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美子露出迷惑的眼神,询问“这人怎么了”。然而,未亚完全无法将眼睛从白皙的研究生脸上挪开。

“这个星期三,”圭史低喃般地说道,“要当心。”

未亚变得不安起来。“当心什么?”

“唯独这天,你不能恋爱。”

“啊?”

“这个星期三,你不能喜欢上任何人。”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未亚不知所措。“不能恋爱”,到底什么意思?

圭史猛地回神,掩饰什么似的笑了笑并站起身:“我总有这种感觉而已,再见。”

“等一下!”裕美子叫住了他。

“怎么了?”

“红茶还没送来。”

“啊……”圭史发出和外表毫不相称的愚蠢声音,再度坐下。

“那个……”未亚战战兢兢地问道,“如果我在星期三恋爱又会怎样?”

圭史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道:“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你将过上很充实的生活。但你会对男友做出过分的事,最后变得非常悲伤。”

“非常悲伤,是指失恋?”

“不,是更加不得了的事……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究竟会怎样啊?未亚边想边热泪盈眶。

“对不起,让你伤心了。”圭史慌乱地对未亚表达关心,“但尽管放心,只要不恋爱就没问题。不会发生任何事的,好吗?”

不厌其烦地叮嘱一遍后,圭史随即起身。“红茶给你,肯定很好喝。再见了。”

随后,他拿起小票离开。

“怎么回事?长得倒是蛮帅的,却是个怪人。”目送圭史一溜烟儿地跑出店去,裕美子说道,“不必当真。”

“嗯。”未亚先是点点头,又甩了甩头,借此拨开笼罩心头的阴云。

包括周末在内的随后四天,一定不要发生任何事。

星期二傍晚,未亚上完课后回到位于学芸大学站附近的单间公寓。

她很不安。

不能谈恋爱的日子,也就是明天,时间迫在眉睫。

未亚想用聊天来分散注意力,裕美子却跑出去约会了。而她又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朋友。

坐在木质地板上,背靠着床看电视的同时,未亚开始思索该如何度过明天。要不要向学校请假宅在家里?这样就不用见任何人,也不可能喜欢上什么人。

然而,未亚很想喜欢上什么人。

要不出门去寻找邂逅?别去相信那个奇怪的研究生所做的预言就好。干脆顺其自然,如果遇到不错的人,就毫不犹豫地去恋爱。

到底在怕什么呢?迄今为止明明跟那么多男人交往过,也谈过那么多场恋爱。

研究生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最后变得非常悲伤。”

目前为止,她都没有因为失恋而悲伤过。是因为不曾真心地喜欢过什么人吗?若真如此,假如预言成真,明天喜欢上某个人的话,应该算是真正的恋爱?如假包换的、令人悲伤的恋爱。

在茫然的思索中,未亚认出了胆怯的自己。

不想受到伤害的自己。

直到夜里,裕美子的电话都打不通。未亚最终决定,明天绝对不谈恋爱。希望明天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希望明天谁也不要喜欢上自己。

未亚陷入浅眠,迎来星期三的清晨。

她决定不去学校,用打扫房间度过这一天。之前她过着经常外出的生活,如今冰箱空空如也,为了购买做饭的食材,只能出门去商店街。她故意没化妆,衣服也故意挑了灰色运动衫和褪色的牛仔裤。光脚穿上运动鞋后,未亚朝车站方向走去。

阳光明媚的住宅街上行人稀疏。走上大马路,未亚开始留意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带着和平常不同的理由注意着男人们的视线。

就在电车行驶路线的高架桥下,从两个街区外的拐角处走出来一个和未亚一样穿着充满生活感的衣服、学生模样的男人。两人四目相对。未亚先是摆出了打招呼的架势,又在看到对方的脸之后安下心来。蓬乱的头发、银边眼镜后面那双看上去很蠢的大圆眼。她绝不可能跟这种人谈恋爱。

未亚感觉很可笑,既因为惊慌失措的自己感到滑稽,也因为想冲那个土气的男人嗤笑的感觉。

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抬眼一看,就见男人的身体正被卷进大卡车的车轮之下。尖锐的急刹车声夺走了未亚的思考。她的双眼分明捕捉到了交通事故始末的一部分,头脑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身体消失在急速刹车的卡车下。未亚僵在原地,浑身战栗。

有什么东西在动——满头流血的男人从车牌下爬了出来,腰部以下的身体部位被扭曲到出乎意料的角度。男人盯着未亚,伸出手,好像在喊救命。

不要看!——未亚拼命在心中默念。

男人的嘴部在动。

不要看我!

男人的动作停止,全身瘫在地面上。

未亚挪开眼。她既不能逃走也无法喊叫,拼命想要驱散烙印在她脑海中的男人的残影。随即,她感觉意识迅速远离,浑身无力。

“你没事吧?”

伴随温柔的声音,有人承接住了几乎倒地的未亚。背部传来温暖的触感。她微微睁开眼,只见自己被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抱在怀里。

警笛声响起,好像是救护车或巡逻警车来了。身着制服的巡警不知何时已来到未亚面前,接连不断地向未亚提问。她完全听不懂巡警在问些什么,表现得十分迷惑,而那个抱着她的男人则在一旁重复巡警的问话。

“你叫什么?联系方式是?目击到事故的情形了吗?”

未亚面向男人回答了问题。她只看到男人被碾轧的瞬间,不清楚当时红绿灯的颜色。

在完成问讯时,未亚的意识也终于恢复了过来。令人震惊的景象在脑海中重现,未亚恐惧得泪流满面。

“你没事吧?”男人再度询问。

未亚光顾着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不要回家?”

回家就会变成孤单一人。未亚一把抓紧男人的衣服,内心充满了安全感。男人随性又得体的衬衫手感很好。

“你叫未亚?我叫山岸真吾。”

山岸看上去跟未亚同龄。可能是经常运动的缘故,他的长相干净又精悍。

“该怎么办?”真吾困扰般地看了看周围,又看向未亚的眼睛,“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未亚带着哭腔说。

“那去咖啡馆好吗?”

虽然未亚很想这样做,但很快她又双腿发软。咖啡馆在前往车站的那条路上,而路上还躺着那个倒地的人。

真吾也察觉到这点,因此朝反方向看去。“虽然要走一段路,但是你要不要去我家?不过我的房间有点乱。”

未亚抬眼看向真吾,确认他的表情中只有担心的神色。

“不,还是算了吧。”

“走吧。”未亚说道。

两人在深入住宅街的小巷中步行了约十五分钟。

他们在途中相互做了自我介绍。真吾是都内一所大学的大三学生,专业是未亚迄今为止的交友关系中不曾涉及的理科。他出生在群马县,来东京已有三年,还笑着说自己至今没习惯东京。

未亚颇感意外。她有很多朋友都佯装成东京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与此相反的人。

真吾不停地发着小牢骚。他从前一天晚上起就在朋友家打麻将,输了个精光。

虽然看上去很帅,但他的话里话外总有种装傻的味道。不知这样做是不是为了安抚未亚遭受的冲击,未亚感觉到他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真吾所居住的公寓是一栋古旧的木质二层楼,很难让人说出“房子还不错”这种话。

登上铁质的外置楼梯,站在最里端的门前,真吾说了句“要保密哦”,就伸手朝放在走道上的洗衣机内侧摸去,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内部由狭窄的厨房、六叠大的房间和单元浴室构成。

这跟未亚之前所交往过的所有男友的住处都不一样。简直就是男人的狗窝。在叠放了被子的六叠间里,未亚兴致勃勃地打量室内,真吾则让她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我去冲咖啡。”

未亚想了一下说:“我来冲吧?”

“没事,你坐着。”

桌上杂乱堆放着笔记本、课本之类的东西,未亚看到一堆无法理解的数字公式。她不由得想,对方肯定很聪明。

装在马克杯里递过来的咖啡一点都不好喝。能把速溶咖啡冲这么难喝的人也十分罕见。真吾坐在榻榻米上,说了一堆无聊的笑话。他看上去就是那种跟高雅品位无缘的人,但未亚的心情却平静了下来。真吾朴实无华的关怀,直接流入未亚毫无防备的内心。

看到未亚的微笑,真吾似乎也松了口气。“心情好点了吗?”

“嗯,谢谢你。”未亚坦率地表示。

“如果今晚有朋友能陪你住就好了。”

未亚的手机忘在了家里。“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没问题。”

拨通裕美子的手机后,对方表示今晚有空。未亚安心地挂断电话。

“我该走了。”

未亚站起身来,真吾又问道:“是不是我该送你回去呀?”

“我没事了。感谢你让我恢复精神。”

“那就好。”真吾面露微笑。

被真吾送出门,走出古旧的公寓后,未亚站在路上回望二楼的窗户。磨砂玻璃的另一侧能看到真吾的身影。

真想再见他一次——如此想着,未亚忽然吓了一跳。

“糟糕。

“我恋爱了。

“在不能恋爱的日子,我恋爱了。”

“哇,好惨。”裕美子说道。

太阳刚落山,朋友就来到了她家。未亚把今天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对裕美子讲了一遍,她本期待对方说一句“你没事吧”,可裕美子非但没安慰,反倒觉得很有趣。

“你蠢死了。偏偏要在星期三搞这么一出。”

“因为……”未亚想反驳,却想起那个研究生占卜师,“有点瘆人啊。总觉得他早就知道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大概是个货真价实的预言家吧。”

“但这样一搞,我会变成什么样?”未亚回想起山叶圭史的告诫,“你真觉得我会被卷进不得了的事里,然后变得很悲伤吗?”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啦。”裕美子望着半空,想了想,“感觉真吾这人没什么钱吧?”

“嗯。”未亚不情愿地说道。

“那他会不会是诈骗犯?”

回想起对方亲切的眼瞳,未亚摇了摇头。“不可能。诈骗犯怎么会找我这种女大学生。”

“这事就以你的单相思告终了?”

“这就叫‘不得了的事’?”

“常言道,在非常时期相识的男女关系都长不了。搞不好你会独自忘乎所以,再被随随便便抛弃掉。”

“你好像无论如何都想看我倒霉啊。”

“被你看穿了?”裕美子笑道。

未亚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她对裕美子口中的“非常时期”耿耿于怀。她和真吾正相识于非常时期。被卡车碾过身体、在苦闷中断气的男人那副恳求的神情和向她伸手求救的模样,清晰地从她脑海中浮现出来。未亚本该对事故遇害者抱以同情,却反过来对他生出了怨恨。明明是难得的恋情开端,却好像遭到了诅咒似的。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笼罩上了她的心头。

“你打算怎么做?”裕美子询问,“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不联系他,就这样结束了。”

“该怎么做呢……”嘴上这么说,未亚却对自己的未来一清二楚。一到明天,她肯定会再去他家。想要再次触碰真吾的温暖的念头,无论如何都消除不了。

 

 

3

 

 

星期四。

未亚大清早就开始做饼干。

她为怎么搭配衣服而苦恼了一阵,最终决定走跟昨天一样的休闲路线。

她把写了感谢之词的小卡片系到饼干包装袋上,正准备在正午前出门,就听门铃响起。

难道是真吾?

未亚满怀毫无根据的期待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两名中年男性。

“我们是警察。”

警官证忽然就被晃到了鼻尖下,未亚吃了一惊。

“我们是来询问昨天的事故。”个子较矮的刑警说道。

不愿回想的话题让未亚有些不快。“我昨天全都跟刑警说过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确认。事件还没解决。”

这有点意外。造成交通事故的司机应该就在现场,难道没被捕?

“肇事者已被拘留,问题出在被害者这边。他没携带任何能够表明身份的物品,尚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土鳖男,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地步!——未亚皱起脸。

“目前正处于遗体无人认领的状态,所以警方才想,你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比如以前在附近见过他之类的。”

“那种人,我完全不认得。”未亚冷冷地说道。死者身份不明的事实,反倒让人越发觉得恶心。

“这样啊,那没事了。如果有什么线索,请联系我们。”两名刑警留下名片后离去。

未亚重新打起精神,走出公寓,朝真吾家而去。她把路线记得很牢,从自家步行过去约二十分钟的距离不远不近,十分微妙。

登上公寓的外置楼梯,未亚敲了敲门。没人回应,是不是到学校去了?话说回来,她曾听说理科的学生很忙。她想了想,把手伸进放在走道上的洗衣机内侧。钥匙在里面,真吾果然出门了。

虽然可以把包装好的饼干直接放在门口,但未亚很想见他。就在她失望地走下楼梯时,真吾走了上来。

未亚“啊”了一声,停下脚步,看到真吾露出爽朗的笑容:“你好呀。”

“你好呀。”未亚也跟着来了一句,“我来送昨天的谢礼。本来以为你不在家。”

真吾穿过通道,从洗衣机内侧取出钥匙:“碰到这种情况,你直接进去等我就好。”

“真的?”未亚知道自己的面庞正在发亮,说不定表情早已把她的想法给泄露了出去。

“来,请进。”

未亚跟在真吾身后进屋。房间保持着昨天的样子。

接过饼干的真吾十分开心。两人吃着饼干,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他们聊着大学生活、朋友、电影和音乐方面的爱好。

恋情就此开始。

翌日,未亚继续跑去和真吾见面。她仿佛全身都长满触角,探查对方话语中的细微差别。而真吾流露出的每一个明朗表情,都让未亚心情大好。

晚上回到家里,独自躺在床上时,未亚变成了那个一心想要见到真吾的人。只要跟他在一起,平常不值一提的事,全都会变得滋润人心。偶尔一起穿上的同色衬衣、想听他的声音时正巧打来的电话、让人忍不住点头的杂志恋爱占卜——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带有哲学家都无法解释的深刻意义。

星期六,未亚找到真吾。两人一起待到星期天的夜里。

既没有逞强,也没有装腔作势。未亚感觉相比之前的任何一场恋爱,此刻的自己都更加天真无邪。在真吾面前,她没必要装成大人模样。真吾所喜欢的,就是未亚的本色。她仍会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完全没必要勉强自己。“怎样都行”的准则,让她的心情出奇地轻松。未亚生平第一次谈了一场身穿舒服便装的恋爱。

一星期的时间转眼飞过。

这天,未亚待在真吾的屋里。

就在她想着“和喜欢的人相拥的时间会不会被算进寿命里”这个问题时,手机铃声响起。真吾挪开身体,未亚从夹克衫口袋里抽出手机。

她收到一封邮件。很快她就后悔打开了,恨不得自己没看到。发件人是刚被未亚甩掉没多久的前男友,邮件里写的尽是单方面被甩后的气话。真吾似乎注意到了她,将脸转向窗户的方向。

未亚感到过意不去——并非对发件人,而是对真吾。不知为何,她为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感到羞耻。

看到未亚垂头丧气的模样,真吾问道:“怎么了?”

“没事。”未亚收起手机,靠在真吾身上。她回想起那个占卜师所说的话,忽然觉得不安。

“你将过上很充实的生活。”

“但你会对男友做出过分的事,最后变得非常悲伤。”

哪怕她告诉自己这种预言毫无根据,也无法抹除内心的不安。到目前为止,她对诸多前男友都做了很多过分的事。若在将来对真吾也做出同样的事情,自己会感觉万分悲伤吗?

未亚觉得唯有这点是她不愿做的。她只想永远和真吾在一起。她想让真吾用身体的温暖而非语言来安慰她,但当她把身体靠过去时,他却猛然退缩。

未亚愣住了。真吾的脸色瞬间改变,紧皱眉头地看着她。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淡视线。未亚不禁揣测真吾是否看到了刚才的邮件,但绝对不可能。他到底怎么了?

“真吾?”未亚双臂环抱他的双肩,随即愕然。她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气息。真吾的体温没变,一股仿佛要将未亚一把推开的凉意却传到她手上。

“你是谁?”真吾说道,声音也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低沉又刺耳,“你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如此逼问,未亚搞不清状况。“你怎么了,真吾?”

“真吾?我才不是真吾。”说着,“他”用双手将未亚推开。

“你到底怎么了?”

真吾环顾室内,慢慢站起身,像看着祸害似的瞪着未亚。氛围中充满了似乎要使用暴力的感觉。然而,真吾只是背对胆怯的未亚,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未亚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她手脚颤抖,试图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头脑却完全转不动。唯一知道的是,真吾判若两人,并从未亚身边离开了。

她追着真吾跑到外面。周围已被笼罩在暮色之中。总之,先去车站那边找,在能看到电车高架桥的附近,发现了一个站在路边的高个儿背影。

没错,是真吾。

未亚正要喊真吾,却在目光投向他看着的方向时站住了。

留在路上的黑色的斑驳,还有些许残留的人形的白线。

真吾正呆呆眺望着当时的事故现场。

未亚感到恐惧,却仍旧鼓起勇气问道:“真吾?”

被吓了一跳的真吾肩膀一抖,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是不是变得很奇怪?”

未亚点了点头。

“突然就变得莫名其妙。”真吾也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告别吧。”

“你没事吧?”

“嗯,再联络。”

单方面地丢下这句话后,真吾迅速离开了。

未亚想要喊住他,却做不到。她再次把目光移向事故现场,感受到了路面冒出的冷气,她仿佛被冻僵了。

“这是恐怖片啦,恐怖片!”

面对不停喊着“恐怖片、恐怖片”的裕美子,未亚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说,你在认真听吗?”

半夜被未亚喊出来的好友非但没生气,反而继续说道:“你男朋友不是突然跑出屋子了吗?好像被事故现场吸住一样,而且还像变了一个人。”

“拜托,别再说这种恶心的话了。”

“总之,未亚,你身上真的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一想到预言似乎成真,未亚不由得发怒。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都怪自己在不能恋爱的日子恋爱了吗?

“你们两个相遇的地方太糟了。居然是有人死掉的交通事故现场,不会被灵魂附体了吧?”

“别说了!”未亚打断裕美子,“肯定能搞清楚,比如多重人格什么的。最近不是经常听说这种事吗?”

“就算是这样,又该怎么治啊?”

“我怎么可能知道。”

“不管是多重人格还是其他什么,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处理不了啊!”

裕美子的话十分正确。未亚不由得慌了:“怎么办?该找谁?”

“那个预言家?”

“为什么?”未来皱起脸,“干吗还要跟那种怪人扯上关系?”

“那人虽说是占卜师,也是心理学家啊。”

未亚“啊”了一声,抬起头来。

 

 

4

 

 

山叶圭史轻快地出现在上次那家咖啡馆中。

虽然之前战战兢兢,可一和皮肤白皙的研究生碰面,未亚的警戒就降低了,取而代之的是软弱。面前的这个男性,一看就靠不住。

在圭史“你怎么了”的询问下,未亚断断续续地把从星期三开始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样啊,还是恋爱了。”圭史满脸忧虑。

“这到底怎么回事?”裕美子在一侧发问,“你说准了,未亚真的陷入不得了的事。”

圭史挠了挠头,“嗯”了一声。未亚则下定决心般地问道:“我和真吾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也不清楚,”圭史压低声音,“信不信随你。但之前和你见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异象。”

“异象?”

“就是inspiration(灵感)之类的各种画面。比如倒下去的你,还有从身后抱住你的那个人。”

他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家——直觉告诉未亚。在说明情况时,她并未把真吾在事故现场从身后抱住她的事说出来。

“然后呢?”

“你慌了。后悔做出了让他痛苦的事。最后你孤单一人,陷入悲伤。”

未亚茫然地问道:“就没办法改变吗?一定会变成这样?”

“这我不知道。”

自己会给真吾带来痛苦。但未亚想不明白,自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我想帮助真吾。你知道他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变得判若两人了,对吧?”圭史确认道。

“嗯。”

“在那之前,他的生活很普通吗?是不是正常地去上学,正常地过日常生活?”

未亚点点头。

圭史双臂交叉,陷入思考。“与其说是多重人格,不如说附体现象的可能性更高。”

“附体?”未亚和裕美子同时发问。

“就是被恶魔或灵魂附体之类的。”

果然如此。未亚不禁背脊发凉。真吾变成了另一个人,凝视着事故现场。肯定是被卡车碾轧的那个男人的灵魂附在真吾身上了。

“等一下,”裕美子插话,“你说这都是灵魂干的?这是科学研究人员该说的话吗?”

面对她的气势汹汹,圭史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不不,所谓附体现象,也有两种分类。在精神医学的研究领域,也可以解释为心理疾病。”

“也有心理疾病解释不了的?”

圭史犹豫片刻后才回答:“嗯。虽然很少,但真的存在。”

未亚不由得呼吸困难。

圭史继续说道:“只有一个团体会认真对待附体现象,那就是基督天主教。他们有区分精神疾病和真正的灵魂附体的一套标准。”

“怎么区分?”未亚探出身体。

“套用在这次的案例上,”圭吾花了点时间思考,“假如你男友变成另一个人时,把只有另一个人才知道的事说中了,那就应该是灵魂附体。”

另一个人才知道的事?未亚动了动脑筋。假如附体的就是死于事故的那个男人的灵魂……

“身份。”未亚低喃。

“什么?”裕美子问道。

“刑警说过,被卡车碾死的那个人的真实身份还没查出来。如果真吾能说出那个人的姓名和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