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匣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是药方,二是一瓶现成的解药。这两样东西,就是朝廷与江湖厮杀多年的根本所在。
在这几个月的逃命路上,他无数次将这两样东西拿出来看,早已将药方记得烂熟于心。
有了药方,这解药其实就不那么重要了。
是以他近来在想,若要去见那狗皇帝,要不要先将药方毁了,方能更万无一失。想到这一步,他便又忍不住地动了更多邪念,想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
自失去爱女开始,这么多年,他连心血都熬干了。近来他常觉得心力不知,因而怨恨变得更加灼烈,让他反反复复地在想,只折磨一个狗皇帝,能不能抵过这么多年的煎熬。
只是若想搞得更大,也不是易事。尤其是……
尤其是大正教损兵折戟,剩下的高手寥寥无几不说,也未必肯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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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山中,阳光好的时候,湖上波光粼粼。顾燕枝总嫌外头太热,宁可待在屋子里,等日头下去歇再出去找苏曜。
这日傍晚苏曜又在外头钓鱼,顾燕枝眼看夕阳已然西斜,就端了碟自己喜欢的蜜饯出去找他,坐到他湖边,就拈起两片蜜饯一递:“你尝尝这个。”
苏曜被喂得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就张口吃了。
她在旁边喜滋滋地问:“母后送来的,好吃吗?”
他嗯了声,鱼竿放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你看看这个。”
她听出他在故意学她方才的话来逗她,目光在信封上一定,还是皱了眉:“是家书?”
“嗯。”
“那你看吧。”她别过脸,“我读了也觉得没意思,不读了。”
“这么绝情?”他含着笑侧眸看过来,目光落在她面上,带着些许复杂。
顾燕枝轻轻喟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娘上次絮絮地写了那么多,我读的时候没觉得什么,后来想想,还是有点……有点难受。”
“好吧。”苏曜点点头,自顾自地拆起信来,“那我来看。若能不回信,就不回了。若非回不可,我再与你说个大概。”
顾燕枝一怔,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回信这档子事。
若回信回得不好,恐怕会露出马脚,误了大事。
顾燕枝咬了咬唇,终于伸手,将他手里的两页信纸抽了出来:“还是我来吧。”
她说罢就不再吭声,低着头,安安静静地读下去。
苏曜侧首,很快从她面上看出了不安。不安里又撑着一分坚强,撑着她从容不迫地读信。
他忍不住地伸手,在她侧颊上捏了一捏。
“你干什么!”她一下子抬起头,他勾起笑:“我在想,老天肯定是觉得前二十年欠我的,才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小皇后。”
“别乱说。”她烦躁地皱眉低头,继续读她的信。
转瞬间又意识到什么,再度抬头:“什么小皇后!”
苏曜笑意不改,砸着嘴捡起鱼竿,接着钓起了鱼,心里揶揄她傻。
他们都到这份上了,她真没想过当个皇后?
顾燕枝怔然:“你……别胡闹啊……”她小声说着,声音发虚。
他觉得不对,皱皱眉,重新看向她:“怎么了?”
“我……”她梗着脖子,目光躲着他,直言不讳,“我当不了皇后。母后……母后那样的气度才能当皇后呢,我应付不来那些事情。”
苏曜一声嗤笑。
“你听到没有!”她皱着眉一推他,“我当真的。当皇后……又要打理后宫,又要应付那些官眷夫人,我真的干不来。你就就……就让我当个贵妃,就挺好的。”
说完,还真挚地补了一句:“真的!”
“好。”他懒洋洋地点头,嘴上敷衍她,“那我们日后再说哈。”
心里却在想:可见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他们都这样了,他若不是皇帝,想娶她为妻,她准没意见。
可他是皇帝,要立她为后,她却八百个不愿意。
而她的担忧偏偏也不是毫无道理。贵为皇后虽不比寻常人家的妇人要辛苦劳作,要操心的事情却也多得让人头疼,比较起来的确远不如当个贵妃逍遥。
不怪小鹌鹑要缩。
他自顾自地撇撇嘴,心里琢磨着办法,耳闻旁边又轻轻吸气的声音,才又看过去。
顾燕枝抬了抬眼:“信里说……你若要见他们,不能在宫里,地方得……得让他们定。”她边说边摇头,“我觉得有诈,不能这样。”
“不急。”苏曜一哂,“且先看看他们要挑什么样的地方。我倒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提的要求也不会太不要脸。”
“那谁知道呢!”顾燕枝据理力争,“若是要脸,什么样的人家会让女儿先嫁给老皇帝,又……又又……你知道的!”
他一下子看向她,复杂地打量两眼,扑哧笑出声。
她被他笑得双颊通红,还在硬撑着争辩:“我就说这么个道理……我觉得他们已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你别轻敌。”
“我知道。”苏曜扯了个哈欠,咂嘴,“先回信问问嘛,又不掉块肉。若他们真挑那些去不得的地方,也不打紧,咱们还有无踪卫呢。”
顾燕枝闻言拧眉:“也莫要太指望无踪卫了,说得好像自己没受过伤似的。”
“小伤,都不打紧。”他满不在乎,“听我的,先回信吧。探出他们的地方,我们再做下一步打算。”
顾燕枝轻声:“行吧……”
“还有啊,你告诉你爹。”他挑了下眉,“咱们万事好商量,他非要见面我没什么可怕的,但他若肯直接痛痛快快地差人将解药送来,我这就可以封他个爵位。”
“封爵?”顾燕枝浅怔,看了他两眼,“你是在试探他?”
“嗯。”他没有隐瞒,“你看嘛,这两封信里,他们一边答应着一边拖时间,其实哪有那么复杂?我若有诚意,解药提前到手也不会动他们;若没诚意,他们再如何投诚,我也早晚能要他们的命,这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顾燕枝思索着,点了点头:“是这个理。”
是这个理,所以他摆出来的大度其实是在逼他们。
若他们得知他这番意思后还在拖延,可见信中所言的愿意多半不实,那日后可就只剩斗智了。
“那我去回信。”顾燕枝立起身,边斟酌措辞边回房去。
苏曜侧首看她,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的背影看着心疼,索性不再钓鱼,闷头跟着她回房去了。
她的爹娘那个样子,他帮不了她,但至少可以不让她孤孤单单的。
他不要她跟他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要自己硬扛。
第92章 白氏
秋风渐起,枝叶在一重重的寒气里缓缓转黄。山中的日子轻松宁静,唯一让顾燕枝心烦的只有那些家书。苏曜因要批阅奏章,倒比她要忙上许多,但他们还是有大把的闲暇可以拿来散步垂钓放风筝,日子温馨得像一双民间夫妻。
但临近中秋的时候,一些古怪的风声逐渐飘开。
初时只是在京城之中,一些富家公子得了些奇怪的病症。医者诊不出缘故,有些显赫的人家还入宫求太后指了太医前往,仍旧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民间的议论瞬间传开。按理说不论是什么病,总没有单让富家公子染上的理由,于是就有人说是这些富家公子行事不端,遭了天谴。
可随着细节传开,众人渐渐发现当中有几位是才德兼备的,就算老天要降雷劈人也轮不到他们。这议论由好事者一转,不知怎的就成了他们之所以染病是因天子失德令上苍震怒,但是帝王气数未尽,只得让臣子代为受过。
至此,事情变得不大对劲。无踪卫暗查了几日,林城便连夜赶到了白霜山。
他到的时候夜色正深。已是深秋,“燕窝”里虽然不冷,但秋风在窗外一刮,也听得人心里凉飕飕的。顾燕枝因而总缩在苏曜怀里睡,苏曜听到动静一坐起身,她失了取暖的怀抱,便也醒了。
“怎么了?”她望着四周,皱了皱眉。
苏曜正披上衣服下楼:“林城来了,说是有急事,我去看看。”说罢他回身一吻她,“你好好睡。”
顾燕枝的神思骤然清明,心下生怕是自己的父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她于是略作踌躇便也起了身,穿上衣裙,也下了楼去。
苏曜与林城就在二楼,顾燕枝拾级而下,正好听到林城说:“臣怀疑是顾家那两位……”
说及此出他闻得楼梯处的脚步声,声音一滞,侧首望去。
顾燕枝心弦绷紧:“他们又干什么了?!”她边说边继续走上前,满目不安。林城迟疑着望向苏曜,苏曜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奏本递给了她。
顾燕枝心惊胆战地接过,翻开扫了两页就已窒息:“他们为什么……”
林城沉然:“若是他们所为,自是报复。”
顾燕枝怔怔:“可他们正与陛下讲和……”
林城颔首:“所以臣虽然起疑,却也拿不准是不是他们。说来那日臣等虽突袭了大正教,但大正教盘亘江湖数年,教众众多,是否有高手流落在外也说不好。下毒这种事若由他们来办,一两个高手也就够了。”
苏曜颔首:“顾元良与顾白氏不会武功,没本事下毒下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顾燕枝闻言心弦稍松,想了想,又道:“何以都是富家公子中毒?”
“雅集。”林城道,“快中秋了,京中诗会雅集众多。臣查了一查,中毒的十数人近来都去过同一场雅集。雅集上各家的公子小姐一起吟诗作对,而后男女分案用膳,这毒应该只下在了公子们的席上。”
苏曜面色发冷:“确定是殷红之毒?”
“从症状看,臣觉得像。”林城语中一顿,“但究竟是不是,还要等陈宾诊过才知。臣以安排陈宾以太医的身份去各府走动,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顾燕枝适才毒那奏章,只看其中提到“疑为下毒”,听到此处才知竟是殷红,脸色骤然一白:“怎会……”
林城垂眸:“解药被贵妃夫人的父母拿走了,毒药……”他一喟,“说不好。”
顾燕枝脑子里都懵了,耳畔嗡鸣不断,手脚也发了冷,后脊一阵阵地沁出凉汗:“那若……若真是这毒……”
苏曜攥住她的手:“中这毒的头三个月会病痛不断,但不服解药也没有大碍,只是寻常的难受而已。过了三个月,才需每月服药,时间倒也还有。但——”他睃了眼林城,“也必须拿到解药了。”
言下之意,他淡看生死,却不能让朝中显贵都看淡生死。这一劫若过不去,朝堂势必动荡。
林城默然:“还请贵妃夫人再行联系父母。”
顾燕枝下意识地望向苏曜,昏暗的烛火下,苏曜神情黯淡,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她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臣告退。”林城抱拳,告退得干脆利索。苏曜在他走后未在二楼多留,揽住顾燕枝,与她一道回到三层的卧房。
躺回床上,两个人都已睡意全无。他们各自平躺着发呆,呆了半晌,顾燕枝侧首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曜吁气,“若这事真的不能善了,怕是要改朝换代。我还没有女儿呢,好惨啊。”
“……”顾燕枝哑了哑,“你想要女儿?”
“是啊。”他衔起笑,一下下地咂嘴,“生个女儿跟你一样,多好玩啊。儿子不行,你家没有男孩你不懂,我却知道,男孩子八九岁那个时候,疯起来人憎狗嫌。”
她盯着他:“你也那么闹吗?”
“我没有。”他又笑一声,“我那时候不闹都人憎狗嫌,不敢闹。”
这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她的心,加之窗外风声又起,她不自觉地向他靠了靠,伸臂抱住他。
他察觉她的怜悯,神情古怪了一瞬,转而扭过头,打量她:“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在想……”她眼帘低下去,无声一叹,“我在想若这事真是我爹娘做的,你就……就杀了他们算了。一边谈和一边下这种黑手,可真是疯魔了。”
个中细由她越想越害怕。
若这事真是他们做的,就意味着他们的谈和只是在拖延时间,也意味着他们再一度骗了她。
除此之外,他们也再一度枉顾了她的性命。
虽然她活着,可她还在苏曜手里呢,他们与苏曜只一面之缘,就一点不担心她会命丧其手?从前的几个月,他们就一点没想过,她或许已在天子之怒下死无全尸?
她这样细想,只觉得心冷得彻骨。
而现下在京中疯传不断的议论里还有一条说天子之所以遭天谴,是因“霸占庶母”。
他们那么清楚静太妃是谁,那么清楚这“庶母”是谁。
她只能盼着,盼着这些传言跟他们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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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顾白氏又被顾元良软磨硬泡着出去买吃的了。
顾元良这些日子好像变得格外挑嘴,前天要吃酱牛肉,昨天要吃肘子,今天又想吃酱鸭。
酱鸭他还指名要城南那一家的,说那家是江南的口味,吃着对味。
顾白氏只好拿了银子,又与驿站借了马车,雇了伙计驱车而往。行出不远,她忽而想起中秋快到了,该买些月饼才是。
江浙一带犹善制作糕点,月饼这样的东西年年中秋都不会少。往年她都会买上两份,一份放在家里用,另一份着人送到云南,祭到长女灵前,期盼来世还能团圆。
今年,她却只打算备一份了,一则因为大正教那地方现下有重兵把守,已去不得。而来她也已无力再为故去的长女分心,只想将十二分的诚意都寄托在同一份月饼里,祭到月神跟前,求月神让她还能跟燕燕团圆。
只要她此生还能见到燕燕一面,怎样都好。
她得亲口告诉孩子,她这个当娘的对不住她。
如此这般,还需再准备些旁的祭品才好,备得隆重一些才能显出诚意。
顾白氏一边琢磨一边打开了荷包,垂眸瞧了瞧里头的碎银,觉得不大够,便唤前头驾车的伙计:“哎,有劳你……折回去一趟吧,我再取些钱。”
那伙计惯是好说话的,闻言爽快一笑:“行!”说着已驭着马调转了方向,向驿站折返。
过了约莫一刻,顾白氏回到驿站。她劳那伙计等在门口,径自去了后院。因是长住,她和顾元良在后院里包下了一方小院子,算不得多么宽敞讲究,但总比只租一间屋要舒服多了。
顾白氏走进院门,正要推门进屋取钱,却听到房中有浑厚的声音传来:“你……无耻!这般坑害我们,当我们当真不敢一掌拍死你?”
顾白氏心下暗惊,下意识地摸向了发钗。
他们夫妇经年累月地行走江湖,虽不会武功,也很是有些防身利器。她那状似平平无奇的木质发钗里就藏着一柄细长的钢刀,打磨得极为锋利。
但紧接着,她听到了夫君的冷笑:“是,你们不敢。论武功是你们本事高,但论藏东西,你们比不过我。若是杀了我,那解药你们就找去吧,万一有个闪失找不到,就到地下跟我算账去,也好。”
“你……”对方气结,顾元良负手而立,摇一摇头:“其实我们何必闹得这样僵?你们也有家眷性命搭在了朝廷手上,我这样做,也是为他们报仇。你放心,我一个生意人,不要什么江湖地位,咱们一起将这事了了,我自会将解药给你们,到时咱们一拍两散。若你们心里还堵着气,就杀了我,我也不怨你们。”
他说得过于平静,对方听得神情复杂:“你这是何苦!”
“长女大仇不报,我夜不能寐。”顾元良的眸色暗下来,透出一股生意人不当有的杀气。
但这股杀气转瞬就又淡去了,他的神色重新平淡下来,苍老的眼睛显得浑浊:“去吧。寻几条大鱼给我,留步官吏、宗亲贵戚都可,我要这狗皇帝功亏一篑,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房中三人相视一望,脸上虽都有隐现的怒色,却终是都按捺住了。
他们抱拳一揖:“告辞!”
立在门外的顾白氏心惊胆寒,忽而察觉几人正走向房门,她鬼使神差地疾步逃开,躲进几步外的水缸之后。
那三人心里存着气,虽个个武功高强却一时顾不上别的,便未察觉院中多了旁人的气息。
顾白氏死死捂住嘴巴眼看他们离开才从水缸后站起。
怪不得顾元良最近突然变得挑嘴。
发觉其中的蒙骗,顾白氏心生恼意,想冲进去与他议论个明白。
但刚迈出一步,她又刹住了脚。
不行。
这么多日子下来,她已然清楚顾元良有多么倔强,许多事情都已非她可以劝解。现下他又已走到了给江湖高手下药的这一步,她与他多言想来也无甚作用。
枕边人已不再是那个与她无话不谈的人,她不能再贸然行事了。
她得另想别的法子。
其实他想这样做与她没什么关系,皇帝是死是活她也并不在意,可她要保住燕燕。
他早已不顾燕燕的安危,但燕燕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第93章 相逢 “陛下真是好大的阵仗。”
顾白氏稳住心神,很是在院里又等了半刻才提步进屋。
顾元良看到她,稍有一愣:“怎的这样快?”
顾白氏若无其事:“出了门才想起快中秋了,回来多取些钱,买些祭品,供奉月神。”
“哦……”顾元良了然点头,“应当的。”
顾白氏不再多言,行至五斗柜前拉开抽屉,又取了些碎银出来。
再度走出驿馆,顾白氏就如常采买去了。这一往一返颇费时间,前些日子她也常这样出去,却不觉得有什么,一则因为他们夫妻原就是这样互相照顾,二则她本也没什么别的事,出去走走倒也高兴。
现如今,她想到顾元良竟是专门为了支开她才提那些要求,支开她的缘故又是为了坑害她的女儿,心里越想越是恼火。
但许是因为盛怒,顾白氏反倒冷静下来,直至再回到驿馆她都没跟顾元良说什么。
待得天色转黑,夫妻二人上了床,顾白氏看向顾元良:“那解药和方子,你可收好了?”
“自然。”顾元良边应话边拉过被子盖上,随口反问,“怎么想起问这个?”
“性命攸关的东西,如何能不上心?近来也不见你提它,怕你丢三落四给弄丢了。”她道。
顾元良含笑:“放心,这等宝贝,我断不会弄丢的。”
“搁哪儿了?”顾白氏皱着眉,一副对他颇不放心的模样,“你可添个心眼,无踪卫还四处搜捕咱们呢。万一哪天人闯进来,东西得在能赶紧拿到的地方才好。”
“我有数。”顾元良一副很有底气的模样,见顾白氏仍一脸的不安心,他勾了勾手,示意她凑近。
顾白氏附耳过去,他轻道:“那药方啊,我给……”说到后头声音更低,顾白氏听得一讶,“真的?给我看看。”
顾元良含着笑,那笑意好似与平日没什么分别,现下落在顾白氏眼中却让她觉得寒涔涔的。
但好在他虽已疯魔,却因多年的夫妻情分并未对她起什么疑心,爽快地给她看了。
顾白氏露出满脸愕色,竭力地多盯了那药方半晌,状似心安地吁了口气:“这就好。这方子是根本,相比之下,解药倒没什么紧要的。”
“正是。”顾元良风轻云淡的点头,眼中那股胸有成竹的意味看得顾白氏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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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都,顾燕枝原还在提心吊胆地等无踪卫查明近来京中的风波与爹娘有没有关系,却在中秋的前一日收到了新的家书。
这回的家书与先前不同,是父亲写的。
父亲在信里说,他们已无力与朝廷一较高下,只得拿那些贵公子的安危用作自保,对不住。
他认得这样直接,对不住三个字显得又那般轻描淡写。彼时顾燕枝与苏曜刚回到宫中,读完这信,她半晌都没说话。
“……燕燕?”苏曜在旁边看着她的神情,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顾燕枝缓了缓,将信递过去,他接过一扫,就吸了冷气。
他一时搜肠刮肚地想宽慰她,却觉得很难。然不及他开口,她就笑了:“没事的,你别哄我了。”
这份笑意尚有点惨,但接着她看向他,剪水双瞳与他对视着,一字一顿地道:“再为他们难过,我就是猪。”
“……”苏曜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复杂。
他品了一下她的措辞,觉得她必是跟他学坏的。一时很有种自责,觉得自己的没正经教坏了一个好姑娘。
而她全然没理会他的神色,说完就自顾自站起身,带着几分余怒往外走了:“我去给姨母送小鱼干,晚膳再回来。”
“好……”苏曜哑声,等她走后,他仍旧心神不宁了半晌,才唤来张庆生,“拿去给林城。”他将信递去,张庆生颔首,疾步退出大殿。
不过多时,顾燕枝到了恪太嫔的住处,进屋一瞧,齐太嫔果然又在。
她们好似关系极好,素日都在一起待着。看到她的脸色,她们也都不约而同地察觉了些异样,相视一望,就默契地询问起来:“这是怎么了?”恪太嫔先道。
齐太嫔嫌她问得太直,抿了抿唇:“知道你身上的风波多,你若心情不痛快,想跟我们说说,就说说。不想说就罢了,我们出去走走。”
顾燕枝想想,倒没瞒她们,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大概。
齐太嫔只听得咋舌:“岂有这样的父母……这也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恪太嫔则连连啧声:“啧啧啧啧,你娘好歹还肯在信里与你装一装呢,你爹这是什么也不顾了。我就说嘛,这些个男人真要不得。”
顾燕枝微讶,齐太嫔一记眼风扫过去:“胡说什么!”
“……”恪太嫔自觉失言,脸上僵了僵,朝顾燕枝强笑,“我没有说陛下不好的意思啊……你不要告诉他。”
顾燕枝见她这样,倒被逗笑了:“我知道的。”
恪太嫔又关切询问:“那陛下打算怎么办?又或者说……你打算怎么办?”
顾燕枝低头:“我跟他的想法是一样的,拿解药为先。旁的人、旁的事……”她语中一顿,眼中划过一抹凌色,“到了这个份上,我也顾不上了。”
两位太嫔复又相视一望,俱是一壁松气,又一壁揪心。
她们都在想,事关重大,又牵扯她的父母,她能与陛下一条心自是好的。只是正因如此,她才更让人心疼。
她们两个在宫里的年月都长了,像她这样单纯温柔的姑娘也不是没见过,可宫里不大容得下这样的美好,大多数人要么被迫抛下那份单纯,要么早早地香消玉殒,死得不明不白。
现下瞧着顾燕枝,她们只盼她能有个好结果。哪怕不能要求陛下对她一心一意,也盼他能明白她这份心,别在日后做出些绝情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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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封家书之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
临近立冬,朝中几位重臣也出现了与那几位贵公子如出一辙的症状,其中不乏七旬老翁。苏曜直怕他们熬不过去,召陈宾议了几次,陈宾拍着胸脯担保他们不会因年老而更易被这药折磨致死,苏曜才稍安了几分心。
紧接着,家书终于又至,顾燕枝拆开那封信,看到信中提到的见面地点,不禁愕然:“我爹说去白霜山?”
苏曜眸光微凌:“白霜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的地方很多。若要逃命,不易搜寻的山路也不少,挑这地方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