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就算帮不了他的忙,至少应该为他做点什么,譬如为他做一串保平安的手串。
她找来印尼加里曼丹岛的野生沉香,每一颗5毫米,一共108颗,慢慢地串成一起,等七夕情人节当作礼物送他。
叶母来找她的时侯,她很意外,但也有点在意料之中。
“叶氏发生大事了,有高层通过他人名义非法匿名持股,喻偷转侈股份给自己人,现在引咎辞职。高层发生动荡,需要取中主持大局,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光凭实力是不够的,还要人脉、关系、公众支持,你懂吗?”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
叶母突然笑了,语气很温柔,话却很直接,如寒冬的冰锥,“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童儒华的女儿能支持他,帮助他,你却什么都不行…放过他吧,他不再有精力和你风花雪月,他是叶家的长子,玩够了还是要做正经事的。你如果真心喜欢他,就不要干扰他。”
她听见自己血液一点点凝固起来的声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再过十二天就是七夕情人节,男友的母亲亲自过来和她说了这番话,意思再明确不过了。
他是叶家的长子,他需要承担的是一个家族的兴衰,而不是陪你儿女情长,你太任性,不懂得分寸。
她站在原地,突然一阵眩晕,一股酸涩从胃底蹿上来,转身去洗手间,对着马桶吐得一塌糊涂。
吐完整个人恢复了清明。如果叶取中没有说分手,她不会放弃,就让所有人说她任性、无知、厚脸皮好了,她就是不放弃。
叶取中没有回来,她打他电话,他是关机状态,她发短信给他,他没有回复。
十二天后是七夕情人节,她在屋子里看书,看着时间走过了七点,突然起身,披上外套出了门,打车去市中心瑞汀酒店对面的甜点屋买了一只他爱吃的老牌栗子蛋糕。她想如同以往每一个节日一样,他还是会在深夜赶回来,陪她庆祝,尤其是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她看着服务员将精致冰凉的蛋糕包装好,打上紫罗兰的缎带,心里一下子暖了起来。
拎着蛋糕出门,她在路边打车。这个时间段路况繁忙,打车不容易,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招到车。
然后她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抹熟悉高大的身影。
是叶取中,他正从瑞汀酒店的旋转门出来,后头的童心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他停步,转过身,任由童心贴上来,纤细的手臂搂住他的脖颈,狂热地亲吻他的脸和唇。他似乎迟疑了一下,没有推开,也没有拒绝,慢慢地将手臂扶在对方的腰上,低下头,温柔地回应她的吻。
隔着人群和霓虹,他们就像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情人,吻得缱绻动人。
她站在这一头,凝视他们许久,看着他松开童心,童心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吻他,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他始终没有推开。最后,童心好像哭了,他在安慰她,两人纠缠了很久,一直没有离开酒店门口。
她终于冷笑了一下。
那一晚,叶取中没有回来,等到隔天中午,他才开车回了公寓,进门找她的时候,英挺的眉目带着一点倦意,铁灰色的西服外套上沾着一股柔媚的女人香水,甚至连脖颈上还有一道很浅的指甲印。
她冷冷地看着他,连心都凉了,手里攥着的那张薄薄的化验报告单,被她的冷汗浸湿。
一个瞬间,无数个念头都蹿上来,下一个瞬间,又齐齐熄灭,她冷静地口,提出分手。
他皱眉,声音很淡,“你在搞什么东西?”
她走近他,伸出右手欲往他脸上挥,却在贴近他脸颊的时修收了力,轻地拍了一下,语气铿锵,“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怒极反笑,反手拍拍她的脸蛋,字字刻薄,“恶心你还喜欢我这么长时间?恶心你还陪我睡觉?陆东哲,你算什么?”
她飞快转过身,将手里揉成一团的化验报告丢进马桶,听到他依旧在身后冷言冷语,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回到客厅里,她又将茶几上准备好的那串沉香手串,愤恨地拉扯断,珠子撒满了一地,溜溜地滚到了他脚边。
他双手插着口袋,冷眸里是情绪的极限,薄唇吐出伤人的话:“我也觉得奇怪,到底为什么要和你这样的疯女人纠缠下去?”
分手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最终他妥协了,答应放过她,她去医院处理肚子里的生命。
那年的冬天,她在朋友的陪伴下,熬了过来,参加考研,三月的时候获得了分数,幸而,她分数很高,这是唯一的安慰。
本来想留在这里读研,但没有了叶取中,她无所谓了,选择了B市的地质大学。
她离开了H市,留下一座灰色的城。
现在她回来,和老五、肖晓他在创业,也得知了他要完婚的消息。
她大方豁达地送上了祝福,他也坦然接受了祝福,是成年人对待感情的成熟方式。
当晚,他们走完了漫长的景观大道,在路的尽头,他对她说:“哲哲,你是真心祝福我的?”
她愣怔,随即点了点头。
他轻笑,连声说好,再也不去问她要回一个答案。
离得这么近,她发现他眼角有了细纹,两鬓竟夹杂了银丝。他还年轻,眼眸却流露出一种沧桑,厚重的沉淀感。
诚然,他永远出类拔萃,有谋有略,英明能干,但也会有濒临极限的时候,仅仅三十岁,已经有了区别于年龄的老成和…憾然。
三月,叶取中和童心完婚,婚礼很隆重,甚至通过一个地方电视台直播,屏幕上,当司仪问新娘是怎么攻克新郎的。童心笑得羞涩,低声说:“我记得,那一年的8月24日,我一大早去他办公室送早餐,他还在工作,抬头看到我的时候感觉很意外,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样,我想也许是在那一刻,我真正感动了他。”
那一年的8月24日,是七夕情人节后的一天,原来那个晚上叶取中没有和童心过夜,他在通宵工作,他一直为她保留底线,也许他动摇过,但他没有背叛她。
而在他最疲惫,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她冷冷地提出了分手。
也许他一直在为他们的未来拼搏,她未能完全地信任他,甚至私自处理了属于他们的小生命。想
起那晚,他说的“哲哲,你是真心祝福我的”,叫她名字的时候和她十五岁那年一样,温柔的,宠溺的语气,那是他最后一次争取。
但连那最后一次的机会,她也没有把握住。

叶取中大婚后,陆东哲依旧留在H市,认真专注于自己的生意,时不时地和老五、肖晓、苏澈外出吃饭。偶尔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去名湖走走,尤其是雨天,可以欣赏到这里独特的“春雨断桥”的景色。每一次,她站在湖边,可以待上很久很久,直到夕阳下,一只又一只野鸭扑棱着翅膀,溅起片片水花。水面上是碎开了的霞色,波波凌凌的,很好看,却像是心碎的颜色。
她想起那首喜欢的诗句: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那时候,她还年轻,享受最美好的年华,那时候她还有叶取中。
他们同坐一艘木船上,他亲手剥着新鲜的莲藕给她吃,碰到又硬又苦吃不下的,她呜呜两声,他摊开掌心,让她吐在他手掌上。他大笑,称她半点苦都吃不了,真是个娇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