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沿着热闹的大街继续往前走。越靠近宅子,周围人越少,奚玉棠眼观六路,知道如果对方再次动手,现在应该是最好时机。
果不其然,一个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街心,一身黑衣蒙面,怀抱长剑,眼神阴鸷犀利,呼吸绵长缓慢,十足的内家高手。
奚玉棠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想到玄天圣女竟然武功尽失……”黑衣人粗噶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嘶哑至极,难听得犹如砂纸磨墙,伴随着几声冷笑,无端让人全身发冷,“真是天助我也!”
对方功力深厚,明明声音不高,却犹如耳边惊雷。奚玉棠绷紧全身,犹如拉满弓的弦,悄悄扣住一枚信号弹,冷声开口,“谁派你来的?”
“凭你也配知道?”黑衣人呸了一声,“臭婊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反派果然话很多。
奚玉棠捏碎信号弹,往空中一炸,只听刺耳穿空声响起,红色烟火顿时在半空炸开!
黑衣人眼神一沉,恨道,“想求援?那就看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剑快!”
话音未落,对方拔剑而起,大鸟展翅般直扑而来,带起罡风阵阵,刮得奚玉棠脸颊发疼。
一个没有内功之人,对上一个内家高手,胜败从一开始便注定。奚玉棠没想过要打败、杀死对方,甚至连逃跑都自知无望,只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因此,在对方动手的刹那,她便脚踏凌云步,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扑面而来的杀招。
论保命,武林之中还真没有谁能比得过玄天教之人。上任教主奚之邈留下的凌云步被称为对战间闪避的神极步法,奚玉棠从小开始练习,如今已经熟悉得深入骨髓,哪怕如今没有内力,只是躲避保命还不成问题。
能够并排行驶两辆马车的偌大宽街,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你追我跑,你杀我防,混战一团,一个招招死手,一个全力躲避,一时间竟形成了对峙之势,谁也没能占到好处。
黑衣人的剑屡次三番被奚玉棠惊险躲开,对手简直滑溜得像条水里鱼,只避不出手,而他久拿不下,心中狂怒几欲破体而出,整个人一声怒吼,气势倏然上涨,长剑直劈而下,竟有开山劈石之威!
奚玉棠被对方内力压得全身冷汗淋漓,仿佛从水中捞出一般,脚下有如千均重,眼看那一剑要生生落在自己头顶,却无论如何无法提气躲开——这就是高手之威!
千钧一发之刻,她猛地咬破舌尖,强迫自己挪出半寸,锋利的长剑擦肩而过,直接削下她一片血肉!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奚玉棠迅速后退,转身便跑,可又哪能跑得过对方轻功,几乎是瞬息间,人便被追上,巨大的死亡阴影兜头而下,后背如芒,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地前扑一滚,只听地面砸破的轰隆声响起,方才落脚之地已被人砸成稀巴烂!
连惊骇的时间都没有,她整个人迅速连滚,接二连三躲开对方紧追不放的剑,手中匕首瞅准时机猛地掷出,只听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没有真气灌注的匕首被对方直接劈成两半。
而她抓住这一丝机会迅速起身,凌云步发挥到了极致,闪电一般朝着反方向逃窜出去。
这是她多年来最狼狈的时刻,一身白衣沾满尘土,肩上的伤血流不止,染红了她半边身子,长发乱蓬如草,因满头汗水而一缕缕粘在额前。这是一场体力与内力之拼,可惜的是,如此高强度的躲避之下,她体力如开闸之水般迅速消逝,加上失血过多,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下来,眼前阵阵发黑,胸腔里仿佛燃烧着冲天大火,灼得她气管喉咙生疼不已,整个人如同全速跑了一场马拉松,已经要到支持不住的极致了。
可不躲,就是死!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奚玉棠猛地一个侧身,眼前闪过一道凶如猛虎的剑锋,犀利的杀气割破了她的衣衫,带出道道血痕,脚下凌云步机械般地踩出,一剑,又一剑,硬生生凭着毅力躲过数招,终于,一个不察,被对方一脚正中腹部,整个人飞出数尺跌落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她眼前一黑,又迅速清醒,撑着手臂试着起身,却发现身体腹腔塌缩,怕是断了几根肋骨。
黑衣人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奚玉棠心上,犹如死神降临。他眼神凌厉如狼,浑身杀气暴涨,剑尖一滴一滴鲜血滚落在地,似乎能听到阵阵回响。在他们头上,黑云压城,狂风四起,吹落了奚玉棠的面纱,也吹得对方衣角猎猎作响。
一滴雨落在奚玉棠手背上,她无知无觉,脚下不断地蹬地迫使身体往后退,一手撑着身子,另一手则扣紧了一个白瓷小瓶,里面装着司离在今日出门前邀功似得送给她的毒药,据说迎风而化,沾之即死。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哪怕同归于尽,她也要留下这个人的性命!
随着眼前出现一双黑靴,黑衣人终于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女子,黑衣人冷笑一声,举剑开口,“为了让你死的明白,爷大方地告诉你爷的名字——爷叫裴无星!”
下一秒,长剑倏然落下。
与此同时,奚玉棠悄然叩开了掌心瓷瓶。
“主子!!”——
撕心裂肺的女声在不远处骤然响起,随着天边传来的炸裂般的冬雷声,两道人影同时挡在了奚玉棠面前,锵锵两声,两把剑带出两道刺眼的白光,生生格住了黑衣人只差半寸便落在她身上的剑锋!
黑衣人大惊失色,一声惊呼脱口而出,“越清风!卫寒!”
伴随着他惊骇的呼声,两只脚同时抬起,狠狠踹出!下一秒,黑衣人原地飞出,砰地一声滚落在地!紧接着,一个红色身影倏然飞出,直奔黑衣人。
与此同时,长街的另一端,一张轮椅骤然出现,白发如雪的男人轻轻扣动了轮椅扶手,只听嗖地一声破空尖锐之声响起,一道暗器飞驰而出,于半空中骤然炸裂成数支小剑,全数扎进了黑衣人体内!
暗器与红影一前一后抵达,黑衣人痛呼声彻响长街,剑光刷然而落,狠狠刺进了对方胸口!
黑衣人蓦然一口血吐出,伸手入怀摸出一枚烟雾弹,砰地一声炸开。
冲天的浓烟弥漫而起,韶光无奈掩鼻退后,待发现白雾无毒,人已消失不见。
“穷寇莫追,先走。”
蓝玉制止了韶光的追击,目光遥遥投了过去,先落在地上脏兮兮的奚玉棠身上,接着扫了一眼突兀出现的卫寒,紧了紧拳头,忍住上前的冲动,转身离去。
卫寒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身边的女子身上,惊鸿一瞥却只见到了蓝玉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脚步动了动想跟上,却又忍住,转身收剑,欲将身边人抱起。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奚玉棠身体一轻,被身边冷着脸的越清风打横抱了起来。
伸到半空的手顿了顿,卫寒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缓缓站直望了过去。
越少主没有低头看怀里人,只将深邃的目光投向眼前的锦衣司头领,后者目不斜视地迎上他的视线。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越清风头也不回地转身轻功离开。
而一身红衣的韶光则朝着卫寒微微颔首,紧随两人而去。
卫寒一身寒气站在雨中,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深深蹙起了眉。
“醉花楼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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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清风等人赶到的第一时间,奚玉棠做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松一口气,而是重新将毒药瓶子盖好,之后才放心地倒在越清风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睡了一天一夜,等苏醒时,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压过一般酸痛难忍,奚玉棠面无表情地睁眼望着头顶的纱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房间,心下郁闷了片刻,开始反省自己最近为什么总受伤。
许久,只听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轱辘辘的木轮碾地声,让她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
“棠棠,醒了?”
奚玉岚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轻轻响起,奚玉棠扭头看他,眨了眨眼,后者轻笑一声,递来一杯热水,倾身喂到她嘴边。
一杯水下肚,奚玉棠火辣辣的嗓子有所缓解,还没等她开口,便听自家兄长道,“裴无星是卓正阳的弟子,武功高强,心思狠辣,你能在他手里活下来,哥哥为你感到骄傲。”
奚玉棠盯着头顶的纱帐,沉默了一会才道,“卓正阳这么快就对上我玄天,你觉得我还能躲么?”
“……”意识到她在反驳自己先前不准她试探卓正阳的态度,奚玉岚抿了抿唇,干巴巴道,“你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她要杀了他们全部人!
“今日之辱,来日必千百倍奉之。”她掷地有声。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奚玉岚干燥温暖的手落在了她手背上,“你想做什么,哥哥帮你。”
“嗯。”奚玉棠反手抓住他修长的手指,鼻子一酸,有些委屈。或许是因为此时在身边的是兄长,她难得没有武装自己的心思,转头望着他,眼眶通红一片,“你快点站起来。”
奚玉岚受宠若惊,紧紧攥着她的手,嘴角弯弯道,“好。你也不能总受伤,知道吗?”
“我也不想。”奚玉棠无辜地看着他,“树敌太多,每天都有人要杀我,连你们听雨阁也这样。”
奚玉岚大囧:“……我回去就下令,以后玄天教主的任务一律不接。”
“不够,”奚玉棠骨折挺尸,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坚持,“虽然你们屡次任务失败,拿不到赏金,但佣金还是有的。”
“……”
“我回头让人送银票来。”奚玉岚笑容僵硬。
“送到雪山。”
“好,送到雪山。”
“我要组暗卫。”
“嗯,我们组暗卫。”
“要一百人。”
“行,一百人。”
“还要有大马车,以后出门都坐大马车。”
“……好,哥哥给你备。”奚玉岚一脸无奈,宠溺地弹了一下她的鼻尖,“还要什么,一次性说够。”
奚玉棠眨眼,“想到了再说罢。”
见她精神不错,奚玉岚总算放下心来,嘴角扬着,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的开心——
妹妹管自己要东西了!
简直高兴得想绕京城跑三圈!
不过很快,他想到一事,眼神又凉了下来,“你跟卫寒怎么回事?”
“啊?”奚玉棠怔愣,“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啊……”
“那小子对你有企图你看不出来?”奚玉岚冷下了脸。一个两个都想打我妹主意,妈的都弄死!
有企图……
想到望湘楼一叙,奚玉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觉得他大概是误会。”
奚玉岚挑眉。
“嗯……他大概自尊心受挫,觉得自己没有奚玉棠好。”念出自己名字,奚小教主无比别扭,“当时我俩都中相思散,我宁愿自残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觉得,嗯……我在为玄天教主守身如玉。”
奚玉岚:“……”
怎么办好想给卫寒那小子点蜡!
“他不是你下属嘛!我还是他下属呢,上司的事,由上司处理。”奚玉棠不满,“你跟他到底关系如何?”
奚玉岚呐呐道,“没见过我真面目。”
也就是说不如越清风,不过君子之交咯?
卫寒的立场有些奇怪,现在还分不清敌友,也摸不透他的目的,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卓正阳的人。奚玉岚只知他一心想让宋季同死,接班听雨阁副阁主也是为了取得师父和皇帝的信任,好像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官场上的位高权重。但此人不能小觑,谁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奚玉棠听完自家兄长的讲述,想了想,道,“应该不是一路人,他对武林里的身份地位没什么兴趣。”
奚玉岚赞同她的结论。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见她面露疲色,奚玉岚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别想这些复杂的事,好好休息,争取早点把伤养好。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既然你身边有沈大夫,该不会受太多罪。”
提到沈七,奚玉棠忍不住露出笑容,“嗯,万事有小美。他人呢?”
“我让他歇着去了。”奚玉岚无奈,“最近你总受伤,他还要帮我治腿,已是累得不行了。”
奚玉棠羞愧地摸了摸鼻子,不再开口。
倒是奚玉岚犹豫了片刻,试探道,“倒是清风……你们两个吵架了?”
奚玉棠疑惑地看他。
“……算了,没什么,好好休息。”奚玉岚摸了摸她的头。
说完,他推着轮椅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奚玉棠。
……越清风怎么了?
……越清风一点事都没有。
守在门口,越少主表面平静,内心忐忑,见奚玉岚出来,立刻扑上去,殷勤地帮自家师兄推轮椅,同时咳了几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兄,如何?”
奚玉岚撇嘴,“没生你的气。”
“真的?”
“……不信拉倒。”
见自家师兄一脸坦然,越少主顿时喜笑颜开,轮椅也不推了,打声招呼便把人丢在院子中央,转身跑去看心上人去了。
奚玉岚:“……”
结果越少主兴致冲冲地进门,却发现奚玉棠早就睡过去,顿时失望地耷拉下脸,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久,帮她顺顺头发,摸摸脸,见人有清醒的趋势,又赶紧收手,乖乖屏住呼吸,直到床上人呼吸平顺,这才悄悄走了出去。
这次没能跟心上人说上话,越少主耐心地又等了一天一夜,想东想西,好不容易听到人醒了,不知为何,想到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又怂包地失去了见她的勇气,再联想到她受伤当日出现的卫寒以及那人势在必得的眼神,气得吃不下饭,索性把自己关在屋里。
想来想去,最后他决定把奚玉棠弄走。
弄到哪去呢?
他倒是想把人弄回江南,但想来奚玉棠不会同意,于是左思右想,决定将人送到大相国寺附近的越家别院去。
大相国寺在京郊,地理位置极好,是皇家指定的祭天之处。如今入冬,国内无大事,轻易不会有人涉足,出入大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女眷,只要安顿好,还能让她远离京城的浑水和危险,是个养伤的绝佳地方。加上那里后山深处还有个温泉,极少有人知晓,泉水对内外伤都有好处,就是无伤也能锤炼筋骨,非习武之人不能承受泉水浸泡,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师兄,对自己都极有益处。
怎么想,都非常完美。
他将想法询问了沈七,后者本不愿随意移动奚玉棠,但听说了温泉之后,立刻二话不说答应下来,并主动承担了说动奚玉棠的任务。
只要奚玉棠同意,师兄自然会同意,越少主简直要为自己这个决定点个赞了。
果不其然,沈七不费吹灰之力便说动了奚玉棠,一行人准备了一天后,于翌日清晨天未亮时,悄无声息地出了城。
第65章 床分你一半
越家京郊别院,位于大相国寺以西,占地面积极大,按照奚玉棠的看法,这里就是个度假山庄一般的存在。
而他们也正是来度假的。
不得不说,作为大晋第一世家,越家的底蕴永远都在刷新着人们的认识。京郊的庄子对于权贵们来说多如牛毛,但能有这般面积、这般距相国寺极近的地理位置的还是少之又少,而奚玉棠在入驻别院的第一天,便被越家的财大气粗亮瞎了狗眼——
这里居然有一间几乎全由暖玉铺地的房间!
从入冬后,她身体不断受伤开始,沈七的脾气就不太好,尤其是在上次她拒绝了沈七用离火草入药以及废除武功的提议后,他们享誉天下的沈大夫便有些固执脾气,这次来京郊别院,在得知这件暖玉房后,几乎是强势地、不容任何人反驳地将奚玉棠安置在了其中。
……哪怕它多年来只住进过越家少主一个人。
千年天然暖玉床,对人身体极好,不仅可以驱寒化病,还可助人百毒不侵,普通人躺了延年益寿,习武之人躺则对武功修习有益无害,可以说是天下极品的玩意,最是适合奚玉棠这种身有重伤还兼有寒毒之人。若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这一间屋子一张床,恐怕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沈七都会要将其搬回雪山!
可这样一张床,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在了越家别院……且无人看守,就和别院里所有其他房间一个待遇,仿佛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一般。这种不仅仅是财大气粗就能办到的事,对越家来说,仿佛已习以为常。
这就是绵延千年的大世家底蕴了。
奚玉棠羡慕得眼都红了。
若是放在平时,她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住进这样的屋子,毕竟真正说来,在她、越清风、奚玉岚三个人里,越少主才是那个真真正正久病沉疴,随时可能病得要死的那个人,而这间暖玉房自然也是越家为他置下的,据说小时候,越清风没少在这里养着。
但此时不同以往,她寒毒发作在即,又兼之重伤和武功尽失,为了不使沈七的脸色更难看,只好厚着脸皮,顶着越家别院所有跌破眼镜的仆人的目光,住了进去。
……好在越清风并无反对。
确切的说,越少主几乎是想都没想地便主动安排她住在了这里。
斯年和秋远显然也早就想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思,他们也喜欢奚小教主,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了这间暖玉房,只是没想到的是,玄天教这帮穷逼,在看到暖玉房时,居然各个眼暴精光,恨不得一寸寸将其敲下来运走……
那眼神,如同饿极的狼看到兔子一般,熟悉的很——上次他们见到这目光,还是在去江南时,玄天之人盯着自家主子那张谢彦之的琴时……
……奚玉棠倒也不觉得丢脸。毕竟千年暖玉难见,将千年暖玉当地板砖铺的更少见,眼皮子浅的人第一次见到都会这样,别说韶光、司离他们了,就是她自己第一次踏进这里时,也忍不住暗叹越家壕之程度。
好在他们也只是想想,并没有真正下手去搬。
第一日到达别院,一群人安顿好后便各自歇下,奚玉棠被沈七盯着喝完了药,又和他聊了半天后,默默躺在暖玉床上,感受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洋洋暖意,不知不觉一身疲惫洗尽,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谁知睡到半夜,身边突然多出一人,她如今虽功力尽失,但警觉性还有,几乎是第一时间便醒了过来,一把扼住了人手腕,双眼猛地睁开,一丝杀意尽显。
……半夜爬床被抓包的越某人一脸无辜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窗外雨声潇潇,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都没人开口。
“咳咳咳……棠棠。”最终还是越少主首先顶不住对方那看贼般的目光,呐呐地开了口。
奚玉棠默默盯着他,等他一个解释。
“……我冷。”越少主委屈地撇嘴。
冷个屁!冷你不会自己加火盆子?冷你不会烧地龙?堂堂越家少主在自家别院冷得睡不着,还有理了?!
奚玉棠气得冷笑。
“滚。”她沉声道。
这是自她离开广明院那日以来,开口对越清风说的第一句话。
“不。”越清风已经摸透了这个人的脾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越是对她凶,她自己越凶,反而越是好好跟她说话,她越是招架不住,“我真的冷。”
说完,还咳了好几声。
奚玉棠被他这幅无耻模样惊得目瞪口呆,想到这房间还是眼前人让出来的,便一句赶人的话也说出来,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好一会,才泄气地开口,“想怎样?”
想跟你睡!想要你!
越清风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最后可怜兮兮地吐出一句话:“床分我一半……可好?”
奚玉棠:“……”
借着微弱的烛光望过去,果不其然见他脸色苍白,想到如今入冬,外面还下着冷嗖嗖的冬雨,又想到他身子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狠话来,只好愤恨地瞪他一眼,默默撑着手臂,往里挪了挪。
越清风顿时高兴得喜上眉梢,知道她肋骨骨折,哪能劳动她,当即直接把人抱起来轻轻往里放了放,除了外衫,只着中衣躺在了她旁边,嘴角的弧度自始至终没有一点收敛的迹象。
……奚玉棠懒得看他这幅模样,干脆躺好闭眼,准备睡觉。
可没想,还没等她入睡,便听到身边人幽幽道,“棠棠……”
奚玉棠简直要掀桌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烦不烦!!
“又干什么!”她咬牙切齿。
越清风翻过身面对她,一脸无辜,“没被子盖。”
……半夜爬床还不带铺盖你怎么这么不敬业啊你啊!
奚玉棠怒视眼前人。
越清风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过来见见她嘛,醒来以后都没能说上一句话,出京的一路上奚玉棠也不理人,就连他主动示好安排这暖玉房,对方眉头也没皱过一下,简直要把他逼疯了好吗?
他左思右想,怎么都睡不着,就想着见见她,跟她说说话,分床睡这个念头不过是个奢望,一开始他就做了被赶出门的打算,当然不会自带铺盖了!可谁知他家棠棠如此心善,竟然真允许他分了一半的床!
这下,没带被子的越少主悔得肠子都青了。
“虽是暖玉床,但若是不盖被子,我第二日还是会着凉的……”他请求般地悄悄扯了扯奚玉棠的被角。
……你还撒娇!你个大男人还跟我撒娇!
奚玉棠气得牙床都疼!
对着这么一个不要脸货,偏偏自己还占了人家别院的最大便宜,奚玉棠一肚子气发不出,还打不过,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深呼吸,好一会才冷着脸,看都不看地将偌大一床被子往旁边没好气地扯了扯。
越少主简直要乐疯了,二话不说扯过被子钻了进去。柔软的被里还残留着奚玉棠的体温,以及她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几乎是在盖上被子的一刹那,暖意便充斥了他四肢百骸,舒服得令人险些喟叹。
虽然同床共眠不是一次两次,但同盖一床被子却还是第一次,越清风激动得心跳如擂鼓,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双手都好似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僵硬地放在两边,整个人跟挺尸一般无二。然而若是有人能看一看他此时的神情,便知他已经乐得找不到北,深邃如星光般的眼睛弯弯地,盛满了几欲溢出来的幸福感。
心上人舍不得他受冻!
心上人还愿意跟他说话!
心上人太好了!
还好没自带铺盖!
奚玉棠也平躺着,接二连三被打扰,已是没了睡意,只能瞪着大眼睛盯着头顶的绸帐,感受着身边多出来的一个热源,浑身上下不自在,若非她五感如今不够敏锐,恐怕还能听到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
……其实她自己心跳也有些快,但她强迫自己忽略了。
“棠棠。”越清风的声音温润好听,如同这身下的上等暖玉,“睡不着。”
“关我屁事。”奚玉棠冷硬地开口。
“我们说说话吧。”
“不说。”
“依你看裴无星的功夫出自哪家?”
“……”
为什么这个人总能挑起让自己说话的兴致!
奚玉棠暗自磨牙,良久才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不太了解紫薇楼的内功心法,不是说卓正阳是你们大师兄么?既然是他创立的门派,想来派内的武功是他结合寒崖老人一脉自创的。单从裴无星来看,我看不出跟你的功夫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