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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诧异地转过头,蹲在一旁的云帆也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
长舟盯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口气跑到封岌面前。
在看见寒酥的那一刹那,长舟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了。
封岌眸色柔和地望着寒酥,直到长舟奔过来,他在抬眼的瞬间一下子冷了脸,声色冷沉一字一顿:“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长舟向后退了一步,直接跪下来,道:“请将……请二爷降罪!”
寒酥虚弱地轻咳了两声,转头望向长舟:“也让你担心了。”
长舟摇了一下头,又用力地摇了一下头。
封岌听寒酥开始咳,也不再停留继续大步往前走,将寒酥送上马车。
翠微推着轮椅在后面追,眼看着封岌将寒酥抱上马车,她急急问:“轮椅还要不要了?”
“不需要了。”封岌道。
寒酥转过脸来望向他,说:“挺省力气的。”
“不需要。”封岌道,“以后你不想走路我抱着你。”
封岌弯腰在长凳下的箱笼里找了找,取出一条薄毯来,盖在寒酥的腿上。
寒酥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可是好像也不需要问。
封岌将一个暖手炉放进寒酥腿上的薄毯之下,然后问:“睡一会儿?”
寒酥点头。
寒酥如今身体大不如从前,时常觉得乏累。在还没有登车之前,她已经开始有些犯困。
她朝一侧挪了挪,调整了姿势,躺在长凳上,枕在封岌的腿上。
封岌伸手去给她盖薄毯,寒酥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封岌将她身上的薄毯掖好,很快握住了她的手。
“睡吧。”
封岌弯腰,将一个轻柔的吻小心翼翼地落在寒酥的脸颊。
翠微很想跟着寒酥,可是封岌在寒酥身边,她也不好凑进去。她茫然地站在马车旁。
冬日赶路,路上有风雪,原本长舟、长河和云帆可以轮流驾车,其他人坐进马车里也无妨。寒酥的出现是个意外。
“你们骑马走,带着她。”长舟说。
“你确定?”云帆嬉皮笑脸,“不怕将……不怕二爷看你不顺眼?”
长河瞥向云帆,道:“瞧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
“我怎么小人得志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马车里,寒酥听着外面带笑的谈话,她唇角也攀起一丝柔和的浅笑。她微微用力地握了一下封岌的手。封岌感觉到了,立刻用力回握了一下。
虽然云帆咋咋呼呼,可是在大多时候他还是得听长舟的安排。他丢下一句“早晚让你听我的”,骑马走了。
长河笑着摇摇头。他坐在马背上,问翠微:“会骑马吗?”
“我会!”翠微赶忙说。
“你会骑马也没用,没多余的马给你骑。”他弯腰朝翠微伸出手,“上来。”
翠微愣了一下,才将手递给他,上了他的马。
一路上,寒酥每日睡着的时候很多。路上无事可做,醒着的时候,她与封岌相握依偎在一起,说说话。
说小时候的事情,说听来的事情,什么都说。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寒酥问。
“我们以后的家。”
十日后,马车到了目的地。
封岌故意没有告诉寒酥要去什么地方,等到了地方,寒酥钻出车厢好奇地望着前方。
封岌朝她伸手,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明明是寒冬腊月,这里却一片郁郁葱葱。再往深处走,春日的暖意拂面。
道路旁边的绿色间逐渐多了些野花,一阵风吹来,野花飘晃,点着头欢迎主人的归家。白蛾与彩蝶在花草间流连。湛蓝的天幕有不知名的一对碧鸟飞掠。
“多年前无意间发现这里,这里被温泉滋养,一年四季暖如春日。”封岌牵着寒酥的手穿过生机盎然的草地,缓步往前。
“也是在多年前就开始给自己筹谋后路。我问过你,位高权重被所有人毕恭毕敬对待,择一鸟语花香之地悠然山野间。这二者,你喜欢什么。”封岌停下脚步望着前方,“这里,就是后者的归处。”
寒酥顺着封岌的视线望过去,绵绵芳草萋萋的尽头,有花墙矗立,鲜艳的花开得艳丽招摇。偌如宫殿一样的建筑在花墙后若隐若现。
封岌侧转过身来,望向寒酥。
感受到他的目光,寒酥将落在远处住处的目光收回来,轻轻抬着下巴对上封岌的目光。她觉察出封岌的目光与先前有些不同,她抿唇柔笑,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寒酥。”封岌将寒酥摸脸的手拉过来。这样她的两只手都分别落入了他掌中。
“我们成亲吧。天和地为鉴,云与风为证。”
第113章
“不行。”寒酥摇头。
她抬眸望着封岌,唇畔抿出一丝笑来,说:“天地虽大风云虽美,还是应当由高堂为证。”
封岌愣了一下,继而失笑。他松开拉着寒酥的两只手,然后弯腰抱住她的腰,一下子将她竖抱起来,结实的手臂撑托在她臀下。
寒酥勾着他的脖子,低下头来,与他相吻。
长舟收拾了马车,赶车过来,远远看见前面一片芳草之中,两个人吻在一起。长舟立刻停车偏过脸去。
得,他就应该再等会儿过来。看来啊,以后他得时刻注意着非礼勿视。
刚到山谷处,周围只是绿色的芳草,再往前走,野蛮生长的花卉便多了起来,待到入口,明显有认为栽种修剪过的痕迹。
寒酥与封岌牵着手穿过花海,她新奇地打量着周围,封岌亦是。
封岌目光转了一圈,方向封岌,诧异问:“将军怎么也像第一次过来似的?”
“当初挑中这里后,吩咐下面的人去置办。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
两个人走过遮掩的几道花墙,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前路没有用砖石来铺,而是在芳草之间用白色鹅卵石铺就。
高门院墙挡在面前。
寒酥抬头去望,紧闭的院门之上没有家姓匾额,银丝古木的匾额上竟雕着“风调雨顺”四字。
寒酥瞧着这四个字,却觉得极为适合封岌。
还没有人去叩门,院门从里面被拉开。两个青衣侍卫颔首弯腰,毕恭毕敬:“二爷。”
封岌转过脸来望向寒酥,问:“还走得动吗?”
寒酥点头,她说话时并没有望向封岌,视线落进里面。影壁半遮,却隐约可见山石瀑流名卉美景。
一个年轻的女管事从远处迎过来,手里推着张轮椅。她走到面前来,先恭敬唤一声“二爷”,再问:“夫人可需要?”
“要。”寒酥快步往前一步,去坐轮椅。虽然封岌说她不再需要用轮椅,可是如今在这里那么多下人瞧着,被他抱着走路可不太好。
女管事弯腰,将轻薄的毯子覆在寒酥的腿上,仔细地将褶皱理平。寒酥打量了一眼她面无表情的面庞,莫名其妙觉得有一丝眼熟。
“清枫,这里的总管事。”封岌走过来,对寒酥介绍完,亲自推着她往前走。
清枫在一旁禀话:“二爷与夫人舟车劳碌,膳食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传唤。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若想先沐浴更衣洗去尘土,亦都备妥。”
封岌推着寒酥往前走,刚想吩咐清枫准备沐浴之物,话还没出口又咽回去,他垂眼望向寒酥,问:“想先吃东西还是先沐浴?”
“沐浴吧?如果将军不饿的话。”寒酥说。
封岌心里生出一丝奇异的滋味儿。与人商量这种事,他做来生疏。他看了清枫一眼,清枫立刻颔首,转身去办。
寒酥望着清枫走远的背影,蹙眉道:“总觉得她有些熟悉。”
“像长舟?”封岌问。
寒酥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对对……也说不好哪里像。”
“她是长舟的胞姐。”
寒酥听封岌这么一说,眼前立刻浮现长舟和清枫的两张脸,越品越像,不管是长相还是表情。
寒酥觉得清枫送来的轮椅很明智,这府邸偌如宫殿,若是用她的双腿,恐难走这么远。
路上时不时遇上些下人,他们微笑着伫立在一旁待封岌推着寒酥远去。
封岌打量着寒酥的脸色,问:“累了?”
寒酥并不逞强,点头承认:“是有些累了。”
连续多日的赶路,路上几乎没怎么下马车,若寒酥身体康健时恐怕也要撑不住,何况是如今。
封岌不再带着寒酥四处观看他们的新家,直接带她去住处。
当初封岌将这里交给清枫全权搭理,清枫想着既然是颐养隐居之用,自然怎么舒坦怎么来。更何况……那时候清枫也不会想到封岌这么快灭了北齐,做好等封岌年迈时再来住的打算。
一处处的花园与观景之地之后才是住处,封岌的住处是府邸深处,同样也在正中。
在花团锦簇中辟出这么一个宅院,虽只有二进,却宽敞得不像话,最小的屋子也比旁处的正厅还要大些。
庭院里乘凉的树下摆着藤椅,粗壮的枝干间驾着个秋千。另一边是一处以山石围出来的莲花池,如今莲花未开,只有鲤鱼偶尔在碧绿的荷叶间吐着泡泡。
院中的四个侍女六个侍卫迎出来,立在正厅门前恭候。
到了门前,门槛相挡,寒酥刚要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封岌先一步将人抱起来,他抱着寒酥迈进厅中。寒酥有些不自在,轻轻推了一下封岌的肩,说:“都到了,放我下来吧。”
封岌这才将寒酥放下来。
雕花刻云的十二扇门窗开着,清风徐徐穿过堂厅,飘来好闻的花草雅致之香。
封岌随意扫了一眼厅内,对寒酥道:“等你身子好些,想把这里改成什么样子吩咐清枫即可。”
封岌才刚提到清枫,清枫便款步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她恭敬禀话:“净室都已收拾妥当,新衣也已送过去。”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方向,显然是因为封岌和寒酥这一对主人第一次归家,对家里的布置还不清楚。
寒酥问:“我的侍女呢?她可跟着长河、云帆回来了?”
“回夫人的话,人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属下瞧她病弱,擅自做主给她请了大夫调理身子,人已经安排住下,可是要现在召见?”
寒酥摇头。
清枫一眼看出来眼前这位夫人也病恹恹,她再请示:“可否要召见大夫给夫人诊脉瞧身?”
回来的路上,封岌还在说等回来了给寒酥好好调理身子,可刚回来还没到一刻钟,清枫已经安排上了。寒酥不得不在心里感慨清枫做事还真是周到——和长舟一样靠谱。
这件事,封岌就没问寒酥的意见,立刻让清枫传大夫过来。
大夫给寒酥仔细诊过脉,问:“夫人身上可有外伤?”
“有的。只是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寒酥道。
大夫抚着长胡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夫人内脏受外力撞击受损,需要好好喝药调理,无操劳伤身多静养。除此之外,保持心情的愉悦纾去心中郁结,才能真正痊愈。”
说完,他接过侍女递来的笔,开了个道方子。
封岌皱眉,陷入沉思。
待大夫退下,寒酥转过脸望向封岌,道:“这个大夫瞧着也眼熟,好像是太医院的太医?我好像在宫里见过他。”
“是。”封岌收回神。
寒酥捏住他的袖子轻拽,笑道:“将太医也拐了来?”
封岌拿出轻松的语调:“追随者皆心甘情愿。”
两个人相视一笑。
寒酥与封岌跟着清枫的引路,往浴室去。在进去之前,寒酥完全没有想到浴室会是这个模样。
她立在门口有些懵。
清枫在一旁解释:“此处山谷受温泉蕴养,又有多出山泉围绕。在设计建造府邸时,多处引了温泉水和山泉水。”
清枫又指了一下跟在后面的两个侍女,询问:“二爷,可需留人服侍?”
“都退下。”封岌道,“日后居处没有传唤,也不用进来服侍。”
“是。”清枫颔首,“一会儿有解渴的茶饮送进来。”
说完,清枫带着两个侍女退下去。
寒酥慢步往里走,惊奇地打量着这间浴室。
如今还在正月里,外面数九寒天,整个山谷却温暖如春,而进了这间浴室,却又是更温暖了些。
一方玉石砌成的巨大浴池,在里面游水嬉戏也足够用。里面引来温泉水,水汽缭绕如仙境。红色的花瓣缀于水中,花瓣经温泉水的蕴染,让整个池子都沁着一股芬芳。
浴池的东南角摆了一张玉床,池中温度适宜的温泉水没过玉床,若人躺在玉床上,可自己调节池中水高,让水面完全没过身体,又或者让水低于玉床。
而在浴池的南边墙壁上,一个个惟妙惟肖的鲤鱼浮雕张着嘴,水柱高低错落地正从那儿引进池中。
封岌在长凳上坐下,望着寒酥。
之前几日都在赶路,路上说话有些不方便,如今真的只有两个人了,封岌拉住寒酥的手,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身边。
寒酥望了他一眼,沉默地偎在他怀里。
重逢之后,他们会像老朋友一样闲聊。也会突然沉默下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享受这种静谧。
封岌将一个吻落在寒酥的额角,问:“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寒酥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只是说:“有一点渴,等茶饮。”
寒酥转头望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看侍女还没将茶饮送来,她转过脸望向封岌,问:“我们能分开沐浴吗?”
封岌皱眉,显然没想到寒酥会提出这个要求。“恐怕不行,”他说,“我不觉得你有照顾自己的力气。”
寒酥垂眸,没坚持。她现在确实身上乏得厉害,伴着些并不剧烈却烦人的疼痛。
封岌琢磨了一下寒酥这样说的原因,他问:“身上的外伤在哪?”
寒酥轻抿了下唇。
封岌叹了口气,终究是忍不住说:“你这是何必?就算要假死躲开我,也不用故意设计在那个时候走,让我以为你是与北齐人拼命惨死。”
寒酥没吭声。
那日她并没有想过将计就计地死遁,她总是担心他在战场上分心,想着等他战事结束了,她再假死离去。只是现在解释也没用,反正她确实有假死的心思,没必要为那日辩解。
门口传来送茶饮的脚步声,两个人的对话刚好也暂时停下。
寒酥抬头,却见进来送茶饮的人是翠微。
“你好好养着身体,将身体养好了再来我身边。”寒酥说。
翠微点头,她对寒酥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托放在桌上。她转身欲退出去,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过头对封岌说:“我们娘子那日没想用假死骗人,被人救了之后昏迷了小十日,差点没救回来!”
封岌立刻转头望向寒酥。
寒酥有些无奈地看了翠微一眼,翠微立刻转身往外走。她知道自己多嘴了,可是不希望别人冤枉寒酥。
寒酥眸色柔和地望着封岌,说:“不说以前了。”
封岌再一次问:“外伤在哪?”
因为她不想让他看见她身上的伤,所以这段时日他想帮她换衣时被她拒绝?刚刚又提议想分开沐浴?
寒酥知道瞒不过,她低声说:“背上。”
封岌伸手来解寒酥的衣裳,寒酥配合地抬了手。外衫和中衣尽数褪去,寒酥身上只有紧贴在身上的小衣,玲珑有致婀娜尽显。可封岌现在明显没心情多想,他起身绕到寒酥的背后。
望着寒酥后背上的疤痕,封岌愣住。
这些年,封岌在战场上受过不少伤。纵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还是能从寒酥后背上的疤痕一眼看出当初的伤口有多深。
落在她后背的这一刀几乎能将她腰斩!什么内脏被外力撞击?恐怕是内脏真的被砍伤。
寒酥转过身来,去拉他的手,她柔声说:“已经不疼了。”
封岌偏过脸去藏眼底的一点湿,沉声道:“长舟这个没用的东西。”
寒酥往前一步,纤细的手臂贴着封岌的腰侧穿过去,抱着他的腰身,她在他的怀里扬起脸来,踮着脚尖亲一下他的下巴,说:“真的没事了。不提以前的事情了。”
她再说:“我有些乏,不帮我了吗?”
她环过封岌腰身的手,指尖在封岌的后腰轻轻勾了勾。
封岌压下心疼,低下头来,伸手绕过寒酥的腰身,解开她小衣背后的带子。然后再解去她下面的衣服。他扶着寒酥往浴池走去,叮嘱:“池边滑,当心。”
走到浴池的阶梯处,封岌立在池外扶着寒酥,送她下水。随着她逐渐走近水中,他不得不弯下腰搀扶。池中砌着高低不同的坐凳,寒酥寻了个高度合适的玉凳坐下来。
池中水因为寒酥的进入,而划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逐渐向外扩散。
封岌望着那些缓缓散去的水波,仍有些恍惚。明明与寒酥重复已经十来日,可他还是有一丝不真实感。
她真的回到他身边了?
他的目光随着向外扩散的水边而动,直到目光追随着水波直到池边。他立刻抬眼,去看寒酥,去确认她还在不在。
寒酥正眼底蕴笑地望着他,她说:“您还不下来吗?”
四目相对、目光交融,封岌悄悄松了口气,他对寒酥笑了笑,解去衣物走进池中。
寒酥下来时,那是美人如水中晃动的芙蓉带起一池涟漪。而封岌下来时,则是带起一阵阵水浪,水浪溅在寒酥的脸上,让她不得不偏过脸。
“您可真是惊涛骇浪。”寒酥抬手,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水。
封岌扫视了一眼这个花里胡哨的玉池,弯腰拉起寒酥的手腕,让她起身,然后带着她去玉床上躺下。他调试了水高,让温热的温泉水没过两个人的身体。
寒酥从未这样沐浴,病弱的人躺着总比坐着舒服。她说:“还挺舒服的。您说……”
封岌打断她的话:“您您您,知道是把你放在心上的意思,但是听够了。”
寒酥愣住,什么把你放在心上?她可没这个意思。
“改口。”封岌道。
“将军……”寒酥抿唇吞了余音。这也不对,他手下的人都已经不再叫他将军了。
第114章
可她也不想称呼封岌为二爷,这比一声“您”还生疏呢。
寒酥躺在玉床上,转过头来,望向躺在她身边的封岌。温柔的水波轻轻触着她的脸颊,她鬓间的几根发丝在水中被浸透轻轻浮动着。
封岌也转过头来,望着寒酥的眼睛,等待着。
寒酥眼中的迟疑慢慢散去,她望着封岌眼底她的剪影,声音轻柔缓慢又坚定地唤:“嘉屹。”
“水声太大了,听不清。”
“嘉屹。”寒酥凑过去,随着她的动作,两个人之间玉床上的水波轻柔荡开。她凑到封岌面前,轻轻亲一下他的唇角,再唤一声“嘉屹”。
她看着封岌深邃的眸底有笑意渐渐漾开,她好像也品出了这个名字是那么好听,忍不住一声一声地唤。
“嘉屹,嘉屹,嘉屹,嘉屹……”她每每轻柔唤一声,便在他的唇角亲一下。
她最后轻啄的那一下刚退开,封岌的吻便落了过来,他如她刚刚那般,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的唇角。
这叫礼尚往来。
一片飘在水面的花瓣随着水波慢悠悠地晃飘,飘到寒酥和封岌两个人中间。当封岌再一次来亲寒酥时,柔软湿漉的花瓣隔在两个人的唇间。
乐此不疲玩着亲亲游戏的两个人因为这突然的小意外而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们又是相视一笑。
封岌张开嘴,将沾在唇上的这片花瓣吞进口中,在寒酥惊讶的目光中,慢慢咀嚼。
捣乱的花瓣被封岌吃了,他就可以继续去吃她的软唇。
寒酥抬手,纤细的指挡在封岌唇前,阻止这个没完没了的亲吻。她说:“我见到三郎了。当日也是三郎救了我。”
封岌轻“嗯”了一声,问:“他去哪儿了?”
“他说他要去做生意。他还说他遇到了喜欢的人。可是……他实在不擅长撒谎。我知道他在骗我。”寒酥本来只是将脸转过去面朝封岌,她现在挪了挪身,朝封岌侧躺,她眸中浮现了几许黯然,“他可能暂时不想回京了。”
封岌沉默了一息,道:“天地宽广,他想出去四处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寒酥慢慢抬眼望着封岌,她眼底藏着一丝歉意与茫然无助。
封岌抬手,弓起的食指轻刮了一下寒酥的鼻梁。他手上带起的水珠滴落了两滴,落在寒酥的脸上。
他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从未对不起他,不需要有愧疚。”
“也不是觉得对不起他,而是不希望你们父子不睦。”寒酥低声解释。
封岌道:“过去十几年,我在赫延王府的时日加起来不过月余。我与他既无血脉相连又无朝夕相处,哪里用得上父慈子孝那一套?他已经长大了,能出去闯荡一番去走自己的人生,没什么不好。”
寒酥沉默下来,她不再说沈约呈的事情。她躺在水中,让温热的温泉水拥着她,丝丝缕缕的舒适传到她体内,让她体内的乏意慢慢散去。
封岌落在寒酥眉眼的目光慢慢下移,目光因心驰而微凝。他顾虑寒酥的身体,立刻收回目光。
他转移了话题,道:“婚期你来定。”
“我得给父亲写信……”
“好。”
寒酥重新抬眼望向他,问:“那你母亲呢?”
“上个月就派肖子林回京接她。一个月应该到了。”封岌说。
寒酥后知后觉她正在与封岌商量着两个人的婚事。她这才品出了一点喜悦来。那心里的喜悦而浅淡,可是却又那样真切,密不可分地贴着心窝最深处,慢慢向外扩散着甜甜的喜悦。丝丝缕缕的喜悦悄无声息地从心窝传来,朝着四肢百骸而去。
“想什么?”封岌问,“傻笑。”
寒酥压了压唇角的笑意,支使他:“嘉屹,我渴。”
封岌起身,带动哗啦啦的水声。他从玉床上下来,蹚着温泉水走在玉池中,去给寒酥端茶饮。
寒酥的视线不由落在他身上,又跟随着他。
一个活生生的他。而不是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
封岌转身去端茶饮,随着转身的动作,寒酥的目光一怔,继而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轻轻掖了掖湿漉漉的鬓发。
封岌直接端着茶托过来,笔直的大长腿蹚着温泉水,他一边朝寒酥走过来,一边问:“有龙井、碧螺春、茉莉茶、甜桃汁,你要什么?”
“甜的。”
封岌将茶托放下,将甜桃汁递给她。
寒酥撑着玉床坐起身来,伸手去接。她的上半身从水中出来,而仍旧在水下的下半身,却因水浅清晰而完全可见。丰盈的水珠沿着寒酥湿漉的身体缓慢地向下流淌。
一股带着烧的羞意爬上寒酥的心口,也爬上她的脸颊。她双手抱着封岌递来的甜桃汁来喝。双臂尽量遮着身前。
她低头喝了一口甜桃汁,桃子的甜味儿立刻在她唇齿间蔓延开。她刚想和封岌说很好喝,封岌立在她身前,她这一抬头,视线毫无征兆地撞见了不太想看见的东西。
寒酥迅速低下头,再继续喝一口甜桃汁。
封岌将她小女儿的娇憨尽收眼底,他笑笑,在寒酥身边坐下,问:“甜吗?”
寒酥口中含着甜桃汁,不能说话,只好点头。
“那还渴吗?”封岌再问。
寒酥摇摇头,她咽下口中的甜桃汁,再喝一口。可是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封岌突然伸手,一手托在她脑后,一手抬着她的下巴捧起她的脸,然后他的唇覆过来,用力深吮,将她口中的那口甜桃汁抢走。
寒酥举着手中的甜桃汁,还在想着可别洒进池中,她人已经被压在了玉床上。不,不是她一个人。封岌压着她躺在玉床上,玉床上覆着的那层水立刻雀跃地溅跳起来。
封岌拿走寒酥手里的甜桃汁放在一旁,他的长指穿进寒酥的指缝,十指相握地将她的手在水下压在玉床上。
寒酥耳畔水声不息,有从墙壁鲤鱼浮雕口中引进玉池的流水声,也有玉床周围跳跃的水声。
她口中有着甜桃汁的甜,可她觉得自己一定不小心吃到了温泉水。
湿漉的长吻被封岌硬生生终止,他停下动作凝望着脸色绯红的寒酥。她躺在水中。病弱让她这么快便缓不过气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封岌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他闭了下眼睛,又迅速睁开眼睛,他对寒酥笑,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寒酥的眼睛上。
他在寒酥身边躺下来,将寒酥拥在怀里,手掌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寒酥的后背。只是他的指腹划过寒酥后身的疤痕时,总是时不时地停顿一下。
他说:“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出去用晚膳。”
寒酥确实身上乏得厉害,她连点头也没什么力气去做,她慢慢闭上眼睛。虽睡不着,却享受着这一刻合目的静谧。她与封岌的手没有分开,握着他的真实感,时常让她突然莫名想哭。
到了该晚膳的时候,封岌才将寒酥从玉池里抱出来。他将寒酥放在长凳上,也不给自己擦身,先给寒酥擦去身上的水。
“我自己可以。没有什么都不能做呢。”寒酥说。
封岌将宽大的棉巾罩住寒酥的头脸,故意揉一揉她的头。寒酥的视线一下子暗下去,一片黑暗里,她听见封岌说:“我喜欢照顾你。”
——不是我不愿意照顾你,而是我喜欢照顾你。
寒酥想要去扯棉巾的动作便停了,乖乖地坐在那里,放封岌帮她擦拭。
封岌将棉巾从寒酥的头上拿下来,寒酥的视线一下子亮起来,重获光明的刹那,第一眼看见的是封岌对她笑的邃眸,寒酥恍惚了一下,突然感觉整颗心一下子被什么柔软的热流灌满。
先前得了封岌的命令,外面也没有侍女候着。
封岌将寒酥抱到膳桌旁,才唤人传膳。
主人头一次归家,谷中的几个厨子必要大显身手,都拿出了自己的拿手菜。荤素相搭,满满摆了一桌子。
封岌摆了摆手,让候在一旁的两个侍女退下去。
两个侍女低着头毕恭毕敬地退下去,直到出去之后,她们两个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诧异。原以为被拨到二爷和夫人身边贴身伺候,定要很忙碌,却没想到两位主子只嫌她们碍眼。她们两个原先做好谨慎忙碌的思想准备,如今竟成了谷中最清闲的人……
屋子里,寒酥刚要伸手去拿筷子,封岌已经将盛了汤汁的小勺子递到寒酥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