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宋秋寒还在生气:“您对她已经带有偏见了,在偏见未消除前,还是不要见她了。”
“也好。”
宋秋寒觉得今日父亲的态度十分奇怪,他甚至不问林春儿是哪儿人、做什么的、家中还有什么人,他什么都不问,径直说她市侩庸俗。这不像他。他即便再专横,也不会在一切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对人带有无端恶意。他想与他长谈一次,可又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于是问道:“您最近身体如何?”
“托你的福,挺好。”
“记得按时检查,按时吃药。”
“自然。我还有事,你忙吧。”宋父结束了与他的聊天,宋秋寒看着手机许久,才站起身来。
他觉得透不过气。
父亲令他觉得透不过气。
他记得那年,他并不想出国了,当他与父亲谈起时,他云淡风轻答他:“不出便不出。”他看起来并不强求他,可他转身去给母亲施压。那时母亲的身体不大好,泪眼汪汪的拉着宋秋寒的手说:“你父亲在国外那样拼命,还不是为了你?你说不出国就不出国了,这对你父亲不公平。”
“可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不想离开她。”宋秋寒那时与母亲无话不谈,十八岁的他并不觉得爱上一个女孩是丢人的事,何况那个女孩是林春儿。
“这样啊…”母亲点头:“可你这么小,人生还长着呢。你爱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爱你吗?”
宋秋寒摇头,他并不知林春儿是否爱他。
“那女孩叫什么?与我说说,改天尚姨去你学校送饭,我随她一道去偷偷看一眼。看看我儿子的眼光如何。”
“林春儿。她叫林春儿。”宋秋寒说起这个名字,微微红了脸。
“名字很好听。”
那之后母亲不再提起让他出国,可有一天,她与父亲发生了激励的争吵。宋秋寒站在门口听到父亲对母亲说:“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不学无术的儿子!”
他记得母亲哭了,那压抑的哭声令他心痛。母亲一辈子都在让着父亲,父亲说的话,她永远都会听。宋秋寒不愿母亲受这样的委屈,他推开门进去:“你不就是让我出国吗?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的人生我难道不能自己做主吗?”
“你能为你的人生做主?”父亲冷笑了一声:“你如果能做主,就不会做任何影响你前途的事。”
他打压宋秋寒,让宋秋寒觉得自己如果不出国将一文不名。他说你一文不名,女孩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宋秋寒点了一支烟,此时的仓桥直街散去一半喧嚣,依稀可见游人在街边漫步。那些人也有他的烦恼吗?世人的烦恼不尽相同,但痛苦的程度可以分三六九等吗?那烟一直燃着,他心里空落落的,想起心爱的姑娘就睡在旁边,又觉得满了些。可父亲不喜欢她,父亲说她市侩庸俗。
宋秋寒的烟燃尽了,又为自己点了一支。
父亲永远是要赢的。他要赢母亲,也要赢他。他希望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按照他的意愿生活,他觉得他所作的所有安排都是对的,宋秋寒第一次出走之时,他进了ICU,他用他激烈的行为告诉他,你必须要低下头来,不然你就是一个不孝之人。
“秋寒,睡了吗?”尚姨问他。
“没有尚姨。”宋秋寒回她,见她的输入框一直在输入,过了很久才发过来一个“哦”字。
“尚姨,您有事?”
“宋先生问我林春儿的事了,我只说我不清楚,也没见过她。尚姨并不是怕事,只是觉得这件事必须由你们俩亲自解决,尚姨怕添乱。”
“谢谢您,尚姨。”宋秋寒回道。
“找你了?”
“是。说林春儿市侩庸俗。”
“那尚姨不同意,林春儿是多好的女孩啊。回头你父亲见了就会喜欢了。”尚姨安慰他。
“谢谢你,尚姨。”
宋秋寒收起手机,他不知该做什么。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灯出神。
“睡了吗?”他拿起手机,看到林春儿与他讲话。
“没有。”
“那你给我开门可好?”
“?”
宋秋寒起身去开门,看到林春儿羽绒服内裹着一套毛茸茸的睡衣,手中抱着好多东西:“夜宵吗?”
宋秋寒上前接过东西,头摆朝屋内一摆:“进来。”
林春儿跟在他身后,这还是出行几天来,她第一次进他的酒店房间。这才发觉宋秋寒是真的干净,他的衣裳挂在衣橱内,健身带折好了放在行李架上,屋内纤尘不染,除了有烟味。
烟味,林春儿闻了闻,抬头看了看宋秋寒的神情,他心情不好。
宋秋寒将她带来的东西在桌上摊开,她抱了好几瓶酒,又见她挥挥手机:“吃的马上就到。”
“你胆子够大的,你知道大半夜来男朋友房间喝酒会发生什么吗?”宋秋寒逗她。
林春儿脱掉羽绒服:“孤男寡女,不做点什么太可惜了。”她踮起脚去亲宋秋寒的下巴,他笑出声手臂环住她,声音哑了:“那就做点儿什么?”手臂微微用了力,身体与她相合。
“哇。”林春儿哇了一声,不自觉吞了口水:“那就闯红灯?”开起玩笑百无禁忌。
宋秋寒不懂。
林春儿放开他指指自己肚子:“生理期啊。”
“那你还喝酒?”宋秋寒起身去收起酒,被林春儿拦住,她可怜兮兮竖起一根手指:“就一罐好吗?”
“不好。”
“求你。”
“一小杯。”
“好。”
其余的吃食到了,宋秋寒下去取了上来,进门后看到林春儿盘腿坐在椅子上,在赏外面的风景。放下东西坐到她旁边,为她到了小半杯啤酒,叮嘱她:“只有这些,你慢些喝。”
“好。”林春儿与他碰了杯,啜了一小口,而后捏了颗茴香豆送到口中:“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
“我闻到有烟味。你心情不好之时才会抽烟。”
宋秋寒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点头:“工作上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本来想睡,可是晚上工作太久,将晚饭都消化了。”林春儿唉声叹气:“我怕是饿死鬼转世了。”
“你不是饿死鬼转世,你是馋猫转世。”宋秋寒手探过去放到她肚子上:“疼不疼?”
林春儿憋了嘴:“疼。”
“吃药了么?”
“吃了。”
宋秋寒点点头,手掌轻柔的帮她揉肚子,林春儿握住他手,轻声说道:“别。”
“嗯?”
“你大概不知,很多女人在生理期也是有欲望的。”宋秋寒的手温暖轻柔,虽然隔着睡衣,仍然令林春儿激动。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宋秋寒的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不要好心办坏事。”
宋秋寒被她逗笑了,而后神情颇为端肃看她:“林春儿,你每天说这么多荤话,会给别人你是性开放者的错觉。”
“哦。”林春儿舀了口扬州炒饭:“不是与谁都这样玩笑。”她十分认真的解释,却听到宋秋寒的笑声,抬眼看他,听他说了一句:“你是傻子吗?逗你的。”
“只与你开这样的玩笑。”林春儿不理会宋秋寒的笑声,又说了一句。
宋秋寒手臂搭在她椅背上,将她的椅背转向他,说道:“挺好。”
“什么?”
“你这样挺好。若是你端着,我反倒觉得不自在。”宋秋寒下巴桌上点点:“可以劳烦我女朋友喂我颗茴香豆吗?”
“那是自然。”林春儿摇头晃脑,捏了一颗茴香豆送到他口中,却被宋秋寒咬住手指。他们都静在那,宋秋寒眼望着她,目光细细密密,他的舌尖抵着她的指尖,一片旖旎。林春儿心中开始叫嚣,她仰头干了那小半杯酒,酒壮怂人胆,抽出手指,双手捧住宋秋寒的脸,站起身来吻他。她的吻来的激烈,宋秋寒仰头任她吻着,微睁着眼看她脸颊绯红,终于将她揽进怀中。
是成年人的吻。
宋秋寒收紧手臂,她蓬勃的身体像早春的麦子,一场雨便能浇透拔高。他站起身,唇舌去寻她耳后那片柔软的肌肤,滚烫的唇印上去,林春儿知情知趣的用手臂环住他脖颈,并未退缩。而是张口轻咬他的脖子,舌尖无意扫到他脖颈上的肌肤,便令宋秋寒的呼吸声粗了重了。
这才想起她不该点火的。
手掌放在他胸前推了推,口中唤他:“宋秋寒。”
宋秋寒吞咽了口水,微微推开她,手指用力擦过唇角,而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林春儿笑出声。这个女人知情知趣,多好。
但宋秋寒却不敢站直身体,他将林春儿向外推:“回去睡吧。”
“可我…”
“你什么你?”
林春儿被宋秋寒推出房间,想起他的姿态,登时脸红。她回到屋内,过了许久才问他:“宋秋寒,你是不是在与你的五姑娘约会?”
“闭嘴。”


第55章 永远不要回头
“如果我爱你,我会将你吞进腹中,将你的骨头嚼碎。不,这不对,如果我爱你,我要用我的目光浇灌你,看你长成参天巨木,从此令我高攀不起。我不会嫉妒,我会目送你远走高飞。”那束孤独的光打在乔瀚文身上,他低着头,像梦中的呓语:“我要像一座雕塑般望着你,我不会眨眼,我会摘掉我的帽子,向你远去的方向挥手,愿你永远不要回头!”他顿了顿,而后大声说道:“永远不要回头!!!”眼睛红着,看向远方,那束光灭了。舞台一片黑暗。观众席中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在大声啜泣。
这不对。乔瀚文心想,如果我爱你,我必须拥有你,我不会看你去任何人身边。
观众在喊安可,想让乔瀚文再演一遍最后那句台词,乔瀚文摇摇头:“抱歉,我今天所有的力量都在刚刚用完了。欢迎大家下次再来剧场。”他将那顶帽子扔向观众席,而后最后一次致意。
演过一场爱情绝唱,犹如被掏空了身体。他在卸妆之时一动不动。
梁妩从一旁的化妆室走进来,站到他身边,将一束花放到他的化妆台上:“谢谢你帮我介绍这个角色。”女二号,但对梁妩来说已经很重要。她第一次登上了话剧舞台,去感受话剧的魅力。她在之前数次与乔瀚文对词的过程中,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乔瀚文在舞台之上带着魔力,令人无处遁逃。
乔瀚文睁开眼看她,二十出头的梁妩美艳不可方物。乔瀚文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心动,对自己的心动。
“不客气。”他淡然说道。
“晚上请您吃个饭可以吗?”梁妩问他。
“好。”
“那我待会儿将定位发给您。”梁妩说道。
“好。”
乔瀚文卸过妆换了衣服才拿起手机来看,梁妩的定位是一个住宅区,想了想回她:“今晚我还有一个约会,你若是不介意,可以一起来。”
“好啊。”
“我让王瑾去接你。”
“好的。”
乔瀚文给王瑾发短信:“去这里接一下梁妩。其余事情你处理好。”
“你确定不将我加回去?”王瑾问他。
“不。”
乔瀚文从前也与她闹别扭,却从没像这回一样闹这么久。但她不愿与他杠,只回道:“好,你放心。”
乔瀚文让王瑾将梁妩接到一个很私密的地方,那个地方他很久没去了。最开始与袁如也是在那里。
屋内灯光昏暗,拉着厚实的窗帘。梁妩早就到了,正坐在沙发上等他。她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因此并不紧张局促。见乔瀚文进门便站起身来,朝他温柔一笑:“您…”
“别您。”乔瀚文指指沙发:“坐,聊会儿。”而后大喇喇坐在梁妩旁边,手搭在沙发背上,静静看着她。
梁妩终于紧张了,她在乔瀚文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
乔瀚文的指尖划过她青春无敌的脸庞,而后是身体轮廓,年轻女孩的身体可真好。他想:“去洗澡吧。”
梁妩很听话,她并不觉得这是一场交易,她在与乔瀚文演对手戏之时爱上了他。爱上了那个情深缱绻的他。话剧谢幕了,但梁妩却并不希望就此结束。她起身向卫生间走去,一步一步,像走着台步。
乔瀚文看着她的背影,猛然想起他第一次与林春儿开会那天,她穿着冲锋衣从远处跑来,满脸通红,上楼后又速速换了那身宽大的西装上衣。她没有一步是在拿捏的。甚至没有因他的身份而有一丝卑微。她自信笃定。
乔瀚文突然又不想了。
他起身走了出去,给王瑾发信息:“送她回去吧。注意记者。”
“?完事了?”王瑾抬手看表,才进去十五分钟而已,澡都未必洗完。
“没劲。”
是挺没劲的。乔瀚文心想。这世界特别没劲。闪光灯没劲,姑娘没劲,镜头没劲,什么都没劲。他又开始了。他启动引擎,迅速开回家中。枕下放着他的药,他连连吃了三片,而后躺到床上。外面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王瑾第二天上午打他电话,几十个,无一接听。她慌了,在他门外凿他的门,始终未有人开。
“我他妈就说要请个保姆!”王瑾一边咒骂,一边回车上去找备用钥匙。乔瀚文不喜欢别人踏足他的私人地盘,王瑾偷偷配了钥匙。她进了门,屋内一点动静没有。乔瀚文躺在卧室的床上,像一尊雕像。
王瑾跑上前去将手指放在他鼻下,还好,还有呼吸。那个药盒放在枕边,她打开来看,他又开始吃药了。
她的眼泪来的毫无征兆,带着狼狈的哭腔骂他:“你这个傻逼!”她哭了半晌才冷静下来,抹掉泪水,给别人打电话:“喂,Joe临时重感冒,那个通告时间要改一下。改到明天吧,不然状态太差了。抱歉。”她接连打了许多电话,将通告依次向后移,而后才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那药盒里的安眠药没少几片,他不会死。
王瑾坐在那想自己这些年经历了多少风浪了,起初她也还是未经世事的人,遇事慌的不成样子,但她颤抖过后一一应对了。甚至当她打开那家酒店的门,看到躺在血泊中的乔瀚文,都没有慌了阵脚。她叫120,叫来公关公司,将那件事掩藏的一点痕迹没有。但那都是从前的事了。她以为乔瀚文经历那次后不会再犯了,他接受心理治疗,认真健身,拼命演戏,他有固定的性伴侣去缓解压力。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了,林春儿。自从林春儿出现,他就不对劲了。
一直到下午,乔瀚文才醒来。看到坐在床边的王瑾皱了眉头:“谁许你进来的?”
“我不进来怎么知道你没死?”王瑾突然站起身,拿起枕头去砸他:“我他妈不进来,我怎么知道你死没死???”她顺手又去抄台灯向他砸去:“你他妈能不能负责任!你有多少通告要赶!你他妈就这么睡死在这!”王瑾一口一个通告,可只有她心里明白,她在乎的不是通告。她害怕失去。她终于哭出来了,乔瀚文握住她手,对她说:“你冷静。”
“我怎么冷静!”王瑾用力挣脱他,可她挣不脱,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了乔瀚文崩溃。乔瀚文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身下,双手按在她身侧:“你发什么疯?”
“我就是要发疯!你不是恨我吗?那你使劲恨我,我不干了!乔瀚文,我不干了!”她抬起头咬住他肩膀,用尽了全力,那肩膀渗出了血丝。乔瀚文一动不动任她咬,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只是睡不着而已。”他放开她的手,坐到一旁:“只是睡不着吃了两片药而已。”
“就是从一片两片药开始的乔瀚文。你还记得你上次崩溃吗?就是从一片两片安眠药开始的。”王瑾擦了泪,下了床:“别再这样了,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何苦呢?过去那么久了。”
“不是因为她。”乔瀚文说道:“不是因为她。我这半生都是爱而不得。”
“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梁妩,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袁如,三十多岁,成熟女人的韵味无人能及。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只要你愿意,你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你何必呢?”
乔瀚文摇摇头:“别说了。你是不是处理完通告了?处理完那些通告就出去吧。过年期间别给我安排任何工作,我要出去走走。”
王瑾颓然点头,转身走到门后,又转了回来:“乔瀚文,这世上不是只有你爱而不得,也不是只有你在受苦。这药我拿走了,你若是睡不着,就挺着。再不济,就健身,跑步,去找女人。别再极端了,真的。你昨天演的那话剧台词怎么说的?我如果爱你,会目送你远走高飞。更何况你対她谈不上爱,只是占有欲和不甘。”
王瑾深深看他一眼,而后出了门。她打给心理医生,将乔瀚文的情况细细与医生说了:“我担心他接下来会愈演愈烈,最终变成上次那样,对自己采取极端行为。”
“可从最近的就诊情况来看,他并没有出现严重的心理问题。”医生顿了顿:“或许是你多虑了。”
“有什么办法能缓解吗?”
“可以鼓励他多做喜欢的事。然后…”医生顿了顿:“我建议你来我这里一趟。通过你刚刚的描述,我认为你应该接受一点心理干预。”
“我没病。”王瑾挂断电话。
王瑾走后乔瀚文又独坐许久,而后拿起手机,看到很多人给他发了消息,他并没有回,一条一条看过去。难得的,有一条,是林春儿发来的,她说:“Joe,我们做了下一个周期的规划,可以约个时间线上碰一下吗?”
“当面吧。你何时回?”
“我要到元旦假期结束才能回。如果当面的话,你看安排在节后第一天如何?”
“不行。”乔瀚文说不行:“我想了想,我不打算与你们继续合作了。现在着手让王瑾招人。”乔瀚文回她后见林春儿发来一个问号,又说道:“这次合作还算愉快,江湖见吧。”
此时的林春儿正坐在平江路旁边的书店喝奶茶,看到乔瀚文这几句多少有些动了气。于是又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你除了问号还会发别的吗?”乔瀚文问她。
“会。”
“什么?”
“祝您新年快乐吧。”


第56章 万物逆旅,百代过客……
祝您新年快乐。乔瀚文大笑出声,林春儿这是在骂人呢。看她急了,他心情骤然晴朗,决定不再逗她:“那就元旦后第一天吧。在你公司?”
“好的。”林春儿习惯了乔瀚文的喜怒无常,他虽喜怒无常,却并未做过出尔反尔的事。总结下来便是乔瀚文并不是坏人。他只是有着刀锋一样的性格。
她收起手机,随宵妹去选明信片。寄给未来的自己的明信片。林春儿从前并没写过,她总觉得人生无常,未来尤不可测。但宵妹想写,并也要她参与。
林春儿选的那张,是山顶上的一个古寺,只是寥寥几笔,孤独而宁静。拿着笔不知该写什么,于是凑到宵妹那里问她:“你写给多久后的自己?”
“三年后。”
“那你写了什么?可以让我参考下吗?”
“当然可以。”宵妹将明信片推到她面前,林春儿看到她写:“这是你结婚的第二年,做妈妈的第一年,你真的很厉害,我为你骄傲。”宵妹已经在头脑中描绘了一幅未来画卷,她和陈宽年的,他们结了婚,并有了孩子。林春儿点点头:“三年后的你,一定很美。”
而后盯着自己的明信片,她决定写给半年后的宋秋寒,是了,她看不了太远,半年就很好,她提笔写下两行字,而后速速将明信片塞进信封中。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写了什么,单独贴了邮票。与未来的自己对话的感觉很奇妙。
宵妹见她这样忍不住笑她:“放在信封里就不是明信片了。”
“不是就不是。”
“我还想写给七年后的我和他。”宵妹又对林春儿说道,我想写:“很高兴我们还没有离婚。”
林春儿点点头:“好啊。”
当女人憧憬未来之时,光会予她独特的神韵。她的神情能跨过岁月,并将自己粉饰一新,像眼前的平江路。
“我还想写给八年后的你。”宵妹将脸贴在桌子上看着林春儿,我想对你说:“很高兴你的伤都被治愈了。四十岁的你真的很美。”
四十岁。
十六年那年是万万不敢想四十岁的,十六岁不敢想的年纪,而今很快就要迈到了。林春儿朝宵妹伸出手:“我想抱抱你,我的朋友。”宵妹亦伸出手与她拥抱。好朋友似乎就是这样,不必说很多话,但当我憧憬未来之时,是有你的。
“怎么还抱上了?把我放在哪里?”陈宽年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宵妹身边:“写完了?”
“还没。”宵妹红着脸将明信片盖住:“你别看。”
“好好好,我不看。”他口中这样说着,手却动作着去抢,林春儿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你耍赖!”
陈宽年嬉笑着收回手,他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是国外,但他并未接起,而是顺手挂断。
“你怎么不接?”林春儿问他。
他耸耸肩:“骚扰电话,不重要。”
“哦哦哦!”
林春儿将明信片放到未来信箱,回去找宋秋寒。他正在桌前写一封英文邮件,见林春儿过来便将电脑合上。
“你写,我不打扰你。”林春儿起身拿过一本书,线装本的《浮生六记》,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这不急不缓的旅程刚刚好。还能有这样的午后,坐在一家书店中,各自做自己的事。
宋秋寒将电脑微微背过林春儿,继续写邮件。他正式向公司提出常驻国内的申请,但这并不容易。公司的用人计划中,每五年培养1至2人进入高管层,他便是这五年计划中的一人。他提出常驻国内,无异于放弃亚太区执行总裁的位置。但这并不是他认为的好结局。
这封邮件他构思了很久,最终决定在元月一号前发出。
他在邮件中详细阐述了他对国内市场的观察和判断,随着互联网环境的开放,这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可以孕育奇迹的。同时罗列了过去五年亚太区的金融市场变化,以及未来十五年对各国经济的预测,他在邮件最后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将亚太区总部由吉隆坡改址为北京。
他这封邮件写了很久很久,林春儿坐在他身旁看书,一句话没与他说过。宋秋寒的思考并未停止,他在头脑中将所有大董事的情况过了一遍,去想邮件发出后可能会争取到谁的支持,如果被反对,又会是什么原因。
林春儿的《浮生六记》看到第三卷-坎坷记愁,又不知梦醒何时耳。偏过头去看宋秋寒,他眉头锁着,不知在为何事烦忧。不忍扰他,只将手放在他腿上搭着,又低下头去看书。宋秋寒思索之际,察觉到腿上搭着的那只手,便解放一只手去握了。继续他的思考。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林春儿是打死也不会工作的,这种任性能持续到晚上九点。可工作并不会放过她。
“有个人联系到了我们,说是他认识一个老人,感觉那老人有些像萝珊爷爷。”哈吾勒微信她:“我们要帮忙看看吗?”
“要的,及时行善,举手之劳。”林春儿回他:“具体什么情况?”
哈吾勒将事情细细说了,他们的视频播出后突然爆了,连日来数据一直在刷新纪录。而在一系列的视频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萝珊。所有看过视频的人都在问:萝珊爷爷找到了吗?助农行动又意外衍生了寻人的枝节。有一个陕西的观众私信他们,说在他老家,大概上世纪90年代搬去一个男人,男人说着蹩脚普通话,眼窝深邃。男人话少,但能干,不出几年,就在县城买了一处房子,大概是零几年之时,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