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跟容怀宴的脑回路共通了,所以——
不让‘中间商’赚便宜,那就直接自己当这个‘中间商’?
果然是资本家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
敷衍了阮其灼两句,顾星檀挂断电话,纤细藕臂从工作时惯常穿的慵懒黑色大衣袖口伸出来,撑着白生生的脸颊,指尖一下一下拨弄着滴溜溜在桌面上打转的古董怀表。
没着急去找容怀宴。
反而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后台那未曾提过的打赏额度。
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自觉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下一秒,听到南稚笃定地答:“还能是什么,这就是爱啊!”
明知道这只是‘狂热CP粉’的呼声,顾星檀眼睫低低垂落,掩盖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情绪。
随即,若无其事嗤笑了声,“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我们容公子呀,就是没有七情六欲的高山白雪,当空皓月。”
“爱?他字典里大概没这个字。”
之前是她情急之下,竟然猜疑他跟阮其灼。
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多离谱!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
赫然是容怀宴最后一条回复,他绝口不提直播平台的事情,反而话锋一转,变成了:
【下班接你,陪我去个地方】
【作为真正的‘补偿’】
顾星檀心绪清明坦然。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容怀宴,资本家步步都是圈套。
这一个亿,怕不是先给颗糖吃,然后让她可以感恩戴德地行“补偿”之实。
起身离开时,拍了拍南稚的肩膀,提醒道:“南稚小同志,别太憧憬爱情。”
南稚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认真道:“高山白雪也会融化,当空皓月也会坠落。”
仰头看向顾星檀走到门口,侧眸看过来时那张精致如画的面容,又小声嘟囔了句,“顾老师值得。”
近水楼台这么久,容公子要是还没爱上顾老师,那可真是……
她深深怀疑男神的眼光了。
需要给他买点胡萝卜补补眼睛!
顾星檀抬起纤细手腕,夕阳落进的木质窗户边,似是镀上了层淡金色的光,她轻晃了晃,云淡风轻:“下班吧。”
顾星檀直播间被打赏一个亿的事情,成了当天热议话题。
大家开始猜测,这位Asdfg到底是何方神圣,动辄百万,现在直接卷到了一个亿,还让其他粉丝怎么活!
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果然是玩古董的,连观众都比其他行业有钱!」
「你们确定是观众,而不是什么……金主?」
「只有见不得光的身份,才会用小号打赏吧!」
「这个账号连观看直播时间都没超过一小时,明摆着就是小号」
「本人也是从事修复行业,之前听圈子里的人说过,这位海棠美人背景很硬,还有金主。」
「有证据吗?」
「截图截图截图jpg这是他们单位八卦群里的聊天记录,有她的同事亲眼见她上了一辆中年老男人的豪车。」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不敢相信,难怪住豪宅还有管家,竟然是嫁了个中年老男人,完了,我对她的幻想破灭了。」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大美人这么不珍惜自己呀,找个同龄人谈恋爱多开心啊,干嘛要找老男人,我不懂」
「你们看她直播那些露出来的古董,藏书,明显不是年轻男性能够拥有的,老男人真有钱。」
「……」
顾星檀懒洋洋地从后门离开博物馆,接到容怀宴准备亲自来接她的消息后,便倚在巷口那爬满枯枝的墙壁上等他。
漫不经心地刷着网上热搜。
倒也不生气,反而唇角笑弧越来越明显。
老男人哦。
容怀宴也就26岁,且生得瑰姿艳逸,俊美如画,着实是称不上‘老男人’这三个字,奈何顾星檀就是恶趣味。
看着网友们猜测议论,还有人让她出来澄清。
于是,慢悠悠地发了条微博。
顾星檀V:没听说过‘风韵犹存’这四个字吗?越老越有味道。
粉丝们崩溃:「什么味?老男人味?」
噗。
顾星檀靠在略有点斑驳的墙壁上,笑得花枝乱颤。
黑色卡宴停下时,容怀宴看到了这幅画面。
时刻关注微博动向的江秘书,看到她前一秒发布的微博,非常清楚太太在笑什么。
默默地将平板电脑递上。
而后下车去迎接容太太。
车厢昏暗光线下,容怀宴神色自若地将容太太的微博一一看完,随即透过半开的车窗,望着
余晖之下,懒舒眉黛的漂亮少女,正朝这边走来。
“容总~”
顾星檀望着闲适雅致坐在真皮座椅上,淡若青山,隽美如画的年轻男人,想到网友们的点评,眉眼弯弯,连带着喊人时,尾音都带着颤颤的笑意。
“嗯。”
容怀宴不咸不淡应了声。
顾星檀坐进来时,他还主动侧身,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亲自为她扣上安全带。
靠近时,呼吸间都充斥着容怀宴身上那淡淡的仿佛极寒之地,浸透在终年不融积雪中的乌木冷香,清冷又裹挟着致命的蛊惑感,缭绕在心尖。
莫名的。
顾星檀笑意有点凝固,望着被禁锢住的身子,总有种这不是安全带,而是把她囚禁起来挨揍的锁链。
“不劳烦老公——”顾星檀脑中警铃大作,立刻换了称呼。
看笑话时是容总。
认怂时就成了老公。
不得不说,容太太在识时务方面,无人可及。
江秘书忍不住点赞。
容怀宴轻描淡写,闲谈般问:“我老吗?”
对上这双凛冽幽邃到让人忍不住坠落其中的眼瞳,顾星檀大脑飞速运转,想到自己发的微博,冷静几秒,慢吞吞地溢出两个字:“您年、少、有、为!”
表情真诚,却忍不住腹诽:她前脚才发了微博,他后脚就来算账?
相差不到三分钟!
这狗男人是18G冲浪吗?
说好的资本家都是网络上的小土狗呢!
容怀宴是不是闲暇时间,都用在网上冲浪啦!
过分。
真·时间管理大师!
本以为容怀宴这个记仇精会拽着不放,逼她答应各种违背良心的条款,却没想到,他就这么云淡风轻地揭过:“知道就好。”
咦?
什么意思?
顾星檀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身姿如玉的男人重新靠回椅背,冷白指骨似是随意曲起,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从容不迫,温润端方。
一派君子谦谦模样。
他越这样。
顾星檀越觉得危险。
你见过‘残疾螃蟹竖着走’,见过‘嫦娥奔日’
那你见过冷血无情资本家,变光芒万丈的圣父大人吗?!!
这必然都是不可能的!
望着窗外划过单薄的巷子,方向却是与枫湖居相反。
顾星檀趴在窗口,脑子里已经冒出来一系列的血腥社会案件,半晌,扭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幽幽问:“我们去哪儿?”
容怀宴扫了眼拽得摇摇欲坠的蓝色钻石袖口,对上她那双盛满水色的桃花眸,想起他出差之前应了谈老爷子的事,今天终于抽出时间。
略顿半秒,方言简意赅答:“带你上课。”
顾星檀瞳孔放大了瞬。
上、课?
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上次‘诗词歌赋’小课堂的画面,然后——
白净漂亮,莹润如玉的小耳垂粉了、红了。
容怀宴触及到她的反应,薄唇蓦地扬起淡弧,微凉的指尖碰了下那白玉似的小耳朵,低低笑音在车厢内回荡:“容太太想什么坏事?”
“这里都红了。”
仙女不要面子的吗!
顾星檀伸出手想要去捂他的嘴,“不准胡说!”
“我才没有想坏事。”
俨然把此地无银三百两诠释了个明明白白,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
前排司机跟江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不存在。
果然啊。
能把太太逼成这样的,也就容总。
不过,容总这样欺负太太,真的不担心,未来会被报复回来吗?
毕竟容太太——
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性子。
抵达老宅时,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融化在冥冥暮色之中,天幕被浓稠的墨色取代,无星无月。
盘根错节的百年菩提树旁悬挂着一盏盏仿古灯,用以照明,却衬得这座同样百年的老宅,有种森然寂寥之感。
天马行空的容太太,脑子里已经从悬疑片,变成了鬼怪频道,默默攥紧了在她后面下车的男人衣袖。
容怀宴垂眸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袖扣。
这颗扣子,迟早要被容太太拽下来。
老宅管家早已备好了晚餐。
如今这里没主人居住,佣人却并未减少,且训练有序,随时等候主人来小住几日。
“我们来这里上什么课?”
“容家百年历史小讲堂?”
顾星檀还不知道容怀宴带她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人嘴严得很。
直到容公子仪态优雅、保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用餐习惯,用过晚餐后,才带她去了主宅后面的一栋小楼。
那里,是他幼时与爷爷长居之地。
环境比前宅安静,景色也最好。
顾星檀还是头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木质的小楼,看似低调,实则连建筑用材,都是最珍稀又坚固檀木,用料奢靡,连带着里面挂在走廊墙壁上的画,都是千百年前的古人真迹。
在这栋楼里,随处可见。
难怪当初容夫人带唐旖若来了一次,就被容怀宴干脆利索地赶出老宅。
这要是多来几次。
胆子大点的,把这栋楼搬空,整个百年容家得空一半。
听着顾星檀小声嘀咕,容怀宴平静解释:“能动摇容家根基的都不会这么随便摆出来。”
忽而,似是想到什么般,侧眸看向顾星檀:“是不是又想等我不在了,这些遗产都归你?”
顾星檀被他看破无数次,果断不装了:“所谓君子,看破不说破。”
“你比我大四五岁,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要我给你养老送终的,所以,想想都不行?”
理直气壮。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阁楼那层,容怀宴大方答应:“可以,只要你今天好好学习。”
“学什么?”
顾星檀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课。
下一秒。
男人长指推开尽头那扇厚重的紫檀木大门,即便是尚未开灯,顾星檀顷刻间嗅到一股很淡的颜料气味。
并不是国画用的水墨颜料,而是……气味更浓的油画颜料。
随即,顾星檀眼皮被覆了一只冰凉的掌心,耳畔传来男人低而清冽的声线,“闭眼。”
顾星檀下意识闭眼,而后。
灯光乍然亮起。
再次睁开眼时,入目便是一间油画画室,墙壁上、画板上、随处可见各种或浓或淡的油画作品,无一不精。
“这是……你画的?”
顾星檀眼底闪过惊艳,没有想象中的逃避,反而下意识走近欣赏,看到了落款。
全都是容怀宴。
“传说中容公子只擅丹青,倒是没想到,你油画也这么出色。”
容怀宴好听的声线在木质空间内,分外雅致,不动声色道,“我曾与一挚友,同去学过油画,鲜有人知。”
挚友?
能被容怀宴称之为挚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男的,还是女的?
顾星檀指尖轻轻悬在已经干透的油画上,并未触碰到,眼睫低垂,掩盖了所有情绪。
下一刻。
却被一双侵略性极强的大手,从身后覆住了她柔软白皙的手背,似十指相扣的姿势,很用力抵在了微浮起颜料的油画之上。
顾星檀错愕地看向交握的手,在炽白灯光下,男人指骨与掌心的比例完美,冷白肤色近乎无暇,通透又充斥着处处矜贵的高不可攀。
“想学吗?”
在顾星檀怔愣的瞬间,却见他带着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拂过粗糙的画纸,男人微凉的声线,此时勾缠着丝丝缕缕的蛊惑。
顾星檀听到这三个字。
从大脑皮层传来抗拒,蔓延至砰砰乱跳的心脏,她视线掠过不远处早已准备好的画笔与颜料盘,最后凝滞在那一支支画笔之上,张了张唇:“不……”
容怀宴捂住了少女乱颤的双眸,不让她去看画笔。
薄唇沿着纤细羸弱的脖颈,最后附在她耳畔,“学油画,可以不用笔。”
顾星檀感觉男人那双存在感极强的手,交握的触感瞬间驱走了脑海中那一支支画笔,剩下了不可言说的……紧张。
重点是,她想起了容怀宴上次把她身体当画纸。
既然不用画纸可以画画——
这次又说不用笔也可以画画,难不成他又想出了什么变态招数?
她就知道!
容怀宴这个变态,脑子里就没按过好心。
变态不可怕,就怕变态有文化。
偏偏又不敢睁开眼睛,因为自从上次高烧之后,她如今连带着画笔,暂时都不能看得时间太长。
不然,又会莫名其妙被拉入血海残笔的梦魇之中。
顾星檀原本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这话之后,竟然慢慢放松一点。
虽然只是一点。
却被容怀宴敏锐的捕捉到。
果然——
她的阴影,与画笔有关。
容怀宴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底闪过一缕暗色,转瞬即逝,抛了一张极大的画纸将那些画具遮住,只留下油画颜料。
而后慢条斯理地解下容太太清早亲自给他系好的领带,用靠里那面贴着她的眼睛,缠绕一圈后,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
“你你你……我就是看在‘补偿’你的份上,你别太过分。”
少女视线被封,没有什么安全感,更紧地拽住他的衣袖。
见她误会了,容怀宴薄唇掀起弧度,从善如流:“多谢容太太迁就容某的变态爱好。”
而后。
亲自准备好颜料,握着她纤白细腻的指尖,沾满了靡丽的颜料,一点一点涂抹至空白的画布之上。
感受到指尖碰触到了粘稠的液体。
顾星檀坐在画凳上,指尖下意识瑟缩了下。
随即,纤薄背后贴着男人压迫感极强的腰腹,清晰感觉到容怀宴修长冰冷的指骨正包裹着她的右手。
不知何时,他的掌心仿佛被她肌肤的热度给浸透了,逐渐开始变烫。
容怀宴音色极稳,仿佛一位耐心的油画老师:“放松,用心感受,我画的是什么。”
画的是什么?
顾星檀逐渐被他清冷到近乎空灵的声音吸引。
她在绘画天赋上本来就高。
平静下来之后,居然真的能分辨出来,他在画什么。
“画的是……人像?”
容怀宴极淡的声线含了丝笑音:“顾同学很聪明,答对了。”
顾星檀完全沉浸在了他拿着她的手,正在画布上涂抹的,肆意的、松弛的、又漫无边际的。
充满着窥探欲。
“现在在画唇吗?”
“是锁骨。”
“下次再答错,会有惩罚。”容怀宴正握着顾星檀的手,再次去沾颜料。
顾星檀却因为他提及惩罚,右手无意地想抬起,去摘脸上蒙着的领带,却不小心,指尖重重擦过男人修长脖颈。
灯光下,绯色颜料贯穿了男人整个喉结。
连带着他随意解开两粒扣子的白色衬衣,也沾上了浓郁的颜料。
洁白中绽放出一片靡艳。
在顾星檀僵住时。
容怀宴似笑非笑:“容太太想谋杀亲夫,继承遗产的心思,越来越坦荡了。”
第31章
曝光
顾星檀解下脸上蒙着的领带。
眼睛乍然见光,睫毛下意识轻颤了好几下,眼波流转间,仿佛荡漾着潋潋水色。
半晌,才逐渐适应光线。
入目便是挡在画作前方,男人近在咫尺那泛着玉质感的修长脖颈,此时横贯着长长一道绯色颜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谋杀现场。
顾星檀顿了秒,趁着颜料尚未干透,顺手拿起垂落在指尖的领带,先囫囵给自己擦了擦手,然后才用干净的一截给他擦拭那抹刺目的颜料。
“我不是故意的。”
低垂着的眼睫,无限降低的音量带点心虚意味。
容怀宴任由容太太擦拭,甚至还微微俯身,迁就她坐在椅子上的姿势。
轻描淡写地提醒:“三次了,不然——”
“下次换个地方?”
“什么三次?”
顾星檀话音刚落,捏着暗纹领带的指尖蓦地顿住。
视线落在那擦拭了一半的浓郁绯色边缘,贯穿喉结那道浅浅白痕,非常眼熟。
这不是上次被她用卡牌轻轻划了道小口子的地方吗?
都多久了,那么浅的伤痕,居然还没消失?!
因为颜色几乎与男人冷调白的肌肤相融,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你这是什么豌豆小公主?”
顾星檀不可置信,喃喃出声。
容怀宴长指漫不经心地拂过喉结,“容太太的犯罪证据,自然要保留。”
“认罪吗?”
顾星檀又用力擦了一下。
没错。
就是留疤了。
罪证过于明显,只能故作镇定:“认。”
黑白分明的眸子灵动转着,试图转移重点,“加上这次,也就两次,哪里冒出来第三次,你别想坑我。”
下一刻。
容怀宴单手握住她的皓腕,将打开相册的手机放到她掌心,“罪证2。”
顾星檀垂眸,入目是一截轮廓完美,如艺术家手工雕琢般的男性脖颈,连喉结都是她熟悉的。
只是上面一条淡红色勒痕,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
她张了张唇,条件反射地开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模式:“你背着我玩捆绑play了?”
容怀宴那双深邃眼瞳波澜不惊,贴着屏幕指骨替她放大画面:“往下看。”
顾星檀视线顺势移到脖颈下侧,她亲手系的温莎结,脑海中浮现出早晨昏昏沉沉,最后一下收尾力道过足,静默几秒。
没错。
都是她干的,还反冤枉人家。
这下好了,三次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抵赖。
仰头看他时,小声嘟囔:“居然还拍照。”
容怀宴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多次以来,容某已经对容太太产生信任危机。”
“好啦好啦,我给你买最好的祛疤膏。”
“让开,我看看我画了什么巨作。”顾星檀再次试图转移焦点,探身去看男人身后那副种用画架支起来的画布。
经过这么一打岔。
顾星檀对于画画没有之前那么抗拒。
她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个慵懒躺坐在秋千椅上的女孩子,因为没有细化的缘故,仿佛加了模糊特效,颇有种随性写意的风格,颜料层层叠叠,色彩交融,很奇妙的感觉。
越看,顾星檀眼底惊艳越浓,怔怔地看向自己尚未清洗干净的右手,纤细柔嫩,还有残余的未曾抹掉的颜料。
一只手,居然也能描绘出一幅画吗——
时隔多年,再次触碰画画。
当天夜里,顾星檀第一次没有梦魇,没有烈焰血海,只有那副画上朦胧模糊光影下。
梦里清风徐徐,少女映着夕阳残光,闲适慵懒。
老宅主屋内。
容怀宴修劲有力身躯半倚在床头,伸出肤色冷白的手背轻轻触碰旁边少女白皙额头。
触手温热。
就着深夜出现的薄凉月光,能清晰看到她睡颜乖巧惬意,湿润漂亮的红唇还微微翘起一点,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容怀宴长指下移,若有所思地碰了碰她柔软的唇侧。
没梦魇。
她并未想象中的那般抵触画画,更像是……
想画。
却没办法画。
不然,上次她不会明知自己碰了画笔会高烧梦魇,还执意去试。
夜色浓重,寒风凛冽。
身形挺拔料峭的男人随意披了件暗色调大衣,长指提着一盏仿佛金银丝扭成的仿古宫灯,隐隐照亮一方天地。
沿着青玉石铺的窄路,不疾不徐往后院小楼走去。
不多时,阁楼尽头的画室灯光亮起。
容怀宴站在画板面前,一手拿着颜料盘,一手拿着勾勒细节画笔,将那幅之前以容太太纤手为笔,信手涂抹的油画重新完善。
之前朦胧的人影五官与身材逐渐成型,连带着背景也被细化。
丛朦胧写意的油画风格,逐渐变成了极度写实。
天花板炽白灯光泼洒。
清晰可见画布之上——
一袭淡银星光色长裙,眉目慵懒的少女躺在花园秋千椅内,柔弱无骨的纤指持一柄泛着莹莹薄光的贝壳雕折扇。
精致小巧的折扇丛下巴划至细颈,露出少女那张欺霜赛雪的明艳侧颜,此时她正撩起眼睫,看向天边似是被烈火烧烬的落日余晖。
扇尾的白色流苏穗子轻轻摇曳,甚至能让观者感受到扇子摇来的清风阵阵。
整幅画面一下子活了似的。
若是顾星檀在时。
定能认得出来,画中少女正是她本人。
这幅画,亦是她与容怀宴在这栋老宅,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容怀宴作画时,行云流水,挥洒自如,简单落下最后一笔。
那双淡若清雪的眸子,立在原地,欣赏这幅与容太太一共作的画许久,才神色自若地看向候在门外的老宅管家:“等画干透了,婊装起来,就挂在……”
略顿了秒。
他眉目沉敛,忖度两秒缓声道,“这栋楼的二楼卧室。”
管家立刻应下。
一楼当初是老家主所居之地,二楼却是家主幼时所居之地。
这幅画的分量。
不言而喻。
几日后。
恰逢周末,不需要去博物馆打卡。
枫湖居。
难得主动早起的容太太,为了补偿容某人多次受伤的脖颈,今早特意给他系了个完美又不勒脖子的精致领带。
望着镜子里映照出来那张俊美雅致的面容,忍不住感叹:“容总,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容怀宴慢条斯理扣上冷灰色贝母袖扣,对容太太时不时冒出来的脑洞已经颇为习惯,随口应:“哦?”
“如果不是我舍生取义,现在你还得过着冰冰凉凉的单身狗生活,没人给你暖床,更没人给你系这么完美的领带。”
说着她轻拍着容怀宴脖颈下的领带,像是整理,话语悠长,“一夜之间有了我这样‘床上小娇妻,床下小贤妻’又美若天仙的太太,你不值得羡慕吗?”
“所以?”
“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呀!”
“没事别想着工作,偶尔也陪陪你的小娇妻,比如花前月下的画个画?”
顾星檀黑白分明的桃花眸眨了眨,一脸乖巧。
容怀宴了然。
容太太这是对画画再次起了兴致。
那晚,倒也没白白推了工作,带她去老宅画室。
这时,他工作手机铃声响起,容怀宴越过顾星檀,简单落下一句:“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顾星檀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托腮想了片刻。
迅速下单——
特效祛疤贴。
洗漱过后,顾星檀懒洋洋地裹着睡袍,缎面裙摆极长,几乎摇曳至被擦得反光的淡金色楼梯。
她随意提了提裙摆,径自往画室走去,打算自己不碰笔,也仅用手作画试试。
想得极好,谁知——
白净指尖刚沾了颜料,即将落在画纸上时,眼前蓦地闪过一抹血海。
心脏一瞬间失了规律。
顾星檀顾不得洒满画纸的颜料,立刻冲到洗手间,迅速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
极快的水流将指尖颜料如数冲刷。
看着瓷白池内流动的墨汁,越来越淡,最后趋近于透明,她才逐渐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不行。
顾星檀红唇紧抿着,顺便洗脸冷静一下。
望着镜子里那张熟悉面容,冰凉水珠顺着细腻白净的脸颊滑落至脖颈,慢慢浸透了身上极薄的睡裙,拥雪成峰的半弧若隐若现,她都似是无所察觉。
满脑子都是。
难不成,非要容怀宴握着她的手一起画才行?
很想立刻去找容怀宴试验。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