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死去的女孩》 作者: [美] 哈里·多兰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方: 九读(GoRead)
原作名: The Last Dead Girl
译者: 仲召明
出版年: 2024-4-30
页数: 488
定价: 69.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九读(GoRead)·这本小说真好看
ISBN: 9787559673848
献词
献给我的哥哥特里和妹妹米歇尔
第1章
纽约州罗马城
1998年4月的最后一夜
他们让我待在一个墙上贴着白色瓷砖的房间里,一对长长的荧光灯管从天花板上射下光。灯管徐徐发出间杂着噼啪的嘶嘶声。我的太阳穴上有个伤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现在很痒。我试图不去想伤口。
他们把我独自留在那里。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桌和两把金属框架做成的带软垫的椅子。我坐在椅子里,将双手放在桌面上。右手在颤抖——微弱的颤抖,但你可以看到。我在想右手为什么会颤抖:原因不止一个,但我知道其中一个原因是愤怒。我握紧拳头,颤抖停止。
一个小时过去了。房间里没有时钟,但他们也没把我的手表拿走。他们拿走了其他东西——瑞士军刀、钥匙……我口袋里的所有东西。
我站起来,在荧光灯的嘶嘶声中围着桌子转。我伸手摸太阳穴上的伤口。血干了。我走到门边,试了试门把手。锁上了。
我回到椅子旁边,把它拿起来。我想要砸东西。也许可以砸灯:灯管是玻璃的,会碎的。然后我就可以在黑暗中生闷气了。
幼稚。
我在房间里又走了一圈,这次拖着椅子。依然幼稚。椅子的金属腿在地板上发出令我满意的刮擦声。
门开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看着我,皱着眉。我把椅子放回原处并坐下。门关上。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另一个警察走进来,一个我以前没见过的警察。他身穿灰色西装,脖子上挂着警探用的金色警徽。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他说。
他的语气温和,厌烦,官僚。我研究他的脸。他有一头剪得很短的黑发,浓眉,长长的鼻子肉乎乎的。他的皮肤呈橄榄色,他已经很久没有刮胡子了。他五十岁左右。眼神疲惫。
“没开玩笑?”我说。
“是的,没开玩笑。”
“你这招管用吗?”
他把头扭向一边。“有时候管用。”
“像这样冷冷地开场——‘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女孩?’——然后他们就认罪了?”
“你不知道什么东西管用。”
他转动椅子,把手肘放在桌子上。他用拇指摩挲下巴上的胡茬。
他说:“你可以告诉我,你觉得这事要怎么了结。”
我指了指瓷砖墙。“你可以让我在这里再待一个小时。”
“你不会对我大动干戈吧?”他说,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微笑,“我不认为你有那么脆弱。而且我最近有点忙。”
“你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他若有所思地搓着下巴。“很公平,”他说,“我叫弗兰克·莫雷蒂。你叫达雷尔·马龙,但你用中间名‘大卫’。那个女孩叫嘉娜·弗莱彻。有人掐死了她。她二十五岁,是贝拉米大学法律系的学生。你认识她多久了?”
“十天。”
“真精确。”
我耸了耸肩。“就是这么长。”
“十天,”他重复道,“速度很快。”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只是说你在很短的时间里接近了她。”
“这是个问题吗?”
“这是个观察。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因为一个意外。”
他又对着我翘起嘴唇。“事情不都是这样吗?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就是一长串的意外。”
“她出了场车祸,”我说,“小事故。我走过去,帮助了她,让她搭我的车回家。”
“这就是你们关系的开始?”
“是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她上床的?”
这个问题让我皱起眉。“我不太想告诉你。”
“为什么不想呢?”
“因为这不关你的事。”
“事实上,这关我的事,”弗兰克·莫雷蒂说,“你可以说,我的工作就是查明那些与我无关的事。要不要我告诉你,我今晚进这个房间之前发现了什么?”
我往后靠着椅背。“你说吧。”
“我发现你十天前就开始和嘉娜·弗莱彻睡觉了。这件事挺私密,但是在嘉娜公寓,隔墙有耳,而住在隔壁的房东太太正擅长这种事。”
“这说明她喜欢打探别人的事。”
“她告诉我,从十天前开始,你每天晚上都在那儿。你有自己的钥匙。这是个小细节,但我挺感兴趣。”
“有钥匙方便些,”我说,“嘉娜经常很早就离开家。我起得晚。她希望我走的时候能锁上门。”
莫雷蒂点点头。“我还从别的消息源了解到,你已经订婚了——但未婚妻不是嘉娜·弗莱彻。”
“什么消息源告诉你这个的?”
“我认识《罗马城哨兵报》的一个记者。他在档案室里找到了有关你的资料。他们报纸的本地栏目会刊登公告。订婚公告写得很好,简直是大肆宣扬。订婚公告让我想到马龙这个姓。大学校园里有一个图书馆,图书馆门口有奥斯丁·马龙这个名字。一间科学实验室和一家医院的附楼门口也有这个名字。他是你的亲戚?”
“我的曾祖父。”
“他是怎么挣到这么多钱,让自己风生水起的?”
“剥削大众。这和嘉娜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理解这种差距。”莫雷蒂说,“我今晚去了她的公寓,没什么东西。他们家所有人都销声匿迹了。”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她生错人家了。”
我听见自己在大笑,并不是开心的笑,更像是咳嗽。“‘生错人家了’?现在还有人说这种话?”
“我想说的是,这可能是吸引力的一部分。”莫雷蒂说,“你可以用钱吸引这个女孩。她不是你常遇见的那种女人。她也许愿意做你的未婚妻不愿意做的事,她也许喜欢粗鲁的性爱。她有没有让你掐过她的脖子?”
我感觉到双臂和脖子后面的皮肤在发红。一股酸酸的东西在我的胃里扭动。
“你过分了。”
“也许吧。”莫雷蒂说,然后便不再说话。他疲惫的眼睛盯着我。我也盯着他。荧光灯管在我们的头顶上噼啪地响。我的左手摸到太阳穴上的伤口,轻轻地揉它。
“你想让我叫人进来吗?”莫雷蒂说。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疲惫,而且空洞。我没有回应他。
“叫人来看看那个伤口,”他说,“叫个外科小组过来?你肯定不想留下疤。会破相的。”
我把手放到桌上。“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想弄明白你和嘉娜·弗莱彻的关系。我不觉得这是浪费时间。”
“你的调查方向是错的。我不是杀她的那个人。”莫雷蒂点了一下头,表明他听到了我的否认之词。“你打过她吗?”
胃里的东西再次扭动。“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是个答案。”
“我从没打过她。”
“但有人打过。”
他的声音里没有怀疑。他是在陈述事实。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说。然后我想到了答案:那个女房东。
莫雷蒂并没有回答我。“十天前,有人打了嘉娜·弗莱彻,”他说,“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印痕。十天前,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熟悉?”
“在我遇到她的那天晚上,印痕已经在那儿了。不是我弄的。”
“谁弄的?你问过她吗?”
“她不肯告诉我。”
“说得真轻巧。”
“这是事实。”
我看着莫雷蒂用手指敲桌面。
“我是这样想的,”他说,“你们两个相遇,立刻产生了火花。你们睡在了一起。第一晚有点疯狂。你打了她。你们也许只是在玩,但你打得比你想的重,重到留下了印痕。这种事如果是发生在激情时刻,女人会原谅的。我或许可以说,她可能喜欢这种粗鲁的把戏。”
他不再敲击桌面。“然后到了今晚,你太激动了,”他说,“你用双手掐住她的喉咙。你以为她喜欢这样。有些女人喜欢这样。但你是个强壮的家伙,你做过头了。太用力了。我不是说你是有意的。你如果告诉我这是个意外——”
我感觉到双肩的肌肉在抽紧。我发现自己在摇头。
“我没有做这种事。别玩把戏了。”
“难道我一直在玩把戏吗?”
“你知道那不是意外,”我说,“是我发现她的。我打了报警电话。我看见了她的样子。那不可能是意外。”回忆让我颤抖了一下,“你其实并不认为是我杀了她。”
“我为什么不能认为是你杀了她呢?”
“杀她的人是破门而入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有钥匙。”
“罪犯有时候会伪造犯罪现场,”莫雷蒂耸耸肩说,“他们用钥匙开门进屋,做了不该做的事。然后他们走到门外,锁上门,再踢开门。他们假装自己是这样进屋的。”
我胃里那股酸酸的东西似乎要涌到喉咙了。我试着放松,试着把它压回去。这个房间突然令人感觉很温暖,白墙显得病态。
“不对,”我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想,但你错了。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话你说过了,”他温和地说,“那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呢?”
我闭上眼睛,努力思考。我尽一切力量排除一切干扰,让它们全都消逝,包括荧光灯管发出的嘶嘶声。
“有人打了她,”我终于开口,“这是开端。你应该去找到这个人。还有——”
“还有什么?”
我睁开眼睛。“你可能觉得我在编故事。但我没有。如果我在编故事,我会编个更好的故事。”
有东西掠过他的脸。一闪而过的欢愉。“把你现有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吧。”
“最近可能一直有人在监视她,”我说,“从一周前开始的。反正她是这么认为的。我们没看见什么人。我没在意这件事。不够在意。”
莫雷蒂不以为然地打断我:“所以我应该去找这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
“我觉得他存在。他可能就是打了她的那个人。你说你今晚去过她的公寓。”
“是的。”
“房子的后面有片树林。他可能是从那儿监视她的。我想他可能会落下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呢?”
“我去找过了,”我说,“在树林里找过了。我是在一棵倒下的树旁边找到这东西的。但我把它留在那儿了。我怎么知道那是他的呢?我能拿这东西干什么呢?”我语速加快。我努力让自己慢下来。“但你可以去找这东西。应该还在那儿。这东西也许能启发你。”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莫雷蒂问。
“也许没什么用,但这东西也许是他的,上面可能有线索,指纹或者DNA——”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根棍子。”
“一根棍子?你告诉我你在树林里找到了一根棍子?”
“冰棒棍。”
第2章
一周前
嘉娜·弗莱彻又做了那个梦,梦见她被困在地下一个黑暗的地方。梦中有些声音——小动物在窜动——还有一股潮湿的气味。还有一扇她永远无法走到的门。一扇普通的门,有一个黑色金属制成的把手,看起来是老式的把手。一扇你不想背对着它的门,因为你不能相信它,因为它不属于地下。如果你背对着它,它可能会打开。
她在夜里醒来,坐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床垫里的弹簧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的吱吱声。大卫在她身边动了动。她感到大卫把手放在她的后腰上。
“怎么了?”睡意蒙眬的声音问。“没什么。”她说。
月光照进窗户。她等着大卫重新入睡,然后溜下床,找到大卫的领尖带纽扣的衬衫。她穿上衬衫,赤脚走到浴室。那个梦已经从她的脑海中消逝。它曾经让她心跳加速,让空气在她的肺里呼呼作响;有时她需要一个小时才能从梦中清醒过来。但现在,那些细节就像一缕缕雾气一样从她身上飘走了。
她点燃一支蜡烛,放在浴室的水槽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的皮肤既不黑也不白——像是加了奶油的咖啡。她母亲过去常这样说。皮肤透亮,使得她脸颊上的瘀伤更加显眼。嘉娜在烛光下打量着瘀伤:左眼周围一个粗糙的新月形。深紫色,李子的颜色。
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因为这看起来就是你被人打了一拳后留下的那种瘀伤。
她让蜡烛燃烧着,走到厨房,一边走一边扣上大卫的衬衫纽扣。她转动后门的门锁,打开门,溜出去。纱门在她身后关上,发出轻轻的咔嗒一声。
她站在铺着砖头的小院子里,仰脸看着夜空——半圆的月亮高挂在薄薄的云层后面。空气凉爽,气温大约有二十一度。她喜欢空气穿透衬衫,轻触她皮肤的那种感觉。现在没有雨了,但过去几天下了很多雨。她知道还会下很多雨。
云朵流过月亮。其中一片云是新月形。就像她的瘀伤。
瘀伤已经陪伴她三天,她解释了无数次。因为人们会问。他们小心翼翼,带着歉意——但他们还是问了。宪法课上的一个女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嘉娜把它归咎于一次跌倒:在公园慢跑,鞋带开了,接下来你就发现自己脸朝下摔倒在地。不是很合理的解释,但那个女人相信她。因为这样就说得通了。人们想要相信。他们想要一个令人放心的好的解释。
还有其他解释。她去过的那家咖啡店里,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人也问了。她给他编了一个关于朋友的孩子的故事: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幼儿玩积木——笨重的木头积木。他们会发脾气,会扔东西。讲到这里就可以了。
你应该弯下身,这个男人说。嘉娜大笑。她下次会这样做的。
然后是她当服务员的那家餐厅的经理:一个慈母般的女人,虽然她大不了嘉娜几岁。她问这个问题时带着比其他人更多的关心,所以嘉娜也回答得更仔细:她组建了一个垒球联盟,非常业余,每周一场,嘉娜打二垒。有人打了一个滚地球,球跳得不好,她没能及时举起手套。垒球没有那么软,真的,反正它打在你的脸颊上时一点都不软。
一个挺不错的谎言,嘉娜想。她最喜欢的部分是“球跳得不好”。她读高中时是垒球队的,教练老是告诫她要小心,要保持警惕,因为球有时候会“跳得不好”。
餐厅经理表情严肃地听她讲。表情里还有怀疑。“你想就这样?”嘉娜讲完后她问。
“我不是特别明白你的意思。”
经理看起来很悲伤。“我是说,你可以相信我,亲爱的。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没必要对我编故事。”
因为这个女人声音里的善意,嘉娜差点动摇了。但她最后说:“不是故事,事情就是这样。”她微笑了,“我没有故事。”
经理叹了口气,建议嘉娜休息一段时间,这周晚些时候再来上班,等肿胀完全消退再来。之后她可以用化妆品遮住瘀伤——为顾客着想。瘀伤对生意不利。掩盖起来应该不难;经理可以教嘉娜怎么做——她知道一些技巧。
现在,站在月光下,嘉娜回忆着她们的对话。从那以后,她还没回过餐厅,她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去。但她不后悔自己说谎了,不后悔说到“球跳得不好”,也不后悔说自己“没有故事”。
因为这也是个谎言。她有故事。
例如,她认识了一个叫大卫的人。三天前的晚上,她遇到了他。当时正在下雨。她把他带回自己的公寓,一条死巷里的半栋复式房子。第一晚她就和他上床了,这是她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但他很高大,她喜欢他下巴的形状,而且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好像他正在感冒。
他的手也很有力,但他很聪明,让她来控制。第一次,他让她为他脱衣服,然后躺下,他的脚踝挂在她的床的床脚外面。他的身体很瘦——她用手和嘴探索他的身体。他很快就硬了,而且一直很硬,但他并没有催促她。最后,她亲吻他的胸膛,用一只手环抱着他,跨坐在他身上,把他放进她的身体里,但只让他进去一点点。他仍然在等待,让她引导。她把自己沉到他身上,一直沉下去,然后她感到那双有力的手放在她的臀部,帮助她移动。然后是床垫弹簧发出的声音和他叫她名字的声音,然后她猛地来了,以至于发出呻吟,这也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大卫。她对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比她大一岁——二十六岁——他是在这里,纽约州罗马城长大的。他去了别的地方念大学,拥有工程学位。她猜他出生在有钱人家,但她不确定。他的言行举止间有种东西——自信。带她出去时,他付账,毫不犹豫。他的工作是为想买房的人调查房产。不是有权势的职位。他开皮卡——不是新车,已经很破了。很复杂的信号。她从没去过他住的地方。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她的——住在廉价公寓里。他也许会认为她也是出生在有钱人家,生活节俭,希望证明她能够靠自己活下去。
他喜欢她的身体,她的皮肤;这是她吸引他的原因之一,她想。他自己的皮肤很白,他可能喜欢和黑人女孩睡觉的新鲜感。真有意思,因为她从不认为自己是黑人女孩。她父亲是黑人,但她从没见过他。她的母亲是白人,在纽约州日内瓦城抚养她长大。日内瓦城是塞内卡湖畔的一个小城。
大卫。他是个很好的故事。嘉娜不知道他会流连多久,但自他们认识后,他每晚都会回到这里来。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她可能得修修床垫弹簧了,因为她的房东太太住在这栋复式房子的另一半里。这是一位可敬的老太太——现在,嘉娜每次看见她,她都是一脸不认同嘉娜行为的表情。
她不必担心房东太太。
嘉娜走过小院的砖头地面,走进草坪。草坪以平缓的坡度向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边缘。湿润的地面被她的赤脚踩出了坑。轻轻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身体,很凉爽。除了大卫的衬衫,她什么都没穿,而且衬衫很薄。她和赤裸着没什么两样。
一个大胆的想法。她的手指解开衬衫的一颗颗纽扣。她把衬衫分开,把它从肩上拉下来,测试自己。大胆的嘉娜。她感到自己的腹部和胸部起了鸡皮疙瘩,感到自己的乳头在空气中变硬了。
大卫在房子里。离她很近。她可以叫醒大卫,把他带到这里,让他躺在草坪上。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想象这幅画面。
有东西在晃动,她睁开眼睛。她把衬衫拉到肩上,用它裹住身体。她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种身体上的感觉,就像空气对她皮肤的触摸一样真实。她想到女房东,她有自己的砖砌小院,在柴堆和连翘树丛的另一边。但她去查看时,发现那里没有人。她向草坪对面看去,想看看树林里是否有什么东西。但她只看到树木之间的黑暗。
你在吓自己,她想,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和夜色。你有点太大胆了。控制你自己,嘉娜。
什么都没有。
我滚到自己那边,伸手去找嘉娜。只摸到皱巴巴的床单。我爬起来,在昏暗的房间里赤身裸体地站着。找到四角内裤,然后穿上。找不到衬衫。我在公寓里慢慢地走,赤脚踩在旧硬木地板上。我并不担心被东西绊倒,因为这套公寓是我见过的最空的房子之一。没有杂物,没有散落的衣服。事实上,嘉娜·弗莱彻拥有的衣服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别的女人都少:一个小衣橱和一个抽屉就足以装下她所有的衣物。她有四双不同的鞋:运动鞋、登山靴、休闲鞋和高跟鞋。
家具也极少:抽屉柜、床、床头柜。客厅里有一张书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她需要做研究或写论文时,会去大学里的计算机室。
她的书桌面对着一堵空白的墙。桌子旁边有一个烧木头的小壁炉,壁炉上面有个充当壁炉台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根长木条,有人在木条上钻了四个浅孔,每个孔都足以容纳一盏茶烛。
蜡烛正在燃烧着。
壁炉架上的另外一件东西是个陶碗,里面放着一枚硬币: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这枚硬币很奇怪。不完整。硬币的一部分磨损了,所以左上角——就在乔治·华盛顿的额头周围——有个尖头。
没有其他的小饰品。没有纪念品,没有花瓶。嘉娜有几本上课用的书和几本风格各异的小说,从大仲马到斯蒂芬·金都有。她有两盆室内植物。我穿过走道进入厨房时看到了它们。仙人掌和非洲紫罗兰种在两个一样的花盆里,摆在餐桌中央。炉灶上方的灯发出的微弱光亮照在这两盆植物上。
公寓的后门是开着的。我透过紧闭的纱门看出去,看到嘉娜站在外面的草坪上。她穿着我的衬衫,衬衫一直垂到她的膝盖。我走近纱门,但没有走出去。我看见她甩开衬衫,露出肩膀和背部。她的黑发垂在两块肩胛骨之间。她的身体在月光下就像一座雕塑,由黑色和灰色构成。尽管我认识她才三天,但我想我可能已经爱上她了。
在我们相遇那晚,我在罗马城外一条漆黑的路上开着车。
人们想到纽约州北部时,想到的是农田和起伏的山丘。他们想到的是像蛇一样蜿蜒的道路和数十年不变的小镇。车子的限速降低至三十公里,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加油站,一个杂货店,以及一个有人在卖古董的谷仓。有一个老太太在门廊上摇晃,还有一个路边蔬菜摊。然后车速限制回升到五十五公里,方圆几公里内除了田野和树木,什么都看不到。
罗马城不是那些小镇之一。它是一个城市。它有好的社区,也有不好的社区。它有正在成长的企业,也有正在凋零的企业。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它是伊利运河1817年破土动工的地方,也是整个冷战时期一个重要空军基地的所在地。
和任何一座城市一样,罗马城是灰色的,平摊在大地上。到了晚上,它又和任何一座城市一样亮起来。在我遇到嘉娜的那个晚上,我想远离它。我离开公寓,开车向北,心中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我上了46号公路,沿着它驶出罗马城边缘。过了一会儿,我随意转了几个弯,最后在奎克山路上蜿蜒着向西行驶。
房屋让位给树林。在城市灯光可及的范围之外,夜色变得更加纯净。风景开始变得有点不真实,你在黑暗中开车时,风景有时看起来就是会这样。下起了小雨。不是一场危险的雨:只是足以打湿我面前的道路,让路面在皮卡远光灯的照耀下看起来像一片闪亮的黑色。我仿佛是在黑曜石上开着车。
路边有橡树,车灯光扫过时,橡树叶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我记得这一点。我记得自己当时想道,我正在穿越一片绿宝石森林。
那头鹿突然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