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如今才四岁,便身中奇毒,实在是太可怜,哪怕是能缓解,也是值得。”
说罢,她腰身的弧度更深了些,试探着说:“皎皎不愿意放过一丝机会,特此来请示陛下。”
寒门,柳太医?
沈淮定定看着苏皎皎,淡声问:“朕记得王淑妃也曾苛待过你,你就不怨?”
苏皎皎很释然地弯了弯唇:“皎皎又不是神佛,怎么能一丝怨气都没有呢。只是孩子太无辜,皎皎不忍心。”
太极殿内空寂了一瞬,沈淮下了令:“传柳太医给大皇子诊治。”
他起身率先走出太极殿,蔡山急忙跟上,苏皎皎不确定陛下愿不愿意让她一同前往,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
玉堂宫内,王淑妃正从一侧的桌案上端起一碗药,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敢小心翼翼的凑到大皇子随便去。
经过太医的施针,大皇子此时已经苏醒,但仍然面色苍白,精神很不好,半靠在床头看着王淑妃,喃喃道:“母妃……舟儿好难受。”
王淑妃情不自禁泪如雨下,一边哄着他喝药,一边说:“舟儿乖,母妃在身边呢,母妃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如今身子不好,先把药喝了。只要乖乖吃了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大皇子点点头,神色蔫巴巴地将药喝进去。
母子二人正在喂药之际,从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王淑妃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以为是陛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谁知陛下进来的时候,转瞬又看到了紧跟在身后的苏皎皎,脸色顿时寒了下去。
她将手里的碗放在旁边,冷着脸屈膝说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淮嗯了声,撩袍坐到主位上,方说着:“朕唤了柳太医过来为舟儿诊治,也许他见过这种毒素。”
“柳太医?”王淑妃眉头倏地拧起,问着,“臣妾在宫中几年,怎么从未听说过什么柳太医?”
他神色淡淡,说着:“新来的寒门太医,你不曾见过也是正常。”
王淑妃心中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苏皎皎,问道:“这人是不是你向陛下举荐的!你对本宫的孩子能安什么好心?!”
她转头担忧说着:“还请陛下三思!珍嫔和臣妾本就不熟稔,若是珍嫔再动些什么手脚,舟儿岂非是雪上加霜!”
她凄婉道:“舟儿如今已经够可怜了,还请陛下垂怜,不要听信谗言。寒门太医能有什么本事,又能接触到多少医书?太医署都不行,莫非一个不入流的太医便行了吗?”
沈淮皱眉不悦道:“朕在这,他能动什么手脚?朕自然会让人查验他的方子。”
“如今大皇子毒素未清,中毒的源头尚未找到,哪怕有一丝希望,朕都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白白丧命。瞻前顾后,若是耽误了诊治的时机,朕唯你是问。”
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玉堂宫如今的模样,往常华贵宽敞的宫殿,如今清清冷冷的,宫人也都被调走在受训处,尚未回来。
每日膳食熬药,都是御前的人备好了送过来,所以说玉堂宫是受害,如今看起来却颇有些凄凉。
苏皎皎并不觉得可怜,只觉得有些感慨,身处后宫的女人果真是悲哀。
平时便是再万人之上,备受尊敬,可一旦出事,却也是一夕之间便天上地下。
王淑妃这回虽是被人陷害,却也因为屡次照顾不好大皇子而遭到了陛下的不满。
若是前朝寒门科举一事能够尘埃落定。那世家的势力必定会遭到削弱。
届时王淑妃若再犯些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陛下也就不会再念着她从前生育大皇子的苦劳和背后家族的势力而从轻发落了。
不出一会儿,柳太医便提着药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青袍,更显得他清瘦,进殿的时候携一身冬日冷气,冻得骨节微红,瞧着十分的清隽。
“微臣给陛下,王淑妃娘娘,珍嫔小主请安。”
沈淮打量了他一眼,并未多说,只嗯了声便道:“去给大皇子把脉,若能医治好大皇子,朕有重赏。”
柳太医神色未变,丝毫不因为重赏而露出一分欣喜,提着药箱便进了内室,嗓音清冽:“还请娘娘稍后退些。”
王淑妃紧张地现在屏风旁看向柳太医,只觉得度日如年。
良久以后,柳太医才走到陛下跟前,躬身说着:“启禀陛下,大皇子的毒素虽缓,却很复杂,像是用几种药方混在一起调配成的,微臣不曾见过类似的病症。”
沈淮指骨抵在扶手上,突起干净分明的指节,听到他的话骤然攥紧了拳。
然而柳太医下一句,又让人升起了峰回路转的希望:“没有毒药,微臣不敢保证解毒,但愿一试,可减轻大皇子的痛苦,暂缓毒性发展。”
苏皎皎不着痕迹地看向柳太医,只听陛下问:“可暂缓多久?”
柳太医不卑不亢:“若不诊治,活不到弱冠之年,若微臣开方,预计可到而立之年,甚至更久些。”
听到可以减轻大皇子的痛苦和延长寿命,王淑妃的眼睛顿时恢复了神采,激动地扬声道:“可真?”
柳太医颔首:“微臣不敢欺君。”
沈淮深不见底的黑眸也亮了一瞬,沉声道了:“去将太医署的几位老太医请来看柳太医的方子,所无问题,便按你说的来。”
说罢,他这才细细打量向柳太医,问着:“叫什么名字?”
“微臣柳长州。”
沈淮沉吟片刻,敲着扶手说道:“擢升柳长州为太医署医监,赐黄金百两,京中别院一套。”
他看着柳太医,漆黑的眸底熠熠:“你若能医治好大皇子,朕还有重赏。”
柳太医领旨谢恩,清冷开口:“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讲。”
他说着:“微臣醉心医术,恳请陛下赏微臣自由出入藏书阁。”
沈淮不曾犹豫,缓了语气:“准。”
见状,苏皎皎微微敛眸下去,勾唇无言淡笑。
柳太医得偿所愿,她又在陛下面前立了功劳,一举两得。
倒不亏她特意派人知会了柳太医,又交代他,只说暂缓,不说彻底医治好这回事。
有些好处,总得徐徐图之。


第68章 绿腰舞
蔡山稍稍提点了几句。
事关重大, 太医署的太医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玉堂宫。
在联合商议探讨了柳太医开的方子后,几人均面面相觑, 神色凝重。在小声的交谈后,其中为首的林太医拿着药方站到了陛下身前, 说着:“启禀陛下。”
沈淮看他面露难色,沉声问着:“有何不妥。”
林太医抬起头看着陛下, 踌躇着:“经过微臣几人联合商议,此药方应是对身子无害的, 并无不妥。”
“但——柳太医开的药方剑走偏锋,与医经中的路子完全相悖, 微臣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开药方式。”
王淑妃听后立刻急声问着:“是何意思?这方向无法保证疗效不成?”
林太医支支吾吾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 不敢为柳太医做保障。
这个时候,苏皎皎看向陛下,柔柔开了口:“柳太医出身寒门,医术糅杂了传统药理和民间偏方。妾身也曾服过柳太医开的药, 是大大见效的。听闻民间也有许多名医都是平民百姓, 药方都是从一桩桩治愈病患身上得来的经验,医术本就精妙, 博大精深, 并非一字一书便能断言。”
沈淮黑眸冷沉,定定地看着柳太医, 一字一句道:“你方才所言若有半字虚言, 朕要你人头给大皇子陪葬。”
柳太医神色平静, 清冽的嗓音徐徐道:“微臣拿项上人头作保, 不敢欺瞒陛下。”
“从即日起, 大皇子的身体交给柳太医一手调理, 太医署其余太医不可阻挠,若是有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不分轻重,朕绝不轻饶。”
沈淮神色稍缓,略一摆手,起身沉说着:“玉堂宫的宫人,朕会让内侍省给你更换一批,从前那些你若有用得惯又放心的,待他们从受训处出来时,你再去点名要人。”
说罢,他偏头看向王淑妃,眼底没什么温度,淡声道:“照顾好舟儿。”
沈淮先一步离开了玉堂宫,苏皎皎向王淑妃屈膝,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宫门外,沈淮坐上龙辇,居高临下看着苏皎皎,语气放缓了些:“你今日做的很好。”
“临近年关,朕政务繁忙,今日就不去披香殿了。”
苏皎皎福身应下,似乎并不感到不失落。
她只是很欣慰的看着陛下弯眸笑,不作也不闹,乌发间的红梅簪衬得她清冷柔弱之余又添了几分明艳。沈淮记得,自这支簪子赏给她起,就时常见她戴着,应当是很喜欢。
想到这,沈淮心中倏地一软。
这几日来因为政务繁冗和大皇子中毒一时积累的沉闷郁气和怒火也不自觉消了些。
“蔡山,送珍嫔回去。”
听此,蔡山立刻侧身站到一边去,躬身送陛下龙辇先行。
待沈淮的御驾离开,苏皎皎才温声笑着说:“辛苦大监多跟我走一趟。”
蔡山客气一笑,跟在她步辇身边说着:“陛下有令,老奴岂敢说辛苦。何况珍嫔主子一向待下人和煦,便是老奴也听过不少宫人说您的好话,可见小主宽仁之名。”
他并不吝啬赞扬之语:“既是贤主,送您回去亦是荣幸。”
苏皎皎牵唇浅笑,不经意提了句:“近来宫里不太平,陛下也烦心,大监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人呢,侍奉陛下着实辛苦。”
她很是羞赧地叹了口气:“只是眼见除夕家宴要到了,一想起皇后娘娘前几日在凤仪宫说的话,我就发起愁来。”
宫中之事,蔡山基本上都十分清楚,也知道珍嫔是在愁什么。
前一阵皇后在凤仪宫提议说除夕家宴上由妃嫔献艺,各宫妃嫔无不紧张筹备。
哪怕是这几日因大皇子中毒一事,宫中的风声收紧了许多,那各位主子们也是在宫里悄悄地练习着呢。
承恩的机会难得,大皇子中毒苦的是王淑妃和大皇子自己,陛下便是痛心一阵,也不会沉浸在哀痛之中,待缓过来神,日子还是一样要过。
何况陛下年轻,未来定是子嗣绵延,寡宠的妃嫔不在少数,这宫宴上的一环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蔡山欣赏珍嫔,也知珍嫔聪慧,当下便提点了两句:“朝中闺阁之雅有不少,最常见的便是乐理、茶艺、画工、书法、绣工、插花、曲乐、戏曲,还有舞。老奴记得,当年先帝最喜欢的便是曲乐和舞。”
他瞧了眼苏皎皎,眼中意味不明,笑道:“陛下并不算是一个沉醉风雅之事的帝王,宫中也甚少会招乐工舞姬来消遣,但若说品鉴的偏好,老奴也只敢猜测一二。”
苏皎皎柔柔笑,很是恭谨客气地说着:“大监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些年,若说了解陛下,宫中还有人能出您左右呢?”
蔡山微微颔首,不可置否,只意有所指地点了两句:“陛下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
说话间,已到关雎宫门匾下,蔡山略一躬身,客气道:“陛下身边离不得人,老奴便送到这。”
苏皎皎皓腕轻摆,清冷一笑:“鱼滢,去送大监。”
鱼滢亲自送着蔡山往前面的宫道口过去,步辇落地,凌霄忙伸手接人。
苏皎皎如有所思地看了眼蔡山离开的方向,品着他话中的深意。
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
她低声问着凌霄:“你可知陛下是哪一年被指到太后膝下的?”
凌霄怔了瞬,细细回忆着:“崇安三十六年,那边陛下应是十三岁。”
果然是如此。
苏皎皎的猜测落了实,她才颦眉说着:“可知道太后生前最擅长什么?”
凌霄摇摇头:“只知太后喜欢听人弹琵琶,倒不知道她擅长什么。”
陛下十三岁前常看绿腰舞,说的应当是莲妃娘娘擅长绿腰舞,时常在宫中起舞,陛下耳濡目染。十三岁后再不听曲乐,也应当是和某件事有关才是。
可惜从前的事知之甚少,她也无从查起,只是如今知道了陛下喜欢看绿腰舞,又厌恶曲乐,倒算个很重要的讯息。
苏皎皎了然地点点头,被凌霄搀扶着进了内殿。
外头冷得人手都僵了,一进殿才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凌霄好奇地问:“小主既知道了陛下喜欢什么,可是要从今日开始练绿腰舞?”
恰逢鱼霭奉茶过来,苏皎皎举杯轻抿,热气氤氲在她惊艳的眉睫,只听她莞尔轻笑:“宫中可还有个毓贵嫔呢,我掺和什么。”


第69章 唱小曲
忽生一计
她敛眸看向杯中碧绿的茶叶, 轻声道:“再说了,我也不会这些。”
凡是贵女,自小都要学四书五经, 识文断字,父母双亲还会择几项雅事自小教习, 以身带一技拿得出手。
雅事皆是苦功夫,需请名师从小教习, 方能精进。
身为苏府的嫡女,苏皎皎却没什么好命能学这些。
继母不慈, 父亲又不常进家门,不理后宅之事。她自小活在继母的掌心里, 又哪儿来的能耐去掌一身好技艺呢。
倒是她那两个嫡妹,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外人眼里,恐怕她们才是高贵的苏府嫡女。
她掀眸将从前那些不好的记忆压回心里,琢磨起除夕宫宴献艺的事情。
陛下从前常看绿腰舞,这些事情, 毓贵嫔知道的定是比她清楚。说来奇怪, 以毓贵嫔和陛下从前的交情,毓贵嫔也该盛宠才是。
可她入宫后陛下并不常去永安宫, 虽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侍寝却几乎不曾有过,唯独偶尔一两回, 甚至比不得几个恩宠平平的妃嫔。
虽好奇, 可事不关己, 苏皎皎也无从得知其中的缘由。
今日柳太医接手照看大皇子身体, 也算在陛下面前露了脸, 升了官, 总算是有个好的开始。
但他出身寒门,纵使陛下有令,太医署那些老太医们定是少不了针对和排挤,保不齐,还会在他给大皇子的药中做手脚。
柳太医在药理上极为细致,她相信他不会在这方面出错,可若是涉及官场,他怕是要手足无措了。
眼下他虽被苏皎皎收拢在麾下,可毕竟这关系才刚开始,柳太医又是个自傲清高的人,想要他心悦臣服地为她所用,还需些时日才行。
说起来,她会知道柳太医或许会对大皇子的毒素派上用场,还是多亏了凌霄随口一提。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想到柳太医的医术能高明到越过太医署的老太医去。
从前不知道她的父亲苏敞门下收拢能人异士和寒门学子有什么好处,可如今手下有人可用的时候,她才体会到这是什么滋味。
王淑妃害她多次,又害过姝嫔,她同王淑妃的账要一笔笔的算。若是大皇子的毒就这么解了,她岂非又要趾高气扬地来寻她的麻烦。
就算是苏皎皎帮了她,她相信,以王淑妃的性格,也只会恩将仇报。
便是要软刀子割人,一点点给她希望。
让她恨极了皇后,再让她不得不亲自保着柳太医,唯有这样,苏皎皎才能保证皇后的主要注意力不会挪到自己身上,也能保证柳太医的安危。
大皇子中毒一事虽表面告破,可清醒的人都清楚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
生了这样的祸事,又将要到除夕。
这阵子,想来宫里会好好平静上半个月了。
苏皎皎将杯盏放下,下意识抚上腕间的翡翠镯。
此时鱼滢从外面掀帘进来,微微拧眉说着:“小主,方才奴婢送了大监转身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姬宝林身边的宫女,说是姬宝林知道您被人陷害,隔了几日才敢来问候,又拿了些清神香来,说是从前姬夫人祖传的秘方,姬宝林也常用的,兴许对您有用。”
上回二人合伙演了一出戏,姬宝林同苏皎皎明面上是不合的,苏皎皎本身也不愿意她和自己太过亲近。
但自己帮过她,又是宠妃,姬宝林如今无依无靠,想要投奔她也是合理。
她淡淡说着:“收进库房里吧,不必拿给我用。”
她不全信姬宝林,也没有因为大皇子中毒一事而影响睡眠,实在用不上这些。
姬宝林有所求,苏皎皎自然清楚,但是对于她来说,姬宝林并不适合结为一党。
不够聪明,也不够貌美,更不如姝嫔坦率聪慧,心思通透。
举手投足帮一把,维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关系便是。
苏皎皎稍稍想了一会儿,偏头问着鱼滢:“姝嫔可筹备了什么?”
鱼滢摇摇头,面上颇有些无奈:“奴婢昨日见着姝嫔小主身边的宫女时还曾问了几句,可她说姝嫔小主对这些没有兴趣,并不打算在除夕家宴上献艺,整日喝茶,看书,四处溜达。”
“若不是最近口风紧,恐怕还要来找您聊天。”
苏皎皎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她倒是想得开。”
原本苏皎皎还想让鱼滢把这消息递给姝嫔,让她练习别的舞,谁知她对得宠并不上心,这消息套到手里,用不上,倒是有些浪费了。
陛下厌恶乐曲这么好的点子……
她余光瞥向身上,恍然看到了挂在腰间的香囊,上面绣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极为神气,一针一线皆是巧夺天工。
想起前几天在凤仪宫时,敏婕妤看着她的神色,苏皎皎忽而勾唇一笑。
她转了思绪,淡淡颦眉说着:“说起来,前几日答应给陛下绣寝衣,我现在才开了个头,绣活这么细致难做,果真不适合我。”
鱼滢笑着说:“小主若是实在不想绣,不如交给奴婢吧,奴婢绣一些,您再稍稍补上几针,完工的倒也快。”
“不可。”苏皎皎轻叹一口,“若是能行我早便开了口,何须你主动跟我提。陛下见过的好东西岂止一星半点,他是认得绣工的。何况我早说过技艺不好,蒙骗不了陛下。”
“一旦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左右还有半个月,我紧赶慢赶着也能绣完了。”
宫里出了这么多事,陛下这半个月想来也不会怎么进后宫。
何况又免了凤仪宫请安,还不知究竟什么时候重新开始。
怎么算这半个月她都是得闲的,若是她一直偷懒,等陛下缓过神来追问,恐怕又要生她的气。
陛下怎么对别的妃嫔苏皎皎不知道,可在她这里,瞧着陛下是大方,又多纵着她,实际却是个顶小气的人。
除夕家宴上她若是还不将寝衣送过去,陛下保不齐便在家宴上被别的妃嫔勾了魂。
她本就不打算献艺,若是还不拿着寝衣去将陛下的心思拢到她身上,到时候岂不是亏了。
何况除夕家宴那一天,苏皎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如果那日陛下会龙颜大悦,一扫阴霾,又看到她纤纤玉指被绣针刺破,保不齐便会心软。
届时她再想搅了皇后提拔自己人的计划,说不定成功的可能性会更高些。
一晃又过了两日,难得是个大太阳的好天气。
苏皎皎这两天绣寝衣绣的眼都疼了,遇上个好天气不容易,便给自己放半了假,带着鱼霭和凌霄出来散散心。
鱼霭瞧着小主不用绣花高兴的模样,掩唇笑着说:“小主,奴婢瞧着您今日也太高兴了些,不就是这半日不用做绣活吗,怎么就为难您成这样模样了?”
“从前咱们什么苦没吃过,也不见您叫一声的,如今只是给陛下绣个寝衣,倒像是要了命了。”
苏皎皎捧着手炉,明媚的神色上顿时染上两分哀怨:“那么细小的针眼穿针带线的,看得人眼酸流泪,我本来就不喜欢做绣工,这仅有的技艺还是乳娘教的。让我拿着这样的手法去给陛下绣寝衣,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她一贯冷静聪慧,脸上难得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凌霄跟在身后看着她眉眼,心中不觉些感慨。
十六岁的年华,本是女子最青葱烂漫的年纪,何况以小主的家世,合该是千娇万宠的贵女,然后家中择一门顶好的亲事,风光大嫁。
可惜这么好的女子却没有好命,未曾及笄便入了宫,摸爬滚打这些年,总在她身上看到超出常人的成熟。
苏皎皎领着人一路往北,慢悠悠穿过御花园再往东边,走到了缀霞宫南边的镜影湖附近。
镜影湖是后宫里继太液池后的第二个大湖,以水平如镜,月影幽幽而得名。
虽都是风景不错的湖,但镜影湖的位置却没有太液池好,平素来这的人不算多。
若是逢夏秋还好些,如今入了冬,湖面都结成一层冰,吹阵风便冷得人发抖,便更没人来此了。
她不动声色回头觑了一眼,缀霞宫的宫檐在光秃秃的枝丫中依稀可见。
冬日赏景的地方多了,可苏皎皎却是故意选的镜影湖。只因这边人少,却离敏婕妤的缀霞宫最近。
冬季绿植少,又时常刮风,镜影湖周边便更加静谧空旷,苏皎皎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敏婕妤想听到并不难。
鱼霭笑着说着:“小主,这边会不会太远了些?奴婢怕您小声了她听不见,大声了又被路过的宫人听见,私下传开。”
“倒不如咱们从这一道儿走您一道儿唱,奴婢和凌霄再搭衬着说上几句,效果一定好。”
苏皎皎回头嗔她一眼,却也觉得鱼霭这回的法子更好些。
当即拜年转身往缀霞宫的方向多走了几步,作势要去枫林和镜影湖之间的亭子中,清了嗓子,清甜的嗓音有些生涩地唱起小曲儿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她不擅唱曲,如今唱起这首青玉案,也只能说不走音。
可苏皎皎胜在嗓音婉转动听,方才唱时,又带上了些女儿家独有的娇羞在里头,便显得格外娇媚稣耳,一声叠一声,飘到了缀霞宫里去。
彼时敏婕妤正低头做绣活,一听有女子的歌声,当即便冷下脸,问着:“秋欣,是谁在唱曲?”


第70章 除夕宴
做戏给她瞧
秋欣显然也听到了这悠长飘来的歌声。
但缀霞宫本就有些偏, 除了少数往来的宫人,平素也不见有人大冬天的来这儿散风。
冰天雪地里,更遑论有人在敢在这唱曲。
寻常宫女哪儿有这胆子, 可会是哪个妃嫔专门到这来唱曲?
她微微皱眉,将手里取来的针线放下, 低声说着:“主子别急,奴婢去看看。”
好好的清净被人打搅, 敏婕妤皱眉不悦,说着:“快些去, 别让她扰了本宫的安宁。”
听到本宫二字,秋欣要走的动作顿了一瞬, 她本想提示一下主子如今是婕妤位, 已不再是一宫主位,自称本宫不合规矩。
可欲言又止半晌,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转身急匆匆地推门出去, 绕到了缀霞宫后面。
歌声若隐若现, 听着像是从镜影湖那边传来的,秋欣顺着歌声的方向, 没走几步, 就瞧见了珍嫔等人。
被簇拥在中间的珍嫔穿着一身杏粉色宫裙,明眸皓齿, 美目盼兮, 口中正唱着方才听到的小调。
迎面见是秋欣来了, 珍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神色也变得清清冷冷。
秋欣没想到会是珍嫔,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立刻屈膝给苏皎皎请安,说着:“奴婢给珍嫔小主请安。”
她犹豫了瞬,才问着:“敢问方才在镜影湖周围唱曲儿的人可是您?”
苏皎皎垂眸看着她,淡声反问了句:“且不论是不是本主,怎么,镜影湖周边还有不允许唱曲的规矩不成?”
她和敏婕妤一向不合,当下便生了副不大痛快的模样,不打算同秋欣多废话,越过她就要往枫林那边的亭子去。
那亭子离缀霞宫可就更近了,秋欣自知主子和珍嫔不合,珍嫔如今又正得宠,便更是为难。
思来想去,秋欣只好客客气气地说:“镜影湖周边自然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敏婕妤好清净,如今又正在宫里做绣活,您在周边唱曲子,难免会影响敏婕妤。如今天冷,四处都是没有人的清静之地,不如珍嫔小主换个地方,咱们也两不相干。”
听着秋欣的话,苏皎皎淡淡睨她一眼,不曾说话。
她身边的鱼霭却是脆生生开了口,拧眉说着:“你这是什么意思,宫里的地方和规矩是敏婕妤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家小主不过是在镜影湖周边转了转,多说了两句,这就碍着敏婕妤的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