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玉玑忽然想到她们两个来得这样早,显然也没吃过东西。她侧首吩咐身边的侍婢去小厨房交代一声,留两位姨娘一起用早膳。
她重新望向林莹莹和翠玉,柔声说:“是起得早些,早膳还没做好。一会儿你们两个也留下一起吃。”
翠玉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林莹莹忍不住,急急说:“夫人,世子爷想要将翠玉送人!”
尤玉玑一怔,收了眉眼间的笑意,稍微坐直了些,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日珍馐楼前面的那匹马,不是世子爷的,是别人的,世子爷想拿翠玉跟别人换那匹马!”林莹莹语速很快地解释着,“可是那人不是个好东西!最喜欢拿鞭子抽女人,我和翠玉先前认识的一个姐妹被抬进那人府里,被活活打死的!”
尤玉玑眉心渐渐蹙起。
林莹莹说了好些话,翠玉始终一句话不吭,低着头。
林莹莹悄悄拽着拽翠玉的手,在她耳边低声提点:“别傻站着了,求求夫人呀!”
翠玉心里很是挣扎。理智告诉她夫人不会帮她,可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哭了出来。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在尤玉玑面前跪下来,哭着说:“我不当姨娘了,我给夫人当奴婢,求夫人救命!”
尤玉玑赶忙将手中握着的袖炉放下,欠身去拉翠玉。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准他这样做的。”
翠玉愣愣看着尤玉玑,怀疑自己听错了——夫人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下来?
一旁的两个侍女赶忙过来,将翠玉扶了起来。
尤玉玑拧着眉,陷入沉思。
翠玉和林莹莹两个人杵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尤玉玑。生怕她反悔,又怕她也觉得棘手。她们两个甚至忍不住去想这事情要怎么解决,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她们两个出身太低微,并非良妾,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中……
半晌,尤玉玑回过神来,见翠玉和林莹莹眼巴巴地望着她。她温柔笑了笑,说:“别担心。小事情而已。”
小、小事情?
翠玉红着眼睛,眼眶里还挂着泪。不太相信尤玉玑这话。
尤玉玑的确没将这当成什么难事,她刚刚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她离开晋南王府之后,这几个妾室该怎么办?
片刻后,枕絮走进来禀话早膳做好了。尤玉玑吩咐将早膳摆在花厅,她又交代枕絮派人去王妃那边一趟看看王妃起身没有。
翠玉和林莹莹眼神交流,猜测着尤玉玑打算怎么做。
流风过来禀话司阙仍未起身,不过来了。
尤玉玑点点头,捏着勺子吃着鹿乳。
“姐姐的手可还好?”林莹莹问。
“不碍事的。”尤玉玑抬眸望向她们两个,都是满面愁容,捏着勺子搅着粥,一点胃口都没有的模样。
恰好枕絮派去的人回来禀话王妃早就起身了。
尤玉玑便将手中的勺子放下,起身往外走。
“姐姐,吃、吃了东西再去吧?”翠玉站起身急忙说。
尤玉玑望了她一眼,指腹轻轻压了压她哭肿的眼下,温声:“我回来的时候,可不想瞧见你们两个一口东西都没吃。”
尤玉玑对她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翠玉愣愣望着尤玉玑的背景,摸了摸自己眼下。她小声嘟囔:“莹莹,我当初刚进府的时候一定是脑子不好才挖苦嘲讽她。”
“你只是、只是对谁都这样……”林莹莹顿了顿,“要是以后能改也是极好的……”
尤玉玑进了王妃的房中不到一刻钟便出来了,然后径直去了陈安之的书房。陈安之不在,他的书房里只有一个小厮望山正在扫洒。
尤玉玑直接走向陈安之的书案,在抽屉里翻找着。
“夫人,您这是要寻什么?”小厮赶忙问。
尤玉玑没理他,很快在那些文件里寻到了几个侍妾的身契。
望山朝另外一个丫鬟使眼色,派人快去告知世子。
丫鬟赶去暗香院时,陈安之起来没多久。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他有些后悔。红簪是方清怡贴身的丫鬟,他趁着方清怡孕期抬举了她的丫鬟,似乎既不地道,又不体面。他偷偷望向方清怡,瞧她的神色。
方清怡转眸望过来对他温柔地笑,道:“表哥,我最近有孕不能常伴表哥。红簪是个乖顺听话的,定能好好服侍表哥。”
陈安之愣住,顿时心中五味杂陈,生出巨大的惭愧之情。表妹如此善解人意,他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表妹。
他轻轻拥住方清怡,深情地望着她:“能拥有表妹在畔,是三生有幸!”
方清怡回望着他,露出笑颜。
这个时候丫鬟过来禀告尤玉玑去陈安之的书房翻东西,陈安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哄了方清怡两声,立刻匆匆离开。
“表哥慢走。”方清怡伫立在门口目送陈安之走远,然后冷漠地收了笑,回身坐在梳妆台前,握着木梳梳理云鬓。
“主子,我……”红簪低着头欲言又止。
方清怡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念在主仆一场,提点你一句——你可以谋他的钱银、身份、庇护,不要真的对他动心。”
对他动心的下场是什么样子?她已经体验过了。
陈安之赶到书房的时候,尤玉玑已经走了。他从望山口中得知尤玉玑拿走了几个侍妾的身契,不由黑着脸快步追去昙香映月。
陈安之在昙香映月的院门前追上了尤玉玑。
“你站住!”陈安之气急败坏。
尤玉玑回身,询问:“世子何事?”
“何事?你居然还问我何事?”陈安之快步追到尤玉玑面前,“你拿走几个妾室的身契做什么?”
“这是王妃的意思。”尤玉玑说,“王妃说我身为主母,理应掌管几个妾室的身契。”
“还是世子打算发卖了她们?”尤玉玑慢慢笑起来:“世子爷身正清明为人正派,定然做不出好端端地随意卖妾吧?”
“你!”
“是我多心了。”尤玉玑唇畔嫣然,“世子定然干不出那等卑鄙小人行径。”
“你!”陈安之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本来你我已和离,本不该我掌管,偏王妃想让我管这些。若世子不愿,能说服王妃也算省去了我的麻烦事,我还要谢谢世子了。”尤玉玑含笑颔首,“不送世子了。”
她转身往回走,步履款款穿过长院往花厅去。
陈安之咬牙切齿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他很想跟进去,可自傲如他,才不愿有半分死皮赖脸!
翠玉和林莹莹早已听见世子和夫人在院门口争执,两个人眼巴巴地望着尤玉玑走进花厅。
春杏也来了,比往常早了许多。
司阙也在,他端着一碗鹿乳,望一眼尤玉玑品一口乳香。


第43章
尤玉玑款款走进花厅,在几个侍妾眼巴巴的注视下,将四张身契放在桌上。
翠玉、林莹莹、春杏,甚至是司阙的身契,都在这里了。
“身契我拿回来了,暂时会放在我这里。”尤玉玑在上首坐下,接过枕絮递过来的鹿乳,继续用没吃完的早膳。
翠玉呆立了半晌,才讷讷道:“所以我不会被世子送出去换马了?”
尤玉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次不会。”
翠玉仍旧呆呆地站在那儿发愣。
她一时想不通,明明是她遇到的天大难事,生死攸关,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
就是妻和妾的差距吗?
林莹莹拼命向翠玉使眼色,翠玉终于回过神来,哭着道谢,谢尤玉玑的救命之恩。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翠玉泄了气似地一屁股坐下,哽咽地哭诉:“我从小被拐子拐了,连自己爹娘都不记得了,一个亲人也没有。呜呜呜我平日脾气差为人也刻薄,没想到能遇到莹莹个好人,更没想到能遇到世上最好的主母呜呜……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在哪的爹娘跟菩萨求了情。”
翠玉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林莹莹赶忙劝:“别哭了别哭了,夫人还用完早膳呢……”
翠玉吸了吸鼻子把哭声憋回去,仍忍不住小声说:“我连个姓都没有……”
这一直是翠玉的心病,她把自己的姓给忘了。每次别人唤林莹莹一声林姨娘,她都要酸半天。越想越心酸,她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司阙皱眉瞥过来。
——实在是太吵了,太烦了。
一枚铜板忽然高高抛起,惹得几个人都望过去,翠玉连哭都忘了。
司阙拿开手,看着静静躺在手背上的那枚铜板。
——正面。
他诧异地抬起眼睛,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翠玉。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她也太幸运了吧?
司阙忽然就笑了。
翠玉拧着眉,说:“你怎么总神神道道地玩铜板?小孩子都不玩这些了。”
司阙没理她,将铜板收起来,端起那碗鹿乳,继续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味。
尤玉玑望向翠玉,温声询问:“你一点不记得了?”
“我只隐约记得是叫翠玉来着,连是不是这俩字都不清楚。姓……彻底不记得了。”
“兴许,你姓崔?”尤玉玑道。
翠玉愣了半天,忽然就笑了,高兴地说:“听姐姐的,我以后就姓崔了!”
她转身对身后的丫鬟说:“以后不要叫我翠玉姨娘了,叫我崔姨娘!”
尤玉玑莞尔。她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翠玉到底是不是姓崔并不重要,全当圆了她自己的一桩遗憾。
春杏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将目光落在尤玉玑面前的那几张身契上。
差一点,她就可以拿回自己的身契,干干净净地寻常嫁娶。可惜世子忽然挑中了她,一切都变了……
春杏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外。可惜现在是早晨,并没有月亮。
——想他的时候,她就看看月亮。
·
尤玉玑坐在床头的花椅里,手中捧着卷医书。时不时望向床榻上的司阙。他侧躺在床榻上,用自己修长的手指逗弄着枕边的百岁。
中午的时候,他忽然昏倒,将尤玉玑吓了一跳。她想为他请大夫,他推说不用,只想躺一会儿。
尤玉玑的目光在司阙冷白的脸色上凝视了许久,放下手中的医书,伸手过去,将手心贴在他的额头。
“你这样不行的。”她蹙着眉,浮着担忧。
她再次自责当初找司阙帮忙,害他停了药。
尤玉玑刚要收回手,手腕被司阙拉住。他望着她,也不说话。
百岁跳上尤玉玑的腿,再跳到地上去,转眼没了踪影。
尤玉玑望着司阙漆亮的眸子,忽然就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无声轻叹一声,盼着日子快点过,早些到了可以受孕的时候,早些怀上孩子。只有这样,司阙才能早早恢复服药。
“姐姐,我困了。”
尤玉玑点头,柔声说:“我也有些困。陪你躺一会儿。”
司阙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绽出乖顺的笑容来。
尤玉玑脱了绣鞋,在床榻外侧躺下,司阙在她身后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他在尤玉玑的耳后低声说:“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昏过去怎么都叫不醒。你就对我说你要去找别的情郎,那我定然能醒过来。”
明明是逗她的话,可是尤玉玑一点也笑不出来。若司阙并不喜欢她多好,那她可以中止两个人的关系,她可以去寻别人,他也可以继续服药。而如今走到这一步,她总不忍辜负。
尤玉玑心里生出自责来,怪起自己当初的草率和莽撞,在寻他之前并没有去了解这会给他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摸到司阙搭在她前腰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
司阙感受着她的手如何轻轻覆上来,又如何逐渐用力,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掌中。司阙垂下眼睛,眸中明澈散去,恢复属于他的恹然。
他不知道他若死了,她会记住他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不行,她应该永远记住他。
他若死了,这世上没人会记得他,就像他从未来过。所以,她才要记住他。他总得让一个人把他记住。
司阙反手握住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似觉察出他的不对劲,尤玉玑温声:“怎么了?”
司阙面无表情,慢悠悠地用脸蹭了蹭尤玉玑莹白的后颈,说:“姐姐,我冷。”
尤玉玑立刻转过来身,去拥抱他。
司阙轻轻翘起唇角来,将柔软抱了个满怀。
司阙并没有睡着,反倒是尤玉玑慢慢睡着了。她睡得也不沉,清晰地听见抱荷进来的脚步声。
抱荷脚步欢快,声音也带着喜悦:“江姑娘……不不,赵夫人登门来寻夫人了!”
尤玉玑惊讶地睁开眼睛。
淳娘还怀着孩子呢,就这么跑了来?
抱荷说完,也到了床边。因是午休,床榻并没有放下床幔。她瞧见尤玉玑和司阙抱在一起,心里生出一丝异样,挠了挠脸。
尤玉玑立刻坐起身,与司阙说了一声,匆匆踩了鞋子往外走。她刚走出里屋,就听见了江淳爽朗的笑声:“你的住处不错嘛!”
江淳与尤玉玑关系好,尤玉玑身边的侍女见她来了笑脸相迎,无人拦她。她也不客气,不在花厅等着,听说尤玉玑在午休,直接往寝屋来。
尤玉玑将身后里屋的房门关上,笑着拉去江淳的手,拉着她到窗下的美人榻上坐下,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即使以成了婚,甚至有了身孕,她还是一脸孩子气,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骑装。黑色的小皮靴快到膝。
尤玉玑皱眉:“你不会骑马来的吗?”
“那哪能呀,我还是有点分寸的。”江淳灿烂笑着,她握着尤玉玑的手撒娇,“好姐姐,我可好久没见你,好想你的。”
尤玉玑便也笑起来:“早就该去看望你,只是上次打算去看你的路上出了事,后来又被琐事耽搁了,还害得让你今日往这里跑一趟。”
“上回想杀姐姐的人抓出来没有?”江淳立刻问。
“你不必挂心。只是你可一切都好?”尤玉玑的目光落在江淳的肚子上。
江淳笑弯了眼:“他乖着呢!”
枕絮带着几个丫鬟端着茶水和瓜果进来,一一摆放。
江淳看了尤玉玑一眼。一起长大的姐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尤玉玑让屋里的侍女都退下。
“要与我说什么呀?”尤玉玑望过来。
江淳侧了侧身,脸色也郑重起来:“伯母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现在可是已经在备孕了?”
尤玉玑眉心轻轻蹙起,一时没有答话。她与江淳之间几乎没有秘密,只是此事牵扯到司阙男扮女装的秘密,她一时不知开口。
瞧着尤玉玑踌躇的模样,江淳赶紧拉住尤玉玑的手,急切地说:“你可千万别糊涂,不能为了救母亲委屈自己。陈安之那狗东西就不配!实在不行,咱们去梨园找个年轻的小郎君借用,也好过给那狗东西生孩子!”
尤玉玑讶然,微微睁大了明眸望着江淳。
“你听明白了没有呀!我的好姐姐,你不能一辈子困在晋南王府呀。要是给陈安之那狗东西生了孩子,以后想脱身就麻烦了呀!”江淳急得跺脚。
尤玉玑弯唇不禁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呀!”
尤玉玑连连点头:“我是觉得你这主意很好。”
江淳松了口气,她轻抬下巴,一副骄傲的模样:“在家里的时候,赵升还说你不会同意。呸,狗男人小看人!”
尤玉玑欠身拿了块江淳喜欢的糕点递给她。
江淳没吃。她亮着眼睛盯着尤玉玑:“姐姐有人选没有?”
尤玉玑抿了下唇。若是旁人,她不会瞒江淳,可是司阙……
“我觉得傅雪松就极好!”
里屋的司阙一直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听到这里,他瞬间黑了脸。傅雪松?这名字这样难听,想来人也长得丑。
等等……
傅?司阙忽然想起那日站在花厅门口与尤玉玑说话的斯文小白脸似乎也姓傅?江淳为什么会提议傅雪松?难道尤玉玑和那个小白脸早就有私情?
司阙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这一走神,没听清尤玉玑是怎么答复江淳。外面的两个人已经转移了话题,没再说傅雪松。
“我想好了,到时候你把孩子生下来先把伯母的病治好。然后你吃一副假死药,我和赵升想法子救你出去。再送你和伯母回草原去!我和赵升也不想留在陈京了,到时候一起回去!以后天天一起喝酒一起骑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
“假死药?”尤玉玑轻声呢喃。她日后必然会离开王府,她这半日正瞅着她走后几个妾室怎么办。倘若有假死药,那她岂不是可以用这个法子帮她们脱身?
江淳瞬间泄了气,嘟囔:“问题就出在这里……假死药不好得呀!听说这是毒楼研究的东西,只有那里有。可是……”
江淳苦了脸:“毒楼在哪都不知道呢。再说了,谁不知道毒楼的楼主是个阴森可怕的怪东西。拿银子跟他买东西他不高兴就不卖,甚至可能顺手把买家给毒死。”
江淳扮了个鬼脸:“没人愿意跟那个怪物打交道!”
里屋,司阙已经起身。他坐在床边,拿了块床头小碟里的菊花酥慢悠悠地吃着。
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还挺有趣。


第44章
“我虽不认识毒楼的楼主。可我觉得在一方面有所建树的人,总是了不起的。”
尤玉玑温温柔柔的话从门外传进司阙的耳中,他眼睫轻垂,吃菊花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江淳身子歪了歪靠在尤玉玑的肩上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这么说了。是我狭隘,是我偏见,是我门缝里瞧人。”
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来,拉着尤玉玑的手轻轻地摇着撒娇:“可我是真的怕呀,不能……啊——”
江淳惊呼了一声,捧起尤玉玑的手,望着她手上缠的纱布,焦急询问:“鸢鸢,你的手怎么啦?”
“被马缰勒了下,没什么的。”尤玉玑解释。
江淳恍然,重新笑起来:“我听赵升说,现在京中好多人还在议论你那天驯马救人的事儿呢。还有人画你的画像呢!”
尤玉玑摇摇头,道:“和草原上骑马差别很多,更算不上驯马。”
她到底还是念着草原。
“对了,我听赵升说官职调动,你堂兄可能会来陈京。”一时闲不住的江淳换了个姿势,一条腿搭在榻上,自己坐在自己的小腿上。
“真的?”尤玉玑讶然。
江淳摇头:“赵升也是听说的,应该还没定下来。若你堂兄来京,说不定会将玄影给你牵来!”
尤玉玑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感慨:“还是草原更适合它。”
两个人又说了没两句话,江淳就拉着尤玉玑陪她在王府里转转,两个人很快出去。
里屋,司阙将最后那点菊花酥吃了,才念了一遍:“鸢鸢?”
低笑一声,他再慢悠悠念一遍:“鸢鸢。”
·
将要傍晚时,赵升亲自过来接江淳,江淳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尤玉玑。尤玉玑转身回屋,司阙早已不在她的寝屋。她望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
当天晚上,司阙也没过来。
尤玉玑等了一阵,等天色已经黑下来,令枕絮往司阙那边送了一份补汤。枕絮送完东西回来禀话,她并没见到司阙,把东西交给了流风,听流风说司阙不大舒服很早便睡下了。
尤玉玑蹙眉发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床榻,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取出里面的小册子。
小册子被她翻开放在膝上,打开的那一页,是她手写的日历。那些被朱笔圈起的日子是易受孕的时期。
她将小册子合上抱在胸前,慢慢在床榻上躺下来,陷入沉思。
她原本在等着西太后回京,可以将她与陈安之已和离的事情公之于众,换一个清清白白地离开。
可她现在忍不住在想,若西太后回京时,她还没有怀上孩子呢?好,就算那个时候她已经怀上了孩子,她带着孩子离开,司阙怎么办呢?
翠玉、林莹莹和春杏怎么办?
司阙眼睫轻抬望着她浅笑的面孔忽地浮现在尤玉玑面前,她的心情随之沉闷下去。
她走了,他会难过吧?
尤玉玑的眼前好似真的浮现司阙垂下眼睛低落唤她姐姐的场景。
她更忍不住去想,司阙身体那样差,为了帮助她怀上孩子还将药停了。倘若陈安之最后那点体面也不要,来欺负司阙怎么办?若他男扮女装的事情暴露,这可是死罪。
尤玉玑轻叹了一声,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心事冗杂,不得沉眠。
百岁跳上床榻,将尖尖的爪尖收起来后,再用小爪爪去拍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睁开眼睛,望向它:“百岁,我没有心情和你玩。”
她将百岁抱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头顶。
·
司阙并非早睡,而是出了晋南王府一趟。他回来时已经是下半夜,整个晋南王府大多灯盏已熄灭。
他摘下脸上的血红色面具,面无表情地洗去手上的血迹。
停云将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殿下,您想杀什么人吩咐停云一声就行了。”
她已经安生待在王府当个普通婢女太久,许久不曾杀过人。
司阙慢条斯理地擦着手,道:“有人在查毒楼。”
停云立刻说:“殿下放心,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不。”司阙将擦完手的帕子折好,搭在盆边。他望着仍旧轻漾的水面中夹杂的血迹,慢慢勾起一侧的唇角来,道:“快过年了,打开门做做生意,欢迎不怕死的买家们前来照顾生意。”
停云愣了一下,才说是。
毒楼并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在十二国各地都有分楼,只是具体位置不为人知。又或者,本就没有固定的地点,负责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毒楼。
·
翌日清晨,尤玉玑很早醒来。简单梳洗过后,她脚步匆匆地往东厢房去,终是记挂着司阙的身体。
枕絮正要去厨房,抱荷将她拉到角落里。
“怎么了?”枕絮问,“我还要去厨房办事情呢。”
“你觉不觉得夫人今天早上心不在焉的?”抱荷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枕絮回想了一下,点点头。
抱荷又紧张兮兮地说:“那你觉不觉得夫人和阙公主走得很近?就算是亲姐妹也没有经常睡一张床上的吧?而且我昨天还亲眼看见夫人和阙公主是抱在一起睡的!”
抱荷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昨天晚上阙公主没有过来,今天早上咱们夫人就心不在焉的,连早膳都没用,急匆匆去看阙公主了!”
枕絮皱着眉,问:“你想说什么?”
有些话抱荷不好意思说,她急得跺了跺脚,挣扎了一阵,才说:“咱们夫人一点不在乎世子,会不会是因为夫人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枕絮睁大了眼睛。
“枕絮,你可听说过磨镜之好?”
枕絮轻“呀”了一声,骇得差点没站稳。
“一大清早在这里碎嘴什么?”景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板着脸训斥。
抱荷吓了一跳,赶忙闭了嘴。
“还有你,”景娘子训枕絮,“跟这个不像话的丫头片子胡说!”
“奴婢不敢!”枕絮低着头。
“还不快去做事!”
枕絮和抱荷赶忙低着头快步走开。
景娘子不悦地盯着她们两个背影,直到看不见她们两个了,她才回头,拧眉望向东厢房,眼中浮现担忧。
此时,尤玉玑正坐在司阙床边,蹙眉凝望着他。
司阙还在睡着,没有醒。
她之前听流风说停云懂医术,也一直在为司阙调理身体。本来她过来时先寻停云,可停云并不在。
她在床榻边坐了一会儿,停云也回来了。她这才悄声走到外间,向停云询问司阙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