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杏接话:“我们看见你跟着他走了呢!”
寒酥点头,故意用粗嗓音说:“我们兄弟两个原先是他的兵。”
两个小姑娘恍然大悟,她们立刻用敬仰的目光望向寒酥和翠微,真诚道:“你们要小心哦,打败北齐人重要,保护自己也很重要哦!家里人还等着你们回家呢!”
“两位哥哥也不算强壮,千万不要逞强哦。”另一个说。
又闲聊了几句,寒酥得知她们两个的父亲和兄长都去参军了,家中只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这次她们两个冒险出门走了很远的路,就是为了给母亲买药。可惜路上遇到北齐人,差点遇害,幸好遇到封岌带着的兵马经过,顺手将她们救下。
寒酥不由有些感慨,封岌不仅用兵如神,是擅战的将帅,而且走到哪里都会尽力救助遇到的人。
寒酥垂眸,不由想起两个人的初遇。原先觉得难堪耻辱的过往,她如今再回忆竟也能弯唇笑起来——笑自己那时候走投无路慌了神,主动献身的傻行径。
封岌近日正在搜查附近藏身的北齐人,待都揪出来之后,大桃和幺杏她们姐妹两个才敢离开这村子,回自己家去。
寒酥颇有信心地劝她们两个:“寒将军做事雷厉风行效率高无所不能,他要搜查附近的北齐人定然很快就能贼子扫荡尽除,你们很快就能平安回家。”
两个小姑娘笑起来,又突然站起身来,视线越过寒酥,望向寒酥身后。她们两个的眼中又流露出感激崇拜的眼神。
寒酥心中有所感,顺着她们两个的视线回头,便看见归来的封岌。他瞥了寒酥一眼,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大桃小心翼翼地询问。
幺杏虽然没说话,她攥着姐姐的袖子,眼巴巴望着封岌。
“后天。”封岌道。
两个小姑娘立刻笑起来,她们齐声对封岌道谢,开开心心地朝孙叔家跑去——她们最近借住在村里一户孙姓家中。
寒酥站起身,忽略掉刚刚对封岌的夸赞,若无其事地说:“将军中午就回来了,长舟说您下午才会回来。”
封岌一本正经地说:“雷厉风行效率高。”
寒酥微嗔地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去,假装听不懂,寻常语气问:“将军后日也要启程了吗?”
“差不多。”封岌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去河彰城。”
寒酥跟在封岌身后也往回走。她没太懂封岌为什么要告诉她接下来要去哪里,按理说他不应该告诉她也没这个必要。
不过寒酥很快想明白了。
河彰城和郸乡是同一条路。
也就是说,她还可以与封岌同行一段时日,等到了河彰城,她再带着翠微和云帆继续往郸乡去。
下午,封岌将部下召到方厅议事时,寒酥就在卧房里,她可以清晰听见封岌和他部下的所有交谈。
卧房里地方不大,也没什么事情做。她偎在床榻上,听着封岌时不时传进来的声音。
他与部下说话时的语气很不同,言简意赅,每一句都带着命令的语气,同时又不失安稳人心的信任踏实感。
寒酥听着封岌的声音,慢慢睡着了。
梦里,她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屋前有溪屋后有山,庭院里有秋千轻轻地晃。她与封岌皆是平民打扮,悠闲地坐在庭院中品茶。
寒酥睁开眼睛,看见了封岌。
他不知在床边坐了多久,正专注地望着她。
“寒酥,”他开口,“等战事结束,我们寻一鸟语花香之地,从此隐姓埋名不问外事,可好?”


第103章
寒酥有一些懵,她怔怔望着封岌,不知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或是说刚刚的梦太真切,余梦未消。
封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还没睡醒?”
寒酥眨了眨眼,彻底清醒过来。她想要坐起身,封岌握住她的腰身,将她扶起来。
封岌皱了下眉,岔开了话题:“待在这里太无聊,睡了多久?”
寒酥敏感地觉察到封岌故意岔开话题,她笑笑,也很自然地顺着他接话:“一个多时辰吧。”
两个人又说起别的话,仿若封岌从未问过那个问题。
寒酥偏过脸去望向封岌,见他似乎在沉思。
——战事未结束畅谈胜仗之后的事情是军中的忌讳。军中默契地认为这样畅想安排会不吉利。
更何况,封岌至今也未下定决心日后的路。
身在高位想要全身而退并非易事,而他又有不愿与皇室牵扯的理由。
罢了,封岌暂时不去想。
战场上待了十几年,他已经习惯了活在当下。他宁愿将全部心神先用来结束这场战争。
傍晚,寒酥与封岌吃过东西,在村子里散步消食。村子里的人或坐在家门口做活计,或三三两两在路边树荫下乘凉。他们瞧见了封岌,脸上也是淳朴善意的笑容。
落日逃到群山后之前,折射出最后的刺眼亮色。寒酥带着封岌走向树荫下,去那里避暑。
几块圆滑的石头放在树下,平日里村里的百姓常常坐在这里唠家常。此刻寒酥与封岌坐在树荫下,望着风吹垂柳的罅隙间斑驳的落日余晖。
不远处几个村民说着自家的趣事,谈笑声被风送过来。他们说着谁家又揍了孩子,谁家两口子大半夜跑到大街上打架,谁家的孩子不孝顺……
寒酥听着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话,唇角带起笑容来,让小胡子也跟着轻翘。
封岌转过脸来,望向她眼睛里柔和的笑意,道:“没想到你喜欢听这些。”
“听着感觉很真实很幸福。”寒酥说。她又抿唇笑了一下,说:“小时候我就喜欢跑去听别人家的闲事,还干过蹲在人家墙外偷听的事情。”
封岌有些诧异,上下打量着寒酥。她向来待人待事疏离,并不多管闲事,封岌完全想不到她小时候会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寒酥颇为感慨地说:“可是被父亲发现了,他说我这是小人行径。不仅把我揪回去读书,还要罚我思过。”
封岌虽然没见过寒酥的父亲,但是大概能想象出一个注重家风骨气的儒雅又刚烈的读书人形象。
寒酥偏过脸来,单手托腮望向封岌,问:“将军呢?瞧着将军听这些事情也从来不厌烦。”
“小时候也常听。”封岌道。
这次换寒酥有些意外。她知道封岌出身于低层,今日权势地位都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挣回来的。可是她还是有些难以想象封岌小时候会和一群村妇聚在一起……
封岌无奈地说:“陪我母亲。那时候母亲就喜欢茶余饭后和街坊四邻地聚在一起说话,尤其是傍晚的时候。就像现在这个时辰。等回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父亲不放心母亲走夜路,他又要赚工钱养家,总让我陪着。”
寒酥讶然,喃声:“没想到……”
后半句话,她觉得不太合适,没说。
封岌知道她想说什么,他说:“我母亲以前性子不是如今这样冷。”
寒酥迟疑了一下,问:“是因为你父亲去世之后,才慢慢变了性子?”
封岌颔首。
寒酥沉默了一息,感慨道:“将军父母的感情真好。”
不远处的几个妇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忽然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笑声传过来,将愉悦也传过来。
寒酥好奇地望过来,也隐约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你就吹牛!牛吹跑了,看你家以后怎么耕地!”
“我真没吹牛,真的五次!”
一阵嘘声,带着你懂我也懂的怪异笑意。
寒酥皱眉,没太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封岌却轻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朝寒酥伸出手,道:“去溪边走走。”
寒酥也跟着站起身,却没将手递给封岌。她正扮成男子的模样,和他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两个人朝村东的小溪旁走去,一路上陆陆续续地遇到些村里的村民,个个都是一张笑脸。
落日的流光渐消,东边的青白慢慢卷来遮了大半个天幕。当最后一点日光消失不见,夜色彻底到来时,两个人到了小溪旁。
小溪潺潺,水流欢快地流淌着。
寒酥立在小溪旁,看星河的影子掉进潺动的水面上,随着水波而晃淌。水不可倒流,时光不可倒退,一切都在往前走。
寒酥握了握自己的小臂,轻嗅沾了小溪甜味的夏日夜风拂面。
封岌将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寒酥的身上,寒酥回头望向他,他正垂着眼睛给她整理外衣肩上的褶痕,他说:“当心着凉。”
他给寒酥整理完外衣,搭在她肩上的手慢慢下滑,落在寒酥的腰侧,寒酥顺势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封岌的手便落在了寒酥的后腰,将人拥在怀里。寒酥抬起小臂,手心搭在他的肩臂之上,后腰稍向后退。纤细的身子勾勒出婀娜的曲线。
两个人面对面相拥相望,却下半身紧贴。
凉爽的风吹拂着,时不时将寒酥的鬓边的一点碎发吹拂到面颊。
气氛正佳,亲吻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可是封岌却在刚刚俯身一点时,迟疑了。
寒酥笑起来,说:“将军可别勉强,省得又被扎。”
封岌感慨,她脸上贴的胡子确实扫兴。重复时还能有不管不顾的热情,今日再看她脸上的胡子,确实有些吻不下去。
蜜唇在眼前,偏偏荆棘相拦。
封岌俯身,将额头贴一贴寒酥的眉心,仍旧舍不得她的甘柔,他伸手去捏寒酥的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嘟一下。”
寒酥的嘴巴可不是自己嘟起来的,而是封岌捏成的。他如愿含住了寒酥的唇,轻轻吮又啮一下。
寒酥推开他:“别闹,别叫村子里的人瞧见。”
她在封岌的怀里转过身去,后脊贴在他的胸膛。她眯起眼睛来,望着眼前流淌的水面上映出的星河。
她有一点不敢去看此刻的封岌。
她怕自己生出不该有的不舍。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又熄灭,时辰不早了,寒酥也跟着封岌往回走。
刚回去,长舟又捧上来许多文件。
封岌在书案后坐下,对寒酥道:“你先去休息。”
说完他便收回了目光,看起桌上的文件。
寒酥并不想睡,她走进灶间,去翻找茶叶,给封岌泡了一壶醒神的茶端过来。她在封岌身边坐下,默不作声地相伴。
封岌在又拆了一封信之后,动作十分自动地放在寒酥的腿上。寒酥垂眸望过去,伸手轻覆在封岌的手背上。
桌上的蜡烛晃着不甚明亮的光影。寒酥侧过脸来,望向封岌专注的神情。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军帐,她也总是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她就喜欢长时间望着他专心办公的侧脸。
寒酥在心里轻声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封岌的?
她一直都知道,在很早很早之前。
在她带着妹妹深陷绝境时,他纵马凭空出现。
在她走投无路踩着脸面主动献身时,他面无表情地拉上她的衣服。
在她昏死醒来,他喂过来的第一口苦药。
高高在上之人的君子风范,难免让人心动。
在那些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她安静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也曾想过……
寒酥眨了下眼睛,不再去想以前。
夜深了,封岌腿上忽然一沉。封岌转过脸去,看见寒酥枕在他腿上睡着了。封岌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小心翼翼地将寒酥抱起来,将她送到卧房。
他将寒酥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给她拉过被子盖好。他立在床边望了她好一会儿,才转身出去。没有继续写信,而是走进庭院里吹吹夜风提神。
候在院子里的长舟见封岌出来,立刻迎上去。
封岌望了长舟一眼,略思忖,吩咐:“这两日把你手上的事情都转角给云帆。”
长舟微怔,转瞬间又明白过来封岌为何如此说。
看着封岌重新走进去处理事情,长舟皱起眉来,沉静的眸中浮现了几许疑惑和不解。
他跟在封岌身边许多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跟随的将军会为一个女人如此上心。
又过两日,封岌部下将附近潜伏的北齐人全部抓获。大桃和幺杏再次过来千恩万谢,然后带着村子里的人给她们两个的干粮,开开心心地携手往家赶。
而寒酥与封岌又在这个小镇待了两日,也要启程离开。
走的那天,村子里的人都来相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绵绵不绝地祝着所有将士都能平安归来。
寒酥坐在马背上,望向身侧的封岌,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您原本就打算去河彰城吗?不是因为……吧?”
不是因为我吧?
封岌看过来,望着寒酥的眼睛,问:“你觉得我会在战场上因为儿女私情改变计划?”
寒酥立刻摇头。她紧接着又释然地笑起来——如此最好不过!她不希望他为她做任何的改变与退让。
封岌瞧着她脸上的笑容,这才明白她这两日为何时不时走神。封岌顿时觉得好笑。他的寒酥果真与旁的女子不同,若是旁的女子得知对方为她改计划,应该是高兴的。可她不会。她总是这样,不愿意别人为她做出一点点退让与牺牲。
寒酥跟着封岌骑马走过村落前面的小桥,她回头望向宁和的村落,目光扫到桥头的圆石,上面写着——云邂村。
“云邂村。”寒酥轻声重复了一遍。她在这里住了几日,居然才知道这个村落的名字。
还挺雅致——她在心里赞扬了一下这个村落的名字。
去河彰城的路上,寒酥一直穿着男装。封岌知道那些胡须贴在她脸上并不好受,劝她换回女装。
寒酥很坚定的摇头,道:“若让旁人听说将军的军中携带女眷,这很不好。”
封岌笑笑:“你可真在意名声,连我的名声也在意。”
“这不是名声的问题。”寒酥执拗地说,“将军一言一行在军中影响颇广,您若有半点差错,恐怕都要影响军心士气。”
封岌看着寒酥认真的眉眼,没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在村落住了几日,和那些质朴的百姓接触多了,让封岌最近常想起年少时的事情。
那些饮酒练剑肆意逍遥的日子,好像遥远得像上辈子。他从小镇里一步步走出来,如今统帅大军,成了挥斥方遒的赫延王,虽位高权重也无形中上了一层枷锁,从此严肃端方、深思熟虑。
年少时光虽偶尔回忆感怀,可封岌也明白人生都在不停地向前走。
又过了十来日,封岌率领这近两百人的一支军到达了河彰城。不似在之前的村落,无人知道封岌的身份,在这河彰城却驻守了很多封岌的兵马。封岌赶到时,城门大开,迎他进城。
寒酥跟在封岌身后进城,道路两边一排排挺拔坚毅的将士,风吹着战旗高高飘摇。寒酥立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战场上的肃杀之感。
再往前行了一段,封岌从马背上下来。身后跟着的士兵也都下马,牵马往前走。
肖子林从石阶上快步下来,脸上灿笑着迎上来:“将军,宣房庄那边一切准备就绪。”
封岌轻颔首,将马缰递给身边的人,大步登城楼。他向前迈出几步,又回头望向寒酥,道:“你先跟着长舟进城安顿。”
肖子林诧异地望过去,在寒酥身上上下打量了两遍。看着云帆跟着封岌往城楼去,肖子林低声问:“将军新宠?”
此“新宠”指的是封岌又收罗了有本事的手下。
云帆“嘿嘿”笑了两声,顺着他的话说:“对对,身手老厉害了,你看见他脸上的疤没?脸上的疤越吓人,本事越大!就你?他能一拳把你打趴下。”
云帆忍笑经过肖子林,快步追上封岌。徒留肖子林呆立在一旁皱眉。
寒酥跟着长舟进了内城,住进一处府邸。不用长舟说,寒酥也知道定然是这城中官员让出来给封岌暂住的。
这里的环境显然比小小的村落要好许多,至少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了。
翠微伸了伸胳膊,忍不住笑着感慨:“还是在将军身边安全!”
寒酥侧过脸看向她,道:“这一路辛苦了。”
翠微愣了一下,赶忙说:“不辛苦不辛苦,跟在娘子身边一点也不辛苦!”
翠微笑起来,说:“我去给娘子将住处收拾好!”
可是并不用翠微收拾什么,城中的官员早已将封岌的住处安排妥当。翠微看着整洁齐备的卧房,道:“那我去准备洗澡水。”
这倒是顺了寒酥的意。一路风餐露宿,能够好好洗澡的次数属实不多。
过了一会儿,寒酥就舒舒服服地坐进了热水中。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让她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寒酥捧了一把水,朝着面颊泼去。舒适的滋味儿便也传到了脸上。她拿着湿帕子在脸上压一压,然后将脸上的粗眉毛、胡子还有疤痕都揭下来放在一旁。
舒服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寒酥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气,她小臂相叠地搭在桶沿,又将脸贴在小臂上,慢慢睡去。
水汽氤氲中,她如水中芙蓉。


第104章
浴桶中的水渐渐凉透,微冷的感觉让寒酥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才醒过来。她迷糊了一下,后知后觉这里是哪里,也明白过来自己睡得久了些。她赶忙从浴桶中站起身,立刻带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抬腿跨出浴桶,赤足走到一旁的架子旁,拿了上面的棉巾才擦身。她也不知道自己凉水里泡了多久,此刻只觉得身上很冷。
叩门声这个时候在外面响起,紧接着是封岌询问的声音:“寒酥,你在里面?”
寒酥刚想回答,先打了个喷嚏。
封岌听见她的声音推门进来,见她侧对着她,正弯腰用手中的棉帕去擦腿上的水珠。随着她弯腰的动作,柔软轻坠,坠出诱人的婀娜。
寒酥握着巾帕遮胸望过来,蹙了下眉,才说:“将军又随随便便进来。”
封岌回过神来,大步朝寒酥走过去。他几乎没有给寒酥退却的机会,已经握住她的腰,逼得她后退,直到寒酥的后腰抵在湿漉漉的桶壁。他望着寒酥这张沾着一滴滴水珠的面颊,将吻落下来。
天知道,他实在是看够了寒酥那张粘着胡子的脸!
寒酥如雪似瓷的娇身还有未擦净的水痕,水珠沿着她的柔软缓慢地向下淌去。而封岌高大的身躯上裹着坚硬的铠甲。金属硬甲挤着她的娇柔,冷与热、硬与柔,密不可分地相贴。寒酥雪藕的手臂攀着封岌,纤细的白在封岌一身铠甲之下显得格外娇柔。
在寒酥快要无法喘息时,封岌终于放开她。他深沉的眸底压在火焰,他垂目望向寒酥,看着她眼眸中的迷离和脸颊上的绯红。
寒酥急喘了两声,带着嗔意地望过来,道:“我要重新洗澡了。”
封岌笑了,在寒酥的脸上又亲了一下。
他最喜欢寒酥带着嗔意的目光,他喜欢她的一切真实情绪。
封岌扯过一旁的袍子将寒酥裹起来,然后抱着她到屏风另一侧的软塌上坐下暂歇。然后他才唤了侍女进来,重新准备了温热的洗澡水。
这一次,他抱着寒酥进了水中。
寒酥卸去扮丑的男子妆容,出水芙蓉般出现在封岌眼前,拨弄他心弦让他一阵心猿意马。他承认抱着寒酥进水,确实怀了些不够君子的打算。
不过他很快发现寒酥似乎着了凉,不太舒服。他将掌心覆在寒酥的额头,发现她有一点发烫。
封岌不得不克制了一番,又用温和的语气安慰她。他将寒酥抱在腿上,让她偎在他怀里休息一会儿。
可是寒酥的软腻的身子就在他的怀里贴着他,他周围都是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他睁开眼睛酥山近在咫尺……这于他而言,确实太难熬。
“寒酥。”封岌开口,“你现在能站起来吗?”
寒酥轻垂的眼眸,眸中流光轻晃,她将湿漉漉的手臂搭在封岌的肩上,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她抱住他,说:“不能……”
封岌沉默,他似乎不应该太混账。
“怎么就生病了?”封岌摸了摸寒酥的头。他轻抚过来的长指难免沾了些惋惜与心疼的情绪。
寒酥软软地偎在他胸膛,有些疲乏得不想说话。
封岌没有在水中久待,便抱着寒酥起身,大手拿着巾帕很快擦干寒酥身上的水,也不给她穿衣裳,拿了一件他的大氅将她彻底包起来,抱着她回房间,将她放到床榻上。
“我去给你拿药。”
封岌转身走房,迎面遇见肖子林。
肖子林视线越过封岌,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他嬉皮笑脸地凑到封岌的面前,问:“将军,您带来的那个丑男呢?我想和他干一仗!”
封岌冰冷的目光落过来,肖子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明明理智知道将军不会对他怎么样,肖子林还是在封岌的这一瞥中感觉到了血腥味的危险。
“去沿着城楼跑三百圈。”封岌收回目光大步往外走。
肖子林懵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跟在封岌身边多年,知道将军向来赏罚分明从来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迁怒部下。今日这是……
“噗嗤!”云帆躲在远处笑。他捂嘴笑也没把笑声憋住。
肖子林转过头去望向他,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从这一日开始,云帆开始了很长一段的挨揍生涯,直到三个多月后肖子林被封岌派去了别处,云帆的苦日子才结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不过也因为寒酥睡在凉水里导致染了风寒,才会让她在城中多住了一段时日。要不然,她原本只打算在这里停留三四日,就继续启程去郸乡寻找父亲。
如今人病了,封岌就有了理由,一本正经地阻止她走。
这一住,就是小半个月,转眼到了七月末。
封岌总是很忙碌,有看不完的信件,开不过的议会,剩下的时间他会带领士兵出城。每日早出晚归。
寒酥病得头昏,长时间卧床休息。她知道这次生病不仅是因为在凉水中睡着,而是先前赶路的两个多月,多次有生病的迹象,只是彼此神经紧绷,不敢病倒,她身体也听话,竟真的撑住了。
如今不过是人放松下来,又借着这次染风寒,一下子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十来日,才彻底痊愈。
除了因为生病,寒酥也不愿意外出。她不想旁人知晓封岌身边带了个女人,这对他来说不太好。他行军打仗半生,哪能让他在最后一役时名声有污。
寒酥坐在窗口,望着窗外的糜糜的晚霞。
翠微端着药进来,说:“该喝药啦。”
“我已经好了,不用喝了。”寒酥微顿,“罢了,给我吧,煮也煮了不要浪费了。”
寒酥蹙着眉,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翠微赶忙递上甜甜的蜜饯,给寒酥纾一纾口中的药苦味儿。寒酥将蜜饯含在口中,缓了缓微涩,才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翠微点头:“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
寒酥明日一早会启程继续往郸乡赶。
寒酥在窗下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往小厨房去。上午就准备好的食材整齐摆放在厨房里,她打算亲手给封岌做些糕点。
她知道自己做菜的手艺不怎么样,也不强求做一顿晚膳,只做擅长的糕点。
封岌知道寒酥明日就要走,他今日比往常早归。
当看见封岌出现在小厨房门口的时候,寒酥蹙眉:“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话刚问出口,寒酥已隐约猜到了。
封岌默契地没解释,他一边挽袖子一边走进来,道:“我能做些什么?”
他在屋内巡视一眼,自觉地走到洗手架旁边洗手。
热气从锅盖的缝隙往外钻,小小的厨房里飘着食物的香气。寒酥望着自觉洗手要帮忙的封岌,忽然晃了下神。
这样静好的生活好像曾经出现在她的梦里。
封岌抬眼望过来,寒酥回过神,她走过去给封岌递擦手的帕子,说:“剁肉会吗?”
封岌看了寒酥一眼,是一个让寒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眼神。
封岌走到案板前,看着桌上放的一块肉,问:“剁成什么样的?”
“需要一半切成肉丝,一半剁成肉酱。我怕将军切不好肉丝,只剁肉酱就好,肉丝我自己来。”
封岌瞥一眼菜刀,面无表情地拿起来。
寒酥转身走到里间去拿面粉,她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十分有规律地菜刀切落在案板上的声音。
她拿着面粉从里间出来,立在门口望向封岌。他高大的身躯立在狭窄的案板后,脊梁提拔,连腰也不弯一寸,他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望着案板上,一只手握着菜刀有规矩地快速切下去,而他另一只手竟随意地垂在身侧。
寒酥朝他走过去,看清案板上的肉丝,不由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样可以吗?”封岌问。
寒酥目光轻移,望向案板旁边的一个碗,里面是她刚刚切好的萝卜丝。而封岌切的肉丝竟比她切的萝卜丝还细,更神奇的是每一条肉丝几乎一模一样的粗细长短……
寒酥因先前并无恶意的轻视而有些尴尬,她说:“很好,比我切得要好许多。”
封岌用菜刀将切好的肉丝拨到一旁,然后开始剁另外半块肉。他看向寒酥,再次确认:“肉酱?”
寒酥点头。
他手腕一转,刀身用力拍在那半块肉上,力度之大让寒酥下意识缩了下肩。
寒酥忍不住问:“将军……以前也会经常帮母亲打下手?”
“没有,没干过。”封岌否认。
寒酥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封岌轻松地剁着肉,面无表情口气随意:“和剁脑袋瓜子也没什么区别。”
封岌睥着成了浆糊的肉酱。
他就知道,没有他玩不明白的刀。
菜刀也是刀。
肖子林在厨房外探头,有事要禀。寒酥赶忙说:“将军去忙,已经没有多少活了,一会儿就能做好。”
寒酥又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和翠微一起端着晚膳和几道点心出去。点心是她做的,那几道菜肴却是翠微的手艺。
她走到前厅的门口,隐约听见肖子林对封岌禀话——“三郎一直没回去。”
寒酥的脚步不由顿住。
她没听见封岌开口,不过却见肖子林从里面出来。寒酥端着糕点迈步进去,将糕点放在桌上。
翠微也将手里的菜肴摆上桌,然后退下去。
寒酥在封岌对面坐下来,她主动问起:“还没有找到三郎吗?”
“没有。”封岌并没有隐瞒寒酥。
寒酥蹙眉。这都四个多月了……以封岌的势力想要找一个人四个月还没找到,可见沈约呈是花了心思躲避。
不过寒酥并不想在分别前一晚谈论这件事,她微笑着岔开了话题,和封岌一起用过晚膳。
封岌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放在寒酥面前。寒酥刚喝了一点,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