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定要说我过得可怜,嫌我粗鄙没见识。”她小时候饿极了还去偷过别人墙院里的柿子,人家收稻谷,她就跟在后面捡那些不要的带回家,徐墨怀知道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奚落。
张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没有,是不是皇帝待你不好,让你在这皇宫里是不是受了欺负?“
尽管苏燕已经有了准备,张大夫一问,她还是忍不住酸了眼眶,鼻子都堵得难受。
“那张大夫你觉着我是现在好,还是从前在马家村好?”
“现在穿得好看,人也有气色,跟画上的神仙似的,哪能不好呢?”张大夫瞧着抹眼泪的苏燕,又忍不住叹气。“就是不爱笑了,看着一脸苦相。”
——
苏燕没能和张大夫说太久,便被人请到了中宫。
林馥看见她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既是郁闷又是失望,苏燕也知道自己实在没出息,跑了那么远还能被捉回来。
“她人呢?”林馥忐忑不安地盯着苏燕的脸。“她还活着吗?”
第77章
苏燕被带到中宫面对林馥,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徐墨怀的人随身跟着她,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都不能逃脱他的掌控,好在林馥将她带入内室,他们只在一边远远地看着,不至于也掏出个本子来记录她们说的话。
林馥也顾忌到这一层,声音放得很轻。
“你说话呀,她去哪儿了?”
苏燕面露歉疚,小声道:“我在幽州的时候被李骋给抢了去,林拾便与我分开了,如今她的去向我也不清楚,实在是对不住……”
林馥的神情略显失落,好在这消息也不算太坏,她相信林拾能护好自己,只是……
“你竟真的回来了。”
起初她得知徐墨怀回宫,身边还带着什么苏美人,还当是苏燕习惯了锦衣玉食,不愿再回去做个普通的农妇,心中还有几分对苏燕的怨怼。
苏燕也怕林馥误会,解释道:“我是被当做叛贼的姬妾给抓进了军营,阴差阳错才撞见了皇帝。”
“罢了,既然陛下没有追究你的意思,便好好地留在宫里吧。”林馥总觉着苏燕在的时候,徐墨怀的精力还能被分走些,苏燕一走,他便愈发显得性情古怪,偶尔几次到后宫来,小坐片刻便匆匆走了。
即便嫔妃们再想得到他的宠幸,连续几次希望落空,心中不免也有了怨气,背地里都说他有隐疾。
“娘娘说得是。”好死不如赖活,既然回来了总能找到一个活法,旁人说她卑贱,她也不会掉块肉。苏燕只能逼自己这么想,好让心里好受些。
林馥提醒她:“陛下始终怀疑是我与你串通才叫你跑了,如今处处看我不顺眼,时常盘查我身边的人,日后是不能再帮你了。”
“娘娘的大恩大德,我永远不会忘,”苏燕低落道。“虽说兜兜转转又回了宫里,至少在幽州那一年过得也算称心。”
苏燕与林馥说了没多久,便有人来催促,说是徐墨怀让她回去,无奈之下苏燕又急着赶了回去。
他在紫宸殿处理公务,实际上并不需要苏燕做什么事,只是很长一段时日她都伴在身边,如今苏燕离了他不过几个时辰,他便觉得苏燕又背着他不知在谋划着什么。好似只有将她放在身边,只要一抬眼便能看见,才能叫他安心。
在徐墨怀离宫的这段时日里,除了常沛,政事还托付给了其他人,并未彻底松手不管,因此恒王与其他世家妄图造反,他第一时间便能得知,立刻带了人回长安平乱。一群乌合之众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能踏破,人头便被挂在了街口示众。
徐墨怀斜睨了她一眼,问道:“你与皇后有何好叙旧,她找你说什么?”
苏燕在他身边坐下,不耐烦道:“从前不是陛下让我中宫做奴婢,皇后待我好,如今我突然回宫,关切我两句有什么好奇怪的。”
徐墨怀冷笑一声,警告道:“你如今真是愈发放肆了,与朕说话也忘了方寸。”
苏燕知道徐墨怀如今不会轻易责罚她,也不屑在他面前奴颜婢膝,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快活不到哪儿去。
徐墨怀说完这话,果真没有再理会她。
没过多久,便有夫子到殿内教苏燕识字。
她本就不认得什么,偏生徐墨怀对她的要求极高,那夫子也没想到苏燕会是大字不识,连官宦家中五六岁的孩童还不如,教苏燕的过程中心中不满,训斥了她两句,她也羞红着脸低头认错。
苏燕知道让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儒来教她写字,简直是折辱了对方,也不敢有什么不满。但她也是个有脾气要脸面的姑娘家,被人引经据典,言辞刻薄地嫌弃了一番,心里也觉得十分委屈。又不是她非要学,何况她从小到大都没人教,一来便要她学那样难的东西,她又如何能懂得?
等那先生不耐地走了,苏燕才松了一口气。从前在云塘镇听周胥讲课,也从来没觉着读书识字这样辛苦,好似将她丢到牢狱里关了一整日般身心俱疲。
徐墨怀处理完政务,到偏殿去看苏燕,就发现她正坐在书案前神情戚戚地发愣。
“可学到了什么?”
苏燕扭过头幽怨地盯着他,没出息道:“要不算了吧,那先生说我是朽木一块,我听了也觉着他说得对,兴许我就不是读书的料子……”
“不过是训斥几句,即便是朕与其他皇子,幼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宫中侍奉的奴婢也要学着读书认字,你既已做了朕的人,至少也要上进些。”徐墨怀的话听着像是安慰,语气却冷硬万分,仿佛是嘲弄一般。
苏燕的脸色顿时更差了,这话好似她读书识字,只是为了不给他丢脸一般。
但她气愤了半晌也拿他没法子,独自委屈了一会儿,就被他揽入怀中动手动脚。
——
苏燕回宫以后多在含象殿不外出,倘若外出了,也只会去相隔不远的紫宸殿,徐墨怀即便是让她在书房睡觉,也不肯叫她自己出去找些乐子。
后宫中的妃嫔们从前便对她有所听闻,不曾想她竟好端端地活着回来了,纷纷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徐墨怀中意。正值初春,梅园的花也开得正好,她们便撺掇着要邀苏燕来赏花,届时好好打探她的底线。
苏燕入了后宫,迟早也要与她们相熟,林馥思虑片刻,便让人去唤她。
林馥去请她,苏燕没有不去的道理,与徐墨怀说过一声,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苏燕的侍女除了碧荷,从前的人都换了,苏燕去的时候碧荷一直在提醒她少言,倘若有什么不知道的,便尽管敷衍过去,还与她详说了后宫中的嫔妃们都出自哪个名门。没有一人不是望族,家世辉煌到令她连连咂舌。
等苏燕到了,数十双眼睛齐齐望向她,有好奇有轻蔑,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苏燕这个外来者。
“苏美人?”有人笑了一下,语气还算和善。“入宫这么多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
苏燕给对方行了礼,而后不久便看到了朝此处走来的林馥。
她与众人寒暄了一番,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过徐墨怀。
“听闻苏美人从前是中宫的婢女,你是做什么的?”她们聊着,又将话头引到了苏燕身上。
其中有人的家族与林氏交恶,因此也会时常给林馥找不痛快,苏燕的底细她们一早便清楚了,此刻再问,无非是想羞辱林馥,再顺带嘲讽苏燕一番,借此平衡心中的不快。
苏燕硬着头皮答道:“从前在皇后娘娘宫中做些粗活。”
她说完后,便听到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很轻,却像根针似的扎在她身上。
“那倒真是好福气,洒扫的奴婢,竟得了陛下的宠幸。”
她们有说有笑地议论起来,款款走动时连裙裾飘动的弧度都好看,每个人都仪态万方,显得苏燕更加拘谨,站在其中格格不入。
从前苏燕不是没有被人鄙夷过,只是她不曾与后妃们交际,再多冷言冷语也不会传到耳朵里,加之后来听闻她过得凄惨,众人心中反而对她多了怜悯。可如今她非但好好地活着,还住进了仅次中宫的含象殿,而她们入宫这么多时日,却不曾得到徐墨怀的临幸,使得家中爹娘问起,她们都支吾着不知该如何答复。
倘若她苏燕是个冠绝天下的绝世美人便罢了,她们还能说一句徐墨怀被美色所迷,偏生她不过有几分姿色,除此以外一无是处,出身连她们的家奴都不如,却硬生生将她们都比了下去,谁能没有怨气。
行至中途,有人起了兴致,让侍者摆了桌案,她们则观梅咏梅,倘若谁说不上来,便自觉饮酒一盏。
苏燕立刻就想请辞了,连林馥都明白了她们的意思,想打发着苏燕走,几个宫妃你一言无一语,半哄半劝,硬是将她留在了宴上。
她们轮番作诗,等到了苏燕的时候,她自觉饮酒,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即便听到了窃笑声也不理会。连续几次之后,苏燕喝酒喝得腹中火热,任由她们奚落暗讽,一句诗也不曾作出来,她们似乎也发现了,苏燕真的没什么稀奇,便也不屑将注意放在她身上,各自玩得欢快。
她们不再玩咏诗的把戏,苏燕却仍不停地喝酒,到最后林馥没忍住,让身边的婢女劝她离席。
碧荷过来接她,跟着苏燕的侍者看到她脚步都虚浮不稳,忍不住皱眉道:“陛下吩咐过不许苏美人饮酒。”
苏燕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便是喝了,他要杀我不成?”
对方被她一噎,顿时也不作声了。
苏燕腹中好似有团火在烧,烧到四肢百骸。
她与这些人待在一处,分明是一只山鸡混到了鹤苑中,滑稽又可怜,何止是徐墨怀,人人都能轻贱她。即便穿上这一身华服,也成不了天上的云霞,只能一次一次的被人提醒,她出身低微,她贱如草芥。
第78章
苏燕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步子都虚浮不稳。
她并不怨恨轻视她的后妃,她们出身高门,不将庶人放在眼里于她们而言是天经地义,甚至苏燕从前也认为她与这些权贵们本就是云泥之别,旁人看不上她本就理所应当。
可如今的她是被硬生生塞入这种局面,推到一个不属于她的地方任人嘲弄,归根结底都是徐墨怀的错。
苏燕喝得烂醉,不等她回到含象殿,就有人禀告给了徐墨怀。他处理完公务才去见她。
苏燕躺在榻上睡得正熟,被徐墨怀推醒责问。
“谁准你喝这么多酒?朕当初怎么同你说的,你当真是半点不将朕的话放在心上。”
苏燕睡眼惺忪,酒意未退,躺在榻上仰视着徐墨怀,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以及低垂着略显烦躁的眼神。
“我方才梦见自己成了阿依木”,她怔愣着开口,面上是茫然无措,下一刻便伸手去抓住徐墨怀的衣袖。“你把我推下去了,我摔在地上浑身是血,你就站在城墙上看着我。”
徐墨怀愣了一下,才意识苏燕说的是那个胡女,他微微眯起眸子,不悦道:“胡言乱语什么?”
苏燕没有反驳他,起身伸出手臂,似乎要去抱他。
徐墨怀将她揽到怀里,语气软和下来。“你做噩梦了,你不是阿依木,这些都是假的。”
苏燕脑海中又出现了旁人的窃笑低语,她身处其中难堪又无措,每一刻都感到无地自容。“我配不上你,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她的语气逐渐冷静下来。“你嫌我低贱,又要与我欢好,便不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吗?”
徐墨怀已经知道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此刻面对苏燕的盘问,依然沉默着不知如何应答。似乎苏燕总是如此,轻而易举便能勾动他的情绪,让他面对她的时候束手无策。
苏燕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了,徐墨怀从来都只会高高在上地提醒她,他们生来便注定了身份的贵贱,而他宠幸她则是一种恩赐。
他本想照旧回答她,却在开口前犹豫了,忽然间想到了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阿依木。
苏燕为什么梦到自己成了阿依木,他怎么可能会将她推下去?
他对苏燕的情意,究竟是恩赐,还是他在强求。
正值日暮西沉,晚霞的橙红光晕从窗口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着微小的尘埃。周边一片静谧,苏燕伏在他怀中平缓地呼吸,身上的酒气被冲淡了,却还是能隐约闻到些。
徐墨怀恍然发觉,苏燕好像很久不曾对他笑过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渐渐漫出了一种极为苦涩的情绪。他是皇帝,天下人都要向他跪拜,苏燕凭什么不该伏低身子爱他。他只是气愤自己高高在上,唯独对一个农妇不可自拔,偏偏她又只想逃离。
“你不会做阿依木,朕也不是徐伯徽”,他没有得到苏燕的回答,伸手扶着她的后脑。“朕不会再让人说你低贱,你若不喜欢,日后便不用理会她们,没有人会说你不好。”
徐墨怀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总是信手拈来,如今要真心实意想要哄苏燕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若不满,朕可以责罚今日欺辱你的人。”
苏燕没有抬起头,伏在他怀里闷笑出声。“世上最会欺辱我的人,不就是你吗?我天生就低贱,做奴婢都不配,如今被贵人们说上两句也不打紧。”
“苏燕!”他低斥一声,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苏燕抓紧徐墨怀的衣襟,继续说道:“陛下何必动怒,这不正是陛下想听到的。”
徐墨怀忽然有些词穷。
他松开了苏燕,离去的步子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燕的脑袋闷闷地疼,眼前也昏昏沉沉的,徐墨怀走了她也没什么反应,嘴里骂了两句便掀开被褥钻进去继续睡。
天色越来越暗,残余的一抹斜阳的颜色像火烧一般。徐墨怀离开含象殿时步子走得很快,心中一团乱麻,苏燕的话立刻便戳中了他,竟让他恼羞成怒起来。夕阳的光照进眼中仍有几分刺目,好似眼瞳中都烧着一团火,徐墨怀烦躁不堪,甚至想给那些多事的后妃都灌了哑药,让她们从此闭嘴。
正逢宋箬从此经过,撞见了徐墨怀从此经过,与他行了一礼,叫住了他。
“敢问皇兄,今年母后的忌日还是照旧吗?”
徐墨怀听到忌日二字,脚步立刻便停下了,转过身探究地看着宋箬。他将宋箬的底细翻了个干净,对她可谓十分了解,却也不曾真的与她相处过多久,虽说她回了宫,可他一直忙于政事,其实并未亲近过她。
宋箬也冷淡地与他持着一段距离,从不主动找他要求什么。他时常觉得这样也好,以免宋箬来找他询问当年的旧事,反让彼此之间变得更加难堪,可如今她主动提起了忌日。
宋箬又说:“本是想问问常舍人,可近日鲜少见他入宫,便只好来问皇兄了。”
徐墨怀听她提起常沛,面色变了变,说道:“你若有事问朕便好,无需与他多言。”
宋箬提起这些事,语气也不禁低落起来。“倘若母后看到自己的女儿原是这副模样,在天之灵也会不愿见我吧。”
徐墨怀皱起眉,说道:“何必妄自菲薄。”
宋箬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其实皇兄也在心底认为我不如徐晚音,她的手是执笔拈花的手,而我却要用这双手织布绣花,卑躬屈膝地讨一份赏钱。一步之差,便是云泥之别,母后倘若活着,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儿。”
徐墨怀才从含象殿出来,此刻再听宋箬口中说出这样的话,不禁反驳道:“朕不曾这样想过。”
说完后,他又觉得可笑,从前徐晚音提起宋箬,他的确在心中鄙夷她一个绣娘不知天高地厚,卑贱之人妄图去争抢公主的夫婿,谁知最后被他所蔑视的人才是他的胞妹,与他本是一家人。
他瞧着宋箬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如今的日子,比起从前如何?”
纵使会被人轻视,也一样得到了荣华富贵不是吗,又有何不好?
宋箬想了想,还是说:“比起从前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是偶尔会觉得一个人孤单。”
她看出徐墨怀的不解,又说道:“大概是习惯了从前的日子,再到宫里来便有些格格不入,好似自己的公主身份是偷来的,与人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宋箬的话里自然有夸大的成分,她从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可说的也的确是实话,这宫里的人看她,总是会拿她与徐晚音比较,二人一个养尊处优,一个受尽坎坷,言行举止的差别并非一星半点。
徐墨怀想到了苏燕,是否苏燕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可她与宋箬并不相同,宋箬费尽心机,选择了回到宫里,而苏燕是被他强行留在此处,宋箬有了公主的身份在,依然会被人明里暗里地轻视,更何况是苏燕。
她是不是也觉得孤单。
徐墨怀沉默片刻,开口道:“日后倘若有不顺心的事,你可以来找朕。”
比起徐晚音骄纵,无论什么都要找他哭诉,宋箬却与他十分疏离。
大抵也与宫中的传闻相关,宋箬进宫这么久,如何半点怀疑都没有,只怕早对他有了戒备之心。
宋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与他行了一礼,也不再问忌日的事了。
——
自苏燕酒醉质问过徐墨怀后,她似乎也想通了什么事,不再离开含象殿,无论教她读书识字的先生怎么训斥,都只乖顺地应着,从不反驳一句不好。可惜她在读书上大抵是真的没天分,学得慢悟性低,即便徐墨怀亲自教她,也能被她气得半晌无话。
徐墨怀罚了当日在场的所有后妃抄写十遍《道德经》,否则不许踏出殿门半步,这件事苏燕也是后来才知晓。
分明他是最不尊道贵德的人,要抄也该是他先抄。苏燕有些感叹,这么多如花似玉的贵女,奈何时运不济,做了徐墨怀的后妃,倘若他有半点不顺心,将谁杀了丢去喂老虎,一样能编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不受苛责。
除了时常去看一眼张大夫外,苏燕不再与任何人往来,性子也安静了许多。夜里如从前一般,无论徐墨怀如何折腾,她都哑巴了似的不肯吭声,指甲却半点不留情,在他身上挠出血痕惹得他吃痛,临了去上朝,还有朝臣频频去看他脖颈的划痕。
苏燕从前是山间清泉,如今却像一潭死水,偶尔被徐墨怀撩动几下,稍微带起些水花,便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张大夫似乎也看出了苏燕过得并不高兴,只能与她说些从前的趣事逗她开心。偶尔与张大夫说起过去,她才能想起来,自己从前其实是个泼辣的性子。
回去的路上她远远地望见了孟鹤之,便低头走得更快了些,不愿与他扯上什么干系。孟鹤之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在看到她的时候步子仅稍稍一顿,二人擦肩而过,一句话都没有说。
次日苏燕去紫宸殿让徐墨怀查阅功课,等她到了,徐墨怀却在亭中与人下棋。
苏燕本想等着他,薛奉却让苏燕过去。等她走近了,才看到徐墨怀对面坐着的孟鹤之。
他似乎正遇到了难处,望着棋盘眉头紧蹙,而他对面徐墨怀则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听到脚步声便朝她看了过来。
孟鹤之总算找到了解法,立刻落下一子,紧接着才将注意力放到来人身上。
苏燕与孟鹤之的目光一交汇,二人面色皆是微微一变,还要强装着镇定不让徐墨怀察觉出异常。
不等她收回目光,便听见棋子落于棋盘上,磕出不小的声响,也不知是使了多大力,好似要将棋子磕碎一般。
徐墨怀发出一声朗然的轻笑,却让苏燕无端觉得毛骨悚然。
他招了招手,温声道:“燕娘,你过来。”
苏燕不安地走过去,在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被一把拽过,直接坐到了他怀里。
她惊呼一声,立刻要撑起身,腰间却忽然一紧,被重重地按了回去,桎梏着不许她乱动。
徐墨怀揽着苏燕的腰,面色依旧淡然,甚至还催促道:“鹤之,该你落子了。”
孟鹤之面对苏燕,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捏着棋子半晌没动。
光天化日,当着外人的面,徐墨怀将苏燕抱在怀里,任由她尴尬到满脸通红,一只手揽在她腰间,一只手则捏着冰凉的棋子反复摩挲,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压低头的孟鹤之。
第79章
孟鹤之几乎想将头埋进土里,丝毫不敢再与苏燕有任何的眼神交汇。他不明白在幽州明媚温婉的秦嫣,如何就成了皇帝身边珍爱的美人。何况徐墨怀平日里看着还是个正经人,如何做得出在外臣面前与后妃搂搂抱抱的事。
随着徐墨怀的每一次呼吸,都有热度洒落在她鬓边颈项,而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在她腰腹间放着,隔着衣物,像在抚摸一只动物。
孟鹤之完全不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渐渐地手心都出了冷汗。他没敢抬头,却听到对面苏燕的闷哼声,带着点惊讶与疼痛。
孟鹤之呼吸一滞,红云从面颊烧到了耳根,他无法忍受,忙起身说道:“下官还有要事,恳请陛下容下官先行告退。”
“既如此,朕便不留你了。”徐墨怀戏谑的语气显得他此刻十分轻佻,如同从一个严谨端方的帝王,成了那打马长街的浪荡郎君。
孟鹤之走得极快,袍角都翻动了起来,如同被人追赶一般。
苏燕在故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又羞又恼地回过身扑打徐墨怀,被他按倒在棋盘上,棋子哗啦落了一地。
他笑道:“朕不过是掐了你一下,自己出声惹人误会,怎得还怨到朕的头上?”
苏燕怒瞪着他:“你分明是存心羞辱我!当真以为所有人都不要脸了不成?”
徐墨怀压住她起身欲挠向他的手,冷哼一声,说道:“当着朕的面与他眉来眼去,当真以为朕半点不懂?孟鹤之是幽州人士,你与他是何干系,短短一年,不仅叫李骋对你另眼相看,还能让另一人对你念念不忘,燕娘,你好大的本事。”
苏燕气闷,愤愤道:“我们清清白白,少胡乱编排人!”
她被按在棋盘上,棋子硌得背上发疼,正想挣扎起身,下一刻便感受到徐墨怀抵开了她的双膝。
苏燕震惊地望了他一眼,也不管什么仪态,扑腾得像只被丢上岸的鱼,只想离他远远的。然而徐墨怀却强硬地将她按了回去,往桌上又抬了抬。
四周的侍者自觉退到远处,却隐约能听到亭中传来的骂人话,语气中夹杂着疼痛与羞愤。
苏燕身下压着的棋子从冰凉到温热,时不时还有因动作而落地的棋子发出轻响。她感受到身体的异样,伸手胡乱地去抓徐墨怀,五指插入他墨发间,而后狠狠一拽。
徐墨怀感受到头发被扯动,疼得倒吸一口气,从层层叠叠的罗襦间抬起脸,强忍着不满瞪了眼苏燕,而后随手拾起一块帕子,将湿润的唇瓣擦净。
他压过去,苏燕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下流。”
徐墨怀神色如常,面上却微微泛红,闻言后手上按了一下,说道:“可你很喜欢。”
苏燕羞愤交加,语无伦次地骂了两句,就听他喘着气说:“你与孟鹤之还有什么,倘若此刻交代清楚了,朕还能饶了他,若有隐瞒,被朕查出来,想想周胥的下场。”
苏燕自认与孟鹤之清白,交代得也清楚,孟鹤之原是孟娘子的远亲,当初孟娘子的儿子成亲,他去云塘镇捡到了苏燕做的香囊,两人也是因此在幽州熟识。苏燕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徐墨怀会认为她故意隐瞒,只好全盘托出。
她到宫里甚至不曾与孟鹤之说过半句话,哪里知道就能被他给察觉出二人相识。
苏燕被翻来覆去折腾个遍,瘫软地被徐墨怀抱在怀里,他俯身将地上的衣裳捡起来给她穿好,而后抱着她回寝殿去,还不忘同侍从吩咐:“去将孟鹤之追上,赐他五十两黄金,再把他的钱袋拿来给朕。”
孟鹤之已经走出了宫门许久,路上却被宫里派来的人追上,忐忑不安地以为是要追究,谁知却说徐墨怀看上了他的钱袋,拿五十两黄金来换。他不过一个低阶小官,这些不知抵了他多少俸禄,虽说不大情愿,孰轻孰重还是能分清的。然而想到苏燕,他给钱袋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苏美人可有因我受到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