬勋不知他该抱有什么情绪。

  初见时,她不过只是个宫女,落后他妹妹一步,瞧他一眼都得小心翼翼。

  如今二人身份全然转变。

  卢冬勋知道不应该,但他时常想起当初和云姒初见时的情景,他有时总在想,如果妹妹落水那一日,他及时一点,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卢冬勋心绪复杂时,忽然听见女子惊讶的轻声:

  “卢大人是升迁了么?还没来得及恭喜卢大人。”

  他的官服变了,佩刀也变得不一样,的确是升了职位,禁军副统领,再进一步,便是权势在握。

  卢冬勋嘴唇动了动,半晌,声音才出来:

  “云婕妤客气。”

  两人没有再交谈,女子头顶搭上一只手,谈垣初懒散冷淡的声音传来:“让你研磨,你就知道躲懒。”

  提花帘被仓促放下,挡住了内里的光景,女子也没再探出头,卢冬勋垂眸。

  马车内,云姒恼声:

  “皇上,您做什么?”

  她瞥了砚台一眼,砚台里有的是墨水,她说:“秋媛不是替您研磨了么,您就不能心疼心疼嫔妾?”

  谈垣初眼神很冷地看了她一眼:

  “心疼你?”

  “不乐意替朕研磨,却眉飞色舞地恭喜别的男人升迁?”

  云姒一怔,待听出他话中意思时,忍不住瞪圆了杏眸,佳人生恼,神色格外鲜活,她咬声:“您疯了?”

  谈垣初情绪冷淡。

  云姒咬唇,杏眸都要红了:“您是要让嫔妾去死么?这话让别人听了去,您让嫔妾怎么活?!”

  谈垣初皱眉,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她猝不及防地扭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谈垣初听见她细微地抽噎了一声,才低声说:“您明知道嫔妾会去恭喜他,是因他是卢才人的兄长。”

  卢才人?

  听到这三个字,谈垣初皱了皱眉,他伸手去拉她,云姒偏过身去。

  见状,秋媛和许顺福都低头不敢看地退到了马车外。

  许久,谈垣初才拉过人,他携住她的下颌,让她转过头来,见她当真掉了眼泪,白皙的脸颊上印着两条泪痕,她咬着唇,不愿看他。

  谈垣初皱了下眉,抬手替她擦拭泪痕,低声:

  “朕一时气恼,也值得你掉眼泪?”

  云姒闭眼:“对您来说只是气话,对嫔妾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谈垣初被堵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低头亲了亲她,云姒要躲,没躲得过去,她恼得去推他:“您不是恼嫔妾么,亲嫔妾做什么?”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眼底神色颇深,没让女子看见,他语气轻描淡写:

  “是朕说错话,不该恼你。”

  云姒一顿,没等她回过神,谈垣初又替她擦了擦脸,声音低沉:“现在怎么这么容易哭?”

  云姒依偎在他怀中:

  “您日后不能再说嫔妾这种话。”

  谈垣初掐了掐她的脸,觉得她得寸进尺,他那番话明明没那个意思,她偏要大题小做,如今道歉还没完,还得顺着她的话音应她几个承诺才行。

  越来越难哄了。

  也不知谁惯出来的毛病。

  云姒见好就收,睁着一双杏眸,软趴趴地说:“嫔妾满心满眼都是您,您误会嫔妾,嫔妾要难过死了。”

  这番话,谈垣初一个字都不信。

  然后,又听见她说:

  “您不喜欢嫔妾和别人说话,嫔妾日后再也不说了。”

  谈垣初几不可察地掀了掀眼,他漫不经心地想,说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谈垣初眯了眯眼眸,他抬手敲点在女子额头:

  “你最好是如此。”

  她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会觉得不放心,难道不是很正常?

  云姒捂住头,她被哄好后,很是乖顺:“您还要批奏折么?嫔妾替您研磨。”

  她今日穿了一袭新的宫裙,怕研磨会弄脏衣裳,她挽起了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她皓腕上戴着他送她的那条玛瑙珠串,格外显眼。

  谈垣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她肌肤白,戴这种颜色最合适不过。

  云姒都不知道她在马车中待了多长时间,外间日色都暗下来了,等马车停下来,她才知道,去行宫避暑,单是路上行程就得要半个月的时间。

  闻言,云姒脸都白了。

  云姒不喜欢坐马车,白日中有谈垣初陪伴,她还觉得好一些,但后来谈垣初和朝臣议事,她回了自己马车后,人就一直恹恹的。

  秋媛不解:“主子怎么了?”

  云姒只是拢着黛眉摇头。

  她趴在马车中,恹恹地耷拉着眸眼,人仿佛一下子没了精神气。

  她总忍不住想起年少时。

  她被陆家卖掉的时候,就是这般被困在车厢中,一路颠簸地送往京城,云姒还记得她当时整日都缩在角落中,一心全是害怕,许是留下的阴影过深,她如今再坐马车,哪怕知道她早就被救了下来,也很难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