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唐小刀摇了摇头:“天性好奇的我对这个资格最老的前辈不禁生出了兴趣,很想知道他因何失踪,为何没有刑部追查的记录,于是便主动请缨调查这桩二十年前的往事,顺着他回乡省亲的路线一路查来,终于在这临溪小镇查到了他的下落。”
说到这唐小刀停了下来,对身后那个阴沉彪悍的年轻人道:“下面的故事该由你来讲了。”
似想起了什么,唐小刀指着年轻人对徐天麟笑道:“想必不用我介绍,徐公爷也该猜到他就是铁血一号姜凌云的儿子,他叫姜风。”
众人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都把目光转向姜风。姜风眼帘低垂,静默片刻,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面和唐小刀那面一模一样的铁牌,轻抚着铁牌,他的思绪似回到悠远的过去,半晌,方黯然道:“这就是那面没有下落的铁牌了,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姜风抬起头,眼光飘向窗外的蓝天:“父亲当年带着身怀有孕的母亲回乡省亲,路过此地时,在县城遇到告状无门的卢家秀才娘子,感于其遭受不幸和冤屈,不顾擅越权限,愤然到县衙质问县太爷,县太爷推说县衙没人敢到公爷府拿人,父亲便把母亲安顿在县城,孤身赴临溪公爷府拿人,这中间的情形母亲不甚清楚,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母亲那儿听来的。”
“姜前辈到临溪后的情形,公爷府当年的武师都清楚,”唐小刀插话道,“不过至于秀才娘子到底遭受了多大的不幸和冤情,本该由她自己来说,但她现在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不可能再说什么。”
说着唐小刀手指向那疯婆子,却别开了头,似不忍再看。众人神情黯然,只有徐天麟面色震惊,实在没想到这苍老呆滞的疯婆子,就是二十年前那个知书达理小家碧玉般的卢秀才娘子!
“除来她,本来还有当年的肇事者裘老二最清楚当时的情形,可惜他死了,所以,我只有让当年一个目击者来讲述。”说着唐小刀来到一个中年农妇面前,柔声道,“秦大婶,你就说说当年你看到的情形。”
那秦大婶偷眼打量徐天麟,嗫嚅着始终不敢开口,唐小刀用眼光鼓励着她,恳切地道:“大婶别怕,徐公爷方才发过誓,决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话,徐公爷一言九鼎,你尽可放心。”
秦大婶犹豫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卢秀才当年是被裘二爷活活打死的!”说完这话,秦大婶立刻闭紧了嘴,似下定决心不再开口。
“后面的情形,想必徐公爷最清楚。”唐小刀说着转望徐天麟,徐天麟脸色微红,点头道:“当年那密捕到我府上拿人,本公敬他是条汉子,跟他到县衙听判,赔了百多两银子,裘老二也为那秀才披麻戴孝,出殡送丧,这判决就算有失公允,他也不该到我府上滥杀无辜,这是执法犯法,死不足惜!”
“砰”地一声巨响,姜风已拍案而起,瞠目怒视徐天麟,神情如择人而食的猛兽,徐天麟坦然迎着他几欲杀人的目光,凛然不惧。
唐小刀闪身拦在二人中间,用目光示意姜风镇定,见他眼中怒火终被强压下去,这才平静地对他道:“其中一些情形还要你来补充。”
姜风深吸口气,缓缓坐下,回忆道:“那判决下来后,父亲也无能为力,他毕竟只是一个负责拿人的捕快,无权干涉县衙的判决,不顾刑部规定擅权拿人,已经触犯了铁血密捕的纪律,回刑部必受处罚,所以安慰秀才娘子几句后,也就无奈把这事搁下,离开县城继续赶路,但母亲告诉我,父亲为秀才娘子一句话一直寝食难安,夜不成眠,秀才娘子当时质问他:‘这就是你的公道?’,母亲还告诉我,秀才娘子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那种绝望、凄楚、不屑之色,让她都感到心痛、羞愧和内疚,所以在离开县城的第二天,当父亲商量把积蓄的几百两银子给秀才娘子送去时,母亲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父亲带着银子连夜赶回临溪,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几天后,临溪福临镖局赵镖头便给母亲送来了这面铁牌和一句话。”
说到这姜风哆嗦着举起手中那面铁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众人鸦雀无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唐小刀也是神情黯然,缓步来得一个古稀老者身边,轻声道:“赵镖头,你还记得你一生中保过的那一趟最特别的镖吧?”
赵镖头点点头,浑浊的眼中蓦地闪出一股年轻人才有的光芒,扼腕叹息:“终生不忘!”
抬头遥望虚空,老人神情肃穆:“那是二十多年前,也是七月的一个深夜,镖局早已经关门,我也早早就寝,突然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匆忙提刀出来一看,只见镖局三寸厚的楠木大门生生被震碎,一个天神般的汉子直闯进来,我以为是盗匪,举刀便砍,哪想那汉子抬手就抓住刀刃,毫不在意鲜血淋漓的手掌,生生把刀夺了去,那汉子脸色铁青神情骇人,眼光都象能杀人,我走镖多年,盗匪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等悍勇的匪徒,双腿一软就要跪倒,那人一把把我拎了起来,对着我的脸一字字地说:‘我要保一趟镖。’说完便把自己身上的银子全掏出来塞入我怀中,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地说:‘给我妻子带一句话――――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那汉子眼泪跟着就滚落下来,塞给我一面铁牌转身就走,等我回过神来后,才想起他还没给我地址,想追出去问时,他已经没了踪影。”
老人垂下头,眼中泪花滚动:“后来公爷府那场恶战我也听说了,这才知道他是谁,也才找到他的夫人,对着那位翘首盼夫归的女子,除了‘对不起’三个字,我什么也不敢说,只把铁牌和镖银留下就走,二十多年了,此刻我要说,我要拍着胸脯大声说,我赵得彪这辈子总算见过一位真英雄!好汉子!不枉我苟活到现在,总算看到英雄的冤屈有昭雪的一天!”
说着老人猛地站起,“咚”地一声跪倒在唐小刀面前,昂头大声道:“唐公子,只要能为姜英雄报仇雪恨,我赵得彪这把老骨头就跟定你了!”
“赵大爷快起来!”唐小刀忙扶起赵镖头,安慰道,“大爷放心,我唐小刀今天就是专为姜前辈而来!”
姜风此刻也泪流满面,对赵镖头拜倒在地,呜咽道:“我替九泉之下的双亲谢谢恩人!”
六、人世间的厉鬼
这边姜风赵得彪呜咽不止,那边徐天麟猛回头怒视着闻千里质问:“当年那场恶战,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就瞒着我徐天麟一人?”
闻千里垂下头,哑然无语,他身后三名武师也低下头,不敢看徐天麟的眼睛。
唐小刀待众人情绪稍定,这才对徐天麟抱拳道:“公爷一定在奇怪,那姜凌云为何不惜抛下有孕的妻子找你拼命?甚至放弃具有特权的刑部密捕腰牌?我猜想姜前辈在解下腰牌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对大明律法已完全绝望,知道凭合法的手段已不能讨回公道,面对势大权倾的徐公爷,他只剩下一腔的热血。”
说着唐小刀指向对身外一切皆充耳不闻的那个疯婆子,当年的秀才娘子,冷冷问:“不知公爷注意到没有,当年卢娘子身边还有一双儿女,大的五岁,小的只有三岁,但从那一夜之后,就都不见了,再也没人提起他们,也自那一夜开始,卢娘子就完全疯了,除了每天剪纸人诅咒徐公爷,她已不记得任何事。”
说到这,唐小刀眼中第一次闪出森冷的寒光,缓缓道:“本来这一段故事该由裘老二来讲,但不幸,他死了,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不过还有其他一些人知道些情节,张婆婆。”
一个老太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唐小刀扶着她介绍道:“张婆婆住在卢秀才的隔壁,她和卢秀才家仅隔了层薄薄的板壁。”
张婆婆不等唐小刀示意,已顾自哭泣起来:“那天夜里真惨啊,就是出殡回来的那晚,一伙蒙面强盗闯进卢秀才家,两个孩子都只叫了半声就没了声息,秀才娘子被那帮畜生整夜凌辱,开始还能听到她挣扎,后来也没了声息,强盗们直闹了大半夜才走,等他们走后,我哆哆嗦嗦过去看时,秀才娘子浑身赤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软得跟个面人似的,眼睛睁得跟个死人一样,那模样我现在想起来还害怕,她除了嘴里不停念叨‘徐天麟徐天麟’,已完全没了别的反应,一双儿女也不见了,我正流着泪给她抹身子,一个大汉突然出现在面前,我以为是强盗又回来了,吓得差点晕过去,那大汉见到秀才娘子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把一包银子塞给我就走,从那以后,秀才娘子就彻底疯了。”
唐小刀扶张婆婆坐下,盯着徐天麟淡淡道:“公爷该知道姜凌云为何拼命了吧?我猜裘老二是不甘心为卢秀才披麻戴孝受辱,伙同十几个公爷府武师对秀才娘子进行了报复。”
说到这,唐小刀的目光缓缓从闻千里和那三名武师脸上一一扫过,声色平静如常:“以虎啸闻千里的名头,当不会参与这等兽行,但至少是知道的,就算事前不知,事后也一定知道,想必你知道后,最多对自己兄弟责骂两句,便算对自己良心有了交代,可以心安理得继续做你的好汉子,但你身后的白师父呢?萧师父呢?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大家那个晚上的故事?”
闻千里面色通红,而他身后那姓白和姓萧的武师则面色惨白,汗如雨下。徐天麟深吸口气,没有回头,只从齿缝间迸出一个字:“讲!”
两个武师无助地望向闻千里,闻千里神情木然,毫不理会,二人再望向场中众人,只见众人的目光如道道利箭,几欲将人射穿,二人对望一眼,猛地跪倒在徐天麟面前,痛哭流泣:“公爷,都是裘老二 *** 鼓动大家,咱们也是一时胡涂啊!”
“那两个孩子呢?”唐小刀神情冷峻,脸上再无笑意。
一个武师抢着说:“是齐天和巴老三怕孩子哭叫惊动邻人,使命捂住他们口鼻,结果都捂死了,后来就连夜弄到乱坟岗埋了。”
唐小刀长叹口气,对徐天麟抱拳道:“公爷,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基本上讲完了,由于年代久远,一切物证都已经被时间湮没,要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已不可能,现在只有公爷能给卢娘子一家,还有姜凌云前辈一个公道。”
长叹了口气,徐天麟微微颔首,黯然道:“卢娘子一家是因本府武师才惨遭不幸,她的余生将由本公负责,一双儿女的尸骸也将起出来厚葬,姜公子为父报仇,杀本府武师六人,也算情有可原,本公不予追究,至于这几个畜生……”
徐天麟说到这顿了顿,踌躇片刻,终于决然道:“凡参与那晚兽行者,一律重责二十杖,赶出徐府,永不录用!”
“什么?”唐小刀一脸意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余众人俱呆了一呆,跟着拍案而起,群情激愤,只有姜风和卢娘子神情木然,毫无反应。
“死者已亦!”徐天麟谓然轻叹,“整件事的元凶裘老二业已伏诛,又有庄老刀、老顾、金彪、齐天、巴老三送命,也算是对死者有了个交代,其余几人本公自会严责,让他们从此引以为戒。”
唐小刀怔了怔,愤然大声质问:“奸淫卢娘子者超过十人,当年公爷府武师全部参与杀害姜前辈,徐公爷难道就只打算轻罚少数几个武师来敷衍我?”
“那你还想怎样?”徐天麟拂然不悦,“卢娘子一家四口,有我六名武师抵命也够了,至于姜凌云,本就是执法犯法,私下寻仇,死伤自然难免,况且他当年也杀了本府两名武师,伤者更是无数,难道还要我把所有参与自卫的武师都砍了给他抵命不成?”
唐小刀又是一怔,一时哑然,却听身后姜风鼻孔里嗤笑了一声,满是揶揄地说:“堂堂世袭一等公徐公爷,肯认错低头处罚自己家奴武师,已经给了你这个小小捕快天大的面子,你还想怎样?要徐公爷给你公道,你这岂不是要他扇自己的耳光?象徐公爷这等天生富贵的世袭贵胄,心目中早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寻常百姓在他眼里,跟阿猫阿狗也没多大区别,就算他心中偶有仁慈,也只是对阿猫阿狗的仁慈,就象人再怎么喜欢猫狗,也决不会认为猫狗和人之间该有什么平等和公道一样,或许在徐公爷眼里,为几个不知名的阿猫阿狗责罚家奴,已经是天大的公道了!”
说着姜风缓缓站了起来,手扶刀柄冷冷道,“但是在我眼里,人与人没什么不同,帝王将相、贩夫走卒也生而平等,公爷的公道不是我的公道,不是卢秀才一家的公道,大明律法不能为我主持这样的公道,我就只有象父亲当年一样,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来争取这样的公道!”
“你想怎样?”闻千里闪身挡在姜风面前,垂着的一只手悄然向后打了个手势,那唯一还站着的武师悄悄溜向楼梯口,向楼下嘬嘴呼哨,呼哨刚出,陡见须发皆白的刘镖头突然拦在面前,脸如严霜,双目蕴满怒火。对着这个行将就木的古稀老人,那武师心中不由生出莫名惧意,后面那半声呼哨再不敢出口。
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已聚集了近百人,人人鸦雀无声,都在屏息聆听楼上的动静,薄薄的楼板使楼上的对话清晰得就象在眼面,听到那声呼哨,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十几个人率先冲向楼梯口,更多的人在磨磨蹭蹭地犹豫着,还有少数人根本端坐不动。
一个猎豹般的人影飞身扑上楼梯,在楼梯中央拔刀转身拦住众人,一言不发!
“小武你干什么?”冲在最前面的武师色厉内荏地喝问,只见徐公爷的马弁武彦彪一夫挡关般拦在楼梯中央,双目赤红湿润,一脸凛然,全身散发的恢宏气势逼人不敢靠近。
“快让开!”一个武师“呛”地一声拔出佩剑,却听身后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刀拔剑声,回头正要招呼众人一哄而上,却见无数道眼光在冷冷地逼视着自己,更多人一脸冷漠,根本没有往上冲的意思。
双方对峙着,一时静了下来,没有得到楼上更多的暗号,想冲上去的武师也就不那么坚决了。
楼下的骚乱声渐渐平息下来,楼上那紧张的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姜风没有理会闻千里的问话,只盯着徐天麟缓缓道:“二十年前那桩惨案,胁从可以不问,但元凶必须伏诛!”
“元凶裘老二已死,你还想怎样?”闻千里语音冷厉。
姜风眼中闪出一缕锐光,有如实质般射向徐天麟:“裘老二不过是一胆小如鼠的江湖败类,若没有徐公爷这把以倾天权势庇护他的保护伞,他即便作恶也有限得很,是徐公爷的‘豪爽任侠,义薄云天’庇护了无数象裘老二这样的江湖匪类,使他们得以横行无忌,肆意欺压百姓而不必担心受到惩罚,所以他们甘愿放弃自由自在的江湖,投身到权贵门下做一走狗,对徐公爷来说,养几条这样的狗,除了博个江湖虚名外,也需要他们为自己办些世家贵胄不便出手的粗活,权与恶的结合,使权更盛,恶更极,没有徐公爷这种凌驾于大明律法之上的炎炎权势,也就没有裘老二之流罄竹难书的滔滔罪恶。所以,徐公爷才是所有这一切的最大元凶!”
七、流星的光芒
楼上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徐天麟,所有人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终于有人敢挑战堂堂世袭一等公徐公爷的权威!就在这窒息人的寂静中,徐天麟不愠不怒,只淡淡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来拿我这个元凶!”
话音刚落,一直跪伏在地的两个武师突然一跃而起,闪电般直扑姜风,就在他们拳掌刚够到姜风身体的那一瞬,姜风腰间的短刀已暴然出鞘,闪电般从二人喉间一掠而过,当二人捂住脖子摇摇欲倒,喉间“咕咕”怪叫的时候,方才那“呛”的一声短促犀利的钢刀出鞘声,犹在空中袅袅萦响。
姜风跌跌撞撞地连退数步才站稳,腿上伤口迸裂,鲜血慢慢濡湿了腿裤,脸色更见苍白,嘴角有丝丝血迹渗出,行动不再灵活的他,显然是为了干净利落的杀掉二人,不惜拼着硬生生受了二人一击。
“好刀法!”徐天麟眉梢微跳,瞳孔蓦地收缩,射出针尖般的厉芒,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扶住剑柄,声色如常,“不知这样的刀法,能否挡住本公快剑!”
话音未落,徐天麟已如白鹤般一冲而起,剑如飞虹般由上而下,直斩姜风。
一看那剑势,一直警惕着场中情形的唐小刀暗叫一声不好,尚未来得及动作,闻千里已闪身拦在他前方,刚好挡住了他出刀的路线。
刀剑相击的声音连成一片,听起来就象只是“当”地一声巨响,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姜风刀折手伤,而徐天麟的剑则定定地指着他的咽喉,离咽喉不及一寸!
但徐天麟脸色惨白,手中的剑不敢再前进一分,姜风另一只手擎着一根黑黢黢的铁筒,幽暗阴森的洞口正对准了他的面门!
“暴雨梨花钉?”徐天麟一字字地问,声音有说不出的滞涩。
“不错!”姜风盯着徐天麟的眼睛,调侃道,“你还有机会,可以赌一睹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指头快!”
对方的拇指就摁在那凸起的按钮上,暴雨梨花钉那铜钱大的黑洞就这样对着自己,徐天麟突然想起了裘老二那马蜂窝一样的脸,手中的剑不由颤动起来,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扔下剑!”姜风逼视着徐天麟,声色从容镇定,“要不我数到三,咱们一齐动手!”
“住手!”唐小刀一声轻喝,已闪身越过闻千里的阻拦,闻千里也无心再阻拦,但对着一触即发的二人,他与闻千里一样,也束手无策,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一……”姜风的声音十分平静。
“你不能再枉自杀人!”唐小刀急急地道,“想想你父亲,他决不会不加定罪就杀害一位一等公爷,况且楼下那么多徐府武师,你也走不了,为了杀他把自己陷进去,值吗?”
“二……”姜风对周围一切都充耳不闻。
徐天麟望着眼前那个铜钱大小、幽暗阴森的黑洞,似乎看到三十六枚银针如雨点般向自己扑面飞来,瞬间钻进自己头颅胸膛,在自己儒雅的脸上留下马蜂窝一样的血点。这样想着,手中的剑不由抖动起来,终于,手轻轻一松,那剑便直直地跌落在地。
姜风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杀意依然不减,徐天麟在他的逼视下步步后退,最后一跤跌坐在一张椅子上,神情颓然,面如死灰。
“父亲,你可以安息了!”姜风俯视着徐天麟,把暴雨梨花钉对准了徐天麟恐惧的眼睛。
“住手!”唐小刀大声厉喝,“把他交给我,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姜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父亲当年在解下腰牌时就已经明白,这世上只有权贵的公道,没有百姓的公道。”
“放下它!不、要、逼、我!”唐小刀眼里闪出痛苦之色,缓缓举起了他的刀,一柄两寸多长,精巧别致的小刀。空气似突然凝住,众人屏息望着那把小刀,又望望姜风手中的暴雨梨花钉,生怕一不小心惊动了这两个杀人的精灵。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微风从堂中穿过,楼上楼下都寂寂无声,等着那最后的结局。姜风眼中的杀意慢慢弱下来,终于缓缓垂下手,把暗器信手扔到桌上,淡淡道:“好!我等着你的公道。”
说完姜风转回头,缓步向唐小刀走来,陡听唐小刀颤声惊呼:“小心!”说着举刀的手猛地一挥!几乎同时,一道隐隐约约的光芒从姜风耳边闪过,就如流星一般,当你想看清它时,它已经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机簧扣击的“嗒、嗒”声,姜风刚硬的嘴角第一次勾出一丝柔和的弧线,泄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微笑,就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继续向前走着,走过唐小刀身边时,轻轻说了声:“谢谢你的公道,果然不愧天下第二。”
唐小刀骇然望着迟迟不愿倒下的徐天麟,那柄小刀已完全没入了他的咽喉,而他尤在举着姜风那件暗器,使命摁动着按钮,机簧扣击的声音不断传来,在鸦雀无声的大堂中单调地回响:嗒,嗒……
当徐天麟身体终于“砰”地一声倒下时,也响起了闻千里的暴喝:“来人哪!快来人!”
楼下没人冲上来,当一棵大树倒下时,大树下的猢狲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全地离开。
“公爷!”闻千里泪流满面,“咚”地一声跪倒在徐天麟面前,“我闻千里没本事为你报仇,只有把这条性命还给你了!”
说完闻千里“砰”地一掌击在自己天灵盖上,把自己半个头颅打得血肉模糊。
黄昏时分,姜风与唐小刀并肩走出了临溪古镇,望着一脸轻松的姜风,唐小刀再笑不出来,垂头丧气地问:“你早就算到徐天麟会不顾一切捡起空的暴雨梨花钉杀人,所以就借我的刀帮你除了他,这一切都是你早算计好的吧?”
姜风学着唐小刀也在嘴边叼上一根草茎,笑道:“象徐天麟这样的权贵,早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旁人的性命还重要,我让他丢尽了颜面,只要他一有机会,当然会不顾一切要杀了我,几条人命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麻烦。”
“他不麻烦我却麻烦了,”唐小刀哭丧着脸连连摇头,“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亲手杀了一位世袭一等公,刑部都决不会放过我。”
“这刑部密捕不做也罢。”姜风哈哈一笑,接着又一脸歉然,“不好意思,害你丢了差事。”
“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记得请我喝酒便是,”说着唐小刀耸耸肩,诡秘一笑道,“其实这密捕的差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这次来临溪查旧案刑部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擅自行动,总算没有白跑一趟,更遇到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说完哈哈大笑,满脸欢娱,一抹霞光落在他脸上,使他的笑容更见纯真。
6)、双雄
楔 子
当顾宇飞冲入这条长街的时候,刺杀已经结束。惊失的战马,倾倒的华盖,散落于地的兵刃头盔,以及那一缕缕殷红刺目的鲜血,都明示着这场刺杀来得之猛烈迅捷。几个负责护卫的将领围在那辆马车周围,惊惶失措地呼唤着被刺者的名号。几个神色张皇的兵卒则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不知道是该救助受伤的同伴还是该保护马车中已经被刺的御使大人,又或者装模做样地去追击早已不见了踪影的刺客。
顾宇飞没有理会任何人,如飞直扑那辆马车的车辕,对御使大人的生死他完全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倒在车辕下那个一动不动的车夫,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场刺杀要得手的话,那车夫必定首当其冲。
“二哥!”顾宇飞小心翼翼地扶起那车夫,只见一道刀痕宛如鲜红的月牙儿般深深嵌在那车夫的脖子上,巧巧把那颈侧的大血管割断,血如喷泉飞溅出来,顿时喷了顾宇飞一头一脸。顾宇飞顾不得自己被喷溅的鲜血模糊了的双眼,紧紧把那车夫搂在怀中,使命按住那道刀口,心中如锥扎般巨痛。这是一道无法救治的伤口,自己所做的一切,仅能延缓伤者死亡的时间而已,甚至只是在延长伤者的痛苦。
车夫黯淡无神的眼光终于凝在顾宇飞脸上,失血的嘴唇嗫嚅着,努力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妖……杀……”
温热的鲜血渐渐变冷,渐渐凝固,把顾宇飞的手指与那道刀口凝在了一起,四周的吵闹喧嚣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可仍然清晰地钻进顾宇飞耳中:
“什么 *** 刑部第一高手,连杀手一招都没挡住!”
“萧大人的死全是这密捕的责任,跟咱们没多大干系!”
“这杀手刑部追捕了快三年,连根毛都没逮到,真不知这帮密捕是干什么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