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南寻大人前往梦微山去执行任务,至今还未归呢。”
这句话让所有神降傀儡大惊失色。
……
一天一夜的时间,有关于“帝星”“明烛”“仙网”“真假”“山河图”的各种消息在大荒瞬间蔓延开,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们的议论纷纷。
流言的发酵速度极快,到第三天白天,任平生听到的版本已经更新过十几轮,直接发展成“明烛前辈已经身死,但当年有一个亲传弟子存活下来,并且找到了山河图,试图以山河图重振明烛门下正统”。
任平生:“……”
行吧。
女儿,亲传弟子,真的很有想法。
现在就算是给她编个一家五口父母兄弟姐妹出来她也不会惊讶了。
云涯子连夜回了天衍,似乎有急事要同云微商量。
他临走是其实极力想要带任平生一起走,但任平生义正辞严地拒绝道:“神树洗尘虽然结束,但我等在梦微山的值守时间尚未到,我身为天衍首徒,如何能够临阵脱逃。”
云涯子被她突如其来的高风亮节搞得不知所措,拗不过她,只能拼命给她塞用来保命的灵器,又私下找云近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师妹的安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任平生倒不是如她所言非守这个规矩不可。
她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梦微山天裂众多,她要想办法再进一次虚空,寻找她的本体所在。
而这次就不再是上一次在风暴口边缘徘徊。
她要去到虚空深处。


第73章 她的灵魂
虚空, 任平生去过不止一次。
但大多都是一千年前去过,且都只在虚空边缘徘徊,没有深入太多。
并非是当时的她做不到或是不敢, 而是没有必要。
虚空之中除了无穷无尽的风暴,就只剩吞噬一切的混沌,被混沌沾染上,极其容易在虚空之中迷失,若是被混沌彻底吞没, 那就会连同神魂一道彻底迷失在虚空之中。
这些迷失在虚空中的人肉身和神魂其实并没有消亡, 但却被混沌夺走了神魂中的“灵”,只能彻底沦为虚空中的迷失物。
这次要深入虚空,任平生不敢像上次那样随性而为, 她要做更多的准备。
任平生去了梦微山城下最大的一处坊市,不得不说,凌叶轩做生意是真的很有一手, 旁人难以插手的梦微山城中都有凌叶轩的店面。
任平生这次走进凌叶轩时, 穿着天衍的蓝白相间的道袍, 店员只当她是在此驻守的寻常天衍弟子,并未多想, 脸上露出客套的笑容问道:“这位道友需要些什么,我给您介绍下?”
任平生:“药市在几楼,我自己去就行。”
店员了然:“看来是熟客了,药市在三层, 您若需要某种丹药,也可以直接在三楼东北角找人购买, 市面上常见的丹药, 从一品至四品我们凌叶轩都有的, 若您需要五品以上的丹药的话,就得找我们凌叶轩的炼丹师专门炼制了,这种的话需要提前半年时间预定,若是碰到一些稀有药材,时间还要更长一些。”
任平生对他们这套早就已经很熟悉,先前凌叶轩的主人还曾邀请她当凌叶轩的特邀炼丹师,只是被她拒绝了而已。
婉拒了店员的引路,任平生独自上了三楼药市。
梦微山或许是大荒的灵植药材资源最为丰富的几个地方之一。
这里的所有灵植全都生长在神树的根系所在的山域之中,哪怕是寻常可见的玲珑草也比外界要更加富有灵气,也更多了些外界罕见的稀有灵植。
任平生照着霜天晓给的药方找了一圈,竟然将这一张药方上所需的大半药材都找到了,仅剩的两味药,一个只生长在鬼域,另一个就得她去虚空中碰碰运气了。
好在任平生现在勉强算得上是个有钱人,在凌叶轩扫荡式购入一圈后仍然有不少富余,任平生带着买好的药材离开,又逛起了梦微山下城池中的坊市。
这里的坊市几乎没有凡人,全都是修真者,除开大型的店面外,其他多为在此处驻守或是修炼的人,因此坊市中的小摊主人也是经常更多,且多为以物易物。
沉星墨在上次一战中全部消耗完了,任平生也不指望自己还能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再碰上一次沉星木。
她决定像以前一样,自己制作符墨。
符墨的制作其实算不上难,毕竟符墨和寻常墨汁的区别之处也只在于符墨有着充盈的灵气,能够将符文在符纸上固化,保存符文的效用。
故而市面通用的符墨比起普通的墨汁而言,多半也只多了一道工序,那就是将一种修真界相当常见的灵植炼化后倒入其中即可。
但这样的符墨已经很难跟得上她的需求,照山河功法乃是她自创,其中有字符无数,甚至可以汇编成册,但寻常的符墨连她所创五阶的符箓都难以发挥出完整的效用,更别说六阶七阶乃至更高阶的符。
一千年前,任平生就觉得寻常的符墨不好用,自那时起她就开始自己制作符墨,而且把这一道玩出了花,她的符墨配方在当时的符师之中是千金难求。
任平生正和一个摆摊的弟子商量,用丹药换他手中所有的灵植,那弟子抽了口气:“真的全都要?”
任平生点点头,那弟子欣喜不已,心道自己这堆灵植里面确实有珍品,但大多还是山中常见的普通灵植,她却要用三枚二品丹药和一枚三品丹药来换,自己简直赚大发了。
任平生也冲他笑了下,心道这位道友的灵植重点不在精而在种类多,省了她跑好多地方的功夫。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自己赚了。
任平生刚掏出芥子囊打算取丹药,动作突然一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抬眸望向天衍驻地自己的住所,眼底划过一丝微澜。
那弟子见她停了,还以为她要反悔,刚想说话,就见她把丹药往自己手里一塞,将所有灵植打包,飞快地走了,只一会儿的功夫,就连影子都看不到。
任平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天衍驻地。
刚才她感应到自己在住所设置的阵法被人触动了。
有人暗中潜入了她的房间。
任平生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她早就预料到极暗之日后会有人有动静,故而在她的住所乃至整个天衍驻地都设下了阵法,却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行至院外,任平生的脚步放轻了,叫人几乎无法察觉,她避开了自己设下的阵法,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靠近了自己的房间,手指在窗边一点,阵法被启动,如水波般荡开,一面水镜在窗户上出现,直接将房间里的一切展露无遗。
任平生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房间里,帝休又把自己变成了纸片大小,但还是被阵法网住,圈在桌面上不得动弹。
帝休站在桌面上,试图透过阵法的缝隙去够她挂在一旁道袍的衣角,但纸片人不过巴掌大,哪怕踮起脚来也还是差了那么点距离,挣扎了一会儿,帝休干脆不动了,站在阵法的罗网中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等她回来。
她眼底的沉色被驱散,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推门而入。
听到声音的瞬间,帝休挺直肩膀,正襟危坐,试图表现出哪怕我被你的阵法困住了但这并没有让我很头疼很为难的模样。
任平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低笑道:“你跑来干什么。”
她语调略带玩味,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桌上巴掌大小的纸片帝休,坏心眼地不帮他解开阵法,而是任由帝休被困在桌上。
帝休直勾勾地望着她,肩膀动了动,示意她给自己解开。
“用人型闯过了我设在外面的第一道阵法,但没想到被房间里的阵法困住了,想变成纸片人来脱困,结果没想到这个阵法连纸片人也不放过,没有任何的缝隙。”
任平生垂眸,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意味深长道:“眼下正值黄昏,现在这个时间偷偷潜入我房间,我是不是可以说一句你居心不良。”
帝休眨了下眼睛,认认真真道:“居心不良是什么意思,你们人类的很多词我都不太懂。”
任平生眯眼看过去,若是旁人对她说这话,她定是不信,但说这句话的人是帝休,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她低笑了声,屈指在纸片人帝休的脑袋上轻敲了下,阵法应声而开。
纸片帝休抖了抖,唰的一下重新恢复成人型,然后广袖一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灵植,比她刚才换到手的还要多,几乎囊括了梦微山连绵起伏的山域之中所有灵植的种类。
任平生愣了下,眉峰一挑:“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什么?”
帝休点点头,并不避讳,直接道:“我听得见。”
“只要进入群山之中,这方圆千里内所有的声音我都听得见。”帝休专注地看着她,“我能帮你找到的灵植,比他多得多。”
房间不算大,他把这些都摆出来,几乎沾满了所有的空间,让她只能在缝隙间行走。
任平生看着被帝休堆得慢慢的灵植,不置可否,拂袖将它们全都收到芥子囊中,勾了勾手指,示意帝休过来。
“我是需要这些,你做的很好。”
听到后半句时,帝休眼睛一下亮了,他依言靠近了些,看着任平生的动作,非常自觉地把脸伸到她手边。
任平生顺势揉了揉他触感极好的发丝,听见帝休兴奋道:“那…是不是可以有奖励。”
任平生斜觑他一眼,轻笑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帝休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他不解道:“奖励,难道有很多种吗?”
他顿了下,又道:“我只知道一种。”
“哪种?”
帝休碧色的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就是你上次给我的奖励。”
任平生愣了下,终于想起了她上次随口说的“奖励”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眼角微弯,将帝休的衣领拽着,往下扯了扯,示意他低头。
帝休迫不及待地躬身靠近她,感受到任平生的呼吸扫过自己的额头,脸颊,温热的呼吸让他觉得有些痒,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些,却感受到任平生攥着他的力度突然加重,将他又往下带了几分。
原本任平生的呼吸靠近他的眉心,现在却在他唇边浮动,呼吸轻轻的,让他想起了羽族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在他颈边搔过的感觉。
他们靠得很近,任平生的唇离帝休只有一厘之差,却并没有碰上去,而是抬眸,将将帝休的恍神和沉迷都收入眼底。
她没有再进一步,而是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距离,轻声道:“你说的,是这种奖励?”
帝休不知为何自己此刻声音会变得如此低哑,他启唇,嘴唇嗫嚅了下,最终只是低沉地“嗯”了声。
这好像和上次的奖励又不太一样。
但他还是很喜欢。
不,应该是更喜欢了。
帝休看着任平生的唇瓣,是自然的淡粉色,像春日时他身边绽放的花。
但他觉得,那些花瓣一定没有她的唇瓣柔软。
他忍不住低头,想要距离她的呼吸再近些。
其实他也不明白这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只是此刻,他很想这样做。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但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紧紧攥住向后拉扯,控制着他无法向前半步。
任平生平日里清亮的眼泛起一丝幽光,声音兀地有些低沉,她勾了勾唇,眼底却没什么表情,反手用手背拍了拍帝休的脸,轻声道:“可这次没有奖励。”
话音刚落,任平生就看见帝休的眼睛暗了下去,原本通透的碧色现在泛着幽深的暗绿。
就像一根神采奕奕花枝招展的树被暴晒一日,叶片都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去。
帝休失落道:“好吧。”
他忍了忍,没忍住,又问道:“为什么?那要怎样才能有奖励呢。”
任平生缓声道:“因为,我不喜欢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时时刻刻注视着。”
被天外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就已经够了,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哪怕知道这只是帝休的天赋能力,他并非有意,而是无心,她仍是不喜。
帝休眸光熠动,良久,郑重道:“好,我记住了。”
他正想追问他第二个没有被回答的问题,耳畔传来任平生的轻笑。
“至于你以为的奖励,那并不是达成某个条件后才能得到的东西。”
帝休感觉到自己的唇被微凉的指尖点了点再拂过,带起一阵麻痒。
“那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愿意给你的东西。”
帝休感觉心里有某种情绪呼之欲出,但他却形容不出来,憋得有些难受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胸膛深深起伏着。
任平生随意找了个炼丹炉,点亮火光后,随心往里面扔进去不同的灵植,将其炼化成液体。
一时间,房间里很是安静,只能听到火光烧到空气中的杂质发出的噼啪声响。
一派寂静之中,任平生的声音让帝休制住了焦躁的步伐。
她问:“你一直在等我吗?”
帝休一下站直了,因为对她有所隐瞒,心里那点心虚又冒了出来,凑到她跟前,睁着清亮湿漉的双眼看着她。
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语言,任平生便再度平静地开口。
“是谁让你等我的。”
“你确定,你等的人是我?”
一连两个问题让帝休更慌了,他不再在意语言,而是直接道:
“没有别人,是我自己感受到的,从你再度出现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
任平生的手虚拦在帝休的后颈,帝休很自觉地往后靠着蹭了蹭,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可以让他完全在任平生的掌控之中。
又或是,他意识到了,但根本不在意。
“我很确定,我要等的是你。”
帝休抿唇,犹豫了片刻,想到她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安地说:“虽然你可能不喜欢,但我已经知道了,你要去找你的身体。”
“我知道在哪里,让我跟你一起去。”
任平生不答,眸光晦暗而幽深:“我肉身不再,藏身在这具躯壳中,你怎么认出来的?”
帝休摇头,声音温缓如流泉。
“我认得你的灵魂。”
任平生目光滞了一瞬,终于松动,控制着帝休后颈的手撤开,呼吸也放松下来,出现了帝休熟悉的神情。
却没想到,帝休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副不愿离开的模样。
其实他对当年那个喂养过自己一段时间的人印象已经不太深了,那时他太虚弱,灵智散了大半,看到的她这是一个虚影。
此界天道崩坏,他作为天道的化身,也相应的虚弱而弱小。
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的使命,要找到一个能够重整崩坏的天道,令此界天道法则重新归位的人出现。
他也知道,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她无法现身,而是被困在某处,且只余肉身,灵魂不在。
那时他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主人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准备接受自己的宿命去找到那个人。
于是便是冗长的等待。
直到她的灵魂也出现。
他找到了她的灵魂,那时只当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现在却觉得,他好像找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任平生含笑看着帝休在自己掌心蹭来蹭去,感觉他的样子不像一棵树,更像一只小狗。
如果心情能够具现化的话,现在帝休身后一定有一只尾巴在欢快地摇来摇去。
任平生忍不住掩面,遮住自己难得露出的一丝真心实意的笑。
和他待在一起,似乎真的不用想太多复杂的东西。
……
到第二天破晓时分,任平生将制作好的符墨分别装入几个不同的玉瓶中。
她做的最多的是一瓶朱砂红的墨,名为赤练墨,能够激活符纸上的灵力,完全发挥出一张符的效用,是当下市面上流通的普通符墨的加强款。
余下两瓶墨,分别是碧绿色和银白色。
碧色那瓶名为疏影墨,用这种墨写下的符,可以保存百年时间而符力不减。
最后那瓶莹白色的墨,气味有些清苦,质地也很是粘稠,其实并不像墨,但确是任平生刚才制作的墨中最珍贵的一种。
她用完了帝休带来的所有的天星草,也只从里面提取出了三滴天星草乳化的芯液,制成这小半瓶飞鸿墨。
这个墨只有一个作用。
可以让她越境画符。
她现在金丹境大圆满的修为,只能画四阶符箓,若是以秘法强行提升境界,也能勉强画出五阶符箓。
可秘法到底容易自伤其身,她轻易不愿动用。
若是用这瓶墨,至少可以让她画出五阶…甚至六阶的符。
任平生吐出一口郁气,低声道:“可惜了,自然乳化形成芯液的天星草太罕见了。”
帝休当即请缨:“我和梦微山的灵族很熟,我帮你找。”
……
翌日,和往常一样,天衍一群弟子同时去到任务堂领取驻守的任务。
任平生还是帮同门抢到了最好的位置,自己却选择了一个人们避之而不及的最危险最狂暴的风暴口。
她对云近月道:“大师姐,我近日有所收获,打算在风暴口处修炼,不用担心,若我不在驻地,亦不用寻我。”
对上云近月的目光,任平生低声道:“我想试试在风暴口修炼能不能助我一举突破元婴境。”
云近月深深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紫府尚未愈合要怎么突破元婴境,而是应下了:“你放心,不会让外人打扰你。”
倒是太史宁,在任平生独自去往风暴口后,看着天衍这群人,奇道:“咦,今日怎么不见卫师兄?”
谢莲生解释道:“卫师弟跟我说近来心有所感,打算闭关破境,暂时不去任务堂了,让有任务帮他代一下。”
众人便也没有生疑,只有傅离轲眉头微皱,似有所感地向着天衍驻地的方向回望一眼。
等到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角落里身着简单的月白长衫的卫雪满才从阴暗处现身。
他换下了几乎不离身的天衍道袍,只穿了自己的衣服,深深地凝望了逐渐远去的同门一眼,轻阖上眼,转身离去。
因着知道卫雪满在闭关破境,一连几日都无人打扰他。
直到第五日,傅离轲阴沉着脸在谢莲生的“诶诶诶你干什么,别打扰他”的声音中,一脚踹开了卫雪满的房门。
那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傅离轲脸色更难看了些,他走进卫雪满的房间,只感觉到一片清寂。
桌上放着一封简短的信。
【家中有事,我回沧州了,具体事宜不便告知,不告而别,我很抱歉。
帮我向师尊请辞,卫雪满自今日起,自请离宗,不再是天衍弟子。】
众人看着这封信,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任平生在风暴口,刚在狂乱的风暴之中从虚空冲出来。
她原地调息了一阵,第十三次尝试进入到虚空深处去。


沧海横流
第74章 两生之花
风暴口的罡风太烈, 设置不了云台,任平生精疲力尽地从虚空中逃出来,只想找个能让她躺一躺, 平复一下气息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十指掐诀,凌虚盘膝而坐,开始调息,刚沉浸到修炼中,就感觉某种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托起, 让她能够稍有喘息之机。
任平生睁开眼, 发现是神树的树枝将自己托起,也不知帝休用了什么方法,让树枝在空中形同无物, 外人根本无法发现。
帝休从她的衣兜里探头出来,单薄的纸片身子冲她摆了摆手,惹的任平生有些忍俊不禁。
调息结束后, 任平生掏出纸笔, 开始记录上一次进入虚空的情况。
“第十三次, 入内一个时辰,并未找到虚空壁障。”
此前的十二次, 无一例外,全都是这个结果。
虚空是个非常神奇的存在,三千世界的界域在此处交汇,为了保证界域与界域之间不会互相触碰, 虚空在每个世界的外围都有一层壁障,防止三千世界通过虚空互相影响。
而她的身体穿透了虚空在大荒的壁障, 被放置在虚空的最深处。
那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虚无, 数不清的迷乱物, 轻易就能够将人撕碎的风暴,能够吞噬灵的混沌,以及…最为麻烦的时序流。
哪怕是曾经的她也不敢轻易去到那里,但现在为了找回身体,她却不得不闯上一次。
任平生停笔,自语道:“她当初将我的身体送到虚空中保护起来的时候,或许也没有想到千年后我会弱到连虚空深处都难以进入。”
纸片帝休从口袋里爬出来,趴在她肩膀上,低声说:“我觉得,她应该预见到了这一天,但她相信,哪怕很危险,但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身体。”
在进入虚空之前,任平生问过帝休,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体在虚空的哪里。
帝休想起了很久远的回忆。
“我当时也只是刚启灵智,对于那时的很多事情记得都并不真切,但对那件事情印象却很深。”
帝休轻声说:“虽然那时我还很弱小,无法承担起天柱之责,但却能隐约感受到大荒界域。那会儿全天下都乱作一团,有能力深入虚空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灵魂离体的躯壳,一路很是凶险。
若她将你的身体放置在虚空壁障之内的话,大荒界域应该能够助我感应到你身体的存在,可当时的我完全感受不到。
我的记忆停留在她穿过虚空的壁障,进入到虚空最深处,在哪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她在虚空深处做了什么,但当她回来的时候,就只有她自己,没有她一直带着的躯壳了。”
任平生听着帝休讲述曾经发生的那些她不知道的故事,思绪有一瞬悠远。
她能猜到在最后那段日子素光尘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何要这么做。
也正因为她能猜到,才觉得可惜。
阵法师都擅推演之术,素光尘是古往今来最好的阵法师,于推演一道上,自然是超乎寻常。
任平生不知道素光尘通过推演究竟看到了未来的哪种可能性,才让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独自一人穿越虚空壁障将自己的身体藏起来,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自己的灵魂保存下来,让自己在一千年后得以重生。
“素光尘啊…”
你算到了一切,是不是也算到了在一千年后的世界,没有你自己的存在。
帝休不知道任平生现在在叹息些什么,只是觉得她心情似乎有些低落,纸片脑袋歪过去,在任平生的颈间蹭了蹭,像是无声的安慰。
静默和谐的氛围总是持续不了太久,周遭传来的声响让任平生放眼看去。
托极暗之日从天裂传来的力量的符,现在全天下都在猜测明烛是不是还活着,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那日明烛力量的来源,是从虚空之中传来的。
不过几天的功夫,梦微山的各处天裂乃至平日里都无人愿意去的风暴口也被占满了,这些人在那里都不修炼了,而是认认真真寻找着明烛的踪迹。
更有胆子大的人,直接闯进了虚空之中。
任平生知道他们当然不会找到任何结果,但眼下这个情况,让她进入虚空的行为看上去只是跟风有样学样,倒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状态重新调整好后,任平生点了点帝休,帝休会意地重新跳进她的衣兜里。
她指尖夹着一枚符箓,所用的符纸不同于平日里的明黄色,而是极浅的碧色,透着一股透明又温软的玉质感。
上面的绘制符文所用的墨正是前几日她亲手制作的疏影墨,碧色的疏影墨在浅碧色的符纸上只留下一道略深些的痕迹,叫人看不清符箓上的图案究竟是什么。
这道符箓燃起后,化作清幽的白色符火,很快烧了个干净。
余烬没有自然洒落,而是在空中铺成一条只有任平生自己能够看得见的路。
引字·归去来。
这曾经是千年前的佛子竹疏托她制作的一张符,作引渡亡魂之用。
后来她想,魂归来兮,说的不仅是亡魂,也该是生魂,便把这张符箓做了些小改动,让其不仅可以指引亡魂的归途,也可以指引活着的灵魂回到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