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腮帮子眉头紧皱道:“早跟你俩说过,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你就不信我的话,你也不想想,他们这是没找到关东军秘仓,如果找到了秘仓,他们会怎么对付咱们?还能让咱仨活着吗?”说着话,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里那把柯尔特手枪’正在一旁整理背包的小陈也停下了动作,向他投来后怕的目光。
赵工虽然心里吃惊,但他处理问题毕竟比较谨慎:“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轻易下结论,况且不把他们带出去,我们也交代不了。”
大腮帮子点头同意道:“你说得没错,要是我们出去了他们没出去,咱仨可就说不清楚了,所以还是先逃出去要紧。”他让赵工招呼格罗莫夫等人准备出发,并示意小陈殿后,让他多长点心眼儿,注意观察那三个人的动向,发现异常立刻汇报,以防这几个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行人稍作整顿,便出发寻找出口,大腮帮子打上手电筒在前头探路,寻了一条有风的山裂子钻了进去。山裂子两侧是上百米高的岩壁,直上直下,摸上去冰凉粗植,当中仅容得下一人通过。六个人排成一队,大腮帮子打头,格罗莫夫和娜佳紧随其后,后面是赵工搀扶着被砸得头晕脑胀的契卡,小陈殿后,在黑暗中摸索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竟然穿过山壁,进入了一处天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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亿万年的水流冲刷切割形成了漏斗形状,所以在山腹中出现了一个倒喇叭形的大洞穴,上窄下阔。穿过厚达十几公里的山壁岩层,就能抵达这个大洞穴。洞穴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离地面两百多米的高处,有个通到外面的山口,抬头往上看,像是悬着个浑圆的天窗,可以看到阴霾的云层中雷电闪动,雨水不断从上落下,原来外面的暴雨一直没停。既然与外界相连,就说明有足够的空气,不至于憋死在地底。摄影队六个人穿过山壁岩层,见到眼前的地貌,均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前在岩壁间穿行,所有人都盼望走出去就是老爷岭大森林,谁知却走进了眼前这个洞穴,这可是天然的陷坑,周围陡峭光滑的岩壁全是倒斜面,连一根杂草也找不到,再大的本事都出不去,来路也已被塌方砸下来的乱石埋得密不透风。众人心中刚刚聚起的一点希望已完全破灭,继而陷入了绝望的黑喑深渊。
天坑属于“岩溶漏斗地貌”,民间称之为“龙缸”“石围”,形成的原因各不相同。几个人低头张望,见天坑最底部,在正对洞口的位置堆出了一座山丘型小岛,大概亿万年间,泥土和种子从高处源源不断掉落于天坑地洞中逐渐累积而成。小岛上面生长着很多没见过的茂密植物,四周是深不可测的地下水,坑壁上面有几处悬泉飞流直下,再往远处洞壁边缘就太黑看不清楚了。
赵工等人从岩层裂缝中走过来,往下看小岛觉得眼晕,实在太高了,掉下去别想活命,往上看距离洞口倒不远,可就差这么一段距离,他们也飞不过去。格罗莫夫想出个主意,把每个人的皮带都连起来,应该可以抛出洞口,只要逃出去一个人,剩下的也就有救了,若不冒死尝试,全得活活困死在这个天坑地洞里。众人都同意格罗莫夫的主意,大腮帮子也没有别的招儿了,这件事还得他先来,头一个准备解皮带。几个人刚要采取行动,赵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怪响,似有似无的,听上去非常古怪,他不敢大意,问身边的小陈:“你听到什么没有?”
小陈还是个新兵蛋子,经历了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变故,人已经吓懵了,摇头表示什么也没听到,然后说:“老爷岭天坑与世隔绝,除了咱们遇险被困的这几个人,不可能还有别的人了,哪里会有什么响声,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不是有水从洞口落下来发出的声音?”赵工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身后,刚走过来的岩层裂隙中确实有声响。娜佳似乎也听到了,她睁大了双眼,转过头去想看清声音的来源,可洞壁死角处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好像有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大腮帮子打过猎当过兵,为人很是机警,他听赵工和娜佳这么一说,示意其余几人先不要出声,支起耳朵仔细—听,果然洞壁上有“咯咯…咯咯……”的细微声响,而且离他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格罗莫夫什么也没听到,他看到洞口,以为有了求生的机会,又恢复了他的暴脾气,催促众人赶快行动。大腮帮子想起手里还拿着手电筒,举起来往后边照了一照,猛然看见手电筒光束尽头,有个白乎乎似人非人的东西,脊背朝下,倒悬在岩壁上疾速爬行。
大腮帮子骇然失色,惊呼道:“飞猴!”他知道深山老林里有种穴居飞猴,身形犹如山猿,可以在喑中见物,嗅觉和听觉也很发达,两肋长有肉翼,能在山洞里借助气流翱翔。这东西残忍迅捷,以蝙蝠或蛇鼠之类地下生物为食,几十年前还有老猎人亲眼见过,也有传说是种山鬼,受日月精华、集天地之灵修炼成精,只是这些年再没人看到,以为早就绝迹了,不想在老爷岭天坑的洞穴中居然还有。大腮帮子话一出口,众人同时看清了飞猴的样貌,这东西的个头儿比猴子略小,双眼猩红、黑面獠牙、口中滴落涎液,瞧上去跟要吃人似的。众人都觉得脚底下一股凉气直蹿后脑瓜子,连自称参加过卫国战争、天不怕地不怕的导演也吓坏了,握着手中的双管猎枪愣在原地,连举枪的动作都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飞猴倒攀着岩壁快速爬来,喉咙中咯咯作响。大腮帮子和小陈的枪还没来得及举起来,那只飞猴就到了格罗莫夫面前。格罗莫夫的手电筒照向飞猴的脸,光束离得近了,使这狰狞的面孔看起来更加恐怖,吓得格罗莫夫背上猎枪转身就跑,亏他那么大的肚子,跑得如同离弦之箭。不过飞猴可比他快多了,一眨眼的工夫,格罗莫夫便发觉那怪物的爪子触到了自己的后背,惊慌失措之际忘了前边那几个人,他光顾着往前边逃,站在岩层的裂口处一撞一推,那几个人站立不住,也来不及避开,一个个如同下了锅的饺子,噼里啪啦翻着跟头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老爷岭天坑地洞的走势呈倒喇叭形,上窄下阔,洞底存在持续上升的气流,有明显的“烟囱效应”,跌下洞壁的众人如同被龙卷风裹住,身不由己地在半空中打转。而栖息在天坑中的飞猴并非一只而是一群,平时它们用利爪勾住岩缝,悬挂在天坑内壁上,此刻发觉有人从高空坠落,便有几只飞猴迫不及待地扑下来掠食。不知是该着格罗莫夫倒霉,还是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吸引了飞猴,其中一只扑到他身上,不顾下坠之势,张开满是利齿獠牙的大嘴就咬,立时从他肩头撕下—大块皮肉。格罗莫失怪叫一声,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赵工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奈何人在半空中身不由己,而且手无寸铁,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干着急使不上劲儿。格罗莫夫曾也是个亡命之徒,这点皮肉伤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身临险境豁出命去,显露出了其悍勇的一面,旋即奋力拧身,甩开了在在他身后撕咬的那只飞猴。而那飞猴灵活异常,刚刚一击命中,自是不肯放弃,在半空展开两翅,一个回旋又扑了下来。
大腮帮子见盘旋在空中的飞猴又扑到了格罗莫夫背上,不敢再耽搁,拔出腰里的柯尔特手枪,啪啪啪连开三枪。飞猴被子弹击中,在空中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翻滚着栽向地洞深处。格罗莫夫缓过一口气,没想到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引来了更多飞猴。此时又窜出另一只体形更大的飞猴,迎面扑向格罗莫夫。这一次大腮帮子想开枪却不敢打了,因为在持续下坠的过程中,他们几个人的位置,随着洞内气流的强弱以及各自体重的不同,不断发生着变化,大腮帮子和格罗莫夫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远,同时另外几个人的身体也在半空中旋转换位,开枪很有可能误伤同伴。
那只飞猴一瞬间就扑到了格罗莫夫面前。格罗莫夫情急之下甩掉背包,又摘下背后的猎枪,对准扑到面前的飞猴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天旋地转一片混乱之际,无法确定有没有击中目标,他却忽略了自己身在半空,猎枪强劲的后坐力,将他身体向外撞开,肥胖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飞速坠落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洞穴深处,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浮在半空中打转的赵工看见格罗莫夫落向洞穴边缘,意识到只有洞口正下方存在涡旋气流,越往下气流越弱,掉下去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手中的手电筒已然不知去向,只好在黑暗中拼命招呼大腮帮子等人摘掉背包,以便减轻自重,但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即使是自己的叫喊声也听不到,急得他连打手势。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转眼之间他们距离涧底的土丘已不过十几米,洞穴底部气流薄弱,下坠之势瞬间加快,扑通、扑通几声,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跌落在地。幸好土丘上的植被巨叶宽厚,千百年来生长得层叠茂密,众人掉在上面,好像落在了厚垫子上,紧接着跌跌撞撞滚落在地,尽管摔得全身疼痛,还好没人受重伤。洞顶的那些飞猴或许是好长时间没有吃到活物了,见到这样一顿大餐就在眼前,岂可轻易放过?虽说被导演格罗莫夫和大腮帮子的枪声吓惊,但是看着几个欢蹦乱跳的大活人,如同见到了美味佳肴,还是忍不住成群结队扑了下来,准备群起而攻之。大腮帮子见形势危急,来不及起身,甩手又是几枪,柯尔特手枪的射击声在天坑中反复回荡,划破了万古沉寂的洞穴。大腮帮子确实枪法如神,一只冲在最前面的飞猴,被大腮帮子接连击中两枪,翻了个跟头落在水中而死,其余的飞猴被枪声所惊,当即一哄而散,在此起彼伏的咯咯怪叫声中,落于岩壁之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攀爬。
赵工趁着大腮帮子将飞猴暂时击退,扶起跌落在地的小陈和娜佳,跌跌拖拖地退到茂密的植被中潜伏起来,以防那些怪物再次接近伤人。大肥帮子一手拿着电筒,一手握着手枪从后面大踏步跟上来。四个人从高处掉落洞底,儿乎楚转瞬间发生的事,惊魂难定之余,赵工突然想起一件事——格罗莫夫和契卡不见了!娜佳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她的两个同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不由得悲痛欲绝,而在其余三个异国人中,也只有赵工能和她交流,于是把脸埋在赵工怀中哭个不停。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让赵工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非常似硬地抬起手臂,想把娜佳拥在怀里安慰,却停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大腮帮子向来看不惯那帮人,女的也不例外,嘴里嘟囔着“没羞没臊”,扔下赵工和娜佳留在原地,自己带上小陈到附近去捡背包,顺带寻找格罗莫夫和契卡。
洞穴里并非完全漆黑,有些许光亮从头顶的洞口投下,侥幸活下来的小组成员只找到一个背包,其余的全在下坠过程中遗失了。大腮帮子站在小岛的边缘向水边看了几眼,希望能找到其他的背包,可水面上除了漂浮着的枯枝烂叶,并没有别的物体。正想放弃搜寻,却不想小陈眼尖,捡到了格罗莫夫的双管猎枪,枪带上还挂着五发子弹。大腮帮子拿上双管猎枪,告诉小陈说,他担心那些飞猴只是暂时退却,过不多时还会再次下来伤人,只留下赵工和娜佳两个人不太安全。他俩顾不上再找背包,匆匆回去与赵工会合。
四个人再次集中到一处,在岛上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大腮帮子从身上摸出土烟,点上火闷头吸了几口,借此稳了稳神。他让小陈带上冲锋枪,注意四周的动静负责警戒,千万当心飞猴的袭击,自己跟赵工、娜佳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娜佳惊魂难定,哪里还想得出什么主意,赵工也没什么具体的办法,只是说绝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办法从老爷岭天坑里逃出去。
大腮帮子觉得釆取行动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否则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状况。他清点了一下装备,除了小陈的冲锋枪和他们刚刚在岛上捡到格罗莫夫的双管猎枪,他怀里还有一把匕首,刚才捡到的背包中有些干粮和罐头。大腮帮子挎上格罗莫夫的双管猎枪,将他自己的贴身柯尔特手枪检查了一下,在弹匣中装满子弹,伸手交给赵工。赵工脸一红,尴尬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会用枪。大腮帮子也怕赵工开枪伤到自己人,就没再勉强,他将手枪别回腰里,又换了把匕首递给赵工,“这玩意儿总会使吧?”赵工默默地接过匕苜,才发现手心中都是冷汗。
娜佳停止哭泣,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恳求赵工等人尽快搜寻导演格罗莫夫和摄影师契卡。娜佳对赵工说,只要没见到两个人的尸体,就说明还有活着的希望,掉到洞穴边缘未必会死。
大腮帮子和小陈也觉得不能置之不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赵工环顾四周,用手拍了拍脑门子,仔细辨认后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告诉大腮帮子,根据下坠时他所看到的情形,胖老头格罗莫夫应该掉在那边了,洞穴边缘是个地下湖,水面宽阔深邃,如果落在水里,或许还能留住性命。至于摄影师契卡,大腮帮子和小陈始终没在岛上发现他,掉下来之后下落不明,估摸着和导演格罗莫夫一样,也是凶多吉少!
几个人正在想如何去找格罗莫夫他们,在一旁负责警戒的小陈似乎发现了什么,紧张兮兮地双手握着冲锋枪,低声招呼道:“你们快来瞧瞧,这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吃了一惊,以为岛上还有什么怪物。大腮帮子急忙把双管猎枪举了起来,往小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植物阔叶和厚实的绿苔下,确实有个黑乎乎的巨大轮廓。他让其余的人站着别动,自己小心翼翼地接近,用猎枪的枪管往前一戳,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还带着回声,他也觉得纳闷儿,什么东西这是?天坑地洞中怎么有个大铁疙瘩?等到拨去覆盖在上边的泥土和植物之后,才看出这个庞然大物竟是一辆坦克!
赵工听大腮帮子说是坦克,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确是—辆苏联T-34型主战坦克的残骸。眼前这辆坦克被植物遮蔽,周身饱受雨水和潮湿坏境的侵蚀,铁壳上已生满了锈迹。众人深感骇异,赵工更觉古怪,苏联T-34坦克怎么会出现在地底深坑之中?估摸着是苏军进攻关东军防线时,这辆T-34坦克从上方经过,意外坠入了坑洞,屈指数来已经快十年了,坦克中的驾驶员是否活了下来?他们有没有从老爷岭天坑里逃出去?
四个人抬头往上看了看,天空高不可及,雨水还在从高处的洞口不断飘落,落到坑底的时候已化作一片雨雾,群鸟般的飞猴在半空翱翔,站在洞底仰望,只能看到一些若隐若现的白点,听不到它们的叫声。众人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天坑的洞口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希望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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