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扭曲的匕首

作者:【英】安东尼·霍洛维茨

译者:高喻鑫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7月

ISBN:9787513356473

字数:153千字

 

 

安东尼·霍洛维茨

 

Anthony Horowitz (1955— )

 

安东尼·霍洛维茨,英国知名侦探小说作家、编剧。

一九五五年四月,霍洛维茨出生于伦敦一个富裕的犹太家庭。童年时期虽生活优渥,但并不快乐。据他回忆,作为一个超重又内向的孩子,经常遭到校长体罚,在学校的经历也被他描述成“残酷的体验”。八岁时,他就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他说:“只有在写作时,我才会感到由衷的快乐。”母亲是霍洛维茨在文学世界的启蒙者,不仅引导他阅读大量书籍,甚至在他十三岁生日时送给他一副人类骸骨。他表示,这件礼物让他意识到“所有人的最终结局都不过是白骨一具”。其父因与时任英国首相哈罗德·威尔逊的政客圈子过从甚密,为了自保,将财产秘密转入瑞士的隐秘账户。结果在霍洛维茨二十二岁时,父亲因癌症去世,大额财产下落不明,使霍洛维茨与母亲陷入困境,自此家境一落千丈。

一九七七年,霍洛维茨毕业于约克大学英国文学与艺术史专业。之后他果然朝着作家之路迈进:先以“少年间谍”系列享誉国际文坛,全球畅销千万册,继而成为众人皆知的福尔摩斯专家,是柯南·道尔产权会有史以来唯一授权续写福尔摩斯故事的作家。代表作《丝之屋》畅销全球三十五个国家。此外,之后创作的《莫里亚蒂》和《关键词是谋杀》也广受好评。还被伊恩·弗莱明产权会选为“007系列”的续写者,二〇一五年出版了《触发死亡》一书。

同时,对侦探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热爱,也给了霍洛维茨接连不断的创作灵感。他曾为独立电视台(ITV)的《大侦探波洛》系列多部剧集担纲编剧。二〇一六年,他向阿加莎致敬的小说《喜鹊谋杀案》,一经面世就在欧美文坛引起巨大轰动。荣获亚马逊、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华盛顿邮报》、Esquire年度最佳图书,被《纽约时报》《时代周刊》等媒体盛赞为“一场为黄金时代侦探小说爱好者而设的盛宴”。在日本更是史无前例地横扫五大推理榜单,均以绝对优势荣登第一名的宝座。

作为知名电视编剧,霍洛维茨还撰写了大量剧本。除波洛系列外,他的编剧作品《战地神探》(Foyle's War)获得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BAFTA)。

二〇一四年,他因在文学领域的杰出贡献而获颁大英帝国官佐勋章(OBE);二〇二〇年,获颁大英帝国司令勋章(CBE)。

 

 

安东尼·霍洛维茨 重要作品年表

歇洛克·福尔摩斯系列

2011 The House of Silk 《丝之屋》

2014 Moriarty 《莫里亚蒂》

苏珊·赖兰系列

2016 Magpie Murders 《喜鹊谋杀案》

2020 Moonflower Murders 《猫头鹰谋杀案》

丹尼尔·霍桑系列

2017 The Word Is Murder 《关键词是谋杀》

2018 The Sentence Is Death 《关键句是死亡》

2021 A Line To Kill 《一行杀人的台词》

2022 The Twist of a knife 《一把扭曲的匕首》

詹姆斯·邦德系列

2015 Trigger Mortis 《触发死亡》

2018 Forever and a Day 《比永恒多一天》

格罗沙姆庄园系列

1988 Groosham Grange 《格洛沙姆庄园》

1990 The Unholy Grail 《被污染的圣杯》

少年间谍系列

2000 Stormbreaker 《风暴突击者》

2001 Point Blanc 《直射点》

2002 Skeleton Key 《万能钥匙》

2003 Eagle Strike 《鹰击》

2004 Scorpia 《毒蝎党》

2005 Ark Angel 《天使飞船》

2007 Snakehead 《蛇头》

2009 Crocodile Tears 《鳄鱼之泪》

2011 Scorpia Rising 《毒蝎党崛起》

2013 Russian Roulette 《俄罗斯轮盘赌》

2017 Never Say Die 《永不言败》

2020 Nightshade 《夜幕》

钻石兄弟系列

1986 The Falcon's Malteser 《鹰之马耳他》

1987 Public Enemy Number Two 《二号公敌》

1991 South By South East 《东南偏南》

2003 The Blurred Man 《模糊的人》

2003 The French Confection 《法国甜点》

2003 I Know What You Did Last Wednesday 《周三谎言》

2007 The Greek Who Stole Christmas 《偷走圣诞的希腊人》

2021 Where Seagulls Dare 《海鸥奋起的地方》

五角星系列

1983 The Devil's Door-Bell 《恶魔的门铃》

1983 The Night of the Scorpion 《毒蝎之夜》

1986 The Silver Citadel 《白银之城》

1986 Day of the Dragon 《巨龙之日》

守门人系列

2005 Raven's Gate 《乌鸦之门》

2006 Evil Star 《邪恶之星》

2007 Nightrise 《夜幕升起》

2008 Necropolis 《大墓场》

2012 Oblivion 《遗忘之地》

 

 

主要人物表

 

 

安东尼·霍洛维茨 作者

丹尼尔·霍桑 侦探

吉尔·霍洛维茨 安东尼的夫人

罗兰·霍桑 丹尼尔的兄弟

凯文·查克拉博蒂 霍桑的邻居,技术宅

希尔达·斯塔克 霍洛维茨作品经纪人

阿赫梅特·尤尔达库尔 《心理游戏》制片人

莫琳·贝茨 阿赫梅特的助手

伊万·劳埃德 《心理游戏》导演

乔丹·威廉姆斯 《心理游戏》主演,美国原著民提里安·柯克 《心理游戏》主演

斯凯·帕尔默 《心理游戏》主演

哈丽特·斯罗索比 《星期日泰晤士报》戏剧评论家

奥利维亚·斯罗索比 哈丽特的女儿

亚瑟·斯罗索比 哈丽特的丈夫

弗兰克·海伍德 《阿古斯报》戏剧评论家

基思 杂耍剧院代理后台门经理

索尼娅·奇尔兹 《圣女贞德》主演

罗伯特·瑟克尔 布里斯托尔的医生

特雷弗·朗赫斯特 热衷政治的富豪

安娜贝尔·朗赫斯特 特雷弗的妻子

马丁·朗赫斯特 朗赫斯特夫妇的长子,阿赫梅特的会计师

斯蒂芬·朗赫斯特 朗赫斯特夫妇的次子

韦恩·霍华德 斯蒂芬的好友

菲利普·奥尔登 退伍少校,斯蒂芬和韦恩的老师

罗斯玛丽·奥尔登 菲利普的夫人

海伦·温特斯 莫克翰希思小学现校长

约翰·兰普里 莫克翰庄园看守者

卡拉·格伦肖 警探

德里克·米尔斯 警探助手

 

 

第一章

 

 

分道扬镳

 

 

“很抱歉,霍桑,这件事不行。我们的合约结束了。”

我讨厌跟霍桑争论。不仅因为我总是败下阵来,还有,他会让我觉得就连我试图去赢的这个想法都是错的。在他咄咄逼人的时候,暗褐色的眼睛会显得非常凶猛;但当我反驳时,那双眼睛就会突然变得受伤而戒备重重,这让我瞬间溃不成军。尽管我确定自己是对的,也会不由自主地反思和道歉。我之前也说过,他的情绪有股孩子气。我从来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就导致我基本没法写他的故事。这正是我们眼下在讨论的话题。

我跟随霍桑探案总共三次,这三次调查正好成就了三本书。第一本已经出版;第二本我的经纪人正在评估(已经评估两周半了还没有任何反馈)。我将在年底开始着手第三本,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我亲历了案件的全过程,对最后的结局也了然于胸。我已经接受了三本书的合约。对我来说,三本就够了。

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霍桑了。书店和电视里总是充斥着大量的犯罪小说,让人以为每天每时每刻都会有人被谋杀。幸运的是,现实生活并非如此。距离我们留下三具尸体,离开奥尔德尼岛,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我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事实上,我都没有怎么想到他。

奥卡多(Ocado),一家英国的电商网站,成立于二〇〇〇年,除了售卖生鲜之外,也卖其他食品、玩具、医药和家居用品等商品。Airfix,英国品牌,曾是一家生产注塑塑料的等比例模型的制造公司。在英国,用Airfix泛指各类厂商制造的此类塑料模型。 突然间,他就出现了,打电话邀请我去他在伦敦的公寓。进入那个地方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我得按别人的门铃,还要假称自己是奥卡多(Ocado) 的配送员。瑞沃考特是一栋七十年代的低层公寓楼,在黑衣修士桥附近,霍桑在那儿的顶层置办了一个空间。用空间这个词实在再恰当不过了。没有家具,也没有挂画,空空如也的屋里,只摆了一些他热衷组装的Airfix模型 和一台电脑。那台电脑是他黑进警局数据库的工具。当然,这件事要仰赖住在楼下的那个少年。

我第一次无意间走进凯文·查克拉博蒂的卧室时,他就得意扬扬地向我展示如何把一张我和我儿子的私人照片设置为电脑屏保,这让我目瞪口呆。凯文承认照片是从我手机里窃取的,他还告诉我,他帮助霍桑侵入了汉普郡警方使用的自动车牌识别系统。我没有教训他,一方面因为他确实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另一方面,不管怎么说,谁会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少年一般见识呢?我从来没有跟霍桑提过这件事。毕竟,他是因为将一个恋童癖推下楼梯而被开除出警察部门的。他可能拥有一枚道德指南针,但指针指向哪个方向由他自己决定。

顺便说一下,这套公寓不是霍桑的,他甚至连租客都不是。他跟我说过他是房子的看管方,雇用他的是伦敦的一个房地产经纪人,他跟那个经纪人的关系“有点像同父异母的兄弟”。霍桑就是这样,他没有像嫂子、表兄妹这种关系简单明了的亲戚。他跟妻子同样如此,两个人虽然分开了,但还是不清不楚的。他的一切都错综复杂,因此我问什么问题并不重要,因为根本得不出个所以然。想想真是让人沮丧。

此刻,我们俩坐在他公寓的厨房里,周围崭新的铬合金操作台闪着亮光。我是从克莱肯威尔的公寓走路过来的。我俩的住处只有大约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跟我们之间的情感距离形成了鲜明对比。霍桑还是通常的装束:西装搭配一件白衬衫,不过这次他把西装外套换成了一件灰色的圆领毛衣,看起来很休闲的样子。他给我倒好了茶,还贴心地准备了几块甜点:准确地说,是四块,两块两牙的奇巧巧克力交叉地摆在盘子里,像是圈叉游戏的棋盘。他自己喝着黑咖啡,旁边放着一包从不离身的香烟。

他想让我写第四本书,这就是本次见面的缘由。而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写了。为什么不写?就算不提我在伦敦住的那两次院,霍桑对我也一向不太好。他从一开始就明确表示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他需要有人写他的故事,因为他要赚钱。更过分的是:他还告诉我,我并不是他的首选。我来之前就已经铁了心。真是够了,我又不是他的仆人。我想写的是我全权掌控的故事,我也有的是选择,这点他永远都不会懂。作家不是为别人写书的,我们为自己创作。

“你不能现在停下来。”霍桑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关键词是谋杀》真的很不错。”

“你读了?”我问。

“读了一部分。但评论都说很棒!你应该对自己感到满意,《每日邮报》都说它非常有趣。”

“我不看书评。还有,那个是《快报》。”

“出版商也想让你多写点。”

“你怎么知道?”

“希尔达说的。”

“希尔达?”我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话。希尔达·斯塔克是我的作品经纪人——就是那个一开始就劝我不要掺和进来的经纪人。我还记得当她听到我说会和霍桑平分利润时的表情。我知道他俩最近在企鹅兰登书屋见过,我也看得出来她对他有点迷恋。但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一直背着我联系。“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我问。

“上周。”

“什么?你给她打电话了?”

“不是打电话,我们一起吃了午饭。”

听到这儿,我感到头晕目眩。“你都不吃午饭!”我喊道,“不管怎样,你为什么要去见希尔达?她是我的经纪人。”

“现在也是我的了。”

“你说真的?你同意给她百分之十五的报酬?”

“事实上,我讲了一点价。”他急匆匆地继续说,“她认为我们可以再签三本书的合约,还可以拿到更大的一笔预付款!”

“我写作不是为了钱。”这话听起来有点老套,但是真心话。对我来说,写作一直是一个很自我的过程,是我的生活,让我感到快乐。“不过,无所谓了。”我接着说,“我没法再写你的故事,你现在连新案子都没有。”

“现在是没有,”他承认道,“但我可以给你讲一些过去的事啊。”

“你在警局时候的?”

“离开警局之后的。比如在里士满的河滨克洛斯的那件事,一个人在富人区的巷子里被锤死了。你会喜欢这个故事的,托尼!这是我的第一起私人调查案件。”

关于奥尔德尼岛上的故事,可参考《一行杀人的台词》(新星出版社,2023.5)。 我想起在奥尔德尼岛时,他谈起过这件事。 “这可能是个很棒的故事,”我说,“但我写不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参与。”

“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我伸手想去拿一块饼干,随即又改了主意。一想到巧克力,我就觉得有点倒胃口。“好吧,这不仅仅是罪案方面的事,霍桑。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让我怎么写呢?”

“我是个侦探。你还需要知道什么?”

“我们早就聊过这个。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注重隐私的人。但你应该换位思考替我想想,对你三缄其口的人,你怎么以他为主角写出一个故事。坦白说,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处处碰壁。”

“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认真的吗?”

“直接问我!”

“好。”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涌出二十几个问题,但我张口问出了第一个闪现在眼前的那个:“在里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不知道那是哪儿。”

“我们在约克郡的酒吧时,一个叫迈克·卡莱尔的人说他知道你是从里斯来的,虽然他管你叫比利。”

“他认错人了,不是我。”

“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我停顿了一下,“我从奥尔德尼岛回来后,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的发件人是德里克·艾伯特。”

艾伯特是我们在奥尔德尼岛上遇到的已被定罪的色情文学作家。他就是那个据说在警方羁押期间被推下楼梯的人。

“他从地狱给你写的信?”霍桑问。

“他死之前写给我的。他让我问你里斯的事。”

“我不知道里斯的什么事,我只知道那是个地名,我也没去过。”

我清楚他在撒谎,但质问他毫无意义。“那好吧。”我说,“那就说说你的妻子、你的儿子,或者说说你那个做房地产经纪人的兄弟?你到底多大了?在奥尔德尼岛的时候,你说你三十九岁,但我认为你肯定不止。”

“你这样不好。”

我没有理会他的评价。“为什么你要搞这么多模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从不吃东西?”

霍桑看起来很不自在,他伸手去拿烟盒,我明白他是想点支烟。“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他抱怨道,“这又不是书的主题。你的书是关于谋杀的!”他有意想让谋杀两个字听起来很有吸引力,好像暴力死亡是大家翘首以待的内容。“如果你真的想在书中掺入一些关于我的事,为什么不直接编一些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叫道,“我宁愿编造,也不喜欢写不知道结局的书。我不喜欢像玩神秘谋杀游戏似的,一直跟在你的屁股后。对不起,霍桑。但这对我来说毫无乐趣。我被刺了两次!却从来没有做对过任何事。就算我想继续,也没有案子可以让我们一起调查了——除此之外,我在书名上也犯了错误。”

“你就应该给第一本书起名为《霍桑探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还是抓起一块奇巧巧克力。我并不想吃,只是想打破那个棋盘的布局。“这是一个概念。它行不通。”

原文是Life Comes to a Full Stop,这句话是一个双关语的梗。在英国英语中,full stop是指句号。因此,Life Comes to a Full Stop在英国有双重含义,既指生命的终结,也指句子的结束。然而,在美国这个双关语就不成立了,因为他们不用full stop表达“句号”,而是用period。原文是The Case of the Missing Colon,“colon”一词在英语中既有“冒号”的意思,又有“结肠”的含义。句子中的意思是,只有在太平间里发生结肠失踪的案件时,这个标题的双关语才能起作用。 我早就决定,所有书名都要带有某种文学含义。毕竟,我是一个作家;他是一位侦探。《关键词是谋杀》《关键句是死亡》《一行杀人的台词》——这想法当时觉得妙极了,但在语法典故方面,我却江郎才尽了。《生命全停止》?“全停止”的双关语在美国行不通 。《失踪冒号案件》?只有在太平间里身体的结肠部位失踪了才能奏效 。不行,甚至连书名都在告诉我,三部曲的合约就是终点了。

“你可以找别人。”我略显无力地提议说。

他耸了耸肩:“老兄,我喜欢和你一起工作。说不太好……但我们相处得不错,我们之间有种理解。”

“有些东西我并不理解。”我说。感觉有点怪怪的,这次见面会变得这么伤感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本以为只是一次单纯的分道扬镳。“我们又不是永别,”我继续说,“还有两本书要出版呢。我们会在出版社见面,也许还有其他艺术节之类的场合——虽然上一次之后,可能大家会对邀请我们都心有余悸。”

“我还以为我们做得很好呢。”

“三个人被杀了耶!”

我从未见过霍桑如此受挫。这一刻,我意识到,无论我嘴上怎么说,我们之间都已经有了某种联系。在一同调查了七个人的死亡之后,不可能不亲近。我钦佩霍桑,也喜欢他,每次写他的时候我总是尽力让他的形象可爱讨喜起来。我突然想离开。

我并没有吃那块奇巧,但喝光了杯里的茶,然后站起身。“那个,”我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比如有新的调查,再跟我说吧,也许我会重新考虑。”虽然话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我根本不会重新考虑。同时,我笃定他也不会联系我。

“我会的。”他说。

我向外走去,但还没到门口又转过身来,我想以更愉快的基调结束这次会面。“我的话剧下周开演。”我说,“你要不要来看首演?”

“什么话剧?”

我确定我之前跟他提过。“《心理游戏》,惊悚题材。乔丹·威廉姆斯和提里安·柯克主演。”他们都是著名演员,但霍桑似乎从未听过。“你会喜欢的。在杂耍剧院上演。”

“那是哪儿?”

“在河岸街上……萨沃伊酒店对面。演出结束之后还会有一个派对,希尔达也会参加。”

“哪天晚上?”

“星期二。”

“不好意思,老兄。”霍桑毫不迟疑地回复道,“那天晚上我没空。”

算了,他这副样子,我就不用劝他回心转意了。“太糟糕了。”说完我便离开了。

在返回克莱肯威尔公寓的路上,我一边沿着泰晤士河朝着桥走,一边觉得稍许沮丧。对于写书这件事,我知道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我仍然有一种未完成任务和错失机会的感觉。我确实想多了解霍桑一些,甚至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去一趟里斯。现在,我再见到他的机会已经微乎其微了。

真是让人恼火的事……

尽管说了这么多,你也猜到了,显然还会有另一起谋杀案。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写这些呢?你手里握着这本书,封面上还有一个标志性的血迹符号,已经破坏了惊喜。这就证明,作家在应对真相、处理真实发生的事时有多么无能。

然而,有一件事是我没想到的。前三本书已经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但这一本还会更加、更加糟糕。

 

 

第二章

 

 

《心理游戏》

 

 

我热爱戏剧。回顾往昔,那些极度快乐的夜晚都还历历在目。当表演、音乐、服装、导演(当然也包括剧本),共同创造出一种体验,我知道那会让我永远铭记在心。国家剧院一九八二年的《红男绿女》、皇家莎士比亚剧团的《尼克拉斯·尼克尔比》、迈克尔·弗雷恩才华横溢的喜剧《糊涂戏班》。在约翰·巴顿执导的《理查二世》中,伊恩·理查森和理查德·帕斯科每晚交换角色。虽然看那场戏时我只有十八岁,但直至今日,我依然能看见他俩共同手持“空王冠”,凝视着它转变成镜子的画面。最好的戏剧就像一支永不熄灭的蜡烛,所有这些剧目以及其他更多的作品,仍然在我的记忆中燃烧。

彼得·谢弗(Sir. Peter Shaffer, 1926—2016),“二战”后英国当代著名剧作家。 二十岁出头时,我在国家剧院当引座员。那段时间里,我把哈罗德·品特尔的《背叛》、彼得·谢弗 的《阿玛迪斯》、亚瑟·米勒的《推销员之死》、艾伦·艾克博恩的《卧室闹剧》都不厌其烦地看了十几次。每天晚上早些时候,我就会穿上灰色的尼龙衬衫、戴上淡紫色的领巾,坐在后台的餐厅里。我可能离像约翰·吉尔古德或拉尔夫·理查森这样的人物只有几个座位的距离,他们即使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也仍然显得威严非凡。当然,我从未和他们说过话,他们对我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在国家剧院寄物处工作时,有一次唐纳德·萨瑟兰给了我二十便士的小费。至今我依然保存着那些硬币。

开始写小说之前,我的理想是在剧院工作。我在学校里参演过戏剧,在大学期间还执导了一些戏剧。我每周有三四个晚上都会泡在剧院,通常站在观众席的后面——票价只要两英镑。我曾尝试去读戏剧学校,还申请过助理舞台经理的工作,在那时,这些都是公认的入行途径。但最终以失败告终。我开始明白,我身上的一些特质,对于我渴望进入的那个世界,不仅不适合,而且是阻力和绊脚石。一九七一年,我在皇家莎士比亚剧团首次观看了韦伯斯特的《玛尔菲公爵夫人》,由朱迪·丹奇主演。剧中安东尼奥有一句台词:“夫人,野心,会让伟大的人物变得疯狂。”但是,接受自己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的野心,才是让人疯狂的。

或许,这就是我创作《心理游戏》的原因之一,我在维护心中燃烧的火焰。

《心理游戏》实际上是受到了另一部戏剧的启发,我在十几岁时看过那部戏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侦探》(Sleuth)是安东尼·谢弗(彼得·谢弗的哥哥)的作品,既是对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戏仿,也是一部原创的谋杀悬疑小说,像阿加莎的作品一样极具创新精神。剧中只有三个角色——一个富有的作家、他妻子的情人和一个叫作多普勒探长的悲惨侦探,但在两幕的空间里,这部戏带来了一系列精彩绝伦的惊喜,完成了许多舞台上史无前例的呈现,让观众大呼过瘾。这是一部大获成功的剧目,演出了两千多场,赢得了许多重大奖项,还被拍成了电影……直到今天,它仍然是戏剧史上的一座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