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越想越生气,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几案。
“师弟突破这件事我知道,我还恭喜过他。”奚玉岚怔愣,“但却不知沈大夫的医嘱……”
奚玉棠诧异地看了一眼兄长,见他也是一副万万没想到的吃惊模样,心下烦躁,加上晕船,胸口闷得厉害,支着头不住地揉眉心,“现在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能醒?”
“三日后施针,再看情况。”沈七道。
“知道了……”她疲惫地开口,“辛苦你守着他,等他醒来,着人来说一声,我跟他谈谈。哥,我们先走。”
奚玉岚知道她有话要说,叹了口气,起身半蹲着弯下腰,“哥哥背你,脸都没血色了,不要勉强。”
奚玉棠怔了怔,动了动唇,没说什么,却乖乖爬上了自家兄长宽阔却有些削瘦的后背。
两人一路往外走,奚玉棠闭着眼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道,“哥,肃兮学的武功跟你一样吗?”
“不一样。”奚玉棠走得稳健,尽量不颠簸到身上人,“师父当年救下师弟之后,曾说他的病有一线生机,想有足够的时间找到素九针诀,首先要让自己强大并活下来。师父教他的功法似乎有一定续命的功效,不然你以为他如何能活到现在?”
“那为何会昏迷?”
“唔……大约是他太过急切了些吧。”
“怎讲?”
奚玉岚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怎么说呢,肃兮的功法虽有一定续命之能,但他的病天长日久地积累而得不到彻底医治,自然会越来越严重,沈七医术享誉天下,也不过能为他拖延一二。如今身体负担日渐加重,他每突破一层,就要给身体一个适应的过程,等适应好了,寿命自然相应再长一些。说白了,其实就是功法和病魔之间的拉锯战,你强一分我便弱一分,但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反之,都必然要有一个镇压和反扑的厮杀过程。肃兮他并没有等这个厮杀结束,便又突破了。”
“……”奚玉棠艰难地消化着这一番话,好一会才道,“我记得刚到京城没多久,有一次我和卫寒大打出手,越肃兮一招就分开了我们,那时他应该刚突破?”
“嗯。”银发青年应了一声,“如果不是沈大夫方才的说明,我也猜不到这些。肃兮距离上次突破也不过月余,身体吃不消,昏迷便也解释得通了。”
……
一路将人背到了花厅,奚玉岚把人放下来,见自家妹妹仍旧一脸沉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棠棠,如果说……我们找不到素九针诀下半部,该当如何?”
奚玉棠缓慢地回过神,“找不到?”
素九针决下半部她势在必得,从未想过找不到这个可能。除了越清风的病以外,眼前这个人,她并没有忘记,虽然双腿已恢复正常,连带武功也回来了大半,但当初沈七曾言,他是被人废过武功并生生折磨过很长时间的,能恢复到现在这等程度已是奇迹。想要彻底不落病根,彻底让奚玉岚的武功恢复如初甚至更进一步,或许素九针决下半部里能找到她需要的法子。
况且……
太初心法……
“不会有这种可能性,素九迟早是我的。”她摇了摇头。
她说得漫不经心,却坚定如铁,好似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承诺,无论大小,都必然有兑现的一天。
这是实力使然,也是性格使然。
奚玉岚欣慰地笑了起来,“好,我奚家人就该这样,妹妹和父亲果然越来越像了。”
奚玉棠没好气地扫他一眼,闭眼不再开口。
……
时间缓缓过去十日,腊月底,大船停靠杭州港。
越清风于两日前刚刚醒来,但清醒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昏迷了过去,这中间只来得及吃些米粥,连话都没说一句。奚玉棠实在担忧,下了船,便决定先回烟雨台。
再怎么样,作为玄天教教主和听雨阁阁主,奚家兄妹也不能带着昏迷的越家少主直接上门姑苏越家,开口就说‘我们想留在你家过年,但是不好意思你们少主晕着呢’这种话吧?
……会被打出来也不一定啊!
秋远斯年等人也赞成先回烟雨台,越清风的情况也实在不适合赶路,如今人已清醒过一次,照沈七所言,很快便能完全清醒过来。
到了烟雨台,安顿好众人,奚家兄妹便一前一后出门了。
前者去青山谷听雨阁,后者则悄悄出了城,朝离雪宫方向而去——她要趁着兄长和越清风都没空管她的时候,稍微地动动筋骨,做点杀人放火的事。
——快过年了,也给她的柳曼云姑姑送一份年礼,不是吗?
第84章 想杀你!
曲宁城,位于杭州的西北方向,背靠岭山,东面环水,南北往来的要道,繁华程度堪比杭州,若是走官道,一来一回不过三五日光景。
虽然今冬雪灾遍地,岭南受灾最为严重,然曲宁城却丝毫不受影响。临近年节,城内喧闹鼎沸,到处都洋溢着节日之气,人人脸上都带着真诚朴实的笑容。
作为受离雪宫庇护之地,曲宁城在享受护佑的同时也反馈给了这个全是女子的江湖门派高高在上的地位和丰饶富足的财富。
穷逼玄天教的穷逼教主快羡慕死了。
想想离雪宫那扎堆的灵动如水的美人儿,再想想江千彤大家闺秀般的教养,这是艰苦朴素能养出来的?穷养男富养女,女孩子就应该娇滴滴地富养着才行啊……哪像玄天那几乎找不出几个女子的纯爷们地界,连女子们都各个力大如牛敬恨不得让人她是条汉子,比起曲宁、杭州、金陵等地,简直是茹毛饮血!
……还好雪山上也没几个妹子,不然奚小教主要心疼死。若非打小就对离雪宫的宫主柳曼云有意见,两派交情相当于无,她都恨不得把迎秋和韶光拱手送进离雪宫里享福!
奚小教主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趁着黄昏时分天光昏暗,往城郊山上的离雪宫走去。
离雪离雪,曲宁城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
此次来离雪宫,她只带了薛阳一个人。曲宁城里只有一个江湖势力,被柳曼云把持得几乎是个铁桶,连官府都要敬上三分,其他门派别说堂口,就连发展产业都别想。所以两人轻车简从,没有帮手没有退路,干一票就跑也不怕无法收场。
冬季日短,天色很快暗下来。两人上山后便放开了手脚,没多久,灯火通明的离雪宫驻地便映入眼帘。奚玉棠无声地打了个手势,薛阳点点头,先一步绕到侧面,避过守卫成功潜入。奚玉棠耐心地窝在草丛里,直到听见手下放出的暗号,这才直起身,不缓不急地掸了掸衣袍,摸出面具戴好,正大光明地来到了大门口。
守卫的两个女弟子见一个高挑削瘦的玄衣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每走一步都仿佛缩地成寸,眨眼便到了近前,刚要开口呵斥,忽然目光落在那半张银白面具之上,眼瞳猛地一缩,惊诧地齐呼一声,“……玄天教主?!”
奚玉棠嘴角勾起一个摄人的弧度,低哑的声音在这夜色里越发勾人心魄,“去通报一声,就说本座前来拜访姑姑。”
她口中的姑姑是指谁,女弟子自然知晓,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当即运起轻功进去禀报,另一人则恭敬地行了一礼,柔柔道,“烦请奚教主稍等片刻。”
许是玄天教教主造访一事太过惊人,没过多久,以陆靖柔和江千彤打头,门内忽然涌出了一大帮人。奚玉棠端立于原地,嘴角带笑地望着前面两个满是震惊的妹子,心想,也许打架之前,可以先混顿饭吃?
“奚教主贸然到访,有失远迎,快请进!”陆靖柔洒脱地笑着行礼。
“有劳陆师妹。”奚玉棠彬彬有礼地点头。
她和柳曼云之间差着一个姑侄辈分,喊一声陆师妹也算得当。陆靖柔怔了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一双清澈的杏眼顿时笑成了月牙,“那小妹托大,便称奚教主一声师兄了。”
“理当如此。”
两人寒暄着往里走,江千彤总算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别扭地跟上队伍,见自家师姐被人三言两语收买,没好气地低声嘟囔,“满嘴花言巧语……快收了笑吧,假死了。”
在场均是身怀内力之人,一个个都听到了这话,不禁惊讶地望向江千彤。陆靖柔蹙眉低喝,“师妹,不得无礼,奚师兄是客人!”
客人个头啊!
他跟我们师父有仇啊师姐!!
江千彤反驳不得,憋得小脸通红,方才乍然见到奚玉棠的喜悦瞬间灰飞烟灭,满心满眼只剩下忿忿和担忧。他来干什么?是报仇吗?寻衅?可哪有这么正大光明只身一人来敌人家做客的?一会如果起了冲突怎么办?她,她该帮谁?
“无事。”奚玉棠对陆靖柔笑了笑,主动走到了江千彤身边,低声下气地顺毛,“还气着呢?”
“……你走开啦!”江千彤浑身不自在地推了他一把,“别说得我跟你很熟一般。”
“可我们是很熟啊。”奚玉棠丝毫不在意自己遭到冷遇,在前后左右的离雪宫弟子悄然注视下柔声道,“不气了好吗?我有给你带礼物。”说着,从袖中抽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了过去。
“……”
又不是小孩子,能见到礼物就什么都忘吗!有本事你收回你说要跟我敌对的话啊!
心中腹诽,江千彤却还是将小册子接了过去,翻开一看,第一眼便被奚玉棠那丑得跟狗爬一样的字冲击得直抽嘴角。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居然是他的剑法心得!
再大略一翻,后面还有他专为飞霜明心剑写下的个人感悟和练习之法,甚至还有他觉得可以改进之处!
“你……”江千彤怔然地看着眼前人。
“路上闲来无聊,稍微琢磨了一下,礼轻情意重,当是我赔礼,不嫌弃,好不好?”奚玉棠继续顺毛。
“……”
满肚子的话被这一句礼轻情意重砸得支离破碎,江千彤握着小册子的手狠狠一紧,彻底沉默下来。
这也算“礼轻”?玄天教主的习武心得,放眼整个江湖不知有多少人哭着抢着做梦都想要……可就这样随便送给自己,居然还嫌礼轻?
赔礼?他做错什么了需要赔礼?反倒是自己故意不想去面对他,还为了气他给韶光写信道别……这才是失礼吧。
“这种东西……以后还是莫要随便送人了。”好一会,江千彤闷声开口,却是将手中的小册子珍而重之地捋平拿好,小心翼翼收进了袖笼之中。
“也不是谁要我就给的啊。”奚玉棠说的漫不经心。
江千彤低低应了一声,再不说话。
周围的女弟子们将两人的互动收进眼底,心中同时感慨起来。原来奚教主是冲着千彤来的啊?这两人……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包括陆靖柔在内,所有人望向两人的目光渐渐暧昧,羡慕的同时,有些担忧,有些妒忌。都言玄天奚教主男女不忌,雪山养着一位神医当入幕之宾,之后还抢了凌霄阁少主的未婚妻,红粉知己遍天下,可怎么看这架势,好似对江师姐/师妹起了念头?千彤居然还已经和对方混熟了?
陆靖柔心中担忧自家师妹,无形间便对奚玉棠生出了不满,热情渐渐降温,心中仿佛有两个小人打架。走到正厅时,对师妹的维护之心最终还是打败了对奚师兄的钦佩和敬仰,脸上再无笑容。
“奚教主请。”她改了称呼,淡淡开口,“家师就在里面。”
奚玉棠也察觉到了她态度的转变,无所谓地笑了笑,跟着陆靖柔和江千彤进了大殿。
柳曼云正坐在主位上,目光平静,不带一丝温度地望着她。
“姑姑,别来无恙。”奚玉棠对上她的视线。
柳曼云没有立刻应声,而是深深打量着眼前人,目光在那张银白面具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再次抑制不住地想起一个高大而潇洒的身影,顿了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奚教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探望姑姑么?”奚玉棠笑了笑,倒是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地走到下首坐下,“临近年节,本座特意来给姑姑拜年。你我姑侄之间往日生分,我又常在雪山而不得见,前日梦中得见父亲,醒来时便觉应当来看望……侄儿思念姑姑了。”
两手空空来拜年?陆靖柔瞪大了眼睛。
这奚教主,给师妹备了礼,却没给师父备礼吗?!
父亲?奚之邈?
柳曼云罕见地失神,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待她再看向奚玉棠时,眼底的冷意似乎稍稍褪了几分,连带语气也柔了下来,“既然来了,便留下用膳吧。若无要紧事,住几日也可。”
奚玉棠心中冷笑,嘴上却带了一分惊喜,“姑姑有心了。”
陆靖柔着人摆宴,正厅里奚柳两人一来一往,气氛竟然出奇的好。奚玉棠拿梦到父亲为话头,一直在说奚之邈年轻时的轶事,大约是勾起了回忆,柳曼云自己都未察觉自己正在温柔地笑着,说到兴起处还多说了几句。奚玉棠当即便缠着她讲和奚之邈结拜兄妹之事,听着两人结伴行走江湖之事,眼底的笑容越发明显。
她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唐芷嫣,也不曾说到奚唐两人的一双儿女,两人如同一对正常的姑侄,一个亲切,一个有礼,使得将这一幕收进眼底的江千彤整个人都高度紧张,站立不安,不知不觉手心里冷汗一片。
她了解奚玉棠,见过他的真面目,也见识过他的狠戾果敢,甚至半点不敢忘记京城时两人之间的那场推心置腹。如今他和师父越是亲密,她心中越是惊惧——那银白面具后的眼神分明越来越冷,那笑分明带着刺眼的嘲讽和凉意,为什么师父看不出来?
他到底为何而来?
真要当着她的面,对师父动手吗?
要不要提醒师父小心他……
离雪宫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奚玉棠吃得很开心,席间也不忘和柳曼云拉近关系。柳曼云说多了往事,心中对故人的缅怀更甚,对着丰盛的宴席和与那人同一个姓氏的义子,并无多少胃口。江千彤和陆靖柔也是各有心事,算下来,倒只有奚玉棠没心没肺般吃了个爽。
饭后,几人散步回到正厅,路上时,有人和奚玉棠擦肩而过,袖里便多了件东西。来到正厅,奚玉棠将多出来的玉盒取出,望着柳曼云言笑晏晏,“姑姑知我雪山贫瘠,奉上薄礼,莫要见笑。”
陆靖柔的脸色这才有些好转,接过玉盒递给家师,后者打开看了一眼,目光顿时一凝,啪地一声,玉盒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摔了出来。柳曼云几乎失态地从主位上起身,眼神凛冽地望向下首之人,“这东西你哪来的?!”
江千彤下意识朝地上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白玉夕颜花簪!
这东西……这东西不是在她那里吗?!怎么会在奚玉棠手里?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奚玉棠挑了挑眉,不避不闪地迎向柳曼云,“姑姑不喜欢?这是我在父亲书房里找到的,和一副女子画像放在一起,那画像上的人正是姑姑。只可惜画像已毁,这簪子却侥幸保存完好。”
柳曼云眼底的杀意转换成震惊,“……他有我的画像?”
奚玉棠心中冷笑,面上却温柔地点了点头。
柳曼云震惊地倒退了一步,良久都没能开口。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挥了挥手,厅中弟子尽数退下,唯有江千彤,双脚仿佛黏在了原地,无论陆靖柔怎么拉都拉不动,发现师父并未在意,只好心中微叹,放开师妹,自己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剩下三人。
许久,柳曼云重新看向奚玉棠,目光已不复方才的震惊和迷茫,犀利如刀像是要将她看穿,“这簪子,真是在他书房寻到的?”
奚玉棠轻笑着起身,朗然开口,“不然姑姑觉得应该在哪里?”
话音落,她忽然一甩袖风,正厅大门倏然关上,接着,一个小小的铁质腰牌突然袭向柳曼云,后者眼疾手快地接下,定睛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那铁牌上深深镌刻的‘十三’二字,几乎要刺痛她的眼睛。
“看来姑姑认得此物。”奚玉棠缓缓敛笑,声音在这空旷的正厅里越发显得低哑而危险,“那不知姑姑可认得孟十三?”
柳曼云倏然瞪向她。
“真认识啊……”奚玉棠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办,本座把他杀了,如今坟头草都快有一人高,姑姑不会怪我吧?不过也是奇怪,那孟十三临死前还在念着姑姑的名字,死死攥着这簪,不知道的还以为和姑姑鹣鲽情深,姑姑和听雨阁的王牌杀手有什么交情?难道也是姑姑的义兄?”
冲天的杀气从柳曼云周身迸然爆发,她死死盯着眼前人,胸腔剧烈地起伏,“奚玉棠,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杀你!
奚玉棠嘲讽地扫了她一眼,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突然转向脸色煞白的江千彤,柔声道,“千彤乖,出去等着。”
江千彤疯狂地摇头,“不行,不行,师父,那簪子是我……”
“千彤!”奚小教主蓦然冷下声音。
江千彤被她突如其来的杀气压得失声,喉咙仿佛被人死死扼住,瞪大了眼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望向奚玉棠的眼底溢满请求。
奚玉棠叹了一声,银针定穴,封了她的身形和哑穴,
紧了紧手指,别过眼不再看她,突然危机感逼近眼前,奚玉棠整个人忽然一闪,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柳曼云突然出手的致命一剑。下一秒,不知何时缠在对方剑身上的红线倏然绷紧,砰地一下,生生将她手中的剑震裂两截!
柳曼云震惊后撤,反手抽出江千彤的佩剑,真气灌注之下,再次斩了出去!
一动不动扎根般看着她逼近自己,奚玉棠嘴角勾起一抹讽意,腰身如折断般猛地向后一躺,银色面具贴着柳曼云的剑气大幅度划动一圈,接着用力一踏,瞬间出手,三股红线连着令人胆寒的银针倏地袭向对方。两人在这大厅里你来我往,看出奚玉棠并未对她下死手,柳曼云更是招招紧逼,势要趁机置此人于死地。
整个大厅如狂风过境,百余招后,柳曼云挥剑拨开银针,却又被红线缠住,大喝一声,身形猛退,剑身波浪般颤抖起来,每一震都能伴随着红线寸寸落地。
奚玉棠站在原地,操控着红线将人逼至主位阶前,见她退无可退,这才身形一动,眨眼间便到了柳曼云面前,不经意间卖了个破绽,被对方一眼抓住,薄剑一抖便刺了过来。不躲不避地空手接住剑身,奚玉棠在柳曼云惊诧的目光下猛地用力往回一拉,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下一秒,她轻飘飘抬手。
轰地一声,柳曼云被扼紧咽喉,狠狠摁向地面,力道之大,地面上甚至被两人的真气砸出了龟裂般的深坑!
“咳——”一口淤血喷洒而出,溅在了奚玉棠脸上。
手中剑脱手,柳曼云痛苦地抬手狠抓眼前人,可不知哪来的红线倏地缠在了她两手之上,只听笃笃两声,银针深陷梁柱,竟然将柳曼云两只手臂以最大幅度吊撑在了两侧!
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人,奚玉棠保持着一手扼住她咽喉的动作,另一手揭开面具,露出了那张集合了奚之邈和唐芷嫣所有优点的脸。她的下颌和脸侧还沾着血,看起来妖异无比,那双能让人迷失心神的古井深眸直直望进柳曼云的眼眸深处,仿佛要将她扒皮削骨,赤裸裸地看尽所有阴谋和黑暗。
嘴角带笑地望着眼前人,看着对方因为她这张脸而猛地倒吸凉气惊骇失神,奚玉棠心中不可抑制地涌起澎湃的快感。
“姑姑,别来无恙。”她轻笑着开口。
还是那句话,可听在柳曼云耳里,却仿佛死神降临。
第85章 决裂
当奚玉棠揭开面具,柳曼云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凉了下来,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血色尽褪,望着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放生尖叫,“你是谁?!”
“我是谁?”奚玉棠脸上笑容极尽灿烂,却丝毫不达眼底,“我是奚玉棠,玄天教主,十六年前侥幸没死的奚之邈唐芷嫣之子,小时候姑姑见过我的,莫不是忘了?”
柳曼云倏然缩紧了瞳孔,“是你?!不,不可能,他明明叫奚玉岚!奚玉棠……奚玉棠……你,你是?”
“没错,就是姑姑猜到的。”奚玉棠扼住她喉咙的手指蓦然收紧,听见她痛苦地呜咽声,再次笑了出来,“姑姑好像很惊讶见到我……我猜猜看,你是不是在心里大骂孟十三没用?多年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十六年前玄天剧变,一个听雨阁的杀手会参与其中,其实是姑姑授意的吧?”
望着柳曼云涨得紫红的脸,她忍不住掐得更死,“我爹娘刚死,玄天教就被血洗,我搞不懂,紫薇楼和玄天有什么仇,还有,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你又在中间做了什么?姑姑告诉我怎么样?”
“咳……”柳曼云艰难地咳了一声,苟延残喘像个破旧的风箱,脸色渐渐从紫红变为青白,就连眼珠子都开始翻白,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身体极重,重得像要深深陷进这青砖坑。
这是死亡的前兆。
突然间,奚玉棠松开了手。汹涌的空气争先恐后地冲进她的喉咙,柳曼云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涕泪横流,发髻蓬乱,灰尘和着血黏在脸上,污浊不堪。往日高高在上的柳宫主如今看起来,仿佛丧家之犬。
抬起一脚踹在她胸口,柳曼云哇地又一口血吐出,咳嗽蓦然停止,再抬头,气已顺。她狼狈地半坐起身,双臂被红线拉扯,手腕衔接处血迹斑斑,想用真气挣脱,却发现奚玉棠方才那一脚已封住她的气穴,如今竟是半点真气都提不出来。
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张令人痛恨的脸,柳曼云放声大呼,企图让陆靖柔带人进来。可无论怎么喊,门外竟然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
事实上,整个离雪宫上上下下,所有弟子都被薛阳以药物放倒,唯一一个陆靖柔也被打晕扔在正厅门口,又怎会有人救援?
奚玉棠慢条斯理地掏出干净帕子擦掉脸上的血迹,随即嫌弃地扔在地上,轻笑着对上柳曼云,“姑姑别喊了,省些力气聊聊天。本座今日来,并不是来翻旧账的,毕竟人已死,再追究也不会活过来……我们来聊聊卓正阳如何?”
她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透过柳曼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传进耳里。听见紫薇楼三字,柳曼云蓦然停了下来,惊恐地对上她的视线,“什么,什么卓正阳,我不知道,放开我!”
“啧……”奚玉棠咂嘴,“上一个这样说的人叫桑念,或许应该叫唐念,姑姑可识得?”
柳曼云依旧死死瞪着她,可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却还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奚玉棠不紧不慢道,“桑念是唐家人,也是紫薇楼弟子。嘴硬,但被用了刑以后说了不少事,姑姑你猜她有没有提到你?不过可惜,她最后还是没受住刑,死了以后被我家司离……哦不,现在该叫太子殿下了,被太子殿下扔在了乱坟岗喂狗。姑姑不要学她,我们坐下来聊天不好吗?这里可是离雪宫正殿,我也不好在这里对您怎么样不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柳曼云彻底冷静下来,这么短的时间便恢复理智,也不愧是一派掌门,“我不认识什么桑念,奚玉棠,你也别想套我话,我说了不知就是不知,你找错人了!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吧。”奚玉棠犹豫了一下,像是被她说动,叹了一声,屈起手指突然凌空弹向绑在柱子和柳曼云手腕之间的红线上。
下一秒,随着柳曼云惨烈的痛呼声,不远处江千彤蓦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断我手筋?!”
“不过是左手而已,姑姑不是惯常用右手持剑么?”奚玉棠随手拉了张椅子在对面坐下,懒洋洋地望着她,“姑姑为何不愿说实话?本座只想知道你和紫薇楼什么关系而已。若是姑姑想不起来,侄儿帮你捋一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