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在朝晖殿,她亲眼看着被那玄衣男子一刀砍下头颅的人,便是皇兄,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好在重新再来一回,有阿衍哥哥在。
小手伸上去,摸了摸皇兄的脖颈,完好无伤。
锦虞不由自主微微泛笑,哽着声嗔他一眼:“想你了不行吗!”
见她又哭又笑,情绪瞬息变化。
锦宸眸光潜静了几分,能猜测到她之所以哭,是关乎自己,但也不问缘由。
只若无其事道:“啧,那皇兄还真是受宠若惊。”
又往她身后挑了眼,深长一笑。
锦宸低语道:“值当你撇了陛下不管,也算有点良心,不枉皇兄疼你这么多年。”
一听他调笑的语气,锦虞心里咯噔了下。
暗道不好,立马扭头跑回去。
三步并两步,跑到独自站在一旁的那人跟前。
锦虞心虚得不敢去看男人的脸色。
主动牵了他的手,拉他一块儿回到皇兄边上。
“四方馆有什么好吃的呀,我好饿。”
说话间,锦虞眼神飘忽着,声音娇甜,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这回锦宸自觉没说话,好整以暇看戏般,笑而不语。
锦虞没法,自羽睫下瞄了那人一眼。
微微晃动了下他的手,咕哝了声饿。
池衍对上那双水光潋滟的清眸。
默了一瞬,面不改色替她召了御厨过来。
小姑娘脸蛋上泪痕斑驳,又被她眼巴巴地看着,还叫人怎么恼。
何况他本就不在气的。
只是琢磨着心思,以后如何从她身上讨回来,吃个透彻。
*
竹苑一厢厅堂。
天牕明亮,日头耀进来,照得堂内光线甚好。
一张宽大的黄花梨方桌,三人共坐。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
锦虞方才只觉得自己左右不是人。
这会儿两个男人又是一人一边地端坐在她旁侧,让她觉得自己随时要被生吞活剥。
故而锦虞安分至极,只闷着头吃饭。
见她吃得这么香,自己心情似乎都好了些。
池衍默不作声,夹了只她爱吃的炖翅,轻轻放到她碗里。
碗中突然多出只翅肉。
锦虞终于抬头,和那人对望一眼。
她两颊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粒饭。
知道自己前边做错了事儿,便乖巧一笑,低头夹住炖翅,就要一个劲地往嘴巴里塞。
刚放到唇边,齿贝还未咬下去。
另一边就有徐缓的声音扬来:“吃慢点,生怕自己噎不着?”
锦虞顿住,手里的银筷一僵。
突然不知道这嘴巴是该抿上,还是接着咬。
左一瞥,右一瞥,没一个笑的。
最后她只好垂下脑袋,极慢极慢地继续吃。
这时候,幼浔端着一盅汤品进来,仔细摆到桌上。
锦虞清眸一亮,好似寻得救命的稻草。
立刻咽下嘴里的,绽了笑:“幼浔,快别忙活了,你也来一块儿吃!”
幼浔愣了一下,忙不迭摆摆手:“公主好意,但这不合规矩,奴婢退下了。”
侍婢卑微,她何德何能与太子殿下和公主同坐。
何况眼下楚国的皇帝陛下也在。
见她略一欠身,便要起步离开。
锦虞哪儿能让她走,正要再劝几句,边上那人倒是先开了口。
“坐下吧。”
锦宸气定神闲地抿了勺汤,而后放下,抬手命人多备了副碗筷。
但幼浔仍旧是不敢。
一时间进退两难,素手经不住微微攥起裙边。
见她迟疑不决,当她是在忌惮这皇帝陛下。
锦虞伸手往她腰窝推了一推,笑言:“快到我对面坐着,阿衍哥哥不会介意的。”
即便没问那人,锦虞也知道,他从不蔑视下人,饶是他如今君临帝位。
池衍虽是不言,却是在往小姑娘碗里夹菜。
轻微含笑,眉目间尽是宠溺。
显然推脱不掉。
幼浔只好慢步过去坐下,动作幅度极小。
她还是有些坐立不安,只敢夹眼前最近的那盘蒜蓉青菜。
仿佛是习惯了,一见那人手边的碗空了,幼浔便放下筷子,时不时就替太子殿下添汤。
锦宸看似极不经意地掠了她一眼。
不动声色抬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碟切片炙鸭,和青菜调了个位。
他面上无甚情绪变化,重新优雅执筷。
声音平静淡然:“自己多吃点,太瘦。”
凝着面前那碟炙鸭,肉汁饱满,细腻醇香。
幼浔出了会儿神,两颊隐泛绯晕。
她小心夹了块鸭肉到碗里。
垂着头,轻下声:“谢殿下。”
锦虞无声嚼着嘴里的虾仁,静静观望那两人的动静。
见小姑娘目含打量,不动筷了。
池衍温声问了句:“还要吃吗?”
锦虞回了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碗炖翅。
渲开笑容点点头,递碗过去:“要。”
池衍弯唇接过,夹了几只到她碗里,最后还浇了勺香浓的汤汁。
锦虞又高高兴兴地接回来。
那人一直都在给她夹菜,她低头吃得认真又专注。
最后饱得一口都吃不下了,锦虞才满足地放了筷。
那时,他们早已吃好,而幼浔不敢多待,寻了个由头便出了厅堂。
接过婢女呈上来的湿帕,锦虞擦拭着嘴角,突然想到什么。
她抬眸,端详一番她皇兄的面容。
那英俊的脸上病态已不甚明显。
沉思须臾,锦虞唤了他一声:“皇兄。”
锦宸微微侧首,迎上她直视而来的目光。
见这丫头突然正色了些许,好笑:“嗯?”
锦虞神情少了几分随性。
看他少顷,一字一字轻缓道来:“你前些日子,是不是病了?”
猝不及防被她这么直接问到。
锦宸愕然一瞬,原想瞒着就过去了,却不想她会有所意识。
他依然淡笑敷衍:“劳累而已,称不上病。”
要是之前,锦虞还真就被他搪塞过去了。
但如今,她知道所有的事。
在朝晖殿被迫替死,可他却连反抗都没有。
且不论是在东陵,还是昨日方见,锦虞都觉得他脸色不太对劲。
锦虞半分玩笑也无:“你不说,我问幼浔去。”
她皇兄的事儿,幼浔绝对都知晓。
看来是瞒不过了,锦宸唇畔勉强牵出微笑。
避重就轻答了句:“已经好了。”
锦虞眸光深深浅浅。
所以,他果然是病了,八成与父王和那尉迟亓有关吧。
但她只轻“嗯”了声,没再多问。
锦虞知道,皇兄是有意不让她担心。
但他不知,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很多事即便不言,她也都能在心里忖度出些意思。
池衍在旁边静默无声。
浅啜一口清茶,慢慢搁下瓷盏,“笙笙,吃饱了出去趟一圈,正好我和你皇兄有些事情要谈。”
不止锦虞,便连锦宸这事中人也意外了下。
锦虞眼里含着丝狐疑:“你们要谈什么呀?是我听不得的?”
池衍手腕从容搭在桌面。
淡定如斯地笑一笑:“朝政上的事儿,你这小姑娘懂什么,不觉无聊?”
略一思考,锦虞瘪了下嘴:“那好吧。”
说罢,她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出厅堂。
*
四方馆是皇室待客之所。
不仅楼舍华美贵气,风光更是秀美至极。
眼下正值暮冬,庭苑各处都以白石铺道,一路红蕾碧萼满枝头,寒梅冷香沁人。
锦虞百无聊赖地踱步在梅林间。
今日暖阳照拂天地,倒是不觉冷。
金丝绣花的衿带勾勒出那腰肢纤细依旧。
但午膳她的确吃得有些饱了,也想着走一走,消消食。
不知不觉,锦虞便沿着白石路,逛出了竹苑。
几个侍婢随行在她身后几步远。
白石路蜿蜒悠长,想来是连通着各个庭苑。
两旁的梅树绵延不绝,皆盛得艳丽。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走到一处,觉着光线甚好,锦虞忍不住顿足,慵懒地舒展了下身。
她坐到边上的石凳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好巧不巧地,迎面遇上了一人。
那女子一身熟悉的百蝶袄裙,绣辫雅致。
不得不说容貌很是秀美,身姿也甚是修挑。
锦虞杏眸微微一眯。
她自然认得,这可不就那羌国的丹宁郡主,殷夕兰。
说起来,她们的渊源是在她还未回来前。
郢都和玉瑶殿两次。
虽都是从未直接发生冲突。
但就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冷艳傲慢,叫锦虞喜欢她不起来。
且这丹宁郡主对阿衍哥哥的爱慕心思一点儿都不掩藏,足以让锦虞视她为敌了。
殷夕兰走来时,亦怔了一瞬。
她也是想不到,连着两日,那么恰巧地和她狭路相逢。
何况她当众被陛下拒婚,本就灰头土脸,陛下紧接着又是点名要娶这公主为后。
眼下她见到锦虞,心情自然好不得。
殷夕兰不慌不忙在她面前停下脚步。
嘴角抬了一下,眼底却不含任何笑意:“原来是九公主,恕夕兰先前眼拙。”
到底不是先前那个单纯的小公主了。
锦虞眼梢瞟了她一眼,直接将那句话还了回去:“乌羌国来的?见到本公主,似乎少了点规矩。”
殷夕兰明显有片刻的怔愣。
虽是同一人,但她此刻不似之前婉顺,而是突然端起公主的姿态来压她,着实让她感到意外。
如此,殷夕兰只得忍下气来。
向她福身行礼:“见过九公主殿下。”
锦虞也不爱和她废话,疏懒托腮倚着石桌。
淡漠收回视线:“本公主喜欢清静,你可以走了。”
言外之意是在说她烦人。
殷夕兰心有不痛快,却又不能直说,毕竟眼前之人是东陵尊贵的九公主。
但她天生的那股优越傲气,是不容易憋住。
殷夕兰唇边扬起一道薄冷的弧度:“夕兰再同公主道声喜,不过将来母仪天下,治理后宫为陛下分忧,三千粉黛,倒不见得有多清静。”
锦虞秀眉微皱一许,侧眸扫向她。
只听殷夕兰耐人寻味道:“乌羌国与皇室的婚约,陛下暂时多有顾虑,因而搁置了,但也是迟早的,倘若日后夕兰与公主一同侍君,还望公主多多关照。”
她语气里挑衅的意味太过明显。
锦虞眸色沉了下来,站起身,优雅地拍了拍月白裙幅,而后徐徐上前两步。
那冷视她的月眉星目,娇美却清冷,“他是我的。”
锦虞字句明晰:“你最好别有过多的想法,否则本公主不管你是谁,别想好过。”
殷夕兰心中一跳,却也没有退避。
见她要再言,锦虞眼波一动。
摸了摸肚腹,唇角含着狡黠的笑痕:“再说了,本公主肚里已经有了阿衍哥哥的骨肉,他不见得会再要你。”
闻言,殷夕兰浑身一震,她显然不敢置信。
惊愕半晌,才出声:“你……”
“是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慵然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殷夕兰正欲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衍哥哥:说了谎,就得抓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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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龙嗣
这声音一入耳, 锦虞便猛得身躯一僵。
前一刻方还张扬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她咬咬唇,温温吞吞转过身。
果真见那人一身月白金纹常服, 身形高挺峻拔,不急不徐沿着白玉路朝她走来。
旁侧的侍婢, 包括殷夕兰,皆立马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池衍负手。
径直走向那低眉垂目的小姑娘。
那双深诱的修眸中, 仿佛唯有她一人。
锦虞这会儿心虚得不行, 哪还敢和他对视。
只垂着脑袋, 盯住自己攒珠锦鞋上绣着的清水芙蓉, 看上去有些微紧张。
很快,便有一双玄色长靴落入眼底。
与她脚尖相抵, 镶龙纹蟒,勾嵌金线,至尊至贵。
周身一瞬便被男人好闻的清冽气息包围。
心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 锦虞偷偷深吸一口气。
好不容易稍微镇定下来了。
正想言语, 便见那人修指如玉, 缓缓地, 温柔地, 覆上了她平坦的小腹。
那宽大的掌心好似浅燃温火。
又像是温泉淌过, 流连在一品稀世珍宝。
锦虞顿时屏住呼吸,在那人的轻抚下, 她僵硬得一动不动。
那人却突然俯下身来。
薄唇准且稳地,压住了她的唇瓣。
“唔……”
锦虞睁大眼睛,蓦地捂唇,惊诧地凝着面前那人。
虽说,只是一个猝不及防的轻吻。
但众目睽睽这么亲昵, 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然而池衍若无其事地,双唇慢慢轻抵她耳廓。
裹挟着温热呼吸,低缓: “那朕……甚是高兴。”
被这惑人的嗓音,勾得心跳怦颤起来。
锦虞第一反应便是解释。
可张了张嘴,发觉这殷夕兰还在,总不能要她自个儿打了脸罢。
于是,思忖之下,锦虞抿了声。
生硬地牵出僵甜的笑来:“阿衍哥哥……”
池衍淡然自若,唇边带着柔和的弧度。
但桃花修眸似扬似弯,一点泪痣泛着蛊惑,直显得那笑意迷离深长,瞧一眼,便让人情不自禁深陷他眼底的漩涡。
在他勾人的注视下,锦虞越发地怂糯了。
这人的手段和心思,锦虞再清楚不过。
自己那嚣张的话被他听了去,指不定他后边要怎么借此占便宜。
想一想,锦虞决定趁现在服服软。
无关紧要地一笑,露出洁白的齿贝:“你怎么过来啦?和皇兄谈好事儿了?”
小姑娘回来后,仿佛是学了招无所不能的法子。
一有事儿,便冲他撒娇。
池衍不动声色,微笑道:“嗯,哥哥来接你回去。”
略微一顿,锦虞面露困惑:“去哪儿呀?”
见她清眸懵懵地眨了两下。
池衍眼梢微勾:“你说呢?”
小姑娘还是一脸不解。
池衍笑容依旧,低下头,近她耳畔。
轻语声只有他们俩能听到,仿佛是在说着悄悄话,偷偷地。
“不随我回宫,难道要跟哥哥分居两地?”
温热又清潋的呼吸流淌侧颈。
反应须臾,锦虞脸一红。
这人每每一说话,声调总是有意无意地透着旖旎的意味,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因他声线天生如此。
可她是邻国的公主,照例应留在四方馆才是,昨日是醉了,日后再待在后宫,也不成样。
虽然她也很想时刻跟他在一块儿。
锦虞琢磨须臾,又扭捏片刻,“会不会…不太好?”
那些封礼教条,从前他未固守过她,今后也不会。
池衍含着纵意的笑:“好不好的,哥哥说了算。”
锦虞正欲言语,便听那人又先开口。
“况且,放你和孩子独留宫外,朕是要寝食难安的。”
温柔低醇,话语间无处不漾极深情和关切。
听得锦虞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长睫一扬,落入眼底尽是他俊美的笑容。
看似云淡风轻,但锦虞知道,那笑里全是坏意。
他就是故意的!
但眼下锦虞什么反驳的话都没法说。
一声似娇似嗔:“你别说了……”
皇帝陛下未有旨意,旁侧行礼的侍婢和殷夕兰都只敢低着头。
但九公主殿下那娇言莺语,直听得她们骨头都酥了,更逞论是男人。
便在心里艳羡,陛下对公主,该是何等的宠溺呀。
不过殷夕兰的心境便全然不同了。
只觉得这九公主是故作娇啼,在男人面前以色勾.引,蛊惑君心,面上清纯,骨子里就是个狐媚的。
但她也心知肚明,那人对这九公主已是意醉心迷,此刻她断然是不敢妄言的。
不知怎的,锦虞突然想到皇兄的那句“大庭广众、有碍观瞻”。
先前她一欣喜忽略了。
这会儿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和那人似乎眼下正也如此。
殷夕兰便罢了,这么多侍婢还在。
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卿卿我我,多少有些不自在。
锦虞拽了下他的衣袖,“不想在这儿了。”
池衍说了声好,却在离开前,牵起了她的手。
那双柔荑白嫩纤细,捧在手里,便是他的如珠似玉。
“哥哥的桃花任你折,怎么闹都给你兜着,这话不是骗你的。”
他忽而正经了语气,锦虞不由抬头。
便对上了他一瞬不瞬的目光:“朕在位,后宫唯你一人,倘若江山易主,哥哥便陪你到宣山。”
锦虞愣住。
讶异他为何在此时说这些,但心里还是止不住泛漾奇异的涟漪。
轻咬一点唇瓣:“怎么突然……”
只听他温柔的语色渐渐沉下,隐约几分冷意。
和她面对着,那话却又好像不是在对她说。
“你是朕的女人,若是被欺负了,只管放心打回去,不必忌惮,某些不安分的属地,朕刚想好好治一治。”
殷夕兰身躯一震,心中大骇。
她再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敢赌上乌羌。
噤声到那两人走后,殷夕兰才抬起眸。
沉默望着那方向,一双并肩相携的月白身影消失在白玉路的拐角处。
殷夕兰面容一片深静。
这九公主大抵是她矜尊在上的十八年来,遇见的第一个让她屡次三番吃瘪的人。
这时,有在竹苑伺候的侍婢咕哝:“乌羌国郡主又怎样,敢对公主说那么傲慢的话,还不是被陛下嫌弃。”
“就是,真不要脸……”
声音很低,只是窃窃私语,但殷夕兰听见了。
她斜斜瞥过去,一抹冷傲从眼底流出:“我殷夕兰再如何,都不是你们配提的!”
说罢,她清高如旧,冷哼之下撤袖离身。
那几个侍婢也不过是一时忍不住。
好歹是郡主,自然不敢惹,被她这么一怼,便慌慌张张地散开了。
*
龙辇驶回皇宫,已是申时。
锦虞午时吃得有些多,不太愿一直坐着,池衍便屏退了御辇,陪她一路徐徐趟回后宫。
随那人回到宫中已是破了特例。
若还直接宿在承明宫,似乎太名不正言不顺了些。
且他新君即位,虽说众人目前都忌惮着他,但总归是人心不稳。
锦虞怕他受诸臣非议,便主动说要住在旁的寝殿。
云光不知不觉淡了下去,日色渐有西斜之势。
两人十指相扣,漫步在平整而宽阔的汉白玉长路上。
那背影一高挺一玲珑,相依着,好似一对金龙玉凤。
池衍静凝眼前悠长的玉石路。
声音如沐夕阳:“是哥哥那儿睡得不舒坦?”
锦虞闻言愣了一下。
杏眸略一波动,才摇摇头:“不是。”
慢慢顿足,池衍侧过身,与她相对而立。
似乎是对她方才的决定不太满意。
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那为何要自己住到别处去?”
云光初散,点点暮色如雨如雾,散落在他们之间。
锦虞望着他,羽睫轻轻眨着。
淡薄的夕光里,她水缎般的墨发披散身后,流光滑过锦裙,仿佛是在描绘她曼妙的身姿。
那双眼睛,依然如晶石般清潋纯透。
但恍惚间又似与曾经不太一样了。
锦虞微微含笑:“现在不是从前了,倘若有人居心叵测,污你是纵情声色的昏君,就不好啦。”
发觉小姑娘这番回来,倒是多了理智。
池衍指尖掠过她碎落的鬓发,轻缓别到耳后。
淡淡暮光含烟,倾洒入他眸底。
池衍平静的语气蕴极纵容:“在我面前,不用这么乖。”
那只与他相扣的手,凉风中透来暖意。
锦虞漂亮的杏眸流露笑意:“可你是一国之君,哪儿能何事都肆意妄为呀。”
又想到在四方馆时,他说的那些话。
指间握紧了些,锦虞放轻了声:“而且,只听过国君独宠后宫,却是从未闻得有帝王的后宫连嫔妃都无的,但是阿衍哥哥,如果……如果你必须得有,我怕我会不高兴。”
而今,只要是对他不利的事,小姑娘似乎都百般顾忌。
那性子,全然不似上一世胆大妄为。
池衍静默须臾。
他那般敏锐的心思,轻易便能猜到,是当初自己的死,让她后怕了。
池衍唇间无声泛起一笑:“那夜在郢都,哥哥答应过你的,君无戏言。”
淡言轻语飘落耳畔。
锦虞在他洞察人心的注视下,牵来幽思。
那夜在郢都……
他说,他不会纳妾,他说,他只是她一个人的。
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他却是将曾经的诺言都延续给了她。
这大抵是清冷人间最暖的存在。
锦虞固然欢喜,但她真的是怕了,再也见不得他满目疮痍,不想有任何能威胁到他的事。
尤其,是因为自己。
锦虞留恋他眼里的温暖,轻轻唤道:“阿衍哥哥……”
她想说什么,他自然晓得。
池衍伸手,指腹抵到她温软的唇间,将她欲言的话轻压了回去。
锦虞微微怔愕。
只见那人指尖从她唇瓣抚过,轻滑到侧脸,轻轻挽起她的发丝。
他似乎是犹豫不决了很久。
才透哑着嗓音,幽深的眼底融着她的身影:“告诉哥哥,后来你在将军府,怎么样了?”
锦虞一愣,心湖瞬间动荡。
最深处的情绪猝不及防被搅动得波澜泛滥。
锦虞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深透的凝视。
呼吸略促几许,“没、没有,挺好的,就是……”
说着说着,声调不知怎的就哽了起来。
偶尔还是会觉得,这一刻的相聚是错觉。
低垂下眸,她声音很轻,很缓:“就是……想你想得食不下咽……”
到此,过多的已不必再问。
池衍眉眼一瞬跳动,抬手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按了她的脑袋到自己结实的胸怀。
池衍低头,深陷她颈间浓密的墨发。
刹那刺入心底的深痛,仿佛比那穿心万箭更甚。
沉沉闭了眼,他压抑着气息:“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双臂环住他的腰身,锦虞静静窝在他身前。
想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眼眶还是忍不住酸红。
柔光细风,两人的月色裳衣缠绵飘摇。
蹭蹭他的胸膛,锦虞语色氤氲:“我想住得,离你的寝宫近一些。”
横在她细腰的臂弯勾紧几分。
池衍语气渗透强势:“不准,明日就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怀有龙嗣,我看谁敢多话。”
心跳因他的霸道忽然加快了些。
锦虞双颊泛起绯色,低低嗔了句:“分明就没有……”
如玉修指陷入她发间,徐缓梳理着。
池衍吻了吻她的发,呼吸深沉:“那哥哥,努力努力。”
这语调听上去万分认真,可这话语分明不太正经。
锦虞钻进他衣襟里,将透红的小脸深埋。
心想着,早知道就不乱扯谎了。
垂眸看着身边静静相依的人。
池衍忽然平淡了某处心境……
*
入了夜,星月俏悬。
竹苑一片静谧,唯一间卧房亮着烛火。
案前,锦宸目光凝落书册。
轻抿了口茶,慢慢落盏,随口一言:“幼浔,今日的茶浓了。”
旁侧研墨的幼浔恍然回神。
略有些支吾:“奴、奴婢这就去沏新的。”
锦宸似有察觉,眸光浅浅掠到她脸上。
“你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杂事忙,短小了一点,给大家发小红包吧,嘤嘤嘤~
快说我是不是很宠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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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0-11-16 23:57:31~2020-11-17 23:5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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