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肖子林立在门外急急叩门。
封岌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开口:“禀。”
“将军,溪萝州失守了!”
向来吊儿郎当的肖子林语气是寒酥从未听过的严肃急切。
封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沉声下令:“整理大军,天亮出发。”
“是!”
原本第二日该是寒酥启程前往郸乡,寒酥没想到封岌也要往前线去。这段时日,大荆和北齐一直在争夺溪萝州。纵使寒酥不太懂军事,跟在封岌身边这段时日,也让她明白溪萝州有多重要。彻底掌握了溪萝州,才能踏进北齐的都城。
寒酥望向封岌,柔声道:“将军要小心。”
封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放心。”
他似乎永远有着令人信服的胸有成竹。
因第二日一早要出发,这一晚,封岌与寒酥很早歇下。寒酥安静地偎在封岌的怀里,纵使是人人敬仰无所不能的封岌,寒酥还是会因为他要上战场而不安。
寒酥想着明日要早早起来送封岌,可她并不知道封岌口中的天亮出发,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身。
天色仍陷在浓墨时,寒酥隐约觉得身边空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封岌立在床边穿衣,他身上的衣裳很熟悉,寒酥隐约认出来是她给他做的那件。
“将军……”
封岌转过脸,望向寒酥。
他俯下身来,亲了一下寒酥的眼睛。当他的吻落下时,寒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继续睡。”封岌说。
当封岌直起身时,寒酥迷迷糊糊地仍旧闭着眼睛。
封岌拿起一旁的硬甲,没往身上披。他凝神深看了一眼寒酥,才转身往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大步转回身来,俯下身来用力地去吻寒酥。
寒酥彻底醒过来,有些无法承受他的这个吻。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封岌,在这个无法呼吸的掠吻中,她彻底清醒。
当寒酥将要喘不过气来时,封岌沉声:“等我。”
寒□□口不停地起伏着,她望着封岌深如浩瀚的眸底。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微笑着答应,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寒酥在这一刻却有些莫名地心慌,不愿意说假话骗他。
封岌指腹抚过寒酥的唇,沾了一点她唇上的口津。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他重新直起身,抱着他的铠甲转身大步往外走,这次没有回头。
寒酥躺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急急起身,她披上外衣快步追出去,她在一片漆黑中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向前,登上城楼,向下望去,看着浩浩汤汤的军队驶出城门。
她的视线落在封岌高大的背影上。
所有的不舍在这一刻凝聚在心口,借着夜色的遮掩,她才敢悄悄湿了眼眶。
她总是很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分心,她用尽了她的温柔对待他,尽量藏起分别的酸涩。如今她立在月下遥遥望着奔赴战场的封岌,盼着他今朝能完成多年夙愿天下一统,更盼着他平安无恙。
封岌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遥望城楼之上,看见寒酥单薄的身影立在高处,凉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月色洒在她身上让她显得如梦似仙,又摇摇欲坠。
封岌捻了捻指上的扳指。
他早已分不清寒酥的温柔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确定寒酥会不会等他。可他必须暂时离开她专心奔赴战场。待他踏平北齐都城结束这场多年战事,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捧着婚事去要她。
他要她,无论她愿与不愿。
天光大亮时,寒酥亦启程离开了这座城,这次她身边的云帆换成了长舟。


第105章
原先封岌认为寒酥会留在京城,那将云帆留给她应当够用。可寒酥毅然离开京城要前往郸乡去找她父亲。如此,封岌就不大放心云帆的能力,把长舟放在寒酥身边。
可这对于寒酥来说,并不算好事。
她想让封岌相信她死了,必要先让他留在她身边的人亲眼所见深信不疑。寒酥觉得比起云帆,长舟要更加不易糊弄。
寒酥乘马出城,她偏过头往常身边的长舟,问:“你来我这里,会不会耽误将军的事情?毕竟比起云帆,你跟在将军身边的时日更久些。”
“都已交接。”长舟回答。就这么简单一句,不再多说。
寒酥也不再多问,转回头去。
三个人即将出城门时,寒酥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确定地问:“大桃、幺杏?”
大桃和幺杏闻声转过头,疑惑望向寒酥,将她认出来。
“是你,这么巧。”大桃勉强笑笑。
寒酥扫过一眼,见她们两个一身素白,大桃怀里还抱着个白布包裹着的罐子。寒酥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猜到了……
幺杏吸了吸鼻子,忍下眼眶里的泪,解释:“母亲还是没有熬过去。”
寒酥心下不忍,问:“那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以前阿娘总是念着老家的好,她自己不能走回去,我们送她回家。”大桃垂下眼睛。
寒酥有些不放心她们两个,问:“可远?”
“不远。”大桃摇头,“半日就能走到。就是阿娘病得厉害走不了路……”她一想到母亲病重的时候总是尽量抬着头望着老家的方向发呆,她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路上当心。”寒酥道。
她们两个对寒酥友善地笑笑,便抱着母亲的骨灰转身离去。
寒酥坐在马背上望着大桃和幺杏远去的背影,从她们的背影里也能瞧出几许悲痛来。寒酥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过好在父亲很可能还活着,想要找到父亲的心愿越来越迫切。寒酥轻舒出一口气,笔直的腿夹了夹马腹,驾马出了河彰城。
出了河彰城后,寒酥赶去距离河彰城最近的一个小镇,留阳镇。小镇里人口不少,如今夏日非农忙时,镇里的人都清闲起来,路边的树荫下坐了许多村里的人唠家常,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寒酥一行人。
天气热,赶路半上午,三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们在小镇中央的茶水摊坐下,点上一壶凉茶解渴。
一杯凉茶入腹,些微爽意暂时别退了身上的闷热。寒酥从行囊中取出父亲的画像。
长舟瞥了一眼,道:“将军已经派人调查过这里。”
“我知道。”寒酥这样说着,仍是拿着父亲的画像去向摊主打听,又走过去向树荫下乘凉的百姓打听。
她既然选择亲自跑这一趟,自然要多问问,不想错过任何的线索。
寒酥问了一圈回来,果然没有什么收获。寒酥刚坐下没多久,立刻敏锐地觉察出长舟的脸色不太好。她顺着长舟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长舟正在盯着小镇上的几个人。寒酥下意识会担心是北齐人,可北齐人长相与中原人有明显差异,那几个人明显不是北齐人。
“怎么了?”寒酥压低声音问。
长舟低声回:“我怀疑他们是东方宰浮的人。”
东方宰浮?寒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人是北齐的一员大将,嗜血成疯。今早封岌率众要赶赴的溪萝州,正是被东方宰浮占据。
长舟略思忖,低声道:“夫人在这里等我,切莫离开此处。”
寒酥点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心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瞬间,她脑子里想起很多历史上的各种战役。如今封岌刚离开河彰城,那边溪萝州又出了事,若东方宰浮悄悄派人潜伏在这个小镇,是想做什么?
寒酥只恨自己实在不懂兵法,纵使拼命回忆在书上看到的各种战役、战术,如今也毫无头绪。
寒酥看着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朝着镇外走去,而长舟悄悄跟在其后。不多时,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寒酥的视线里。
翠微在一旁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还不清楚。”寒酥摇头,可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舟还没有回来,小镇上的人却先惊呼。那是个站在屋顶上修屋顶上砖瓦的妇人,她指着远处:“北齐人!”
前一刻还闲坐谈笑的人群立刻慌张地站起身。住在边地,他们早就经历过太多战火。一时间,妇人们抱起孩童快步朝着家中逃去。而男人们,或登到高处瞭望,或回家拿武器。不多时,后者重新走出家门,他们手里握着些棍棒农具。
寒酥望过去,见这些男人们或年迈或病弱体瘦身有残疾。毕竟壮丁都已经跟随大军离开了家园!
“是往河彰城去的!”站在屋顶上的一个独臂男子高声道。
寒酥伸长了脖子,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长舟很快赶回来,冷脸上沾着些血迹。
“怎么回事?”寒酥急声问。
“东方宰浮率兵包围了河彰城。”长舟冷声道。
寒酥问:“趁着将军离开,来攻占吗?”
长舟没解释这话,只冷声道:“东方宰浮就是个疯子!”
“那要快去报信才是!”寒酥道。
三个人立刻翻身上马,掉头朝河彰城奔去。可是他们还没有赶到,远远看见了黑压压的兵马。
他们定然不可能赶在这些北齐人前面先赶到河彰城,现在去报信已然来不及!
寒酥愤声:“溪萝州才是要地,这个东方宰浮怎么会不守着溪萝州,突然要攻占河彰?就算他占据了河彰城,也根本守不住这里啊!”
长舟脸色发寒:“他不是来攻占河彰城的,他是来屠城的。”
“屠城?”寒酥完全不理解,“不守着易守的溪萝要地,来这里屠城?为什么?”
“他做过这样的事情。”长舟冷声,“因为他是个嗜血的疯子!”
长舟回望,望向刚刚停留的小镇。可是那个小镇里根本没有几个壮丁,完全帮不上忙。他快速思索附近哪里可以引兵。
寒酥同样在思索。她说:“去找将军!”
长舟沉默了一息,道:“此刻将军应当正在溪萝州焦战,溪萝州乃要害,不能失!”
“那河彰城里的百姓呢?”寒酥急声,“将军这些年征战为的正是天下百姓的福祉!他绝对不可能放任一城百姓任由北齐人屠杀!”
长舟叹了口气:“来不及了。”
封岌天还没亮就带着大军离开了河彰城,此刻应该已经到了溪萝州。就算他们快马加鞭朝着溪萝州的方向追去,一来一回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寒酥立刻调转马头。
长舟也只好跟着调转马头。
一时间,三匹马朝着溪萝州的方向一路狂奔。经过刚刚暂停的小镇,见镇上的人拿着武器走出小镇,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寒酥的马没有缓速,风吹来小镇口那些人的交谈——
“你们两个去东边那两个村子说一声!”
“我去河西村问问该怎么办!哪里有个从前线回来的老将军,他经验丰富或许知道怎么救河彰城里的……”
夏日闷热的风拍打在寒酥的脸上,她逆着风尽量睁大眼睛环望,她突然勒住马缰,说:“来不及去溪萝州,我们去点烽火!”
长舟也急忙拉住马缰,闻言皱眉,道:“北齐人可能有防备。但是只能去试一试。”
寒酥指了指,道:“我们分头去,总有一处能点燃!”
长舟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寒酥指的方向,问:“夫人知道烽火台的位置?”
寒酥点头。
她陪在封岌身边那么久,早在不知不觉中记下了这一片的地图。
寒酥想要调转马头,马缰却被长舟握住,他说:“我不能让夫人涉险。”
寒酥愣了一下,继而用一种带着轻蔑的目光望向长舟,她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长舟,你也是跟着将军征战多年之人。今日若是将军在这里,你觉得他会怕涉险吗?你我的性命和那一城的百姓安危,孰重孰轻你分不清吗?”
长舟微有动容。
“别让我看不起你!”寒酥推开长舟的手,毅然朝着烽火台的方向纵马狂奔。
翠微也跟着调转马头,去追寒酥。
长舟望着寒酥离去的背影,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他被将军放在寒酥身边时领了军令,势必要保护好夫人。
自追随封岌,他从未忤逆过封岌的军令。封岌交给他的事情,他没有一件没办好。
可是寒酥的话像巴掌一样拍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整座城池的百姓性命啊!他太了解东方宰浮的残忍……
长舟握着马缰的手逐渐用力,青筋突起。
片刻之后,长舟下定决心朝着另一座烽火台的方向纵马狂奔。他一定要动作快些,点燃了烽火再去寻夫人。长舟望着远处,眯起的眼中存了不后悔的决然死志。
寒酥凭借着记忆里烽火台的位置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看见了烽火台的轮廓。还离得稍远些,她急忙拉住马缰停下。骑马太显眼,寒酥不确定烽火台周围可有人埋伏。
“我们走过去。”寒酥对翠微说。
翠微连连点头。
寒酥抬头望向山顶的烽火台,带着翠微小心翼翼地从小径上山。夏季的时候,山上正是草木深深的时候,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去。纵使是夏日的风,吹在山时也有些寒,吹在寒酥与翠微的身上。两个人都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紧绷的僵然,也不知是被寒风吹的,还是太过紧张。
与此同时,长舟已经到了地图上所标的烽火台之地。他快步冲上山去,发现这里的烽火台早已被人为破坏,无火可生无信可报。
长舟咬了咬牙,迅速下山纵马奔赴另一处烽火台。
眼看着离山顶的烽火台越来越近了,寒酥给翠微使了个眼色,翠微心领神会握紧匕首。寒酥也悄无声息地从靴子里取出封岌给她的那把匕首,紧紧攥在手中。
她们两个借着半人高的杂草遮掩,弯着腰一步步靠近烽火台。直到烽火台近在咫尺,她们两个也听见了说话声,是她们听不懂的北齐人语言。
一瞬间,寒酥与翠微两个人的心都仿若跌进寒潭。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她们两个脑子里完全没有闪过后退的想法。寒酥回头望了一眼河彰城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城中百姓的一张张脸庞。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心道今日就算以身为柴,也要将烽火台燃起!
下一刻,寒酥听见了女人的哭嚎求救声。
寒酥与翠微立刻对视一眼。两个人继续悄声往前去,那些哭泣的求救声落进她们的耳中,竟有熟悉之感。
再往前,寒酥与翠微小心借着山石的遮挡探头望去,终于看见了烽火台旁的情景。那是四个北齐士兵,正在对两个姑娘施虐。
两个可怜的姑娘身上衣料所剩无几,被那四个北齐人抓着手脚压在身下侵害。
其中一个姑娘奋力地拍打着身上的北齐人,被狠狠地踢踹了一跤,她像个破布已经被北齐人拎起来,又面朝下的摔下去。男人摁着她的肩,立刻压上去。
她拼命挣扎,转头的时候,看见了躲在山石杂草之后的寒酥与翠微,不由愣住。
寒酥也看清了她的脸。
居然是大桃。而旁边同样在被人欺辱的人,是她的妹妹幺杏。
寒酥睁大眼睛定定望着她,握紧手中的匕首,冲她轻轻点头。
大桃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她的手拼命捶打着身上的北齐人,她看见寒酥冲她点头,拍打北齐人的动作慢下来,逐渐不再挣扎。
然后她又转过头去,望向自己的妹妹。
姐妹之间总有些旁人没有的默契,她的一个眼神,让颤抖惊惧的妹妹也在逐渐安静下来。
嚣张作恶的北齐人只会觉得这两个人知道无能为力,不再挣扎了,他们张狂笑着,互相使眼色,享受快活。
他们并不知道,另有两个人正握着匕首朝他们逼近。
寒酥和翠微故意绕了一段路,从他们身后的方向慢慢逼近。
一个人北齐人突然向后转头。
大桃立刻伸出手臂抱住他的头,将他的头往自己怀里送。男人大笑着,十分满意女人的乖顺服从。
大桃双手死死抱着怀里男人的头颅,睁大眼睛望着逐渐靠近的寒酥。
寒酥咬牙,在心里默念:寒酥,你不是第一次杀人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她举起手中的匕首,朝着男人的后心用力刺下去。纵寒酥力微,削铁如泥的利刃,立刻刺进男人的身体。
另一边,幺杏也悄悄配合着翠微,在翠微靠近时,突然捂住身上男人的眼睛。翠微拿出狠劲,将手里的匕首下一子划过男人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幺杏一脸,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这两个人正在纵乐快活,正是最松懈之时,就这么轻易地丧了命。
另外两个北齐人这才回过神,一边拉拽裤子,一边转身。其中一个人靠得近些,一脚朝翠微踹过去,翠微轻易被踹倒在地,胸腹一阵碎裂的搅痛。
寒酥用力拽,才将刺进北齐人后心的匕首拽出来,却也因后力,向后跌坐。
一个北齐人去探两个同伴的鼻息,另一个北齐人已经迅速打了个滚儿起身,并且拿起了一旁的长刀。


第106章
他用寒酥听不懂的北齐话咒骂了一句,举着手中的长刀朝着离他最近的翠微砍去。
翠微本能地举着手中的匕首乱挥去挡。幺杏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他的腿,幺杏大声喊:“杀了他!杀了他们!”
男人的腿被幺杏死死抱住,弱女子拼尽全力地抱着他,竟是让他一时挣脱不得,无法去砍死面前的翠微。
北齐人又是咒骂了一句,举刀而刺,将手中的长刀刺进幺杏的胸膛。幺杏闷哼一声,双肩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妹妹!”大桃绝望地大喊一声,她立刻推开身上的尸体,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早已被打得处处淤青处处疼痛,朝着妹妹奔过去,愤恨地去抢那个北齐人手中的长刀。所有家人都没了,妹妹是她最后的亲人,今朝又要看见唯一的亲人死在眼前!
翠微想要站起身帮忙,可是男人踹在她心口的那一脚好像把她心肺都踹碎了,竟是一时无法站起来,豆大的冷汗从她脸上流下来。
寒酥却已经站起身,握着手中的匕首朝男人的心窝用力去刺。男人握着长刀的手被大桃死死抓住,他无法去挡寒酥用力刺来的匕首,他想抬腿去踢寒酥,可是幺杏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
眼看着寒酥手中的匕首就要刺进他的身体里,另外一个北齐人却已经拿到了长刀朝寒酥砍来。
“小心!”翠微颤着嗓音大声地喊。
寒酥再顾不得先杀死面前的人,急急朝一侧躲避。纵她尽量去躲,那个北齐人手中的长刀还是划过她的后背,顿时划出一道血痕。紧绷的神经让寒酥一时之间竟也没意识到疼。
她跌坐在地,又立刻爬起来。她迟疑了一下,是先齐心协力杀了这两个北齐人,还是先不管不顾先燃起烽火台!
不过这两个北齐人根本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被幺杏抱住腿的那个北齐人终于挣脱了幺杏,他暂时不去管大桃,愤怒地朝寒酥奔过来。另一个北齐人亦是。
寒酥看向翠微,翠微悄悄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寒酥将袖中的火折子扔给大桃,急说:“点火给将军报信!”
虽然这两个北齐人听不懂寒酥的话,可是看见火折子还有什么不懂?更何况他们守在这里正是为了防止中原人通风报信。
他们两个弯腰去捡地上的火折子,大桃瞅准时机立刻站起身扑上去死死抱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将他的头脸迈进她怀中,同时也是挡去他的视线。
寒酥恰时起身,拼尽全力用手中的匕首朝着男人的咽喉刺去!
另一个没有被抱住头的北齐人咒骂一句,立刻抬刀去挡,打飞了寒酥手中的匕首。
与此同时,翠微已经悄然站起来,举起刚刚拿到的长刀,朝着没有被大桃抱住的男人砍去。
男人心底一凉,顿时惊住,反应过来她们先抱住另外一个人的头是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是想先杀他!他立刻朝一侧扑倒躲避!
长刀颇重,翠微又受了伤,这用力砍去的一刀,只砍在男人的大腿上。男人“哎呦”一声,立刻拼命不停咒骂起来。
寒酥立刻爬去捡被打飞的匕首。
被大桃抱住的那个北齐人也立刻将大桃推开,大桃被推得撞在一块石头上,立刻闷哼一声。
他立刻朝同伴看见,见他大腿上被砍了一刀。而寒酥与翠微冲过去,与他扭打在一起。他立刻过去,揪住翠微的衣领,将人拎起来。
力量实在是太多悬殊。
寒酥回头望了一眼,心道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被翠微砍伤腿的人一时不能站起来,唯一活着的那个北齐人只能寄希望于翠微和大桃再拖延一点时间。
她站起身来,握紧手中的火折子朝烽火台奔去。
拎着翠微的北齐人看出寒酥的意图,立刻将翠微扔出去,就要去追寒酥。
翠微爬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腿,高声喊:“一定能点燃!”
大桃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妹妹,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去抱着这个北齐人的另一条腿。她与翠微齐心协力死也不放手,男人急着去追寒酥,抬步往前,这么一僵持,竟是踉跄着摔倒。
大桃赶忙爬起来坐在他的身上,死死压着她。男人怒极,用力抬脚去踹开翠微,翠微彻底昏死过去。
他又举着手中的长刀朝大桃砍去。大桃不得不躲避,就这样被北齐人压在身上,他如铁锤一般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大桃的脸上。
大桃痛得眼冒金星时,落在头脸上的拳头突然停了。身上一沉,这个北齐人无力压下来,他咳出一口口血吐在大桃身上。大桃费劲睁开眼睛,望去,看见妹妹拖着满是血的身体挪过来,正握着寒酥的匕首刺进男人的后心。
姐妹两个早就浑身是血,没了人样,可是她们两个相视一笑。
幺杏无力地躺下来,姐妹两个费尽全力地抬手,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牢牢握住了对方的手。
吹来的风是暖的,带着燃烧的热气。
寒酥望着熊熊大火,大口喘着气。大风吹过来,将火焰烧得更旺。她早就凌乱的头发被吹起来,火星子烤焦了她的几根发丝。
看着这突然而来的大风,寒酥热泪盈眶。知道这是上天帮忙!她盼着这火烧得更旺一些!
这是一整座城池百姓生的希望!
被砍伤腿的北齐人咿咿呀呀的喊着痛,点燃的烽火台又让他更加惧怕。
寒酥转头望向身后的惨状,赶忙转身。她这一转身才惊觉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她低头一看,在她身后的地面上竟然聚了一小汪血。
来不及查看身上的伤,她快步奔过去。看见大桃和幺杏已经闭上了眼睛仍牵着对方的手,她蹲下来,颤着手去探她们两个鼻息。
知道两个人都已经死了,她的眼泪一下子掉落。她用沾血的手背用力擦去脸上的血,赶忙又朝翠微奔去,她做了些心理准备才抬手去探翠微的鼻息。
好像过了半辈子那样久,她才探到翠微极其微弱的呼吸。
“还活着……”寒酥一下子大声哭出来。
“翠微!翠微!”她一下又一下去推翠微,可是翠微彻底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寒酥抬起头,望向唯一还活着的北齐人。他拖着自己的伤腿,正在拼劲全力地往后逃。
寒酥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吃力地举起北齐人的大刀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这个北齐人的眼中流露出惊恐,他上下唇开开合合不停地用北齐人求情。
寒酥听不懂,也听不见。这一刻,她的天地静悄悄。
她握着长刀朝着这个北齐人一刀又一刀的砍刺,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为了大桃与幺杏,也为了大荆无数无辜的子民!
最后一个北齐人的瞳仁慢慢涣散,僵硬地躺在血泊中。
寒酥身后是燃得越来越高的鲜红火焰,她脸上身上是刺目的鲜血。她抬手,手背用力擦去脸上的湿漉。
血水的浸泡,让她将贴在嘴巴上下的假胡子也揭去。
“哐当”一声,寒酥手中的长刀落了地。她转身朝翠微去,吃力地将翠微背在身上。
“我带你下山,带你去找大夫。翠微,你要坚持住!”寒酥喃喃说着,迈出沉重的步子一下下往山下去。
寒酥并不知道从她后背伤处流出的血水已经浸透了翠微的衣裳。她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背上越来越沉,步子也越迈越艰难。
她握紧翠微的手腕,绝不放手。
寒酥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永远柔红的唇也毫无血色。她艰难地背着翠微下山,却在还没有走到山下时,再没了力气,脚步一空,就这么滚落下去。
直到滚到山下,寒酥握着翠微的手都没有松开。
寒酥望着湛蓝的天幕,大口喘着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可是她不想死。
“姐姐如果出了事,笙笙会哭得很凶狠凶,会下辈子一直都不开心,再也不会笑了。所以姐姐要为了我好好保护自己,平安地回来!”
妹妹露出一对小虎牙的笑靥浮现在寒酥的眼前。妹妹还在京城等着她,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原以为永远失去的亲人又有了生的可能,她还没有找到父亲!
将军……
寒酥眼睫孱颤。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她不想在战事未定时让他分心……他的分心会影响他的安危……
昏迷前,寒酥隐隐约约听见了驼铃声。她费力睁开眼睛,看见有人朝她走过来。身体里的血将要流尽,寒酥实在太累了,眼睛再也挣不开。
溪萝州。
两方交战,厮杀声震天。
一抹刺眼的阳光透过云朵照下来,照在封岌拇指上的扳指,折射出刺眼的一道光。
封岌眯了下眼,垂目看去,另一只手覆来,拇指轻轻在扳指上蹭了蹭。
一个士兵急匆匆赶过来禀告。封岌回头望去,看见远处升起的烟雾。
“烽火台?”肖子林诧异,“河彰城出事了?”
云帆在一旁笑嘻嘻地说:“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咱们走了一半派长灯带些兵马赶回去。这个时候要是没赶到,最多再过两三刻也到了。”
封岌没说话,他低着头,视线落在手中的扳指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行军打仗十几年,他从不相信所谓的预感、直觉,可是这一刻心里的不安是什么?
封岌再看一眼远处升起的烽火,下令:“让长河、长井也带兵赶回去。”
肖子林和云帆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不过他们从不怀疑判断封岌的命令,立刻转身去办。
一个时辰后,溪萝州再度易主。
封岌登上城楼,问:“还没找到东方宰浮?”
“没有。”肖子林摇头。
封岌皱眉,在城楼上渡着步子,时不时望向远处烽火台的方向。
后来,云帆白着脸奔上城楼,将楼梯踩得邦邦响。他一口气奔到封岌面前,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子林在一旁抱着胳膊笑:“你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