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体形和之前一致。整个人的背部被外部光线所笼罩,白皙的肌肤衬托出他的相貌。

在圭史走到前台前,美绪考虑了许多。不知他会不会注意到自己,还是早就把自己给忘了?他会因重逢而欣喜,还是……

隔着台面,圭史就在眼前。通过近距离观察,可以发现他跟五年前相比,样貌没有变化。

美绪满怀深情地迎接圭史:“欢迎光临。”

圭史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随即移开视线,露出惊愕的表情。随后,他的脸上又挂满了毫无防备的笑意,将美绪的不安统统拂去。

“好久不见。”圭史用轻柔的声音说道。

美绪的心一下子飘了起来,不可思议地产生一种被安慰的感觉,心跳渐渐恢复平静。

“你还好吗?”

“很好。”美绪礼貌地回应着,同时偷窥一旁的其他服务人员,只见他们正忙于应对之后到来的宾客。美绪小声又说:“托圭史的福。”

圭史也压低了声音:“在那之后怎么样了?”

“我?我嘛……”美绪瞄了眼自己身上的制服。她应该为如此努力工作的自己感到自豪的,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你所见。”

“你很努力地在工作。”

“嗯。如果我有唱歌的才能就好了。”美绪掩饰着害羞般地说道,“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人生,但总算还活着。”

“大家都是这样的。”圭史微笑起来,“我唱歌也唱得很烂。”

美绪也笑了:“圭史在做什么?”

“目前在读研究院,学习心理学。”

得知对方也很努力,美绪十分开心。此刻又有结伴而来的三名客人进入馆内,美绪不得不重返工作状态。“今天您是来参加平井、福本两家的婚宴的吗?”

“对。”圭史也改变了语调。

“有需要寄存的物品吗?”

“没有。”

“外套呢?”

“啊,对。”说罢,圭史慌忙脱下外套。他似乎对这种场合很不习惯。“礼金放在这里?”

“三楼设有接待处,请把礼金交到那边。请搭乘左手边最内侧的电梯前往会场。”

“谢谢。”圭史正准备离开,又停下脚步小声说道,“可以的话,在宴席结束后……”

话语中途却卡了壳。美绪随即反问:“结束后?”

圭史动了动嘴,试图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到底在犹豫什么?美绪表面漫不经心实际内心雀跃地催促:“结束之后怎么样?”

血色逐渐从圭史的脸上退去,他的双目再度失去焦点。同时,从眉头到面颊再到嘴角,他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开始松弛。美绪记得这副能乐面具一样的表情。五年前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圭史正在看异象。

美绪身侧的同事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陷入沉默的两人。

美绪慌忙询问:“您怎么了?”

圭史阴沉的眼瞳朝向美绪,从喉咙深处漏出声音,听上去像在说“你的异象”。

美绪克制着恐惧感,同时探出身子附耳到圭史嘴边。

“在你的异象中,我……”

“里面有圭史?”

圭史点点头,用力抓住前台边缘,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留下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后,他便当场倒下。

“我会死。”

美绪一边祈祷是自己听错了,一边急忙冲向前台的另一头。

按照抢救急症病人的措施,圭史被转移到空置的休息室。休息室位于二楼宴会大厅走廊对面,是四个并排房间中最内侧的一间,放置着梳妆台、衣架等物品。

接到联络的婚宴负责人赶过来查看情况。

“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圭史本人如此表示后,负责人在要求美绪留下陪护后便离开了。

两人独处时,室内唯有座钟的嘀嗒声。美绪在椅子上坐下,询问躺在沙发上精疲力竭的圭史:“真的没事吗?”

“嗯,不说这个……”圭史环视休息室,“我最好还是先走。”

看样子,他已从一时的震惊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是发生在你身上的,非日常状态的事件。”

“我?不是圭史吗?”

“嗯,一直以来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唯独看不见自己的未来。然后我终于懂了,我只能看到别人的未来。”

“然后呢?”

“然而就在刚才,我在你的未来之中看到了我自己。就在今天,我会死在这里。”

美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圭史的表情,同时回想和他初次会面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自称预言家这种事,到底该相信到哪种程度?

“你是说,会发生一些事情?”

“你在派对现场发出惨叫,拼命地想救我,却办不到。我的身体整个燃烧起来了。”

“烧起来?被火包围了?”

“嗯。”说着,圭史再度面无血色,“我会被烧死,无计可施。你会被身边的人带到会场外面去。”

“还有呢?”

“就这些了。”

这番话让人一时之间难以相信。难道会发生火灾?但这栋建筑彻底进行了火灾预防检查,现场根本没有火种,婚宴上也没有预订烛光服务以及会用到低温焰火的演出等活动。

“知道地点吗?在会场的哪里?”

圭史眯起眼,似乎在回想异象中出现的光景。“就在出口附近……白色的墙壁……还有古董一样的时钟,时间是三点零三分。”

美绪看了眼手表,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

“墙边还能看到一排摆放料理的长桌。”

“你等等,桌布是什么颜色?”

“红白双色。”

那是为立食餐会而准备的自助餐。美绪惊讶地想着,又问:“能看到挂在墙上的画吗?”

“好像是一幅抽象画,色调很暗淡。”

美绪更搞不明白了。圭史所说的地方,并非他将要出席的婚宴现场。“你说的地方是这层楼的宴会大厅。圭史为什么没出现在三楼的婚宴,而是跑到二楼的立食餐会?”

“不知道。那是谁的派对?”

美绪从背心口袋里取出宴会职务名单。“是大学教授的退休纪念派对。帝都大学的藤堂重久教授,你认识吗?”

“不认识。完全跟我没关系。”说着,圭史垂下头,焦躁的神色从侧脸处浮现,“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因为不可改变的命运。肯定是某种机缘巧合把我带来了这里。”

不管怎么说,总感觉他过于钻牛角尖了。圭史会出席跟自己无缘无分的人的派对,还在没有火种的会场被烧死,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美绪甚至觉得几年不见,圭史的预知能力是不是变迟钝了,连预见的未来都变得离谱。

无论如何,美绪能保持乐观,是因为现在跟五年前不同,解决办法非常简单。“你能取消出席宴会的安排吗?”

圭史点了点头。

“那就能改变命运了。你立刻离开这里就好,只要三小时后你不在这里不就没事了?”

圭史脸色一沉:“不可能,异象绝对不会落空。”

“你忘了五年前的事了?我的命运不就改变了?”

然而,圭史依旧用阴沉的眼瞳注视着美绪:“不一样。当时的异象确实实现了。”

“什么意思?”

“我所看见的,是你胸口被刀刺中的景象。虽然想尽办法避免了被刺死,但和异象相同的画面依然出现了。也就是说,异象所预言的,是穿着防刃背心的你胸口被刀刺中的画面。”

当时,美绪确实被杀人犯的凶器所刺中……

“未来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在‘六小时后会死’的预言中共同行动的两人,防范了犯人的攻击,这一切都早已融入了你的命运。”

“也就是说,我们全都按照命运早就写好的内容在行动?”

“没错。”

“真不敢相信。”

“还有一点。你还记得当时我还看到了另一个异象吗?”

“另一个异象?”美绪开始搜寻记忆。她想起了深夜的住宅街。圭史所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和美绪长相相似的年老女性。话说回来,唯有这个异象拼不进当年一连串事件的拼图之中,被孤单地撇开。

“之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几十年后的你。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命中注定能从那晚活下来。”

美绪呆愣地注视着预言家。圭史所见过的景象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变成老婆婆后,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自己……

圭史露出浅浅的笑意:“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幸好没碰烟。”美绪说道。

笑容迅速从圭史脸上消失,恐怕他想到了自己无从避免的死亡。

美绪明快地表示:“这样一来,我的健康问题就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圭史的寿命。既然你命中注定要死在三小时之后,我一定帮你。站起来。”

圭史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起身,美绪立刻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只要离开这里,问题就能解决了,对吧?”

“嗯。”

就在要打开房间门时,美绪内心生出一抹不安。圭史将被烧死的宴会大厅,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美绪重新振作精神——只要走出走廊,下一层楼就能走出去。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足够了。让圭史走不出这栋建筑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美绪轻轻打开房门,左右窥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她挽着圭史的胳膊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伴随着安心所涌上心头的,还有一股悲伤。

五年前分别之际,圭史拒绝了美绪的提议,独自消失。在美绪看来,和命定之人相遇后,不知为何会变成那种结局。然而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理由。预知到美绪数十年后的未来的圭史,早已察觉到两人命中注定不可能结合。或许他早就看到了,美绪将来的丈夫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今天把圭史送出门后,就真的无法重逢了。她总有这种感觉。

下到一楼的台阶近在眼前。早已有手持玻璃酒杯的客人聚集在沙龙空间,等待大学教授退休纪念派对的开始。

她和圭史在一起的时间还有几秒?美绪用力抱住圭史的胳膊,仿佛要将他的温暖烙印在自己的肌肤上。意外的是,圭史也用力回应着她。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缠住美绪的手指。

“圭史。”美绪不由得低喃,突然被拉向后方。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圭史垂下头,双膝不停打战。他双眼紧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糟了,必须中止派对。”

“为什么?”

圭史仰起脸,目光投向宾客集中的沙龙空间。“会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美绪惊愕地顺着圭史的目光看去。约二十个来宾身穿西装或派对礼服,正在谈笑风生。其中多数是年长者,也有三四十岁的男女。

美绪以尖锐的声音问道:“你是说,这里的某个人也会死?”

“是所有人。”

“所有人?”

圭史点点头,露出悲痛的眼神说:“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

 

 

3

 

 

美绪哑口无言,紧盯着满是笑声的沙龙。

眼前的这群人,将在几个小时后全部死亡。真的有可能吗?

“你都看到了什么?”美绪问道。

圭史张嘴正要回答,却惧怕被客人们听到。“回刚才的房间去,”他表示,“在那里详谈。”

美绪犹豫了。这样一来,圭史不就要留在这栋楼里了吗?

圭史看了看手表:“没事,时间还很充裕。”

尽管美绪很想尽早把他带出去,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顺着走廊往回走时,美绪感受到一股不祥的力量,总感觉某种东西正试图阻止圭史外出。“你还能看到那么多人的未来?”

“嗯。大量的异象一起涌了过来。”圭史仿佛想甩掉噩梦般地甩头,“我猜,大概留在灾难现场就会变成这样。非日常性事件正朝所有人的未来逼近。”

回到休息室,圭史无力地坐回沙发。美绪在化妆台前的椅子上坐下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一个人得救。跟我一样,所有人身上都着了火。有人痛苦不堪,有人早就不能动了。地点就在会场里。”

美绪朝派对的宴会职务名单看去。

有一百五十人参加的立食餐会,下午一点开始,三点结束。圭史的异象发生于下午三点零三分。本该是宴会结束的时刻,但派对超出预定时间也很常见。火灾应该是在快结束时发生的。她看了眼手表,剩余时间还有两小时四十五分钟。

然而就算再如何检查职务名单,也搞不懂火灾发生的原因。和楼上的婚宴一样,这边的派对也没有会用到火的表演或装饰。

“火灾的原因是什么?能看到冒出火苗的地方吗?”

圭史摇了摇头:“看不到那种程度。”

弄不清关键部分,美绪焦躁起来。“没有其他线索了吗?”

“在被烧死之前,大家都满脸惊讶地看着什么东西。可能是看着正在扩散的火焰。”

“有没有什么声音?”

“听不到声音。在异象中只能看到像是贴近某人时所能看到的光景。其他能看到的,只有背景了。”圭史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又说,“火苗是从出口附近冒出来的,然后人们就呈放射状倒下了。”

“会场有两个出口能到走廊上,分得清是哪一个吗?”

“前面那个,就在楼梯旁。”

“你等一下。”

美绪留下这句话,走出休息室。漫长的走廊一头通向尽头处的紧急出口,另一头则延续到沙龙空间和楼梯。圭史所说的出口在楼梯那头。美绪走到门前一看,派对尚未开场,大厅门紧闭。

她不动声色地在附近查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会变成火源的东西。就算有人把没灭掉的烟头丢在地上,地毯也是防火材质的,绝对烧不起来。如此说来,火苗应该是从会场中冒出来的。

美绪把房门拉开一条缝,进入宴会大厅。出入口附近有设在右手边的酒吧角,饮品和玻璃杯整齐排放在桌上。左手边靠墙处则是摆放料理的自助餐。桌布的颜色是红色在下、白色在上的交错双色。

在看到挂在墙上的抽象画以及作为室内重点装饰的古董钟后,之前还半信半疑的美绪不由得重新考虑,可能预知全都是真的。圭史所说的异象的确正确描述出了会场的布置。

美绪忽然关注起了地面。这里和走廊不同,大厅的地板是木质的。木质地板没有做防火处理的必要。

但在完全没有火种的情况下,火灾到底怎么发生?天花板上还有自动喷水装置,应该不可能会发生大批人被烧死的事态。

应该重视圭史的预知,还是轻描淡写地忽略?美绪在毫无收获的情况下返回休息室。

“没弄清火灾的原因。”

听美绪这么一说,躺在沙发上的圭史立刻起身。“应该是线索太少了。等派对开始,再去探查所有来宾的未来,应该就能弄清起火原因。”

“你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嗯。如果现在我自己逃走,就等于明知会发生火灾,却对一百五十个人见死不救了。”他非常坚持,“能潜入二楼的派对吗?”

美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一股不经意的冰冷空气却爬上了背脊。这样一来,圭史要出席的就不是三楼的婚宴,而是二楼的餐会了。正如预示他本人将被烧死的异象所显示的那般。

意识到眼前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家后,五年前的战栗再度袭来。美绪的内心终于生出某种确信——圭史或许真的会说中未来。他本人和众多来宾或许都将在二楼的派对会场被烧死。

“等一下,圭史你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吧?”

“不,反倒更危险。”

“为什么?”

“这样下去我会死,而你会得救。我觉得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偶然,我们的命运就会分开。如果我不在这里,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你还会替我去死。”

“到底该怎么办?”

“像我刚才说的,去会场搜集线索。只要知道火灾的原因,应该就能防患于未然。”

美绪不得不认同这番话。既然已经知道了起火地点和时间,就算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只要拿着灭火器等在现场,应该也能扑救。“这样做能救下一百五十条人命对吧?”

“不过……”圭史满脸不太可靠的神色,吞吞吐吐地说道,“能不能改变命运,我没什么自信。”

美绪说出了心里始终惦记的话:“至今为止,圭史的预言有没有不准过?”

“一次都没有。”预知能力者回答得很快,“我会死在今天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只有拼了。”美绪表示,“但答应我一件事:万一起火前五分钟我们还没弄清原因,圭史就离开这里,行吗?”

“五分钟前,也就是两点五十八分?”

美绪点了点头。这是距今两小时三十分钟后的事。

为了让圭史混进餐会,美绪独自走出休息室。

她先是走上三楼,进入已经开席的婚宴会场,在服务负责人的耳边轻轻说:“刚才那位山叶圭史先生因为感觉不舒服已经回去了。”

负责人毫不怀疑,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美绪来到一楼。即将前往二楼出席派对的客人在接待处混成一片。前台服务生们一个个地搜寻他们的名字,将事先准备好的名牌交给客人。

美绪进入事务处,将“山叶圭史”四个字打印出来,做了一块名牌。她想了想其他必要物品,又把派对来宾的名簿装进了制服口袋。自己就跟间谍似的,感觉很奇妙。

回到二楼,正是宴会大厅即将开场的时刻。左右对开的大门沉重地开启,沙龙空间中的宾客们开始朝会场移动。

在会场内待命的服务生们笑容满面地为客人送上饮品,迎接入场的人们。美绪也进入会场,站到在酒吧角后端观察现场的派对负责人森本的身侧。

“有一位客人身体不好。”美绪压低声音说道,“前台接待处应付得过来,我能负责陪护那位客人吗?”

二楼和三楼的两名负责人在工作中不会相互联络,因此不必担心谎话被拆穿。

“拜托你了。”森本保持着面向客人时的笑容并小声答复,随即,他按下别在领口的小型麦克风,通过无线耳麦报告道,“变更位置。原田美绪负责陪护客人。”

站在自助餐那头的服务生负责人也把嘴靠近自己的麦克风,回复了一句“了解”。

这样一来,圭史就变成了立食餐会的客人。美绪原本预想多少会有些麻烦,事情却非常顺利。但在返回圭史等待的休息室时,她的内心还是涌上一股不明所以的不安。

一切都在按照命运的安排进行。

她总有这种感觉。

 

 

4

 

 

时间来到下午一点整,宴会大厅被手持玻璃酒杯的来宾填满。来宾和平常在这里举办派对的人们有着明显不同。主宾是国立大学的理工学院教授,现场总给人一种学院派的氛围。再看来宾名簿上的抬头,半数以上是大学相关人士及其家人,其余则是大企业的董事和相关部门的官员。

因藤堂教授夫妻迟到,宴会过了预定时间仍未开始。

站在会场一角窗边的美绪担心地偷窥一旁的圭史。他正一个个地注视着来宾,探查他们的未来都将发生些什么。一次性要看这么多人的异象,不知他的神经是否负担得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接二连三地看到悲惨的光景,预知能力者不时痛苦地闭上双眼。

“得救的人寥寥无几。”圭史挤出微弱的声音,“多数人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浓烟包围后倒下。”

“你没事吧?”美绪不由得担心,“我听说目睹过他人之死的人,内心都会遭受重创。”

“之后我会自我治疗的。”专攻心理学的研究生坚强地说道,“不说这个了,真的很奇怪。明明现场有那么多人,却没人看到起火的瞬间。”

“你把异象的详情告诉我。”

“大致和刚才相同。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什么,视线的方向就在出口附近。至于看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然后异象就此中断,变成所有人都被烧死的画面。”

美绪意识到一件怪事:“异象中的时间没有加速?”

“确实没有。”说着,圭史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在此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出口附近火势蔓延,你没看到任何一个人试图逃跑或尝试灭火?”

“真的没看到。突然所有人身上都烧了起来。”

美绪思索片刻,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如果预知正确,那么自己就是大惨案的生存者,应该从头到尾目击了火灾的来龙去脉才对。“在我的异象中没什么线索吗?”

圭史扭转脖子,盯着美绪的眼瞳。美绪承接着他的目光,内心遗憾地想,要是能在其他场合和他重逢该有多好。

片刻过后,焦点重新回到圭史眼底,他表示:“你也看着什么东西,位置在出口的侧面。在墙边……不知为什么,你不停比较着会场里和外面的走廊。然后你看了看手表,露出绝望的神色……然后场景一变,你倒在地上,又立刻爬起来,发出惨叫朝我冲过来。刚着火的我伸出手,你就被旁边的人拖走了。”

感受到一股寒气的美绪不由得抱住双臂。两小时后,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们知道了一件重要的事——起火地点不是会场里,而是走廊。”

“你怎么知道?”

“我认为火应该是从外面冲进来的。你在会场中,在墙体的掩护下才得救。我的面前恐怕没有任何遮掩物体,就被火焰吞没了。”

美绪不假思索地叹了口气:“人与人的命运还真是一纸之隔。”

“嗯。啊,等一下。”

圭史离开现场,朝正要往前走的服务生走去。对方名叫山本,是在这里工作时间不长的新人。圭史向山本询问时间,对了下自己的表,又走了回来。

“知道正确时间了。火会在他的手表走到三点三十分十秒时冒出来。”

美绪用目光追踪着山本的背影。才十九岁的年轻后辈,手法笨拙地托着放满饮料的托盘,拼命服务每一位顾客。为了有朝一日能去法国进行真正的服务生培训,这位年轻人正在坚持从十五万日元的月薪中一点点地存钱。

美绪垂下头问道:“他的命运也是死吗?”

“嗯。”

“圭史也是,客人们也是?”

“嗯。”

两个小孩在大人们的脚边用小碎步跑来跑去,他们应该是兄妹。精心打扮过的小男孩、小女孩在出生以来初次见识到的派对会场中发出欢快的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一想到这点,大惨案的景象突然带着现实的味道,刺痛美绪的眼底。身处这个会场的所有人都会被夺走珍贵的未来。在名为“命运”的巨大力量之下,自己也无能为力。

不经意间,某种东西在美绪的内心迸裂。到底是怒、是悲,还是悔,她分不清。明知悲惨的命运不可抗拒,仍旧活在祈祷每天幸福的日子里,这或许是对无助而悲伤的人们的一种关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