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寒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目不斜视,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该文题了呢。”谢婉一直关注着台上的情况,见奚玉棠接过了摊主递来的一张纸,立刻猜到了闯关的进程,“不知玄公子能否应付……”
……肯定应付不了。
越清风抽着嘴角看着台上人拿着那张写了题的纸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走来,心中一阵无语。
“摊主允许我找外援。”奚玉棠走到他面前,毫无愧疚地将题目塞了过去。
谢婉见奚玉棠走近,紧张得挺直了脊背,一直等越清风接过了题目,才红着脸开口,“玄公子,好久不见。”
奚玉棠早就看见了这几个人,此时却又装作后知后觉,眸中略带惊讶地对上谢婉,“谢姑娘?”
“嗯……好巧。”谢婉羞涩地低头,“这是缘分呢。”
“的确有缘。”奚玉棠垂眸看她,“能在这里见到谢姑娘,玄某着实心喜。”
谢婉脸颊酡红地点了点头,偷偷抬眼,却恰好对上奚玉棠柔中带笑的目光,顿时眼神一滞,迷蒙地忘了低头。
“答案是‘圆’字。”越清风声音清越地开口,打断了某人故意撩妹的举动。
奚玉棠扫他一眼,接过纸转身朝摊主走去,从头至尾没有施舍一个眼神给五皇子和卫寒两人,对面相逢仿佛全然不识。
三道文题,来来回回全部由越清风搞定,当终于接过摊主递来的琉璃莲花灯时,奚玉棠脸上简直要笑出花来。在众目睽睽下,她闲庭信步地提着灯走到几人面前,当着谢婉、五皇子和卫寒的面,将琉璃莲花灯递向了越清风。
“送你。”她开口,“可高兴?”
三人:“……”
围观群众:“……”
越清风镇定地接过花灯,牵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嗯。”
谢婉震惊得小脸都褪了红,目光不停地在奚玉棠和越清风之间转圈,几乎是尖叫般地开口,“玄公子你送花灯给我表哥?!!”
奚玉棠挑眉,“不行吗?”
当然不行!!
谢婉被震得说不出话,“玄公子不知送花灯的含义?!”
“不知。”奚玉棠白目。
“……”
司煜和卫寒也被震得不轻,惊讶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谢婉白着脸看向越清风,“……赢来的花灯要送给心仪之人,若是对方收下,就,就表示接受送灯之人的心意……表哥你,也不知这含义吗?”
“我知道。”越清风斜了她一眼。
谢婉:“……”
……等会,他刚才说什么?
怎么刚才一瞬间她好像失聪了???
谢姑娘后知后觉,如遭雷劈,小脸瞬间煞白,好一会才找回理智,见奚玉棠只是微微有些惊讶,很快便又恢复正常,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她大声哭了出来,捂着脸转身飞跑而去。
司煜也惊呆了,盯着眼前越清风无比平静的脸,又忍不住看了看同样一脸平静的奚玉棠,深吸一口气,尴尬地咧了咧嘴,“哈,哈哈……原来越少主……”
……是个断袖……
……太毁三观了啊!!!
越清风丝毫不管自己一句话闹出了多大的动静,见周围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蹙了蹙眉,看向奚玉棠,“走吧,时候不早了。”
说着,轻轻向五皇子施了个礼。
奚玉棠被周围的目光看得如坐针毡,表面一点不显,实则已经在心里将越清风骂了个狗血喷头,墨发掩盖下,耳朵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听到他的话,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刚要抬步,就见越清风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不容拒绝地拉着人转身离开。
奚小教主:“……”
五皇子:“……”
卫寒:“……”
人群不知不觉如退潮般给两人让出了一条路,越清风堂而皇之地牵着人离去,奚玉棠默默咬牙挣脱,结果却被扣得更紧,干脆用上内力,谁知越某人居然也不要脸地跟她拼起了内力!
两人表面上不显,实则私底下已是斗了个不可开交。
“越肃兮!”奚玉棠咬牙切齿,“你把灯还给我!”
“不给。”越清风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玄武大街尽头走去,“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
“……你明明知道那什么含义!”
“所以才更不会给你。”
“……”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卫寒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接着又转为心惊,心下忽然有了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猜测,惊得他几乎变了脸色。
一旁的司煜还在感概着没想到越少主是断袖云云,刚要跟好友分享一下八卦,便见卫寒脚下生风般朝那两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可奚玉棠和越清风早就走了。
偌大的玄武大街,花灯四溢,人山人海,卫寒站在街心中央举目四望,再没找到熟悉的人影。
而另一边,奚玉棠被人一路轻功拉到了护城河边,刚站定,便见越清风眸中带笑地望着她,“等我一下。”
话音落,他走向岸边一个算命的摊子,扔了块碎银,招呼奚玉棠过来抽了一纸签,而后将花灯放进了河里。
“签文。”越清风看她。
奚玉棠一脸疑惑地将签文递过去,“做什么?”
“先抽签,再许愿,之后将签文放进灯里,习俗。”越清风指着河里漂浮的琉璃灯,催促她,“快点。”
奚玉棠古怪地看他一眼,拗不过,索性闭上眼许了个愿。
而越清风则悄然打开了手中的签文,扫了一眼,目光微凝,五指用力,将签文不动声色地握在了掌心。
奚玉棠睁开眼,“签上说什么?”
“旌旗雷震,所向披靡。”越清风笑吟吟道。
“倒还不错。”
“嗯。”
“给我看一眼。”
“看了就不灵了,我扔进了花灯里。”
“……”
眨了眨眼,奚玉棠顺着越清风所指的方向望去,飘入河中央的琉璃灯火光大盛,霎是好看。
“真好。”她忍不住感慨。
越清风脑中闪过那一行字,笑了笑,掌心发力,一缕灰沙悄然落在了脚边,已看不出任何踪迹。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行路难,渺渺万重澜。】
大约说了她也不会懂吧……
维达:断你妹的袖哦!
作者:啧,清者自清。
维达:……
第73章 夜探皇宫,激战!
子时三刻,皇宫朱雀门换防。
灯会早就散去,行人渐渐稀少,同奚玉岚会和后,几人再次确定了一番路线和接应对策,接着分头行动。越家暗卫和奚玉岚全部埋伏在宫墙之外的约定地点,奚玉棠和越清风则趁换防之前,按照奚玉岚标出的地图找到巡逻死角,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地朝内廷勤政殿摸去。
勤政殿是皇帝办公大殿,今日初一,延平帝宿于皇后寝宫,勤政殿内空无一人。
皇宫内卫众多,奚玉棠和越清风一路有惊无险,用时极短,来到勤政殿上方时,换防还未结束。
朔月之夜,星光暗淡。他们运气极好,天公开眼,竟在此时起了风。两人安静地趴在宫殿房顶上,冷风将宫灯吹得剧烈摇曳,烛火明明灭灭,暗影之下,竟无一人发现房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皇宫内院的水极深,奚越二人不欲挑战司氏底蕴,谨慎之至,此时此刻,不仅不敢耳语,甚至连传音入密都舍弃不用,只能靠手势来确定下一步计划。
他们在等。
等一个机会。
风渐大,换防进入尾声,越清风无声地打了个手势,奚玉棠点点头,在宫灯即将熄灭的最弱时刻,两人同时骤然出手,一个将瓦片打穿一指小孔,另一个则飞身而下,倒挂房檐阴影之中,动作之快,甚至没能引起风的流动。
留在房顶的越清风飞快地透过房顶小孔扫视了一遍殿内,确定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后,翻身而下,同时抬手轻轻一挥,一颗小石子悄然出手。
——啪地一声轻响,从远处角落处传来。
“什么人?”侍卫们飞奔而出。
奚玉棠看准机会,两根银针脱手而出,悄无声息地地穿透甲胄缝隙,成功扎在了守在殿门口的两个卫兵脖颈之中。
银针定穴,沈家绝技,感谢沈小美。
下一秒,狂风忽然呼啸,两道人影贴着墙壁缩地成寸地绕过被定身的内卫来到门口,眨眼间同时推门入内。若是有人盯着门一直看,也不过只能瞧见眼前一闪,这两人甚至没有给人留下看清门开的机会。
不一会,内卫们没有发现异常,只好各自归位,将那一声轻响归于了风吹动小石子撞上墙壁的声音。
而摸进了勤政殿的两人,已经开始翻找起了他们的目标,一人在左,一人往右,速度极快。
殿内光线极暗,黑暗之中,奚玉棠和越清风尽管夜视极好,没有光源的情况下也只能看个大概。两人迅速将整个勤政殿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太初心经下部,只好开始新一轮的探查。
一连三遍,不放过各个角落,朝中机密看了一大堆,暗格也找到了三处,却依然没有太初心经的踪影。奚玉棠与越清风会合后,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答案,不禁隐隐有些失望。
“不在这里。”她无声地动着嘴型,“撤?”
越清风摇头,“最后一遍。”
奚玉棠点点头,刚要回头重新翻查,却忽然被身边人勾住了手。诧异地回头,越清风一言不发地指了指书架,示意她跟自己走。
两人来到书架前,越清风抬手轻轻取下一卷放在最上面的卷轴,无声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已经泛黄的画。画上是一名身着妃色长裙的女子,未出阁的装扮,眉眼细致,身段窈窕,笑颜如花地站在梅树之下,周围白雪皑皑,天地间一片素白。她半侧着身子,遥遥回头望来,倾城倾国,恍然如真。
这绝不是出自宫廷画师之手的肖像画,而更像是谁的用心之作。
奚玉棠在看到画的第一眼,整个人便微微一怔,只因画上这个女子,和司离长得太像了,几乎一个模子刻印出来一般!
她的司离,小小年纪便极为俊俏,如若真和她猜测的一般,画中女子和司离有着极为密切的血缘联系的话,可想而知,当司离长大后,会有一张多么令人惊艳的脸。
她呆呆地看着画,不敢置信延平帝的勤政殿里居然会有这样一张美人图,深想一下,简直细思恐极!
突然,门口传来些许声响,越清风瞬间将画收起放好,对奚玉棠使了个眼色,两人如何来便如何走,临走时,奚玉棠随手取下了守卫后颈的两根银针,而后借着呼啸的狂风,瞬间消失了身影。
两人一前一后急速远离着勤政殿,好一会才在御花园的某一处停了下来。
“怎么办?我们似乎要无功而返了。”奚玉棠轻声开口。
越清风曾言,是司氏之人拿走了太初心法,并最后落在了延平帝手里。既然如此,顺着符合逻辑的思维往下想,勤政殿是最应该放置心法的地方。因为这里大部分时间只有皇帝一人居住,若论整个皇宫里哪处最为安全,必然是勤政殿。
可没想到,勤政殿里居然没有。
越清风沉默不语,良久才抬眸看向眼前人,“你知那画中人是谁么?”
奚玉棠怔了怔,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知道?”
“嗯……”越清风眸中神色复杂难解,踌躇了一下才道,“那是已死的前皇后,九年前因犯错被打入冷宫,我未生病之前,宫宴上曾见过她。据说……前皇后是因谋杀太子才获罪的。”
九年前……谋杀太子……
司离他被捡回雪山到现在,整整九年……
奚玉棠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越清风看懂了她眼底的震惊,轻轻摇头阻止她将猜测说出口。
听话地咽下到嘴边的话,奚玉棠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涩然道,“所以你觉得……我们该走一趟冷宫?”
对面人颔首。
默默压下心底的震惊,奚玉棠长呼一口气,“走吧。”
偌大的皇宫里,冷宫好几处,其他均修缮完好,唯独一座宫殿年久失修,杂草横生,所有人轻易不得靠近,就连门也被锁链紧缚,是整个皇宫的禁地之一。
他们几乎同时选定了这座寝殿,二话不说循着脑内地图一路寻了过去。
到达冷宫后,搜寻工作再次展开。这一次,没有了被人发现的后顾之忧,两人翻得极为彻底,恨不得挖地三尺。
终于,在院内一株孤零零的梅花树下,奚玉棠翻出了一个密封极好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龙纹玉佩,一束红线饶匝长发,一个雕纹玉镯,以及一方刺绣锦帕。
面对这几样东西,奚玉棠面不改色地当着越清风的面,将那一方锦帕拿起来看了看,而后若无其事地收进了怀里,接着又拿走了玉镯,最后将剩下的东西重新埋了起来,盖上旧土,抹去痕迹。
做完一切,她抬头对上身边人,“多谢。”
越清风摇头,没有多问她为何要拿那两样东西,反正从神色看,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已经达到了。
那么也就是说,太初心经就藏在那其中一个里了?
倒是巧妙。
“接下来去找素九。”奚玉棠道。
“嗯。”越清风轻轻一笑,“去上书房和太医院看看。”
……
也许是他们的好运气已经用完,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跑遍了上书房、太医院、太极殿等数个可能会放置素九针决的地方,均空手而归。
奚玉棠脸色不好看,心里也不好受,可身边的越清风却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找到素九针诀,看得她又难受又怒其不争。
“苦着脸干什么?”
御花园假山之后,越清风好笑地捧起了奚玉棠冰凉的脸颊,“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么多年过去,我不一样熬过来了?”
奚玉棠紧紧抿着嘴,不愿接他这话。
轻叹一声,他忽然凑近,轻声开口,“你再这样,我就吻你了。”
“……”
倏然捂嘴后退,直到拉开距离到安全范围,奚小教主怒视眼前人,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正经点!”
……他很正经好不好。
越清风光风霁月地眨了眨眼。
两人此时已经距离他们的最后一站极近。那里是东宫,是奚玉岚特意标注的卓正阳所在之处。
“分头行动?”奚玉棠看向越清风,“你走一趟五皇子母妃那里,再找找东西,顺便帮我看看小美,我去去就来。”
越清风想都没想地拒绝,“你去皇贵妃那里,我毕竟是男子,不便在后宫走动。”
“……让你去找东西,不是让你去勾搭后宫的女人,有什么不便的?”奚玉棠蹙眉,“快点,我们时间不多。”
越少主不为所动。
低低啧了一声,奚玉棠妥协,“算了,一起吧。”
话音刚落,对面人顿时露出了笑容。
穿过御花园,两人一路来到整个皇宫里除了太极、勤政两殿以外最尊贵的地方。东宫向来是太子居所,然而延平帝自从上一任太子小小年纪便身死后,多年来一直未再立储,既然没有太子,这东宫便也成为了无主之殿。卓正阳藏在这里,倒也胆大,可以说是令人匪夷所思,又巧妙至极。
时间缓缓走过丑时三刻,距离他们俩逛司氏皇宫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
东宫的守卫相对来说要比勤政殿松散得多,毕竟是个无主之殿。从上次的主子离世到现在快十年的时间,东宫仿佛被延平帝刻意遗忘一般。世人多趋炎附势,如今呼声最高的是五皇子司煜,东宫这个另一种层面上的冷宫,除了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这个使命以外,几乎成了个空壳子。
奚越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成功,搜了一遍东宫正殿后一无所得,便继续往里搜寻。没多久,他们在寝宫的一侧墙壁上发现了暗门,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推开了暗门。
入眼的是一段通向地下的极长阶梯。
越清风从怀里抽出火折子点燃,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阶梯蜿蜒盘旋,长而沉默,黑暗之中,就像一个蛰伏的巨兽身躯,无声地诉说着它的神秘和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霍然开朗,灯火通明,竟是一个地下宫殿一般的存在。越清风熄了火折子,两人看似淡然实则谨慎地往里走,很快便遇到了第一拨守卫。
不想惊动,两人选择了绕道。
同是习武之人,奚玉棠明显发现地宫里的守卫要比上面皇城里的护卫们强得不知一星半点,若说禁军护卫是普通人,那么这些地宫里的守卫则各个身怀武功内力,虽然人数不多,却完全有能力将这里围城铁桶。守卫们身着统一的淡紫色装束,腰间挂着身份玉牌,那玉牌,奚玉棠化成灰都认识。
紫薇楼。
卓正阳的确在这里。
打了个手势,奚玉棠和越清风在下一个岔路口分头行动。
这里的地形复杂多变,迷宫一般,奚玉棠认定了一个方向往前走,一路上有惊无险地避着人,直到快逝去耐心时,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寝殿前。悄无声息地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气温比外面冷了许多,扑面而来的凉气令她整个人牙齿发颤,衣服遮盖下的皮肤瞬间汗毛竖起。
这个寝殿的古怪,让奚玉棠本能地提高了警惕。她环视一周,发现这里空荡得厉害,但基本的几样家具告诉她,这里是有人居住的。目光定在远处巨大的绣山水屏风上,屏风不高,极宽,将寝殿几乎横切般一分为二,上面的山水景色很陌生,她瞧不出是哪里。
奚玉棠屏气凝神,绕过屏风来到后殿,空气中的冷意更甚,好似掉进了冰窟之中,冻得她呼吸都变得困难,四肢也有些僵硬,只能不停运转内力才能保证行动自如。
她敏锐地发现自己脚下的地板都铺上了冰霜,心中更加讶异,未免留下脚印,只好当了一回梁上君子,倒挂在屋顶,飞檐走壁般迅速向寝殿更深处走去。
随着周围越来越冷,奚玉棠终于见到了导致气温如此下降的罪魁祸首——一个巨大的寒冰玉池!
这个寒冰玉池比越清风的暖玉床大了两到三倍,上面白雾渺渺,逼人的寒气升腾而起,寻常人稍稍靠近半分都能冻伤,饶是奚玉棠内功深厚,也只敢停在就近的地方,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去硬抗那些寒气。
她飞身而下,落在结着薄薄冰层的地面上,踏水无痕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冰面分毫未裂,脚下生风般瞬间接近寒池。
来到跟前,隐约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发现池里居然有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要怎么形容呢?
或者已经不能用【人】来描述眼前之人,奚玉棠搜肠刮肚,只找出一个词,怪物。
眼前的怪物,四肢萎缩,明明是打坐的姿势,双腿却已溃烂扭曲,一双胳膊也是皮包骨头如骷髅一般,黑白掺杂的发凌乱不堪,好似曾被血浸透,如今已结成了块。他佝偻着后背,那张脸,或许已不能用脸来形容,只能说是一张面皮,上面大片大片烫伤一般的伤痕令五官都变了形,半张脸血肉模糊半耷拉着,另外半张脸扭曲不堪。
奚玉棠仿佛见到了一个正在走向死亡、最终会化成一滩烂肉的人。
她惊呆了。
仿佛察觉到了有人接近,寒池中的怪物突兀地睁开了眼。
那几乎已经黏连的眼皮在掀起的刹那,冲天的杀气排山倒海般轰然爆发,奚玉棠几乎是措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半只掩藏在几缕灰白头发间的眼睛,浑浊的眼珠仿佛被血色蒙盖,令她看不真切,却又从骨子里渗出极度危险之感。
那只眼睛猛然一睁,凌厉至极的杀意和血红的眼白令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了两步!
仿佛约好了一般,两人同时出手,一个站在池外,一个坐卧在寒池之内,就在这空旷的寝宫后殿里,两道雄浑的内力砰然相撞,犹如两对互不相容的气流,骤然接触,便轰隆一声炸裂开来!
无形的内力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波,宛若一道道涟漪,以脚下的寝宫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散去,瞬间便笼罩了大半个地宫!
脚下的碎冰寸寸破裂,奚玉棠连连后退抵挡冲击,终于在退至寝宫门口时,猛地一用力咬破舌尖,激出一口精血,生生将脚下石板踩出一个深坑,成功制止了身体的后退。
“——死!!”
寒池中的怪物发出了一声怒吼,那声音,仿佛是多年不曾开口说过话,已丧失了说话能力之人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呐喊,包含着极为雄浑且暴躁的内力,震得奚玉棠耳膜生疼,整个人气血翻涌,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下一秒,怪物的攻击呼啸而至,没有兵器,只有无形的内力,却仿佛从天而降的牢笼一般迅速笼罩她的全身,丝严合缝,找不出丝毫生路!
拼了!
奚玉棠指尖突然出现数根连着红线的银针,在即将遭遇灭顶危机的瞬间,所有银针齐齐出手,所有力集于一点,携着全身的内力,直指牢笼一处!
只听噗地一声轻响,牢笼宛如被针扎破的气球,倏然破裂一个小洞,须臾间,笃笃笃连环之声响起,奚玉棠握紧手中的红线,猛地一扯,荡秋千一般倏然拔高身体,整个人借力荡出了牢笼!
刚落地,红线便再也支撑不住,寸寸断裂成灰。
像是被巨石碾压过全身,奚玉棠恍惚以为自己遭受了一场凌迟般的剧痛,大脑空白一片,但眨眼间便清醒过来,长剑出鞘,二话不说对准寒池中央一剑破空劈斩而出!
对方再次抬手,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地接下了攻击,鸡爪般扭曲的手用力一挥,身后墙壁上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
寒池上方的袅袅寒气仿佛被狂风吹散,怪物的容貌落在奚玉棠眼中更为清晰,比之第一眼更加触目惊心,尤其是如今狂怒的状态,那只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好似要将人皮肤都灼得溃烂,杀意如刀,生生割得她全身都忍不住颤抖!
好强。
这个人……不,这个怪物太强了,她完全不是对手!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相交,接着,再次同时出手,奚玉棠持剑,对方空手,相隔数尺的距离,就这样动静极大地打了起来。那人对她毫不留手,甚至不奇怪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所以他就把她变成死人!
奚玉棠确信,如果不是他此时因不明原因无法走出寒池,甚至无法移动,只能用一只胳膊,恐怕她现在已经死了!
整个地宫因为两人的战斗而从沉睡之中苏醒,无数脚步声传来,奚玉棠无暇顾及其他,虽知若被包饺子一定会死无全尸,但她全身心都被寒池中的老怪物所纠缠,竟找不到一丝机会脱身,只能眼睁睁等着自己被包围,心中焦急不堪,不知越清风有没有被自己牵连,现在是已经逃出去了还是也被发现了。
对方根本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只用一手便压制自己到现在,她逃不了,打不赢,分身乏术,只能希望越清风不要管自己,迅速离开此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千万不要也搅和进来!
她成长至今,大大小小生死之斗打过无数次,从没有一次这样力不从心过。
但奚玉棠之所以是奚玉棠,就是因为她生来反骨,悍不惧死,遇强则强,即便今日死在这里,也必然不会让那老怪物好过半分!
找不到逃离的机会,那就拼一场!她心中一横,将生死抛之脑后,借着再次被对方高出她数倍的强悍内力震飞出去的机会,一脚狠狠踏在墙壁上,长剑换至左手,死死咬牙,右手银针天女散花般洒下,手腕上的镯子机关一开,数枚暗器紧随其后,直指寒池中人!
暗器体积小,速度快,眨眼间便来到了老怪物面前,后者抬手一挥,所有暗器瞬间全数飞向天花板。然而还未等他将手臂放下,眼前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电光火石间,奚玉棠一跃而下,长剑携着开山劈石之势呼啸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