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话一出口,尤玉玑瞬间抿了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她实在很少这样冲动过。只是在这一刻,她被面前这双满眼都是她的眸子哄到了。
不忍拒绝,也不忍继续望着这双干净的眸子。她轻轻将目光挪开,望向坐在一旁的百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百岁已经不再给自己舔毛,还是歪着小脑瓜望着司阙,在听他说话。
尤玉玑轻轻闭上眼睛,司阙刚刚一句又一句的话好似还在耳畔。
“姐姐,你答应了?你不会反悔吧?”司阙问。
尤玉玑听出司阙声音里藏着的欣喜。
算了……被哄到就哄到了吧。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转过脸望向司阙,慢慢温柔地笑起来:“不反悔。我会试着去喜欢你。”
司阙一瞬间笑了:“姐姐真好。谢谢姐姐让我做你的情郎。”
尤玉玑再一次在心里想传言绝不可信。人人都说司国阙公主寡言不爱笑仿若冰山一座。可她自己真真接触了,才知这话多荒谬。
“姐姐,那我可以睡在这里了吗?”
尤玉玑点头。
司阙拉了拉尤玉玑的手,问:“姐姐的手真好看,我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尤玉玑说着拒绝的话,却忍不住因他的语气笑了。
司阙立刻松了手将尤玉玑的放开,他说:“好,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再多了一丝,她笑着说:“好啦,去睡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书。”
“我想陪姐姐。”
尤玉玑没说什么,只是朝美人榻里侧挪了挪。见此,司阙起身去了一旁架子上的薄毯重新走回来。他将薄毯搭在尤玉玑的腿上,自己挨着她也倚靠着美人榻一侧。
尤玉玑目光落在手中的医书上,没有看他,却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朝他拉去一些——他给她拿薄毯来,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冷了?他身体不好,可别着凉才是。
寝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室温暖。
时间缓缓地流淌着,尤玉玑安静地翻看着医书,司阙挨着她陪她一起看。
百岁似乎没有热闹看了。它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挨着尤玉玑将身子团成一个球,抱着自己的小爪爪睡觉。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抱荷在门外禀话:“夫人,世子过来了。”
尤玉玑皱了下眉,道:“说我安歇了。”
显然,并不想见到陈安之。
尤玉玑刚看完这一页,伸手去翻页,指腹还没有碰到纸页,司阙先帮她翻了页。
不多时,尤玉玑听见外面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显然不是她的侍女。紧接着,陈安之直接推门进来。
“尤玉玑,你房里是不是藏了人?我都看见了,窗户映出两个人的身——”
陈安之定睛一看,愕然看见挨着尤玉玑的人是司阙。他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
尤玉玑连头都没抬,道:“夜深了,世子慢走。”
“你!”
陈安之从呆怔中回过神,听尤玉玑凉凉的语气,心里窝了一团火,刚要发脾气,到底还是在意司阙在这里。
司阙在盖在他与尤玉玑腿上的薄毯下,拉住了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一怔,被他拉住的手僵了一下,刚想要收回来,却被司阙攥得更紧。尤玉玑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挣脱,而是由着他了。
司阙面无表情地转头,凉薄地瞥向站在门口的陈安之,声线也低冷:“世子是把我当成与姐姐偷情的男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薄毯下轻轻抚着尤玉玑的手,从手背到纤指,再到指尖儿,反反复复地轻抚着,像对待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尤玉玑偷偷侧眸望向司阙,惊讶于他变脸如此之快。她简直不能将此刻冷颜清傲的阙公主和刚刚拉着她的手哄人的他联系起来……
“我……”陈安之哑然。
显然,他始终不愿意给阙公主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他绞尽脑汁般,才说:“我是担心她被野男人挟持,被欺负!”
司阙敷衍似地点了下头。
陈安之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今日在宴席上饮了酒,他有了几分意动,很想找一个女人来纾解。方清怡身子不适,向来乖顺的春杏也将他劝走。他思来想去,便来了昙香映月,他记得父王嘱咐的话,想着先把嫡子弄出来才是。
可是没有想到,他刚刚站在外面看见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以为是尤玉玑本性难移,气冲冲进来,竟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而是阙公主……
司阙冷眼瞥着门口的陈安之,慢悠悠地开口:“世子深夜造访,是想我和姐姐两个人一起伺候你?”
“不不不!”陈安之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安之怎么敢如此想!”
他义正言辞,发誓似的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可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了些场景。
陈安之的视线从司阙身上移开,望向尤玉玑。
司阙忽地冷了脸,侧了侧身将尤玉玑挡住。他微眯了眼,盯着陈安之。
陈安之晃了下神,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已经很晚了,看书太多会累了眼睛。你们早些歇息,我不再打扰你们了。”
他笑了笑,转身走出去,甚至不忘将房门关好。他立在门外再道一遍:“你们好好歇息,我不打扰你们。”
房内,司阙已转身,冷着脸去拽拢尤玉玑的衣襟。
尤玉玑将他的手拍开。
司阙望着尤玉玑瞬间笑起来,没了半分刚刚的冰冷,他乖乖地说:“领子开得太大,我怕姐姐冷。”
尤玉玑也不接话,而是转了话题:“很晚了,睡吧。”
她转眸望向床榻。
她已好些日子夜里睡在美人榻上,今晚若让司阙过去睡,自己留在这里,怕他多想。
司阙没对尤玉玑做什么,只是安静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尤玉玑闭上眼睛前,眼前是司阙对她乖顺地笑。
尤玉玑睡着了。
司阙瞥着尤玉玑,挑起一缕她的柔发绕在修长的指上把玩,意味不明地笑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躺在你怀里死去,是不是很有趣,狐狸精?”


第36章
司阙刚说完,尤玉玑翻了个身,被司阙缠在指上的发缕滑走,另一只被司阙握在掌中的手也抽离了。司阙一怔,仔细去瞧尤玉玑的神色,见她仍睡得正酣,显然对司阙刚刚的低语一无所觉。
司阙漆眸中浮现一抹恹戾,责备:“我准你把手抽走了?”
他握着尤玉玑的肩,将人扳过来,面朝着她侧躺着。尤玉玑睡梦中蹙了下眉,但仍未醒来。
司阙看了她一会儿,用指腹轻轻抚过尤玉玑蹙起的眉心。
尤玉玑的寝衣宽松,交领衣襟松松垮垮,总有些旖色遮不住。
司阙拉高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一直覆到肩头,又在被子里摸索到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手重新握在掌中,才阖目去睡。
·
尤玉玑醒来时,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药味儿。她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色的衣襟。
她缓过来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怔了好一会儿。
尤玉玑轻轻向后挪了些,望向睡在身侧的司阙。他安静睡着,还未醒。
尤玉玑刚要起身,惊觉自己的手被司阙握在掌中。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抽离,才小臂撑着支起上半身,她没立刻下床,而是端详着司阙。
他睡着完全不同于对她笑时的乖顺模样,颇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弱,他的肌肤很是皙白,比许多娇养的姑娘家还要冷白一些。尤玉玑的目光在他五官上览过,不得不承认司阙的确生了一张清雅冷傲的容貌。
尤玉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司阙闻了闻,仍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原来刚刚不是她的错觉。
尤玉玑不由皱了眉。他最近分明已经断了药,身上却仍萦着淡淡的药味儿。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当真是日日以药养着的。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将被子拢好,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尽量不出发声响来吵醒司阙。
尤玉玑走到外间,侍女早就准备好了一干梳洗物件。尤玉玑在外间梳洗过后,才重新回到里间。她望一眼床榻上的司阙,他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着。
尤玉玑这才朝一侧的小间走去,去换下寝衣。
小间挨着净室,是单独辟出来的衣饰间。
她在衣橱里翻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才慵懒地靠坐着桌角,褪下寝衣,去拿裹胸绸布,一手将裹胸绸布的一端压在胸口,慢慢缠裹在浅紫色的心衣外面。
“姐姐?”
外面传来司阙的声音。
尤玉玑“嗯”了一声,“醒了?”
司阙朝小间走来。
“别进……”尤玉玑话还没有说完,司阙已经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解释:“姐姐,我不知道你在换衣。”
尤玉玑保持着靠坐在桌角的姿势,一手压着裹胸布在胸口,另一只手捏着腰侧的绸布,浅紫色的裹胸绸布已经在她的心衣外裹缠了一层。
司阙望着尤玉玑,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
尤玉玑没接司阙的话,而是继续将腰侧的裹胸绸布拉高,覆在胸前,被手心压住,再绕到身后。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手中的浅紫色绸布。
再裹缠了一层后,尤玉玑动作停顿,望向司阙:“过来帮忙?”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他接过被尤玉玑捏着的绸布一端,绕过尤玉玑的前胸轻轻裹缠。
司阙本是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绸布上。缠裹一层后,他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低声:“紧吗?”
尤玉玑遥遥头,将目光移开,然后侧转过身背对着司阙。
司阙规规矩矩地将上下两端的暗扣系好,便向后退了一步,规矩地说:“姐姐,那我回去梳洗了。”
尤玉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她一直听着司阙的脚步声远离不见,才摸了摸自己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小间走出去。她站在檐下,望着枕絮将下元日的三盏灯笼高高挂起。
灯笼在初冬的寒风里微微晃动着。
·
半下午,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出了王府。只有司阙一个人带着帷帽遮了脸。他不喜欢男人望向他的目光,令他觉得恶心。
“可叮嘱卓闻了?”尤玉玑侧首,低声询问一旁的枕絮。
“夫人放心,都叮嘱过了。”枕絮禀话。
尤玉玑之前出府的时候遇到了伏杀,她不得不更加警惕。不过今日要去的地方人来人往很热闹,她觉得倒是会安全些。
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先去了些商铺,采买东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翠玉和林莹莹两个都难得出来玩乐,不知不觉买了好些东西,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都要拎不下了。幸好尤玉玑早有准备,让卓闻找两个小厮先将几位妾室采买的东西放回马车里。
翠玉和林莹莹一路欢笑着,很是开心。春杏一如既往的安静,完全可以忽略掉她这个人。
至于司阙,更是自出了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直安静跟在尤玉玑身边。
尤玉玑想了想,马上要过年了,打算买些小玩意儿送她们。是以,她带着她们去了清雅居。
“那地方我知道,都是些显赫世家的有钱人才逛的地方。我们真的要去那儿?”翠玉惊讶地问。
尤玉玑含笑点头。
清雅居的东西的确贵,不过东西也是的确不错,尤其是玉石。刚刚在路上她琢磨着送她们什么东西,想到司阙,尤玉玑想了好一会儿,想送玉石。又或者运气好,兴许清雅居可以淘到古琴。
一行人到了清雅居,尤玉玑先去了乐器坊。可惜并没有寻到好的古琴,然后她带着几个人去看玉饰。
“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当姐姐送你们的。”尤玉玑温声。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林莹莹和翠玉赶忙仔细挑选起来。她们觉得哪个都好看,也不仔细挑自己更喜欢哪个,反而想要更贵的——倘若将来穷苦了,还能换了银子。就连春杏也认真看起来。
“呦,这不是尤玉玑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尖的女音。
司阙抬了抬眼瞥向尤玉玑,清楚地看见尤玉玑皱了下眉。
伊玉环带着婢女从后面走过来,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出来闲逛,难道不是该守在家里想着怎么让自己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吗?”
伊玉环声音不小,许多人循声望过来,就连楼上也有人望下来。
二楼的一处雅间里,陈琪听见尤玉玑的名字。他推开小窗,望向楼下。今日清雅居人不少,一时之间,他并没有能寻见尤玉玑的身影。
“什么事?”一道男子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下元日微服私访体察京中百姓生活的陈帝。
陈琪的父亲平淮王立刻吩咐侍卫去楼下查看。陈帝本是临时之行,他身边没跟着大臣,只平淮王父子。
“什么事情呀,玉环?”
另外两位年轻的妇人手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瞧着衣着打扮,这两个年轻的妇人与伊玉环都是高门女。
“雅萍、文莲,你们知道尤玉玑吗?就是来自司国的那位大美人。”伊玉环抬高音量,对刘雅萍和周文莲解释,更是更清雅居更多不知情的人解释。
刘雅萍点了点头,对这个名字自然听说过。
一旁的周文莲瞬间明白了伊玉环的用意。
“哦——”周文莲应和地拉长了音,“是不是嫁给安世子的那位?就是那个大婚之夜,新郎官宁肯招妓,也不想碰她的那个?”
刘雅萍也反应了,她也跟着附和:“我听说安世子和人投壶,还能新娘子当赌注呢,是不是真的呀?”
伊玉环对自己的两个小姐妹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不答刘雅萍的话,反而转眸望向尤玉玑,问:“我也好奇来着。那晚世子爷是输了还是赢了?可把你赔出去啦?”
她啧啧两声,目光一一扫过春杏、翠玉和林莹莹,笑滋滋地说:“世子妃这是出门闲逛还要带着几个妾室?哎呀,该不会是安世子要求你这么做的吧?”
翠玉翻了个白眼,把腰一掐:“这是哪来的丑人多作怪。不仅人长得丑,嘴巴也臭。啧啧,你这不是刚吃了屎,我看你是天天吃屎。”
比嗓门,翠玉就没输过。
“臭嘴叭叭的,叭叭什么?你是看上俺们家爷们了,还是天生贱骨头?别人家的事情叭叭个没完没了,你这么清楚,该不会天天在俺们府上一边喝夜壶一边偷听吧?你要是真的很闲,我回去跟管事说一声,把所有的夜壶都送你喝,管饱!”
“你!你!”伊玉环惊了。到底是高门贵女,纵使嘴巴不饶人,可从来没被人用这么粗鄙的话骂过。她整张脸都涨红了,气得失语。
一旁的周文莲帮腔:“你怎么说话的?听说是勾栏里的……”
翠玉的嗓门一下子将她的话盖下去:“还有你们两个,给人当狗有意思吗?她给你们发几文钱啊?我翠玉发双倍买你们闭嘴成不?”
翠玉声音低下去,自己嘟囔着:“一群蠢货!要是惹了夫人不高兴不给我买镯子了,看我翠玉怎么骂死你们!”
尤玉玑抿了抿唇,眉眼间笑意难藏。她转眸望向翠玉,问:“可挑好了?”
翠玉赶忙使劲儿点头,指着自己刚刚挑的镯子给尤玉玑看。
尤玉玑瞧了一眼,道:“镯子一双才好,将那个也一并包起来。”
“姐姐真好!”
明明之前每次林莹莹说这话的时候,翠玉都想翻白眼,此时却用甜腻的嗓子说出来,比哄男人还要甜。
尤玉玑又询问林莹莹和春杏选了什么。林莹莹也选了粗粗的镯子,春杏只选了一支很简单的簪子。尤玉玑又分别给她们多挑了个镯子。
伊玉环恶狠狠地盯着尤玉玑的背影。明明是忍不住落井下石尤玉玑,想看她花容失色,却没想到是那么多人看她的笑话。
尤玉玑让人付了钱,带着几个妾室去别家玉铺。
“尤玉玑你站住!”伊玉环咬牙。
翠玉大声说:“有人说话吗,我怎么没听见?”
林莹莹笑嘻嘻地说:“狗叫啊。哎呀呀,也不知道清雅居怎么回事,让三条狗跑进来恶心人。”
司阙弯腰,捡起一方帕子递给伊玉环:“你的东西掉了。”
伊玉环下意识地接过来,才去打量司阙,司阙已转身。
下一刻,尖叫声响彻清雅居。
尤玉玑回望。
凉风吹起司阙帷帽白纱一角,露出他唇角的一缕笑。


第37章
尖叫声最先是伊玉环发出的。因为她的手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她的手从指尖开始泛黑,慢慢腐烂起来。
看见这一幕,一旁的周文莲和刘雅萍,以及她们三个带着的侍女也惊恐地尖叫起来。
清雅居里本就许多看热闹的人望向这边。这下,她们尖叫之后,更多的人望了过来。环绕二楼平台的雅间里,也有很多人从小窗望下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林莹莹问。
翠玉皱眉:“听这声音,好像是刚刚那三个女人喊出来的。”
尤玉玑之前是和伊玉环有些过节。眼下,她既不想去看热闹也不想去惹麻烦,对身边的人说:“我们走吧。”
“站住!是她!是她害我!”伊玉环惊恐地指着司阙。
尤玉玑欲要转身的动作停下来。
许多人围过来,都没说话,一时之间清雅居安静下来。
伊玉环既然这般说,尤玉玑便不能一走了之了。无奈,她只好往回走,朝伊玉环一行人走过去。
尤玉玑本也没走多远,可看热闹的人将路堵着。见她过来,围观的人群给她让开路。围观的人群目光落在尤玉玑身上时,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尤玉玑走得近了,看清伊玉环的手,不由讶然。原以为是伊玉环趁机讹人生事,可是谁会将自己的手伤成这个样子来讹人?
尤玉玑忽地想起刚刚惊鸿一瞥间看见司阙唇角的一抹笑。那种笑容,是她从未在司阙脸上见过的。是以,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司阙摇头,说:“姐姐,我看她的帕子落了,帮她捡了而已。”
“胡说!是、是你害我!自接了你的帕子,我的手就成了这样!”伊玉环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也是带着哭腔的。她结结巴巴说完,望向自己的右手,又是一声惊恐的尖叫。原本只是指尖泛黑腐烂,可是腐烂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几乎手指全部变黑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呼:“这是什么剧毒之物!”
亲眼见了这剧毒如何蔓延,本是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就连周文莲和刘雅萍也松开扶着伊玉环的手,畏惧地向后退了退。
尤玉玑飞快地望向司阙的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完好无损。她仍不放心,急急询问:“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司阙摇头,将自己的一双手摊开给尤玉玑看。他无辜地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胡说。”
尤玉玑这才松了口气,她转眸望向疼到战栗的伊玉环,温声:“你说是他递了你帕子之后你的手变成这样,可他的手并没有事。而且帕子本也是你的。如此,你的言辞实在不能令人信服。”
明明就是这样的啊!
——伊玉环在心里怒吼。
可是疼痛让她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冷汗从她额头沁出,她感觉不仅是身体,就连五脏六腑都在疯狂战栗。
翠玉摸着腕上的新镯子,大声说:“该不会是想害我们夫人,结果一个不小心让毒从帕子里抖出来害了自己吧!”
“你不要胡说!”周文莲站在伊玉环身后三步之外帮着说话。
“切。”翠玉翻白眼,“你们有没有针对我们夫人,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看不出来是谁眼瞎!”
尤玉玑望着伊玉环的手,再度温声开口:“伊姑娘,你还是先找个大夫吧。”
林莹莹笑嘻嘻,用夸张的语气拉长了音夸赞:“姐姐真善良真大度!”
“我们走吧。”尤玉玑率先转身。
帷帽白纱下,司阙冷眼瞥着周文莲和刘雅萍,将她们两个人的脸记住。
伊玉环比谁都清楚她的帕子根本没有毒,只是经了司阙的手。她不能放过司阙这个凶手!
“你站住!”伊玉环去抓司阙。
司阙朝一侧避开,本就因疼痛站不稳的伊玉环一个趔趄,朝一侧的案桌歪去。她的丫鬟刚刚跑出去请大夫了,也没人扶她。她的伤手碰到桌面,漆黑的腐烂的手指居然就那样断了,断了的黑指落在黄梨木案面上,将案面都烧腐了一块。
司阙回眸,慢悠悠地好心劝:“都烂到手背了,再不剁手小心整个人都这样烂掉。”
言罢,心善的司阙转身朝尤玉玑走去。
隔壁就有一家医馆,伊玉环的丫鬟很快将大夫拽过来。
“让开!让开!都快让开!”
被伊玉环的丫鬟拽来的大夫上了年纪,被她拽的走路脚不着地。他远远看见伊玉环的手,赶忙说:“剁手!快剁手!迟了就来不及了!”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道拔剑声,紧接着是伊玉环尖利的一声尖叫。伊玉环直接昏了过去。再后来,人群一片嘈杂。
“这是什么毒?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毒。”
“的确从未听说过。”
“这样的毒……该不会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吧?”
尤玉玑给翠玉、林莹莹和春杏挑好了玉饰,却一直没给司阙挑好。她进了隔壁一家玉铺继续挑选。然而外面一片嘈杂,让人挑选的心情都没有了。
罢了,下次再挑吧。
“时辰也不早了,也该吃些东西了。听说隔壁百福巷的珍馐楼不错,我们过去用了晚膳再回府。”尤玉玑道。
二楼的雅间里,陈琪站在窗口,望着尤玉玑走进一间玉铺,又很快出来,带着人走出清雅居。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尤玉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伊玉环几个人对尤玉玑的嘲讽,虽尤玉玑自己根本不在意,可陈琪听了之后,心里特别难受。
他再一次去想,倘若当初赐婚时,若他能站出来说一句心悦求娶,是不是就能免去她今日的一切难堪?
不由的,他想起那日方清怡对他说的话。
陈琪慢慢皱了眉。
侍卫将下面的事情禀告给陈帝,陈帝沉吟了片刻,道:“这毒有些意思。去细查一番,若真是从毒楼传出来的,正好顺藤摸瓜将毒楼的底细探清。”
“回宫。”陈帝起身。
平淮王跟着往外走,眼角余光见陈琪仍站在窗口发怔,轻咳了一声,陈琪回过神,赶忙跟上去。
·
尤玉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几个人到了珍馐楼之后,会遇到陈安之。她倒是没有看见陈安之,倒是看见了陈安之身边的小厮望江。
既来之则安之。
尤玉玑略一琢磨,陈安之定然在楼上。是以,她带着人也不去楼上的雅间,只在楼下一层入了座。
望江也看见了尤玉玑一行人,他走过来规矩地见了礼。尤玉玑让他自忙,他机灵地躬身颔首,转眼往楼上去,禀告陈安之尤玉玑和几位姨娘也来了这里。
陈安之今日不是自己过来的,而是和三个最近常来往的公子哥儿。
“孙兄,你当真从赵国弄来一匹漠平的良驹?”这已经是陈安之第三遍询问孙广良了。
良驹属赵国最佳,而赵国漠平一片产出的马匹更是良驹中的神骏。
而陈安之向来深嗜良驹。
“当然。已经令小厮回府里牵来,世子莫要着急啊。”孙广亮笑着说。
一公子担忧地说:“听说赵国漠平的良驹性子很烈,不易被驯服。孙兄可将这马驯服了?”
另外一公子也道:“这里是闹市,若是性子太烈的马,还是当注意些。”
孙广亮还没说话,陈安之急道:“无妨的,不是有人看着?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