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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和永华出门这段时间,村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听着钱二媳妇谈话的苏若楠,心惊不已。
她今天才回来,只知道闺女伤了脑袋,其它的还啥都没听说,听他们谈话,村里怕是发生了什么吓人的事。
苏若楠疑惑刚生起,钱二媳妇就忙不迭把左河湾最近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听完整个事件,苏若楠惊呆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周桂一脸唏嘘,咒骂道:“挨千刀的,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祸祸成傻子了,那朱标强真该死。”
这要换成自家孩子,她肯定要找朱家拼命。
“可不就是。”钱二媳妇叹了口气,感慨道:“等着瞧吧,吕家被砸只是个开始,柄贵媳妇生三柱伤了身子,医生说,以后都不能再生,三柱是柄贵最后的一个娃,这事,柄贵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肯定会找朱家算账。”
“朱家不会认账的,柄贵叔打不过,要吃亏。”卫子英小脑袋猛点,点完后,把自己分析出的结果,很诚实的说了出来。
没见那天大爷他们那么多人去朱家,都没闹出个结果吗。最初的那把火被朱家压了下去,想再翻账,不可能了,不定还要被朱家倒打一钉耙。
“二婶,你家英子了不得哦,竟还知道周柄贵要吃亏。”钱二媳妇一听,看卫子英的眼睛顿时生起了惊讶。
我的个乖乖哦。
这小丫头明年二月份才三岁吧,瞅瞅,竟能看出这些事了。她家的二牛七岁了,除了玩还啥都不懂。
这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真想把老二塞回去,重新生过。
“英子,你咱这么大胆呢,你那天咋就不躲躲。”
钱二媳妇正想着卫子英聪明,一边,苏若楠也终于从闺女撞破朱标强偷孩子的事中回过了神。
一回神,就猛地一下将卫子英搂到怀里,那双后怕的眼睛,在看了一眼女儿头上的小帽子后,轻轻阖了下去。
苏若楠这会儿后悔死了。
为了挣那点钱,把闺女丢在家,这才多久啊,闺女又是受伤,又是遇上偷孩子的。
她才三岁,三岁……
万一那朱标强起了歹心,把她抱走了,她去哪找回闺女。
苏若楠容貌柔美,垂眉阖眼间,眉宇似有一抹淡淡的忧郁。她这一垂头,可把同仇敌忾一起咒骂朱标强的周桂和钱二媳妇,吓得不行。
……这天没办法聊了。
周桂和钱二媳妇邻居快十七年了,虽然整天吵吵嚷嚷,但默契却是杠杠的。两人看苏若楠眉间忧色,以为她要哭,都有点心虚起来。
周桂觉得是自己没照看好小英子,才会让她撞上偷孩子这事。而钱二媳妇,下意识看了眼没心没肺在院子里玩陀螺的二牛,就觉大过年的,一天打两顿儿子……好像有点不好。
两人眼神都有点闪烁。
钱二媳妇眼晴瞄了眼山坡,忽然道:“二婶子,我要去山上割背草换工分,你要不要去。”
扛不住,还是走人吧。
这卫家媳妇啥都好,就是有点娇气,跟他们农村人不大一样……
脸都变色了,怕是要哭了。快三十岁的大媳妇,哭起来梨花带雨,连她这个女的,都觉得又好看又那啥啥啥……
恕她没文化,说不出那种感觉。
反正她一伤心,她就顶不住,还是躲远点吧。
“要,要,要,这闲着也是闲着,搞快点,不定还能挣上几个工分。”
周桂也很怵自家儿媳妇的这种神情,顺着钱二媳妇的话,麻利地丢下手里的菜刀,从屋檐下背起一个背篓,就打算出门。
哎哟,儿媳妇又要下金豆子,快点走,再不走,保不准要泼她一场。
“若楠啊,我割牛草去了,等会你记得把肉收进屋,然后给你奶把肉送过去。”离开前,周桂还不忘朝苏若楠交待一声。
苏若楠恩了一声,紧抱着卫子英,心底一片自责。
卫子英被她搂得有点窒息,在苏若楠怀里扭了扭,喊了她一声:“妈妈,我没事,好着呢,还帮三爷打坏蛋了。”
卫子英知道苏若楠在担心什么,大人紧张崽崽,不管是星际还是这个年代都是一样的,统统能理解。
“英子,等你满了三岁,我带你回去见见你外公。”苏若楠看着稚声稚气安慰自己的女儿,眉心忧色蓦然散开。
“啊?”卫子英有没点反应过来。
妈妈怎么突然说起外公了?
“我也有三四年没回去看过你外公外婆了,今年等你哥他们暑假了,我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带你们一起回去一趟。”苏若楠提到孩子们的外公,眼里透出某种卫子英看不懂的决断。
她摸了摸卫子英头上的小帽帽,盯着卫子英,严肃的道:“英子,抓坏人是好事,但你还小,保护好自己比抓坏人更重要,妈妈只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希望你去当那打倒坏人的英雄。”
卫子英被苏若楠眼底的正经,给唬了一下。
这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妈妈,让她有些疑惑。她眨了眨眼,还是听话的点了一下头,“嗯,我听妈妈的,以后再遇上坏人,我喊大人。”
说罢,乌溜溜的眼睛在苏若楠身上看了一下,便埋了下去。
统统的妈妈,好像有点怪怪的。
得到卫子英的保证,苏若楠松了口气,笑了笑,放开卫子英,道:“一边玩去,妈妈收拾一下这里。”
说着,苏若楠撸起袖子,干起了活。
她利索的给所有猪肉都开了条口子,然后用棕树叶子全系起来,这系棕树叶,是西南这边的习惯,系好了,等隔两天肉淹好,提着这棕叶扣,挂到灶台上熏就成。
见肉差不多都放凉了,苏若楠又从堂屋里取出两个箩筐,摊上塑料膜,把要送出的几块肉放到一边,其它的则全装进了箩筐里,然后找来根扁担轻轻一挑,就挑着一担子猪肉进了屋。
卫子英看着一百多斤重的肉,就这么被她妈轻轻松松挑走,整个人都有点木。
她小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苏若楠的背,一会瞄瞄她的双腿,一会瞄瞄她的那不见任何弯曲的背,等大脑分析完某种数据后,卫子英惊悚了。
一百多斤肉,瘦瘦小小的妈妈,挑起来双腿竟然不见打颤。不但如此,连腰背都没变化……
这不科学!!!
她前儿有看村里最壮的男人,挑石头修池塘那边的堤坝,最多也就三百来斤,那三百斤还压弯了他的腰,但她妈妈……按她刚才分析得出来的结果,以她妈的力气,怕是四百斤都不会弯腰。
嘶——
不行,回头再观察观察,刚才肯定是她眼花了。
她这跟朵花一样娇弱的妈妈,肯定没那么大力气。
对,一定是眼花。
卫子英想观察她妈,耐何她妈却不给她机会。
从腊月二十八一直到正月初八,卫子英再没见过她干力气活,家里所有的力气活,全是她爸一个人干的,挑水、挑粪,她全没沾过手,不但如此,连她妈上山割背草,他爸都得去接。
卫子英有点迷惑,偷模着问她爸,妈妈又不会丢,为啥要去接,她爸说她妈力气小,连张桌子都搬不动,一背猪草,不得压弯她的腰啊。
卫子英懵逼:“……??”
我妈力气小,谁说的?
一百多斤挑着都不见闪腰,哪里力气小了。
卫子英不信邪,又暗暗观察了一下,发现……家里觉得她妈力气小的,不只爸爸一个,连她奶和她爷,都认为妈妈没力气,凡是重一点的活,她爷就是瘸着腿做,都不让她妈沾手。
见鬼了,她妈嫁进卫家十年,是怎么让所有人都认为她力气小的?
在农村,当老大的总是吃亏的那个,哪怕家里人不偏心,也跑不掉老大的命。
这话说的就是卫永华这种人。
家里两兄弟,卫永民也已经成年,都二十三岁快说媳妇了,但卫永华一回来,就接过了他手上的所有活。而卫永民除了饭点会回家,其它时间他完全不着家,整天都神出鬼没的。
初三那天赶集,卫子英闹着要和潘玉华去集上卖草鞋,在集市上,她看她二叔在和一个年轻姑娘进了供销社,那姑娘穿着一件碎花袄子,梳着长长的辫子,唇红齿白,特别好看。她回来后,还悄悄把这事告诉了她奶。
她奶听后,啥也没说,盯着左河发了一下午的呆,当天晚上就把家里的钱一分为二,交了一半给苏若楠。
婆媳俩背着人,在堂屋里嘀咕了一个多小时,俩人说了什么,卫子英没听到,不过家里气氛却是从初三开始,变得有点不正常起来。
正月初八,卫永凯和陈舒敏明儿就要上班了,两口子走前,开了两桌,请卫良峰和卫良海两个叔叔过去吃饭,卫良海只一个人,但卫良峰这边却是全都过去了沟子里。
也是今天,卫子英终于见到了那位极少出现的卫志学堂哥。
卫志学的病还没有好全,提着个火笼子,强打精神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这椅子可靠背,上面还扑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许是常年生病,卫子学看着很清瘦,两边脸颊没有一点肉,颧骨突出,眼窝特别深,被卫春玲抱在怀里的卫子英,第一次看到他,竟生出了种这个堂哥已油尽灯枯的错觉。
卫志学很安静,两家堂兄妹全处一屋,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话,只浅笑着静静看着他们玩。观察仔细他的卫子英,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落寂与羡慕。
卫子英想,他应该是在羡慕他们有一副好身体吧。
他的眼神虽然清透,但溢出的情绪,却让卫子英有些不舒服。
卫子英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堵堵的。除此之外,周大红对这位堂兄也是小心翼翼,连让他多穿件衣服,声音都不敢放大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种讨好。
没错,就是讨好。
这不是一个妈妈对儿子该有的态度。
而卫志学则神情淡淡,只要他妈一靠近,他嘴边的笑就会顿时凝住,时刻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而疏离,他还只是针对周大红一个人。
卫子英在她大爷家呆了一个上午,越看,越觉得大堂伯这一家有问题。
但这种问题,不是卫子英一个小丫头能去寻问深探的,她虽好奇,却没有多问,有一搭没一搭和卫春玲着说话,偶尔卫志学看过来时,她会冲她甜甜地笑一笑。
卫春玲是陈舒敏的大女儿,很爱笑,不但如此,似乎还有点喜欢投喂卫子英。卫良忠家杀猪早,腊肉腊肠都已经熏好,厨房那边的腊肠刚蒸好,她就悄悄去顺了几块来给卫子英吃。
卫子英被投喂得很开心。
这个姐姐她喜欢。
中午,卫家这边开始动筷子了,大伙才坐上桌,卫良忠家敞开的院子里,就急慌慌跑进来一人。
“卫大伯,快,快,柄贵家几兄弟和吕家两兄弟打起来了,你快点去瞅瞅。”桌上的菜还没动,住在吕家隔壁的钱大媳妇,就惊慌失色吼叫了起来。
这钱大媳妇是钱二媳妇的大嫂,两家虽然是兄弟,但情况和卫家差不多,一家住在沟子里,一家住在石滩那边。
钱大家和吕家是邻居,吕家稍出一点事,第一个发现的就是钱大家。
“啥,打起来了?”张冬梅一惊,问:“咋打起来的?”
钱大媳妇:“吕婆子回来,柄贵知道后,就叫上自家几个兄弟,上门讨说法,两家人一见面就打起来了。”
“那老虔婆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回来了?公安咋就让这缺德玩意回来了呢。”卫老太夹着一块粉蒸肉,诧异问。
这问题,别说卫老太想知道,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大伙怎么都想不通,抓进去公安局的人,竟还能出来。
吕婆子出来了,那朱标强和他大姐呢,这两个是不是也能出来?
呸呸呸,这两人可是已经确定了偷孩子卖的,要是他们也能出来,那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钱大媳妇焦着额头,急迫道:“谁知道呢,卫大伯,你快去瞅瞅,晚了不定要出什么事。”
周柄贵三儿子出了那么大的事,没拿到一分医药费不说,孩子还傻了,周柄贵心里憋着口气呢,怎么会不找吕家算账。但这笔烂账也得吕家认,吕家不承认,可不就打起来。
“走吧,过去瞅瞅。”卫良忠拿起放在一边的水烟杆,拔腿就往吕家走去。
吕家这会儿闹得正凶。
院门再次被周柄贵几个兄弟砸烂,而吕婆子则哭天抢地坐在正屋屋檐下。
不久前还生龙活虎,追着自家孙女打的老婆子,这会儿一身邋遢,足足瘦了一圈。那满脸的褶子和突出的颧骨都深了好多,整个人看着愈发刻薄了。
“柄贵,别冲动,你们还站着干什么,快,快把人拉开。”
卫良忠刚到,便看到周柄贵挥着锄头,一副恨不得吃了吕老婆子的模样,想冲过上去打死她。
吕老大和吕老二两兄弟,一人抱住他的腰,一人拉着他举起的锄头,生生把他拦在了院子中央。
但气狠了的人,哪是那么容易拦住的,吕家兄弟一身狼狈,衣服都被撕破了好几处。卫良忠见状,赶忙喊了一声,卫永华,卫永治和卫永凯兄弟就冲上去,帮着拉住周柄贵。
“卫大伯,我儿子傻了,这老虔婆却回来了。”周柄贵眼睛通红,大声咆哮。
卫良忠见周柄贵暂时被制服住,暗暗松了口气,拔了口水烟,问吕老大:“吕大田,怎么回事,你娘怎么回来了?”
吕老大抚了一把额头的汗,喘了口气,眼睛在院子里看热闹的人身上转了一圈,道:“队长,我今早接到公安局那边的通知,让我去接我娘。警察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娘是故意给朱标强递消息的,算不上是同伙。但朱标强偷周三柱,确实和我娘无意间说的话有关系,所以关几天,就放了她。”
“没证据?”卫良忠抖了抖烟斗里的灰,眼睛犀利地看向吕老太。
公安办案是讲究证据,但这种,不是没有证据,就能狡辩的。
右河湾没有一个人相信,朱标强偷孩子和吕婆子没关系。而周柄贵就更不信了,自己小儿子被朱标强弄傻了,虽然祸头子是朱标强,但要真算起来,这祸却是吕婆子招来的。
要不是她告诉朱标强,自家有个半岁小孩,朱标强能那么快摸进他家里,趁媳妇不备把孩子抱走。
没证据三个字,让周柄贵气红了眼,扛起锄头又往吕婆子冲了过去。
“没证据,老子管你有没有证据,死老太婆,我儿子傻了,你也别想好过。”
“拉住他,拉住他。”
卫良忠见状,赶忙让人拦住周柄贵,苦口婆心劝道:“柄贵,别冲动,别冲动,吕婆子都这样子了,你这一锄头打下去,可是会要了她的命。到时候,你就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你家还有大柱和二柱呢,三柱也要人照顾,你得为孩子们想想。”
周柄贵怒气上头,推搡间,也不知怎么着,锄头就打向了吕老二,还好吕老二闪得利索,锄头靶子差几公分,就落到了他脑袋上。
这一偏,吕老二的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锄头。
卫良忠看着周柄贵那样子,担心真会人命,赶忙让人招呼住他,然后好说歹说,并答应他,明儿就去请良山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和他一起去公社,让公社为他做主。
卫良峰也适时站出来:“柄贵,先忍忍,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公社。”
说起来,卫家两兄弟,卫良峰这个人比卫良忠更好用。毕竟,会社那边可是欠着他人情的,当年他腿断后,听了媳妇的话,没吵没闹,一副为组织受伤是件很荣幸的事,博得了公社领导的好感。
这好感,十七八年过去都还管用着。
公社逢年过节,都还会送一份慰问品来卫家,今年也送了,虽然东西不多,就两袋米花糖和一盒子桃片,但礼轻情意重,至少公社还记得他这个人。
他若出面找上公社,公社那边肯定会重视。
卫良峰搭话,周柄贵举起的锄头总算是松了下去。
周柄贵也是没办法,朱家在东阳大队,那边和朱家有关系的人太多,在东阳大队闹,闹到最后吃亏的肯定是他,所以,他只能闹吕家。
说他欺软怕硬,什么都好,但他必须为自家讨份公道。三柱在医院几天,一共花三百多块,这些钱里有一百七十多是他找人借的。这么多钱,他要还到何年何月才还得完,儿子已经傻了,救不回来,但这账,却怎么都要找个人来背。
朱家蛮横,死不认账,那他只能找上吕家。
吕老婆子不回来,他要打上门还找不到借口,毕竟这事,确实和吕老大兄弟没关系,但现在吕老婆子回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就算吕家两兄弟和这事没关系,他俩也得给他们的老娘背这口锅。
第20章
卫良峰开口,周柄贵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大伙见状,都狠狠松了口气。
“柄贵,走,去你卫大伯家喝一杯,咱爷几个商量一下,这事到底怎么弄。”卫良峰见周柄贵放下锄头,杵起拐杖一瘸一瘸上前,也不管周贵柄愿不愿意,拽着他就往卫良忠家走。
离开前还向卫良忠使了个眼神。
两兄弟很有默契,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卫良忠就冲吕老大道:“大田,朱标强的事,虽然和你们兄弟没关系,但到底也是你老娘惹来的,你们兄弟两个要是不想吕和平哪天出点事,最好还是有点表示。”
“他敢。”吕老二听到卫良忠提吕和平,心里咯噔一跳,眼睛突然一瞪,恶狠狠地道。
吕和平是吕家唯一的儿子,两房就指望着这根苗苗呢,连吕老大这个伯父,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都把吕和平当成了眼珠子,连他自己亲生的三个闺女也得往后靠。
吕和平是这两人的逆鳞,同时也是他们的软肋。
卫良忠这话,无疑是在告诉他们,惹急了周柄贵,他可能会向吕和平下手。
卫良忠轻描淡写地瞥着吕老二:“他为什么不敢。他儿子都成那样了,你们兄弟不会以为他会咽下这口气吧。”
吕老二咬牙切牙道:“他要敢乱来,那就等着吃枪子吧。”
卫良忠抽了口烟,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地瞥着门槛边的吕婆子:“吃枪子,那也得有证据。你老娘不就是没有证据,才被放出来的吗。周柄贵要是有心,黑灯瞎火下,你们能什么证据。”
“你们俩兄弟可和柄贵比不得,他老三废了,可前头还有两个,但你们家却只有吕和平这一个,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卫良忠似是而非道。
周家和吕家都是左河湾的,卫良忠这个生产队长是最不希望看到队里成员不和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就是不想也没办法,现在,他只能尽量化解两家矛盾。
但是吕家是什么德性,一个沟子这么多年,他心里门清。想让他们主动道歉,或是给柄贵赔钱,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只能威胁……
用吕家那根小苗苗威胁这两兄弟。他们若是不想吕和平出事,必会主动低头,只要低头了,事情就好办了。
年前柄贵接三柱回来,他就去问过柄贵,问他有什么打算。柄贵给他说过实话,说孩子已经傻了,没办法改变,但孩子的医药费,却无论如何都得让朱家和吕家来出。
他也知道柄贵的难处。
柄贵今日之举,无非就是想要补偿。既然如此,那便让吕家出钱吧。
“他想要多少?”吕老大听出了卫良忠的弦外之音,他眉头夹成了一个包,问。
一个沟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防不了,要是周柄贵真要对和平下手,和平可能真的会出事。他和老二赌不起,看来,只能赔钱了。
老娘也是,为什么要去掺和朱家的事,看吧,现在麻烦来了。
这不是坑他们兄弟吗?
“三柱光医药费就花了五百多……”卫良忠寻思着,说出一个数字。
他多说了两百块,周三柱还这么小,以后不定还要花钱,柄贵能多要到点钱也好。
“五百多,他怎么不去抢。”吕老二听到这个数字,眼睛一突,愤然大道。
吕老大搓搓手,赶忙接话:“卫大伯,太多了,我和老二就是砸锅卖铁,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五百块,这是要他们的老命。
五百块这个数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惊,大伙完全没想到,周三柱住院几天,竟花了这么多钱。
“找人借呗,三柱在医院花的钱,是我们几兄弟和柄贵媳妇娘家一起凑出来的,我们几家掏空了才这点钱。哎,还是太少了,医生说,三柱再治治可能会好,但我们实在是凑不出来了,这不,柄贵只能忍痛让三柱出院。”
周柄贵的三个兄弟,倒是知道周三柱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既然卫家大伯都给柄贵搭起了戏台子,那这场戏,他们自然要帮柄贵演下去。
“啥,能医好?”
“能医好,那干啥不医,这可关系着三柱一辈子。”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听三柱还能医好,忙不迭问。
周柄贵的大哥周柄毛,看着说话的几个媳妇,脸一愁,惭愧道,“老四倒是还想继续医,但医院太烧钱了,这才进去几天啊,就花了五百多,我们几家着实是凑不出来,所以只能对不起那孩子了……”
周柄毛脸上适时露出惭愧。
大伙一听,不说话了。
可不就是,几天就花了五百,要是想医好怕不得上千块,这可是笔大钱,谁家出得起。
卫良忠看向吕家兄弟:“我这只是代个话,还得你们自己去和柄贵商量,明天我们会去公社一趟,接下来,柄贵应该会找上朱家,若朱家那边出的钱多,你们自然就掏不了多少。”
“这次柄贵是真急红了眼,不安抚好,他恐怕还真能干出点啥,行了,都散了吧。”卫良忠把话完,提着烟袋子,转身离开了吕家。
院子不远处,看完整个全程的卫子英,也被卫春玲牵回了卫家。
离开前,卫子英侧头,乌溜溜地眼睛往吕家猪圈口瞥了瞥。
猪圈那方,吕大丫带着几个妹妹和吕和平全藏在那后面,这几个小孩被刚才那场冲突吓得不轻,都瑟瑟发抖不敢出来,只有吕三丫最靠前。
她木着一张脸,冷漠地看着院子中的一切,那双略有些空洞的眼睛,在看向吕婆子时,溢出了让人心惊的怨恨。
卫子英再次被她瞳底恨意吓到,心底微颤,连忙收回视线。
卫子英疑惑。
吕三丫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得这么恨吕家人?
卫子英这次却是真的看不透了,她抿了抿嘴,决定回头去问下潘玉华,看她知不知道吕三丫要闹啥。
吕家如今在左河湾,差不多就是一个瘟神的存在,谁也不沾上他们,要不是一个沟子的,担心他们出事,影响到左河湾的名声,沟子里就没人想管他们,卫良忠一走,大伙就七七八八散了。
回到卫良忠家,四代人齐乐融融的吃了一顿饭,下午,卫永凯两口子就拾掇好,准备回西口市了。卫良忠等两口子走后,又带着周柄贵去找了一趟良山大队的支书,把吕老婆被放出来,还有周柄贵的诉求,给村支书说了一下。
几人从下午谈到晚上,也不知道谈出了什么结果。
今儿傍晚的时候,吕家那边又闹起来了,这次,左邻右舍都没人去掺合,全都站得远远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吕家两个儿媳妇咒骂吕婆子。
卫良忠说的五百块,把吕家两个儿媳妇给吓死了。五百块,这可是掏空他们两家家底,都填不上的窟窿。
吕家媳妇就觉得,家里这场灾难,是老虔婆招来的,要不是她,他们家现在哪会像现在这样,里外不是人。这两人从嫁进门,就一直被吕婆子打压,今儿终于爆发了。
吕老大和吕老二这听了老娘一辈子话的兄弟,这次不出声了,仿佛没有听到般,一直躲在房间里,都没来瞅一眼,就这么听着刚从公安局回来,身体虚弱的老娘,被自己婆娘骂。
吕家婆娘骂完吕老婆子,脸上竟都同时升出一种扭曲的表情。
这次,卫子英没再去看热闹。
莫名的,她觉得不能再靠近吕家。吕家明面上闹的人,全加起来,都抵不过暗生恨意,躲在角落里的吕三丫。她觉得,吕三丫若是爆发起来,肯定比吕婆子和她媳妇更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