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一分,已是大家。
真羡慕。
奚玉棠默默感慨,想了想道,“裴无星走的是刚硬的路子,虽然使剑,但总觉剑不是他最擅长的武器。如果我是他,我大约会用刀。”
“据说卓正阳就是刀法大家。”身边人接话。
“那就应该是了。”奚玉棠眯着眼回想当日长街一战,有些遗憾自己不能和裴无星对上两招,从头到尾都在狼狈地躲避和逃窜。想到她那日无比狼狈的模样,心中郁气横生,不知不觉便深深握紧了拳头。
下一秒,一个微凉的手悄悄覆上了她的拳,对方手指修长,明明常年握剑,却也只在手上留下薄薄一层茧,皮肤光滑得比女子更甚,以掌包拳,竟轻易地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
“别恼。”越清风语带安慰,“等你伤好,再杀他不迟。到时我帮你。”
……不用你帮我也能杀!
她默默在心里反驳。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生气,被对方一根一根松开手指,奚玉棠只觉他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掌心被深深掐出的印子,像是轻羽拂过,痒痒的,令她心神都微微一颤。
“卫寒又是怎么回事?”身边人措不及防地又问了一句。
“嗯?”奚玉棠还没回过神,听到声音,下意识收手,却被对方快一步紧紧攥住了手指。试着挣了两下,无法挣脱,不禁蹙眉,“放手。”
“不放。”越清风似乎没意识到身边人愤怒的视线,也不看她,又问了一遍,“卫寒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奚玉棠没好气地回道。
“他那日为何会在?”
“……都说了我不知道!”你这副质问妻子出轨的语气怎么回事啊!
“你当日见了他?”越清风突然回头。
措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奚玉棠不知哪来的心虚,竟然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便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他约我望湘楼一叙。”
掌心被攥着的力道骤然一重,奚玉棠吃痛地蹙眉。
“不过后来我把他气走了……”鬼使神差地,她又多加了一句话。
对面人怔了怔,握着她手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语中带笑,“哦?”
……实在没好意思把跟奚玉岚说过的解释再说一遍,奚玉棠含糊地一语带过,不欲多说。
越清风深深看她一眼,没再追问。
其实他也看得出奚玉棠和卫寒没什么关系,但又不得不承认卫寒果然是个人物,能得堂堂玄天教主的欣赏之人放眼天下武林也没几个,他心里当然不舒服。尤其是长街那一日那小子看他的眼神,若非奚玉棠受伤,他都要忍不住向对方请教一二了。
那眼神……
“你们怎么回事?”奚玉棠不解,“怎么一个两个都问起卫寒了?”
越清风骤然回神,挑眉,“还有谁问了,师兄?”
“嗯。”奚玉棠点头,“他果然不妥么?我和奚玉岚讨论过,此人心思深沉,目的和立场不明,也不知是敌是友。”
当然是敌了!
越少主默默腹诽,嘴上道,“是有些不妥……以防万一,还是少些来往比较好。”
“我也这么想。”奚玉棠赞同。
话音落,对面人顿时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奚玉棠被他陡然间的轻笑惊艳得晃了眼,盯着他看得移不开眼,眼见越清风嘴角笑容加深,顿时别开头,冷道,“还睡不睡了?不睡滚。”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低笑。
“……”奚小教主耳尖发热,又想磨牙了。
“别笑了!”她低低怒吼。
“好。”越清风笑意浓浓。
“……”
第66章 温泉
翌日醒来时,奚玉棠神清气爽,越少主萎靡不振。
他在奚玉棠醒来之前就回了自己院子,吃饭时那眼下明显的黑眼圈看得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询问他是不是病了或者认床,沈七还给把了脉,但也只说心有思虑,没休息好。至于秋远,默默望天,假装自己不知昨日主子半夜出门凌晨回来之事。
……想也知道他爬床去了啊!
既然连床都爬了为什么还会这样?奚小教主现在又不能动手,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秋远心中对自家主子充满了鄙视。
众人还以为他思虑的是奚玉棠的身体状况以及京城那边的风起云涌,心中还赞了一把越少主大义,可真正的原因,大约也只有越某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原本以为爬床是件幸事,当然,事实上的确挺令人开心的,毕竟拉着小手一整夜都没舍得放开……但若是整夜和心上人窝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却什么也不敢干,只能趁人睡着后轻轻抱一抱,连亲亲都不敢,生怕吵醒人,一晚上旖旎的心思却不停强迫自己心如止水,还要分出神来对付那被内力强制压下的相思散残毒,想来,换成谁都睡不好吧。
这种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了!
说出来,越少主即便脸皮再厚,也觉得丢人……
那么还继续爬床吗?
当然了!
哪怕黑眼圈挂到下巴上也无法阻止他亲近心上人!
所以当日夜里,他就又来了。
这次自然也不会带铺盖。
奚玉棠已经败在了他堪比城墙的脸皮下,对于他总跑来和自己分床上睡的举动虽气愤却也理解,只不过这个理解大约和越清风的理解不同,而是看在暖玉床以及初冬细雨上。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确脸色不好,明显有些憔悴的情况下,心里一软,也就放任不管了。
于是越少主一连几天都活在既幸福又痛苦之中,直到奚玉棠熬够了十日,恢复了武功。
随着她武功恢复,在真气的帮助下,伤势也肉眼可见地日渐好转起来,不出三日就能下床,只不过沈七还是禁止她大幅度移动,这不行那不行的,也因为她先前失血过多,如今即便下地,也仍然像个瓷娃娃一般被人对待。
好在她从小习武,身子骨已被伤病锤炼得足够坚强,这才顶住了重伤。按照沈七的估计,配合他的药,再过十几日,就差不多可以恢复如常。奚玉棠对此很满足,要知道,换成普通人,别说十几日,就是三五个月也不过能够正常行动,什么粗活重活下力气的事就不用想了,至少再将养月余,而她,天时地利人和,有底子,有神医,有暖玉床,齐活了。
来到别院的第五天,奚玉棠见到了失踪多日的冷一。
她猜得没错,长街之战当日冷一的确被人引开,且遭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危机,若非他拼着一条命冲出重围,并且恰好被一位好心人救下,恐怕不死也残。如今能下地走动,且跟着暗号寻到庄子上,奚玉棠深深觉得这简直是佛祖对他的庇佑。
冷一受伤,忙活的自然也是沈七。作为玄天御用大夫,以往在雪山上他只负责奚玉棠一人,如今出门在外,却要照顾一大堆人。可笑的是,他们这群人原本除了沈大夫,各个是高手,如今却是一群伤兵,尤其冷一伤得比奚玉棠重得多,几乎去了半条命,沈七花了大力气才吊住他的气息,只能等人慢慢将养,轻易无法再移动了。
当初的暗卫四人,如今薛阳在江南,迎秋坐镇雪山,冷一重伤,护卫奚玉棠的任务全部落在了韶光肩头,压得她整晚整晚不敢安睡。而奚玉棠武功恢复后,当即召回司离,不顾阻拦地将其放在了沈七身边,对他下了死命令必须贴身保护,有任何闪失,就提头来见。
沈七拗不过她,只好领情。
司离在到达别院后的当日便被奚玉棠派去京畿那边处理从唐家余孽那里搜到的一堆唐门事物,如今事成,刚刚回来,听说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以不再出远门,高兴极了,若非沈七还要照顾一群病人,恐怕早就拉着人窝在小屋里钻研起毒来。
他带回了将近两车的东西,都是唐家暗器和各种典籍秘籍,如今全部丢给了奚家兄妹。两人好歹是半个唐门人,从小玩暗器长大,自然当仁不让地凑在一起研究,一讨论就是一整日,连吃饭睡觉都还是手下人提醒才记起来。
而这就苦了越少主。
当他发现整个庄子上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很忙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且不说他如今人在京城,许多事情即便是遥控指挥也不敢动作太大,加上才刚刚出手灭了宋家满门,锦衣司盯这件事盯得紧,正是需要避风头的时候,就说和心上人的相处吧,也出了问题。奚玉棠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研究唐家暗器里,就连晚上两人同床共枕时的话题也都绕不开此列,可他明明打的算盘是利用这段休假的时间增进感情的!结果呢!增进了心上人和暗器的感情!
越少主心塞至极,却也无可奈何,他吃了教训,不敢对奚玉棠抱怨,也后悔自己那日说过的话,只能苦哈哈地陪着,生怕自己脑子一抽,再做出点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来。
他那日对奚玉棠说的话真真起了作用,如今奚小教主全副心神都放在提升自己和实现复仇大业上,别说谈情说爱了,就连日常的对话都没有几句,要说就说正事,没有正事就讨论武学,若非有伤在身,恐怕还要拉着他对练一二。
……越少主习武多年,自认对武功还算感兴趣,可如今也有些嫌弃它了。
想来想去,他干脆自暴自弃地也凑在了奚家兄妹面前,三人一起研究起了暗器和武学之道。
直到又过两日,沈大夫放话,除了冷一,其他人都可以去泡温泉了。
越清风几乎是长长松了口气,当天晚上便兴致盎然地要带着心上人上山。但他却忘了,尽管自己每夜都和奚玉棠睡在一起,却依然没有正式上位,泡温泉可以,男女有别,大家分开。
……越少主怨念地看了一眼提出这个要求的自家师兄,后者毫不掩饰地对上他的视线,鄙视地冷笑了一声。
分开便分开吧。
越清风所说的温泉,在大相国寺后山五里以外的某个隐秘的小山谷里,由于地形的缘故鲜为人知,多年前由越家人发现,本打算圈地占山,却发现这里早是有主之人,只不过对方家族没有习武之人,只道温泉是害人之泉,下之必死,于是便搁置了下来。直到越少主接手越家,接手此地,多方探查,才发现了其中奥秘。
奚玉棠第一次下池时,也忍不住感慨大自然果真神奇——这哪是什么温泉,这简直是造物主的奇迹!
她不过方才接触到泉水,便立刻察觉到自己的真气开始隐隐躁动,当即便运转起太初心法,一入定,便是将近三个时辰。而等她收功时,天边晞光渐现,整个人神清气爽,内视自身,不光伤好了许多,就连内功也有所进益。
想来,若是能日日泡此温泉,定能以最短时日突破太初第八层,正式进入最后一层的修习当中。
简直是这段时日来最大的惊喜!
感谢造物主!感谢越清风!
由于来时便被提醒不能浸泡超过三个时辰,否则反而会对身体有害,奚玉棠当即便脱身而出,带着韶光开开心心出了山谷。在那里,越清风、沈七和奚玉岚都在马车上等着她。
夜深露中,刚一上车,沈七便递了一杯药茶给她,奚玉棠乖乖喝下,运功将全身寒气散去。见三人都等着自己反馈,她毫不犹豫地将温泉夸赞了一番,尤其说到了对于伤病和真气的效益,事无巨细,只为给沈七下一步的治疗提供新的思路。
在讲述的同时,沈七也在给她把脉,仔仔细细查看过后,承认了这泉水的奇效。
越清风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只云淡风轻地听着,直到快回到别院,才淡淡开口,“斯年,告诉奚教主你第一次在泉中入定了多久?”
斯年驾车的动作顿了顿,道,“回主子,属下用了小半个时辰。”
其余几人微微一怔,求解地看向越清风。
“暗伤越多,入定时间越长。”后者幽幽开口。
话音落,马车里一片寂静。
奚玉棠顿时尴尬,安慰地拍了拍沈七的手背,后者脸色难看,不愿开口。奚玉岚则直勾勾望着自家妹子,心里百般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哎呀,习武之人,身上有点伤很正常。”奚玉棠只能呐呐地看向对面的越肃兮,“你呢?”
越清风凉凉扫她一眼,没说话。
马车外,斯年冷不丁地接话,“主子也用了三个时辰。”
“斯年!”越清风冷声低喝。
斯年默默闭嘴,不再开口。
沈七的脸色更难看了。
作为越清风的主治大夫,他身体什么情况自己了解,幼年那场病要了他半条命,直接导致他之后数年一直处于随时会死的危境之中。原本他是不被允许习武的,但寒崖老人为他提供了另一种活命的路子,即用内力来抵抗病魔,武功越高,活得越久。可即便如此,一个人的极限能有多高?就算越清风年纪轻轻便已是天下武林难出其右的高手,又有几分长久活下去的希望?
连他也不过泡了三个时辰。
“回去就给我喝药,以后再不准随便嫌苦!”沈七只能狠狠瞪向奚玉棠。
“……哦。”无辜躺枪的奚教主满脸委屈。
见他还是一副气不过的模样,奚玉棠讨好地勾了勾他气得冰凉的手指,“别只骂我一人呀,你看奚玉岚,信不信他明日也是三个时辰?”
奚玉岚:“……”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奚少主能跟你一样吗?”沈七一巴掌拍掉她的手,“奚少主的伤是仅此一次的致命打击,原本底子好得很,你呢?我离火草还未入药,你……”
“阿七!”
奚玉棠骤然厉声打断他,语气中浓浓的警告之意,听得身边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沈七猛地收住话头,怔了怔,别过脸看向别处。
马车里气氛紧张而窒息,许久,才听奚玉棠威严而镇定道,“好了,到此为止,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死不了,而且如今有温泉,已是大有进益,此事以后别再提了。”
不知不觉便摆出了久居高位的气势。
众人沉默。越清风定定看她一会,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温泉最多只能泡五次,五次后便会失去效用。第一次效果最佳。你最好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我建议你在别院的这段时间,隔一日来一次,连续三次足矣。”
奚玉棠飞快地扫他一眼,颔首,“嗯,我也这样想。”
一旁奚玉岚看看沈七,又看看越清风,猜到他们许是知道一些自己不知的隐秘,而奚玉棠并没打算告诉自己,心里憋闷得难受,只能轻轻叹息着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奚玉棠转头看他,没有说话,却是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笑容里,有安慰,有坚持,也有着奚玉岚看得懂,却不想懂的东西。
那是她这么多年来,苦难和困境如影随形、习惯成自然的坎坷经历。
不用多说,已是你我心知肚明。
第67章 救命之恩
所谓一语成谶,当第二日奚玉岚去泡温泉时,果不其然也在里面待了三个时辰。
沈七觉得自己心好累……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三个病人!
不过相比奚玉棠之后的神清气爽,奚玉岚因为腿伤的缘故,下水时沈七特意在他腿里埋了针,那三个时辰,是他活生生忍着剧痛忍过来的,等到长歌把他捞出水时,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然而不得不说,正因为如此,等奚玉岚清醒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自己的腿开始有了更明显的知觉。
他原以为腿里的针还未取,可当长歌告诉他,针在他回到别院时就已经被取出时,奚玉岚足足怔愣了半刻钟,接着,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
“什么?!他不用施针腿就有反应了?”奚玉棠听到消息时正在吃早饭,见韶光兴奋地点头,当即丢下碗筷飞奔了出去。
招呼不打地一把推开奚玉岚的房门,沈七已经在为他诊脉了,长歌尽职尽责地守在奚玉岚身后,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强忍着打断他们的冲动乖乖等在一旁,直到沈七写完了方子,奚玉棠才迫不及待地开口,“小美,怎么样?”
奚玉岚自己还没问便被人抢了先,不禁无奈一笑,见沈七放下笔,也期待地看了过去。
还没等沈七开口,越清风也走了进来,开口便问起了自家师兄的情况。
沈七扫了三人一眼,撇嘴,“干什么?又不是可以站起来了,激动什么?”
三人均是一愣,好半晌,奚玉岚苦笑一声,眼底光芒暗淡下来,奚玉棠和越清风也自知失态,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沈七将三人反应看在眼里,收拾好随身银针,这才慢吞吞道,“再有半个月。”
“……”
!!!
什么?!
奚玉岚猛地抬头,目光直勾勾地望向沈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越清风一口气没提上来,握拳抵唇一阵咳嗽,至于奚玉棠,则整个人扑了过去,抱着沈七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小美,真的吗?再有半个月我哥就能站起来了?!”
或许是太过激动,奚玉岚并未意识到这是自家妹子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承认他的兄长身份。他紧紧地握着拳,用力得几乎要将手心戳出道道伤口——整整六年!他等了整整六年!原以为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而活,谁知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不仅兄妹相认,还能再站起来!
这一瞬间,奚玉岚觉得自己再无所求。
“主子呜呜呜呜……”长歌放声大哭。
沈七被扑了个踉跄,好不容易接住人站稳,懒洋洋地挑眉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我说半个月就是半个月,还信不过我?”
“我信!我信我信!”奚玉棠大笑起来,抱着沈七就转起了圈圈,“小美你真棒!我好爱你哈哈哈哈!”
一个大男人,被个头只到自己鼻下的女子抱着转,换成谁都受不了。沈七平日里听多了奚玉棠口无遮拦,没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却因为被抱着转圈而羞红了脸,恼羞成怒地狠拍她的胳膊,“闹什么!快放我下来!奚玉棠你想伤上加伤吗?!”
越清风在听到师兄再有半个月便可站起来时也激动异常,但他向来习惯控制情绪,如今已经镇定下来。这一平静不要紧,看到奚玉棠那模样,脸刷地沉了下来,一把揪住人,抬手点在她麻筋上,下一秒,奚玉棠手脚一软,下意识松开沈七,整个人往后倒去。
不紧不慢地接住她,越少主气定神闲地俯视怀里人,“怎么,高兴得要晕了?”
奚玉棠抽着嘴角瞪他,甩开人站好,脸上笑意收不住地看向奚玉岚,“听到小美说的了吗?”
毕竟事关自己多年的遗憾,奚玉岚敛眸沉默了好一会,压下汹涌得几乎灭顶的喜悦,笑着点了点头,诚心诚意地向沈七鞠了半躬,“多谢沈大夫。”
“嗯。”沈七也不矫情,不避不闪地受了,怎么说他也为了奚玉岚的腿殚精竭虑了这么久,这一礼还是受得起的,“不过最大的功臣当算在那池温泉上,若非泉水有奇效,单凭我,至少还要再等两个月。”
奚玉岚也承认这一点,转头看向越清风,“多谢师弟,师兄欠你一份大情。”
越清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着点点头。
……既然是大人情,当然要用在关键处。这可是他未来大舅子,能不能拐到心上人,最后还要靠他推一把。
兄长再有半个月就能站起来的消息让奚玉棠高兴了好久,从出了院子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乐不可支的姿态,见谁夸谁,回到房间还调戏了一把韶光,并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零花钱打赏身边人。越少主更大方,赏了整个别院,就连玄天众人也没落下,奚玉岚也有赏银,且特意为沈七、越清风又备了一份礼。
奚玉棠听说以后,撇撇嘴没计较,毕竟出医术的是她家沈小美,出温泉的是越肃兮,她自己什么也没干。
不过想想,既然奚玉岚是她哥,她哥有钱,她以后也不会差到哪去嘛。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第三次去泡温泉,这次她只带了韶光和司离出来,韶光陪她泡水,司离则守在谷外马车上。韶光也是第三次泡温泉,一次比一次入定时间短,这次,不过一刻钟便感觉到真气的饱和,见自家主子还在入定,便先穿戴好守在了池边。
头顶月光明亮如盘,直剌剌照射下来,映得泉水波光粼粼好似幻境。更深露重,谷中渐渐起了淡淡白雾,奚玉棠裹着浴巾坐在水中,削瘦的肩露在水外,月光照射下,眼底的疤痕都仿佛淡了许多。
她已经入定了将近一个时辰。
司离靠在马车车辕上小憩,睡梦中突然动了动鼻子,接着倏然睁开眼睛,又嗅了几下,察觉到不知哪里飘来的着火后的烟味,眉头一蹙,脚尖轻点,整个人高高跃起,三两步冲上了旁边的高地,手搭凉棚遥遥望了过去。
几里外,大相国寺火光大作,冲天的大火蔓延翻卷,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空。
“……大相国寺着火了?”他眨了眨眼,二话不说朝着谷内跑去。
与此同时,谷内泉边,奚玉棠已经到了入定收功的最后时刻,韶光打起精神守在一旁,眼看自家主子即将醒来,突然警觉一起,拔剑抬头。
只见山谷的上端,一团偌大的黑影顺着陡峭的高坡连滚而下,韶光眯起眼,借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了那团黑影,竟然是两个人!暗卫对血腥味敏感,韶光敏锐地发现这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而滚落的方向正好是温泉,凭这个速度,他们绝对会直接摔进池子里!
韶光脸色一变,提身飘了过去,算准他们的落脚点后,飞速出手,一手提起一个,身子猛地一旋,将两人同时甩了出去!
其中一人跌在了池边,另一人则被甩在了角落深处。
就在此时,入定的奚玉棠陡然睁开眼睛,将韶光的动作尽收眼底,眼看离自己近的那人即将落地,全身真气猛然爆发,一掌拍向了水面!
轰——
巨大的水帘冲天而起,水帘中央,一个人影跃出水面,几乎眨眼间便冲到了岸边,手指一勾,身体急速旋转,下一秒,水帘落下,被扔出去的两人才看清了那个人影,已是半披好了外衫,冷冷站在泉边。
高挑纤瘦,一身白衣罗裙,黑发瀑布般垂在腰后,明明出水时脸上还毫无遮拦,此时却已白纱蒙面,透过白纱,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凌厉地望向两人。
“噗——”离得近的黑衣男子吐出了胸腔淤血,艰难地动了动,挣扎坐起,怔怔看向奚玉棠。
奚玉棠也迎上了他的目光。
“……兰玉?”他怔愣地开口。
奚玉棠下意识蹙起眉,定定望着他好一会,冷冷开口,“卫千户。”
竟然是卫寒……
黑衣男子,也就是卫寒踉跄地站起来,捂着胸前伤口,整个人狼狈不堪,刚往前走了一步,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缓了缓,他冷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卫千户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奚玉棠挑眉。
韶光拿过一旁软和厚实的狐裘披风细心地给自家主子披上,暖意袭来,奚玉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姐姐!”司离慢一步从山谷入口冲进来,见有外人在,反应极快地换了称呼,“夜深了,咱们走吧。”
“嗯。”奚玉棠颔首,裹紧披风转身欲走。
“站住!”身后,卫寒沉声喊住他们。
奚玉棠脚步一顿,回身挑眉,“卫千户有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卫寒戒备地上下打量她,“如此深夜,你一个女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好像不关卫千户的事吧?”奚玉棠凉凉开口,“与其关心我,卫千户不如去瞧瞧你那位同伴怎么样了,提醒你一句,我的手下力气可不小,别摔出什么毛病来。”
还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她没问他们就不错了!
瞧瞧那一身伤,那浑身尘土狼狈不堪的模样,不是招人追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