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反应?”
“莫雷蒂一走,她就上床了。我一直在照看着。我想她明天会好些的。”
“那我就不打扰她了,”我说,“我打电话是为了——我现在住在嘉娜以前住的公寓里。她的车在这儿,还有她的衣服、书和其他东西。我想她母亲可能会想要这些东西。”
“我敢肯定她会想要。”
“我可以把所有东西都装进车里,把车开过去。也可以来人把车开回去。不急。我不想她为这事操心。”
沃伦在考虑。他声音里的傲慢已经消逝不少,他再度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傲慢。
“我也不想,”他说,“我来处理吧。明天晚上怎么样?你到时候在家吗?”
“肯定在家。”
“我让朋友开车送我到那儿。可能会有点晚,九点或十点。”
“没问题。”
“很好。明天见。”
我们结束通话。我打开窗户,让卧室透透气。又喝了点橙汁。我知道自己应该开始收拾嘉娜的东西,但我不想面对这件事。我告诉自己,我可以明天再做这件事。我也知道自己该吃点东西。阿格妮斯·兰尼克之前给了我一些食物:一碗红烩牛肉和一条她自己烤的面包。我把牛肉倒进平底锅,打开炉灶,让牛肉炖着,开始切面包。面包皮像树皮一样厚。
我放好餐具,把牛肉装进盘子,强迫自己吃饭。但这并不是我想做的事。我想离开这套公寓,远离这一切。我差点就离开了,但我又想到坡·沃什伯恩可能已经看到我留给他的信息。那是一份邀请。我得待在这里,以防他决定来找我。
我吃完饭,开始洗餐具,并想象如果沃什伯恩来找我,我和他的会面会如何进行。也许不会进行得很好。罗杰·托利弗之前说我这是自找麻烦。我想我该做点准备。
九点半左右,我来到隔壁,请阿格妮斯帮我一个忙。我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马卡洛夫手枪。以防万一。
我已经为晚上的见面做好准备。我、我的枪以及嘉娜的《基督山伯爵》。我一直读到半夜,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埃德蒙·唐戴斯。
沃什伯恩没有出现。
第二天上午,我表现得像个负责任的成年人。我按照定好的时间检查了两处房屋:一处是位于山上的维多利亚式老房子,俯瞰一个高尔夫球场;另一处是位于城市东部的工匠式平房。这两件工作让我一直忙到下午一点。然后我开车到坡·沃什伯恩的房子,进去。他不在,但我留在他枕头上的字条不见了。
回到家后,我找到几个空箱子,收拾嘉娜的东西。起初还算顺利。我从厨房开始,然后收拾书桌。我把她的档案、文件以及书装箱。我把卧室留到最后。收拾衣橱是最难的:把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折好,放在床上。过了一会儿,我只能停下来。因为这件事太让人悲伤了——而且不是那种压倒性的悲伤,不是让你崩溃、让你在地板上啜泣的那种悲伤,而是一种小小的、分离的、空虚的悲伤。
我把衣服放在床上,出门去。我锁上公寓门,爬进皮卡。然后开车走了。
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医院。我围着医院转了三圈,才进停车场。苏菲的车在那里。我本可以在挡风玻璃上留一张字条。字条将以“我很抱歉”开头。但我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去了我和苏菲租的那套公寓,坐在那里抬头看着阳台。栏杆上有一盆植物,是一种叶子为深绿色的藤蔓植物。新买的,我想道,是苏菲的植物。它本可以也是你的,但你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我的钥匙还在我这儿。我可以上去,开门进入公寓。苏菲回家后会发现我躺在阳台上。她可能会生气,也可能会高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会戴着猫眼眼镜,我知道她的头发是什么气味,我知道她叫我戴夫时声音是什么样的。
我没有上去。我向大学校园和法学院开去。星期五的下午,太阳出来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学生们穿着短裤和背心走来走去,露出苍白的胳膊和腿。纽约州北部的春天。
我继续往前走。我开车经过熟悉的地方:安吉拉·里斯画画和居住的公寓,温蒂·道尔工作的国税局灰砖大楼。我在布鲁姆菲尔德街下车,加里·迪恩·普鲁伊特和他妻子凯西的住处就在这一带。
一个安静的社区,没有什么华丽的东西。房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彼此又不太一样,不是批量建造的。拥有这些房子的人都过着舒适的生活。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都是普鲁伊特夫妇那样的学校教师。他们如果有孩子,最多只有一两个。
这里的房子有栅栏或树篱,将住户与邻居分开。他们中的一些人有隐藏在视线之外的小型独立车库,但也有些人把车停在街上。这些车和这里的房子一样,和华丽不沾边。中型轿车,颜色沉闷:蓝色、黑色和灰色。并不显眼。
我开车经过普鲁伊特家的房子——高而窄,漆成淡蓝色——然后又绕回来,把车停在街对面。我看了看前面的草坪。我上次来的时候——和尼尔·普鲁伊特谈话——草长得很高,点缀着蒲公英。
草坪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尼尔·普鲁伊特已经修剪过草坪。他当然得修剪。在这样的社区,有一些所有人都明白的非正式规则。你要修剪好你家的草坪,修剪好你家的树篱。你绝不能把音乐的声音开得太大。你要跟在狗后面,做好清洁。在万圣节和圣诞节期间,你家的装饰品不能太惹眼。
尼尔·普鲁伊特的一个邻居来到自家门廊上拿邮件。这是一位年长的女性,白发苍苍,肩部瘦削。她环顾四周,看到我把红色皮卡停在她家所在的街上。她凝视着我。我把驾驶室的窗户放下。我给了她一个微笑,一个挥手。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我成功了。她回屋去了。
我想到凯西·普鲁伊特,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周住在这条街上。她和丈夫加里闹翻了。加里从前有外遇。凯西已经怀疑他。她与最好的朋友、妯娌梅根·普鲁伊特谈过这个问题,梅根跟踪加里到旅馆,发现他与十八岁的安吉拉·里斯在一起。所以凯西的怀疑得到证实。她试图与加里解决这个问题,但在生命的最后几天,她相信加里回到老路上去了。她当时应该会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她的那段日子是怎样的?
如果加里·普鲁伊特是无辜的,那么就是其他人杀了他妻子。也许是卢克·道尔和埃利·道尔。道尔家兄弟俩可能认识凯西·普鲁伊特,因为他们是凯西·普鲁伊特任教的高中的学生。但是凯西·普鲁伊特死的时候,他们二十出头——他们已经高中毕业几年了。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凯西·普鲁伊特?
他们选择了她,然后呢?他们是怎么带走她的?加里·普鲁伊特声称,他妻子在一个周六下午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她是开车离开的。她去了哪里?加里·普鲁伊特不知道。
她的人生轨迹是怎么和道尔家兄弟俩相交的呢?
也许就是在这里,在这条街上。
当你决定绑架一名教师时,第一步应该做什么?也许你已经找好囚禁她的地方——胡马斯顿路上的一座废弃农场。但那是终点。起点是你的受害者:你需要观察她,了解她在做什么,她要去哪里。所以你从这里开始,从她家开始。
在凯西·普鲁伊特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当她被失败的婚姻、丈夫的不忠困扰时,道尔兄弟俩是否在观察她?
道尔兄弟俩曾把车停在这里,在这里待过吗?埃利开的是一辆白色面包车。
我是怎么知道的?从新闻报道中?不,我是听温蒂·道尔说的。
面包车:绑架学校教师的首选车辆。
我试着想象他们两个人,卢克和埃利,待在停在这条街上的一辆白色面包车里。面包车会在所有这些不显眼的轿车中脱颖而出。卢克和埃利会引起注意。他们会被收信的白发女士和遛狗的人注意到。
凯西·普鲁伊特失踪后,警察会询问邻居,他们会问起停在街上的陌生车辆。难道他们不会吗?弗兰克·莫雷蒂领导了这次调查。他认真对待了,抑或只是走走过场?他是保持开放的心态,还是一开始就认为加里·普鲁伊特有罪?
弗兰克·莫雷蒂是个好警察还是坏警察?我不断回到这个问题上。
我得决定是否再次尝试跟踪他。如果打算这么做,我不能用自己的皮卡;这将是对他智力的侮辱。我看了看沿街停放的所有不显眼的轿车。我需要一辆这样的车。朴素的东西,被人视而不见的东西。
应该很容易弄一辆。我可以去“企业”租车公司或者阿维斯租车公司,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租一辆不显眼的轿车给我。
我看了看表。快五点了。我丧失了时间感。周三,莫雷蒂在五点过几分离开警察局。他今天可能也会这样。等到我开车到租车行,填好表格,可能已经太晚,没法跟上他。
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租车行试一试时,我看见一辆车沿街开过来。一辆深蓝色的轿车,很好但没有特色。这辆车在普鲁伊特家前面停下。
尼尔·普鲁伊特从车里爬出来。他朝房子走去,然后看向我的方向,先一愣,然后认出了我。他的圆脸上是困惑的表情。我挥挥手,从皮卡上下来。他在街那边等着我。
我想问些关于他嫂子的事。我想知道她在生命最后几天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有没有提到过她感觉自己被人监视着。但我可以以后再问。
我踏上路沿,走到他身边,说:“我可不可以借你的车?”
第35章
插曲:1996年7月27日
门外有一段楼梯。嘉娜从他们带她下来那晚就知道了。现在她听到有人从楼梯上下来,沉重的踩踏声。她坐直身体,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
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门打开,灯笼的光充溢门口,刺眼,闪烁。嘉娜抬起一只手,手掌向外,挡住最初的光。她听到门砰地关上。一个身影走近,放下一样东西,又后退。嘉娜的眼睛适应了灯光。是拿着灯笼的埃利,埃利倚着门。
“咖啡。”他说。只有一个词,不带任何感情。然后嘉娜明白他刚才放了一个杯子在地上,杯子在她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速溶的,”埃利说,“加了奶和糖。不是很烫。”
更多的话。嘉娜没有在听。她注视着地上的那具尸体。离她不远,没有在黑暗中看起来那么远。一个小个子苗条女人,可能四十岁,金发。她横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头朝着门。淡蓝色上衣,七分牛仔裤。上衣的前面有一小块红色。
“咖啡是卢克的主意,”埃利说,“他觉得咖啡有用。”
“有用?”
“反正我觉得没什么用。”
“他在哪儿?”
埃利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他在思考。那小子经常思考。他是聪明的那个,所以由我送咖啡。他希望我给你捎个信。我告诉他,你也许能自己发现——发现你的房间里有个死掉的女人。”
他说“死掉的女人”这几个字时磕磕绊绊。他没有看尸体。“她是谁?”嘉娜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名字不重要。”
“她是怎么死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埃利说,“尝尝咖啡。”
嘉娜拿起杯子。闻起来很香,虽然是速溶的。她没有尝。
“咖啡能抚慰情绪,”埃利说,“真是天才,对吧?卢克就是这样。他是个大思想家。我是笨的那个。”他环视房间——看遍每个地方,除了那具尸体。然后他又看向嘉娜。“你可以喝。不会要了你的命。”
他的脸上没有狡诈,反正她看不出来,不过那本来就不是为狡诈而生的脸,那是过早发育的孩子的脸。但嘉娜对一件事很确定:她不会喝咖啡。她把杯子端到唇边,假装喝了一小口。
埃利继续说话:“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来告诉你吧。我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只是有点复杂,他说,但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他的问题就在这儿——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情。”
埃利今天有很多话要说。嘉娜听着,假装从杯子里喝咖啡。过了一会儿,埃利沉默了。他注视着嘉娜——长在孩子脸上的成年人的眼睛。她又把杯子举到唇边,下意识地。
他四步就穿过房间。他单膝跪下,把灯笼放在地上。他朝杯子伸出手,嘉娜没有把杯子给他,他强行夺过去——动作很轻。他朝杯子里看了看,然后咯咯笑了。他毫不犹豫地把杯子送到自己的嘴边,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杯子递回给嘉娜。
“你可以喝,”他说,“没有毒。我不会对你做那样的事。”他靠得近一些,伸手摸嘉娜。嘉娜身体僵住,但她没有退路——她的背后就是墙。埃利抓起她的一把头发,用手指搓了搓。
他低声对嘉娜说:“我不会对你说谎。你和我都知道,最后只有一种办法结束这件事。那一刻到来时,不会太难受的。我保证。我会在你睡觉时闷死你,或者对着你的后脑勺开一枪。”埃利的手指从她的头发移到脖子,缓慢地抚摸,羽毛一样轻柔。“不会疼的。我敢肯定。是我来做,不是他。这样对你更好,相信我。他对你讲过他开枪打死狗的事吗?”
嘉娜把脸转过去,没有回答。他把手收回去,站起来,拿起灯笼。
“我知道他对你讲过,”埃利说,“他喜欢讲那个故事,外祖父强迫他做的。这样别人就会为他感到难过。可怜的卢克。他跳过了最糟糕的部分。他对着狗开枪,最终杀死了它。但他开了三枪才打死它。”
1996年8月上旬
半圆的月亮挂在8月夜空的深处。一支蜡烛在一个木制牛奶箱上燃烧着。高高的青草的气味。
嘉娜·弗莱彻漂浮着。
双腿并拢,双臂张开。冷水。
卢克·道尔之前问她想不想洗一次真正的澡。他打开锁住她脚踝上铁链的挂锁,把她带进洁净的空气中,带到倒塌的农舍旁的一个地方。让她在一个充气浅泳池里洗一次真正的澡。儿童泳池,一米八的正方形。
嘉娜脱下来的衣服放在草地上。除了胸罩和内裤,她身上别无其他衣物。这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出一种荒诞的保守,但似乎没什么不对。
她从水里抬起头,看着月亮、星星和远处隐隐约约的谷仓。她可以听到从池塘传来的牛蛙的呱呱叫声。还有一种声音,轻微、遥远:汽车开过公路的声音。
就像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公路让她想到逃跑。她如果能设法走到路上,就能挥手拦下一辆车。如果没有车,她可以寻找房子。肯定有房子,还有人。
“你在想什么?”卢克·道尔问。
她又让头轻触水面,让水冷却她的眉毛。“我什么也没想。”
她说。
卢克坐在泳池旁边另一个倒放的牛奶箱上。他拿着左轮手枪。自从他和埃利绑架她以后,她就没看过这把枪。现在他把枪拿出来了,拿在手上。
公路在召唤她。再过一会儿,卢克就会叫她从泳池里出来。他会带她回她的监牢。她如果不去呢?她可以做点疯狂的事。把水泼到他脸上然后跑,朝着公路跑,穿着内衣但没穿鞋。卢克可能会在她后面开枪。如果他真的开枪了呢?那是另一种逃离。
他也可能只会追她。他可能会在她到达公路之前抓住她。他会把她带到地下,再也不让她出来。
嘉娜漂浮着。她专注于脸颊上的水的清凉。她可以让脸沉到水下,把水吞进肚子。第三种逃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意志力这样做,也许本能会占上风,把她推回到水面之上。
卢克在监视她。“你现在在想什么?”他问。
她衣服旁边的草地上有两条毛巾,一条大的,一条小的。她坐起来,转身拿起那条小的,又躺下去,拿毛巾当枕头,把头枕在泳池的边沿上。
她决定告诉他事实。“我在想,我可能会溺水。”
“我不会让你溺水的。”
“是的,我猜你不会。”
泳池里的水大约有三十厘米深。嘉娜想知道水是从哪儿来的。附近没有水管或水龙头,尽管她在黑暗中也许看不见它们。
她能看到两个塑料壶,三点八升的容量,躺在草地上。卢克也许是用它们把水从拖车里运过来的,一次运一点。
如果这样想,你会觉得泳池里的水还挺多的。但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水。不够卢克做他想做的事。卢克希望这些水能够洗净嘉娜与尸体待在一起的那一周时光。和在黑暗中嗡嗡飞的苍蝇以及从门缝钻进来的老鼠待在一起的一周。嘉娜猜应该有一周,她不能确定。他们喂给她的药比往常多。她觉得自己现在更加懒怠迟缓了。
今晚,从深厚的睡眠中挣脱出来后,她发现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她继而看到灯笼明亮的光和端着咖啡的卢克。这次不是速溶咖啡,而是装在外带杯里的真正的咖啡,还温着。喝完咖啡之后就是洗澡。
卢克把牛奶箱移到离泳池更近一些的地方。“你真的担心自己会溺水吗?”他问她。
“我没有说到‘担心’。”
“你不应该想这件事——溺水的事。”
“你这么说可真有趣。”
“为什么?”
“你拿着一把枪。”
“我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我知道。”
她想问问他那个死去的女人的事。她之前尝试过,在那个女人出现后的第二天,当时卢克带着一块塑料布下来,把那个女人卷进去,又用几条毯子盖住,好像他这样做,情况就会不一样似的。但卢克没有告诉嘉娜任何事——她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怎么死的,都没说。
不过嘉娜觉得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次出了差错的绑架。他们把这个女人拖进白色面包车,在服务区或者加油站,就和他们掳走她时一样。他们把她带到农场,但她反抗了——和嘉娜一样。只不过这个女人的反抗更激烈。
“她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杀的?”嘉娜之前问卢克。“这个不重要。”他说。
“我想知道。”
“是埃利。”
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嘉娜不相信这个答案。据她的观察,女人身上有刺伤——卢克有把折叠刀。嘉娜记得这把刀;他们把她掳来那晚,他用了这把刀,用它割断了捆住她脚踝的绳子。
她还有其他问题要问,一些她最好不要想也不敢问的问题:卢克厌倦她了吗?这就是他和埃利掳来这个金发女人的原因?如果这个女人还活着,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会继续囚禁她,抑或她已经被处理掉了?
她试图把这些问题赶出脑海,但做不到。因为你如果诚实,很容易猜到答案。这些问题符合逻辑的答案只意味着一件事:嘉娜欠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激烈反抗,虽然反抗失败,但她做了一件自己并不知道的事:她救了嘉娜一命,至少暂时救了嘉娜一命。即便是现在,看着低垂在树木之上的半圆的月亮时,嘉娜心里还在想着这个女人。
“她叫什么名字?”她大声问。
没有铺垫,但卢克不需要铺垫。他懂。“你着魔了。”他说。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我可以告诉你,”他说,“但这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可以改变一件事:我不会再问了。”
“好。她的名字叫麦吉。”
“真的吗?”
“你说你不会再问了。”
“你告诉我事实,我就不再问了。”
卢克对着空气随意地挥了挥左轮手枪。“麦吉,希拉,霍莉,”他说,“你想叫她什么名字都可以。名字就只是个名字而已。”
“她是个真实的人。她有权使用自己的名字。”
他在牛奶箱上低下头。蜡烛的火焰在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黄色。
“凯西,”他说,“凯西·普鲁伊特。”他挥了挥枪,“你看到了吧?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但对嘉娜而言,知道这个名字改变了一些事情。这个名字听起来是真的。这个名字适合金发女人。凯西·普鲁伊特救了我的命,嘉娜在意识深处说,但这句无声的话让她喉咙发紧,满眶泪水。
卢克还在监视她。他撇了撇嘴。“你现在不自在了,”他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他把枪塞到裤子的后口袋里,从草地上拿起那条大毛巾,“该擦干了。我带你回去。”
“不,”她说,“现在不要。”
毛巾挡住他的膝盖。“再待几分钟。然后我们就必须得走了。”
“为什么?”
“我们必须得走。你知道整件事的规矩。”
泪水滚下嘉娜的脸颊。她用湿漉漉的手擦去泪水,在泳池里坐直身体。“我知道,”她说,“我能看出来。有一天,我会成为角落里的那具尸体。会有另一个人在下面,惊恐万状。也许她也会想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
“就是。这就是未来要发生的事。你至少可以诚实些,埃利就很诚实。他告诉我,他会杀了我。”
卢克看向别处,摇摇头。“他不应该那么说。”
“为什么呢?我们都知道整件事的规矩。我最后会死的。”湿头发贴在嘉娜的脸上。她生气地把头发拨开。“但我不想死。所以我们需要想出另一种结局。”
这是偶然闪现的想法,在崩溃的一刻突然冒出来。嘉娜根本没指望卢克会认真考虑她的这个想法。在真实的世界里,这个想法不会产生任何结果,但卢克·道尔不是生活在真实的世界。在他生活的世界,他不是侵犯者,嘉娜也不是受害者。他们是合作者。“我们从没做过这种事。”他曾对嘉娜说,“我们都在这件事中探索着。”
他坐在烛光里,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根冰棒棍。开始在手指间不停地翻转冰棒棍。
他说:“会发生什么事呢——在另一种结局里?”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分析这个问题,但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你让我离开这儿。”她说。
“接下来呢?”
“就这样结束。我只想离开。”
冰棒棍仍在转动,就像一台复杂机器里的一个齿轮。“你不去找警察?”
“不会。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发生在这儿的事。”
她仍在水里。清凉的空气让她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她等着。
冰棒棍转动得慢了,最后停下来。卢克说:“你不去找警察。”
我当然会去找警察,嘉娜想道,这是我离开这里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我不会的。”她说。
“你现在这样说。但我怎么能相信你呢?”你不能,她想道。
“这是最难的部分,”她说,“你必须试一试。”
她看着卢克那双黑色眼睛里闪烁的光——那是蜡烛火苗的映像。他摸摸粘在下唇上的冰棒棍。
“不行,”他说,“那样行不通。我不能相信你。”
他把冰棒棍丢进草丛里,眼里的光消逝。嘉娜失去希望。她已经把他带到某件事的边缘,但他退回去了。
“不是你的错,”卢克说,“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们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事情也许会不一样。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那晚吗?”
她反射性地回答他:“我记得。”
“我们之间有点东西。火花。我们谈到要在宾厄姆顿见面。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