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号人?”

“你想挽救我?拯救我的灵魂?”K大笑。“不,不。”

“因为那不关我的事。”

“也不关我的事,乔琳娜,”K说,“我只是想开车兜兜风。”

她的身体语言变了。她此前一直倾身向他,亲密,但现在她的身体往旁边倾。她点燃香烟,把打火机丢进钱包里。

“我不兜风,”她说,“我不进任何人的车,除非是朋友。”

“但你说我们是朋友,乔琳娜。”

“我说我们是哥们儿。”

“我想兜兜风,”K说,“然后下车散散步。”

“我们想要的东西好像不一样。”

“很舒服的。在水边散步。你怎么说?”

“我说我只能放弃了。”

她正要站起来,K抓住她左手的手腕。

他感觉到女人紧绷的肌肉。女人瞪着他。“这样不酷,斯蒂夫。”

“我们去兜兜风。”

她试图挣脱。K知道自己不应该阻止她。可能会有人看见。他应该控制住自己。但他感觉到自己正在更用力地抓她的手腕。

“你可以喝完啤酒,”他听见自己说,“然后我们就走。”

“你弄疼我了,斯蒂夫。”

“不要想反抗我,乔琳娜。我有枪。喝掉啤酒。”

女人的啤酒瓶在矮墙上。她没有伸手去拿。她抽了一大口烟,烟雾从双唇间逸出来。她柔声说:“我的名字不叫乔琳娜。”然后她突然旋过身,把香烟燃烧着的那头摁在他的手背上。

纯粹的疼痛感袭来,伴随着他自己皮肉的滋滋声。他猛地缩回手,整个身体也紧跟着往后缩,踉跄起来。女人紧接着又是结实的一击——以手掌根猛打他的胸骨——这一击让他向后从矮墙上掉下去。

K落在矮墙另一边的尘土和杂草上。肩膀重重地着地,打了个滚。他仰面四仰八叉地躺了一会儿——全身都疼,但没有骨头断掉——然后爬起来,跪着。他站起来,手里拿着他从西蒙·兰尼克那里拿走的马卡洛夫手枪。他不记得枪是怎么到手上的,因为枪此前一直被他绑在脚踝上。他没有枪套,所以把枪塞在袜子里,用几根粗橡皮筋固定住。但现在枪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在扳机上。

你可以称之为条件反射——只是他面对的方向反了,他背对着墙。他旋过身,举起枪,发现那个女人正疾步而行,没有跑,但已经到了街上。他将枪口对准她的后背。

阳光。目击者。一个拿着洗好衣服的女人钻进自己的车。两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不是乔琳娜的那个女人猛地拽开自助洗衣店的门,走进去。K恢复意识,把手指从扳机上移开。他在矮墙后面蹲下,把手枪放进袜子里。

鲁莽,他想道。

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街上有许多人,但没有人关注他。他爬过矮墙,捡起装啤酒的袋子,离开停车场。

 

* * *

 

水让他冷静下来。

他开了一小段路,然后下车散步——和他计划的一样,只是没有那个女人在身边。他蹲在莫霍克河的河岸上,这里离他长大的地方不远。他听到河水流过一棵倒下的树时发出的汩汩声,他看见一群鸭子顺流而下。他把右手伸到水里。冰凉的水让他感觉很好。

香烟的烫伤是个红色小圆点。K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不时审视它。不久之后,手上会留下一个疤,K想道。他在方向盘上屈伸这只手,以便再次感受疼痛。烫伤是对他鲁莽的惩罚。他应该更小心些。在停车场追逐那个女人是错的。他越线了。这是狂妄自大。就像长着蜡翅膀的伊卡洛斯飞到了离太阳太近的地方。你不应该狂妄自大。这就是教训。

但真的是这样吗?也许可以从其他角度看这件事,K想道。停车场的那个女人是个妓女。她什么都不是。所以他试图带走她时,并没有狂妄自大。他把目标定得太低了,他应该提高标准。把目标定得太低是种浪费。是种罪恶。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教训?

K思考得越久,越觉得自己触及了什么东西。

他应该记住。手上的红色印记将会一直提醒他。下次他会把目标定得高些。

K在住处所在的街上拐弯。他看见一个邻居捡起人行道上的报纸。他看见远处自己的房子。看见有人坐在门前台阶上。看见这个人艰难地站起来,好像正疼痛难忍。大卫·马龙。

一瞬间,K忘记了原来那个自己,他有股想把脸藏起来、继续往前开的冲动。冲动过去了。他的脚从刹车上离开,把车停在路沿。熄掉马龙皮卡的引擎。

他拿起袋子——他的啤酒——穿过街道。他喊着打了声招呼。他经过自己的车时摸了车一下。然后和大卫·马龙交换钥匙。

 

 

第38章


尼尔·普鲁伊特是个话匣子。

他为用了我的皮卡道歉。他必须去处理一些事情。他希望我不要见怪。我告诉他没事。

他想听我讲讲莫雷蒂——我有没有成功跟踪他,他去了哪里,我有没有了解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不想谈。暴风雨快要来了。“夏日溪湾庄园”的那个女人之前对我说过。天还亮堂堂的,但我可以看到云层正在聚集。那些云看起来不自然,好像是外星球上的云。

我仍然有那种被公牛撞了的感觉。站着疼,走路也疼。我感觉自己站不稳——不止于此: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晃荡荡。所以我觉得那些云像外星球的云就说得通了——它们其实就是我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云。

我告诉尼尔·普鲁伊特我不舒服,我们只能改天再谈。他站在自家的草坪上,手里拿着纸袋,而我爬进皮卡,开着它离开了。我开得很慢,就像在悬崖边那样开。

半路上,我感到恶心。这样说不确切:整段路上我都感到恶心,但路程走到一半时,恶心感到达顶峰。我把车停在一家快餐店的停车场,下车站到车边,双手按在膝盖上。没有吐出来。然后我进入快餐店,进入男厕所,弯腰站在水槽边。也没吐出来。过了一会儿,我走进一个隔间,拉开拉链,撒了很长时间的尿。清晰的黄色,也许太清晰了,就像外星球的太阳的颜色。但不是粉红色或红色。没有血腥气。

我回到嘉娜的公寓所在的那条街,世界似乎更稳固了。地面结结实实,车下面也没有裂缝裂开。我到达嘉娜的公寓,把车停在车道上。当我蹒跚着走到前门时,风吹过橡树树叶。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在锁里转动钥匙,进去后发现拿破仑·沃什伯恩坐在厨房里。

香烟的烟雾盘旋在空中。我发现沃什伯恩从壁炉架上取下了陶碗——装着嘉娜二十五美分硬币的那个碗。他正在拿它当烟灰缸。他坐在那里,一只手肘放在桌子上,瘦长的身子靠在椅子上。他穿着牛仔裤和灰色的羊毛衫,衣袖被撸到肘部。他的黑发乱糟糟的。

他的双脚搭在另一把椅子上。他的工靴破破烂烂,污迹斑斑。我认出了这双靴子。我曾近距离看过其中一只。

“进来,”坡·沃什伯恩说,“关门。坐下。”

他比我记忆中要温和,但我上一次见到他时,他家着火了。我在他的声音中听到自信,还有一丝威胁。他用拿着烟的手点了点他对面的椅子。

我应该生气,但没有那个力气。我坐下。“我很高兴你来了。”我说。

他吸了口烟,吐出烟雾。“我知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后门。我打破了窗户,然后就进来了。”

我朝那里看,看到残留在窗框上的玻璃。我只能坐在椅子里侧身看窗框。这个动作让房间晃动了一下。我感觉到额头正在冒汗。

“你没必要这样做。”我说。

“实话告诉你,我有点想这样做。”他把烟灰弹进陶碗里,“我在来这里的时候心里想,我得搞点破坏,也许再踹你屁股。我想这样会让我好受些。但现在看见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踹你。你看起来快散架了。你怎么了?”

“我今天过得很艰难。”

“看得出来。”他把香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烟雾从他的嘴角逸出来。

他说:“你有钱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可以给我花。”

我想起自己钱包里的那些钱全被撕成碎片,散落在“夏日溪湾庄园”的草丛里。

“我一分钱也没有了。”

“我猜也是,”坡·沃什伯恩说,“我之前四处看过了。你有台十三寸的电视机,我要是拿到跳蚤市场去卖,大概能卖个十美元。你有台电脑,但不是笔记本电脑。台式机,买来大概有四五年——”

“六年。”

“意味着我只能把它捐给救世军。他们会很高兴地接收的。别的任何人都不会要。你有一只时钟收音机和一支电动牙刷。你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有些人会在咖啡罐里塞一卷钱,或者在冰箱里藏一袋钱,但你没有。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没有很久。”

“这里就像个垃圾堆。你自己知道的,对吧?”我没有回答他。

他耸耸肩。“我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所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在陶碗里摁灭香烟。“但我发现了一样好东西,”他说,“在你的床头柜里。”他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拿出阿格妮斯·兰尼克的手枪。他之前一直把枪放在大腿上,我看不见。

“它有个外国名字,”他说,“马卡夫。”

“马卡洛夫。”我告诉他。

他用枪指着桌子对面的我。“我没见过这种枪。”

“关于这把枪,有个有趣的故事——”

“是吗?”

“枪是我从我认识的一位女性那里借来的,在我留了张字条在你家之后。我想我应该拿着它,以防你来的时候态度不对。”

“的确很有趣。”

“你可以把枪拿开,”我说,“你不需要枪。我们不是敌人。”

“我们肯定也不是朋友。”

“我并没有放火烧你家。”

“有人放火。我不觉得是意外。”

“我也不觉得。”

沃什伯恩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依然用枪指着我。“没关系,”他说,“把钱包给我。”

他没说我应该慢一点伸手拿钱包,但已经暗示了这个意思。我把钱包拿出来,推到桌子的另一边。每一个小动作都让我疼。

他用左手打开钱包,朝里看。

“你一分钱也没有。”

“我告诉过你了。”

“真的一分也没有。”

“关于这个,也有个有趣的故事——”

“省省吧。”沃什伯恩说。他啪地合上钱包,把它扔在桌子上。但这个动作太小了,不足以让他发泄不满。他把枪指向天花板,我以为他会在天花板上开个洞。但他只是来回晃着枪。连连摇头。发泄不满。

“我不想听故事,”他说,“我要的不多。老实说,我要的真不多。我只想要点路费。”

这句话可能是对我说的,也可能是对整个世界说的。他说这些话时垂着眼睛。

“你要去哪儿?”我问他。

他猛地抬头。“离开这儿。”

“你需要多少?”

他沉下脸,好像正有个无家可归的人提出要借钱给他。但我可以看出来,他在思考。他来回晃着枪。

“五百。”他说。

“我有些关于加里·普鲁伊特的问题要问。”

“我知道。”

“如果你回答这些问题,我可以给你五百。”

“一个钱包空空的人居然说这种话。”

“不是现金,”我说,“我给你写张支票。”他嗤笑一声,摇摇头。“我不收支票。”

“我听说你从前搞自行车。”

“所以呢?”

“所以哪个更难,销自行车还是兑现支票?”

“支票可能会被拒付。”

“这张不会。”

“你也可能会停止兑现。”

“这也不会发生。你一定会拿到这五百美元。”

枪停止晃动。“只是和你聊聊?”坡·沃什伯恩说,“因为我不会再和别的人谈,我也永远不会就任何事情出庭作证。”

“所有的话只在你我之间。”

我看着他思考,看着他再度打开我的钱包,拿出银行卡。他用枪指着我,说:“如果你的支票账户里有五百美元,那么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自动取款机,让你把钱取出来。”

“你是可以。”

“那样我就不用回答任何问题了。”

“没错。”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干呢?”

我实在不想再坐车和他出去。外面,暴风雨即将来临,地面随时有可能晃动。

“我们是可以,”我说,“如果我害怕那把枪。”沃什伯恩眯起眼睛。“你不怕枪?”

“不怕这一把。”

“我知道它装了子弹。我检查过了。”

“如果它是一把真的马卡洛夫手枪,我会怕,”我说,“但它是东德仿造的便宜货。它已经在抽屉里待了三十年。你如果扣动扳机,它可能会开火。但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更有可能的是,它会在你的手里炸掉。我如果是你,不会想要开一枪看看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他把枪侧过来,检查了一会儿,然后又把枪口对着我。“你在唬我,”他说,“你如果觉得它开不了火,为什么要把它收在床头柜里?”

“我想随时能拿到它,把它展示出来。我可没疯到打算用它的程度。”我的目光越过枪口,注视着沃什伯恩的脸,“你也许可以想想,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地偷走我正自愿提出要给你的钱。我现在要站起来,去书桌那儿把支票簿拿过来。你可以继续用那东西指着我,如果这样做能让你高兴。”

我没等他回应就站起来。地面很稳固。他也没有试图对我开枪。我从抽屉里翻出支票簿,回来,给拿破仑·沃什伯恩写了一张五百美元的支票。我撕下支票,正要递到桌子另一边给他时,手收回来。

“枪不是我的。”我说。

“所以呢?”

“所以你得把枪留下。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沃什伯恩呵呵一笑。“你觉得我会傻到把枪给你?”

“你不用把枪给我。只是你走的时候不能带走枪。”

他在考虑我是不是在耍他,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将枪口对着客厅,退出弹夹。他又将已经上膛的那颗子弹弹出来,把枪放到桌上。慎重起见,他又用拇指把弹夹中的每颗子弹都弹出来,它们像弹珠一样散落在地上。他又把空弹夹丢到地上。

我把支票给他,他扫了一眼,把支票塞进口袋。

“加里·普鲁伊特从来没有对我认罪过。”他说。

“我知道,”我告诉他,“弗兰克·莫雷蒂相信普鲁伊特有罪。他有他的理由。我理解。他想确保普鲁伊特被定罪。但他需要帮助。你也在监狱中,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联系你的。他是和你面对面谈的吗?”

“他让警卫给我捎了信。”

“好的。所以他要求你弄到普鲁伊特的认罪声明。你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不想知道真相,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知道真相。”

外面起风了。一根橡树枝刮擦着前面的窗户。我继续说:“我想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当你决定坦白并讲出实情时——当你决定联系罗杰·托利弗和他的‘无辜者计划’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沃什伯恩摇摇头。“我没这么做过。事实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你打电话给托利弗,电话是嘉娜·弗莱彻接的。”

他不屑地摆摆手。“你搞错了。我没打过电话。这根本不是我的主意。是嘉娜·弗莱彻打电话给我的。”

 

 

第39章


坡·沃什伯恩二十分钟之后离开了。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穿过街道,去往“里德阶梯”公寓的停车场,他把皮卡停在了那里。

我们在那二十分钟里说了不少话。我问了他更多的问题,他的回答让我感觉整个世界更不稳当了。我关上门,环顾四周,感觉一切都有点歪了。这个世界需要被修正。

我从沃什伯恩拿来当烟灰缸的陶碗开始。我摸出嘉娜那枚有尖头的奇怪硬币。我把烟头和烟灰倒进垃圾桶。我冲洗陶碗和硬币,擦干。我习惯了有这两样东西在身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利留下它们。我把硬币塞进口袋,把陶碗放在壁炉架上原来的那个地方。

我收集厨房地面上的弹夹和子弹,将它们装进马卡洛夫手枪。我把枪也放到壁炉架上。

我收拾干净后门窗户上的玻璃碎片,用胶带粘了块纸板在窗框上。我感觉好多了,行动时也轻松了。撞了我的那头公牛依然跟着我,它不时用角顶我的背。但它现在是头虚弱的小公牛。我不那么怕它了。

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得去见个人。

我想起沃伦·芬恩,他今晚会坐朋友的车来这里收拾嘉娜的东西,再把嘉娜的车开回日内瓦城。我给他写了张字条,出门时把字条贴在前门上:“很快回来。请进。门没锁。”

我没去过温蒂·道尔的住处,我只能先找地址。她住在多米尼克街一栋房子的地下室,那里离她工作的国税局大楼几个街区远。她有独立的门,门就在一组水泥台阶的最下面。

她穿着运动裤和法兰绒上衣来开门。她粗糙的头发从中间分开。风把一缕头发吹到她的脸上。

我此前已经拿出嘉娜的照片,我一直放在钱包里的那张。我举起照片,说:“我想你认识她。”

温蒂·道尔从照片前退开,我趁机进门。她开着电视机,电视节目发出的声音低微不清,是一部黑白老电影。我看见她的沙发上有碗爆米花。

“我不想你进来。”她说。

“我已经进来了。”

“这不公平。我根本不想和你谈埃利。你告诉过我,我如果谈了,就永远不需要再见到你。”

我晃晃照片。“你说你不认识她。你对我撒谎了。”

我之前还不确定,但现在知道自己是在正确的轨道上。这张照片让温蒂不安。害怕。

“我希望你离开,”她说,“关于她,我没有任何话要说。”她替我打开门,好像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把门推上。

“坐下,”我告诉她,“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听着就好。我来对你讲讲嘉娜。她是法学院的学生,和她的一个教授在一个‘无辜者计划’组织里一起工作,试图让蒙冤入狱的人被无罪释放。她碰上一个案子——她的教授是这样告诉我的。凯西·普鲁伊特被害案。你知道凯西·普鲁伊特。她丈夫因为杀她的罪名入狱。在审理中,对他不利的最重要的证词来自一个名叫拿破仑·沃什伯恩的贼。沃什伯恩声称,加里·普鲁伊特在狱中对他认罪了。”

温蒂依然站着。她从我旁边朝着电视机后退。

“沃什伯恩的证词是假的,”我说,“最后,他想弥补自己犯过的过错,所以联系了‘无辜者计划’。至少,嘉娜是这样告诉她的教授的。我今天发现,这不是真的。沃什伯恩没有打电话给嘉娜。是嘉娜打了电话给他。”

我朝温蒂·道尔走近一些。

“‘无辜者计划’不是这样运作的,”我说,“嘉娜的教授罗杰·托利弗告诉我,他经常收到自称蒙冤的人及其家人的求助请求。他拒绝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他从来没必要自己去找案子调查。但嘉娜找了个案子。

“2月,她打电话给沃什伯恩。沃什伯恩不愿意在电话里说,所以她去了他家。她告诉沃什伯恩,她知道他在加里·普鲁伊特认罪这件事上说谎了。沃什伯恩坚持自己的说法,把她打发走了,但她没有放弃。她不停地去找沃什伯恩。最后,她让沃什伯恩投降了。沃什伯恩承认,普鲁伊特从来就没有认罪。

“但沃什伯恩不想被搅和进去。嘉娜想让他签署一份声明,重新作证,这次站在普鲁伊特这边。但沃什伯恩不认为有这么做的必要。加里·普鲁伊特没有认罪,那又如何?这并不能说明他是无辜的。丈夫通常不都有罪吗?有人谋杀了凯西·普鲁伊特。这个人如果不是加里,那么是谁?”

外面狂风肆虐。风不停地拍打这间地下室位于高处的小窗户。

“沃什伯恩把这个问题抛给嘉娜,”我告诉温蒂,“他记得嘉娜的答案。我今晚听他说了。‘如果是个陌生人呢?’嘉娜告诉他,‘可能是任何人。如果凯西·普鲁伊特不小心碰到了坏人呢?如果她被开着白色面包车的两个疯狂的农场小子绑架了呢?’”温蒂闭上眼睛,背靠电视机站着。

“沃什伯恩认为嘉娜举的例子太疯狂了,”我说,“‘如果’?你和我都一清二楚,对吧?‘开着白色面包车的两个疯狂的农场小子’——就是卢克和埃利。他们杀了凯西·普鲁伊特。嘉娜不知怎么知道了。”

嘉娜2月份就知道了——在她与加里·普鲁伊特以及其他所有人谈这个案子之前。这是我从坡·沃什伯恩那里了解到的最重要的事。

“这就是嘉娜不能放过普鲁伊特案的原因,”我告诉温蒂,“她认识卢克和埃利,知道他们干过什么事。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认识他们。这就是你需要告诉我的事。”

温蒂睁开眼睛。“我帮不到你,”她说,“我不知道。”

我举起嘉娜的照片——我唯一的武器。“不要再对我撒谎了。我上次给你看她的照片时,你立刻就认出她了。你认识她。你见过她——”

温蒂摇头。“我见过她一次。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认识埃利和卢克的。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遇的。关于她,我只知道一件事。”

“告诉我。”

“我不认为你想听。”

“它和嘉娜有关,我就想听。告诉我。”

电视机屏幕变得空白,我们四周的灯闪烁片刻,继续亮着。我看着温蒂·道尔的脸。她转开脸,又转回来。然后她对我讲了她知道的那件事。

过了很久,雨还没下。九点过后,当我开车离开温蒂·道尔的住处时,依然只有风。我开车时看到风吹弯了树。皮卡的窗户紧紧地关着。风触及不到我。

我经过的社区全都有电——直到我来到嘉娜的公寓所在的街道。这里没有灯光。“里德阶梯”公寓漆黑一片。我来到嘉娜公寓的门前,看到我写的字条还在那儿。“很快回来。请进。门没锁”。我打开门,迅速进去又关上门。

公寓里有光:四盏茶烛在充当壁炉架的木条上燃烧着。沃伦·芬恩在客厅里,坐在嘉娜书桌的椅子上。他向前倾,双肘支在膝盖上,注视着某样东西。不在那儿的一样东西,在远方的一样东西。

他的右手松松地握着马卡洛夫手枪。

他抬起头,看见我站在厨房的过道上。他不习惯看别人的眼睛——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目光发现了我,滑过去,又回来。

“停电了。”他轻声说。

“风肯定吹倒了电线杆。”我告诉他。

“太糟糕了。我今晚可能不应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