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时,木棉好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看到木棉红的笑容,厅内诸人更是笑了。
“我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阿昭小姐的勇武,但都传遍了。”大家纷纷说。
“当家的,你干吗不跟着小姐继续前行?”一人又问。
木棉红笑容微褪,道:“落城,我答应过,不去的。”
厅内气氛也微滞,夹杂着哼声,以及低语“怕他作甚。”
木棉红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制止诸人。
“也不仅仅是落城,接下来越来越近楚将军,楚将军旧部众多,我不便出现在阿昭身边。”她道,但脸上没有丝毫伤感,这一路能跟在阿昭身边,已经心满意足,而且接下来还能看着她。
“我们掩藏身份继续跟着她就好。”
“而且,掩藏了身份,也更方便我们调动人手。”
“越往西北走,越危险了。”
木棉红越过厅内诸人,看向门外的夜色,灯笼照耀下,有零星的雪花飞舞——果然下雪了。
但木棉红没有等太久,天还没亮就被敲门唤起。
“当家的,阿昭小姐他们没有进落城。”来人急急道,“楚将军,好像不太好。”
一夜未睡,在床边坐着的木棉红猛地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桌案撑住。
“当家的。”来人惊声唤。
他说些什么木棉红听不到了,扶着桌案,两耳嗡嗡,是啊,一直就有哪里不对,只是她因为欢喜而不去想。
阿昭不顾危险不顾身份一心直奔边郡,难道只是为了潜入后方的西凉散兵?
楚岺把十几年呵护的女儿送去京城,难道只是为了让女儿进京寻个好人家?
楚岺,果然有事啊。
……
……
天大亮的时候,风雪也小了很多,倚在谢燕来怀中的楚昭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但没多久,她的视线又再次模糊,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擦眼。
“别乱动。”谢燕来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一夜风雪赶路,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楚昭没有再动,紧紧倚在他身前,任凭水雾模糊双眼,耳边只有风声以及谢燕来的心跳。
昨天临近落城得知消息后,她不管不顾跟着信兵疾驰就走,谢燕来安排好了其他人,携带了三匹马跟上来。
夜晚大雪中,她的骑术难以行路,谢燕来与她共骑,一夜不停,足足换了三匹马,父亲的所在终于越来越近。
楚昭反而更害怕了。
“阿九。”她倚在谢燕来身前,说,“这一次我要是还见不到父亲呢?”
这一次?对比的是上一次被他拦住吗?谢燕来一手催马,一手将女孩儿揽紧,大声说:“楚昭,你不会总是走霉运的!”


第六十四章 两方
“你先前从京城跑出来,虽然遇上我,倒霉被拦住,但你回到京城后,经历那么多,最终还是再次踏上行程。”
“而且,这一次还让我做了护送。”
“这就说明你楚昭是上天眷顾的。”
“你再想想,你在京城人厌狗嫌,但偏偏没人能奈何你,你还当了皇后。”
听到这里时,楚昭忍不住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人厌狗嫌!”
她抬头向上看,年轻的小将目视前方,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你才是人厌狗嫌呢。”楚昭说。
谢燕来嗤笑一声:“我是外室子,人厌狗嫌,你是皇后——”他低下头看身前的女孩儿,挑眉,“同样也是,人厌狗嫌。”
楚昭笑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坐上皇后这个位置,很多人厌恶她,朝臣们嫌弃她出现在朝堂上,就算是邓弈,也是不得不选择她,至于谢燕芳,或许更愿意选择他能选择的皇后。
那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如意,但只有她一个人倒霉。
这一世她坐上皇后的位置,让很多人不喜欢,那这次就不会还是她倒霉了吧。
这一打岔,紧张稍微散去,楚昭挑眉一笑:“人厌狗嫌的日子,其实还不错。”
谢燕来呵了声:“看看,你就是这幅样子,谁看了不嫌。”
“我父亲不嫌。”楚昭说,“我母亲如果活着,也不嫌。”再看谢燕来,“你——”
谢燕来腾出手扯过兜帽盖住她的头,也挡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女孩儿的声音变成啊呜,伸着手挥动,宛如一只猫。
谢燕来撇嘴一笑,凝神看向前方,忽的又把女孩儿的兜帽扯下来:“我就说了,人厌狗嫌的人,也会有好运的,楚昭,向前看。”
楚昭向前看去,她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忙用手揉眼,耳边同时传来领路信兵的喊声。
“楚将军——是楚将军来了——”
其实不用信兵喊,楚昭已经从手缝里看到前方的人影,雪落茫茫大地上,有一队人马静立,不知道多久了,身上厚重的斗篷都变成了白色。
为首的男人骑在马上高大如山,莹白如玉。
……
……
手缝里看到的时候,楚昭恨不得一眨眼就到父亲身前。
但真当马匹驰近,眼前的男人,眉毛鼻子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楚昭反而呆呆。
“阿昭!”钟长荣喊,有些担心又难掩悲伤。
谢燕来说:“她没事。”将女孩儿一揽,带着她翻下马。
楚昭陡然天旋地转一般,惊呼一声,人也回过神了。
“吓到我们阿昭了。”楚岺在马背上安坐,笑道。
谢燕来看向他,察觉不对,皱了皱眉头,楚昭已经扑过去了。
楚岺翻身下马,钟长荣忙伸手搀扶,道:“小心——将军,你身体不好。”
要扑进父亲怀里的楚昭硬生生收住,慢慢伸出手,抚上楚岺的胳膊——
“是要确认我是不是真人?”楚岺笑道,展开手臂,“来,阿昭虽然长大了,老父亲我依旧能把你举在肩头。”
楚昭噗嗤笑了,眼泪也飞出来,再无犹豫扑进父亲怀里。
“爹。”她哽咽说,“我很久——”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是吧?”楚岺接过她的话,含笑说,手轻轻拍抚女儿的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很久很久了,经历了一次死亡她才再见到父亲,楚昭感受着父亲并不温暖的怀抱——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衣袍酷寒,连手都是冰凉的。
她终于见到父亲了。
父女相见的场面让人热泪盈眶,钟长荣都想落泪,只是有人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混小子,钟长荣瞪眼看向谢燕来,怎么又是他!
谢燕来也看向他,对着楚岺的方向摆了摆头,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
这混小子,什么都瞒不过他,小姐都没发现呢,钟长荣瞪了谢燕来一眼,无声警告“闭嘴。”
谢燕来嗤笑一笑,转过头。
旷野实在太冷了,重逢很激动,楚昭也没有忘记父亲的身体,虽然父亲亲自来接她,但钟叔都一反常态急催她来,肯定是非常严重。
父亲来接她,是怕她被吓到吧。
简短几句话一行人就立刻回城池,不过因为距离城池不远,并没有带多余的马匹。
钟长荣要让几个兵士下马步行,楚昭已经抓着谢燕来胳膊,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阿九一起就好。”
谢燕来皱眉甩开她,但并没有说什么。
被钟长荣搀扶上马的楚岺看过来——
谢燕来对上他的视线。
明明知道他已经看不到了,但依旧有些不自在。
楚岺含笑说:“多谢谢都尉了,还要再辛苦一段路。”
这小子有什么好辛苦的——钟长荣瞪了一眼谢燕来,这臭小子对他翻个白眼,你看,多讨人厌。
谢燕来看着楚昭上马,自己再翻身上马,扬鞭催马向前。
“爹。”楚昭探头忙唤道。
楚岺一笑,轻轻一拍马头,不用他指路,马儿加快脚步得得跟上来。
钟长荣在后号令,肃立的兵士们马蹄踏雪。
……
……
跟随楚岺来到城池,将官们也早就等候了,不过也不讲太多虚礼,见过之后便告退,让父女两人自在说话。
“阿昭小姐离开边郡快要两年了吧?”
“是啊,真是很久了,他们父女两个真是久别重逢了。”
将官们议论着感叹着离开了。
谢燕来也没有留下来,去迎接小曼阿乐他们,算着路程,这些人也快要到了。
“你们安心说话。”钟长荣沉声说,“我在外边守着。”
门被带上,室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斗篷解下来,温暖的炭火让酷寒的衣袍变得柔软。
楚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父亲——
“看什么?”楚岺笑问,“因为怕是做梦,不敢相信吗?”
楚昭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楚岺对她招手,楚昭上前半跪在他膝前。
“阿昭,梦焉非焉,你自己过得清醒就好。”楚岺道,又道,“我其实眼睛已经瞎了。”
楚昭一怔,看着父亲的双眼,明明还很温暖很有神——
“这一次。”楚岺温暖的眼看着她,“我又要离开你了。”
……
……
边郡大雪酷寒,京城也迎来了最冷的时候。
不过随着不断有捷报在街上穿行而过,寒冬也变得令人愉悦。
几个官吏各自抱着一摞文书走在皇城内,一边走一边说笑,忽的其中一个停下脚。
“几位大人,你先去见太傅。”他含笑说道,“我想起一件事,先去处置一下。”
另外几个官吏笑着说声大人自便,看着那官员向另一个方向。
“什么处置其他事。”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是要将西北来的军报给谢三公子看。”
“军政之事都是太傅做主。”另一个官员脸色沉沉。
又一个摇头笑了笑:“谢三公子想做主,太傅岂能拦住?”
那倒也是,三人对视一眼,沉着脸的那位官员皱眉无奈,看着远去的那位官员:“这也太赤裸裸无遮掩了,以前私下,现在都大摇大摆。”
……
……
谢燕芳看着官员递来的文书,并没有接,道:“边郡军报就直接给太傅送去就可以,不用先拿来给我看。”
官吏道:“下官记得,只是这个有些特殊。”
特殊?
谢燕芳伸手接过翻开:“——军功啊,这个更不用我看,如今边郡为重,楚将军说要什么就给什么。”
官吏伸手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行,低声说:“军功自然是应该给,但这两人——。”
谢燕芳的视线落定在其上,看到两个人名。
他说:“在这个时候投笔从戎,梁二爷父子算是血性男儿。”
官吏道:“这梁二爷父子也不知道走了哪里的关系,竟然捞上这个机会,还得了军功,有了罪责立刻抵消,重新成了官身啊。”
谢燕芳道:“这就是乱世出英雄啊。”
官吏失笑:“三公子您就别感叹了,这封文书就销毁吧?”
谢燕芳抬眼看他,笑道:“为何?”
“梁氏获罪是因为谢氏啊。”官吏说,三公子难道忘记了?不可能,三公子过目不忘。
梁氏被封赏得了官身,原本僵死的树就算是重获新生——没有仇人愿意看到这一幕。
梁氏有仇有恨,会对谢氏威胁。
谢燕芳哈哈笑,将军报扔回桌案上:“先前梁氏盛时不是我谢氏威胁,如今怎会?”
“但是,三公子。”官吏苦笑道,“如今有太傅啊。”
太傅很愿意扶持跟谢氏有仇的人,梁氏父子这次是只立了小军功,但太傅有心扶持,就能扶摇直上,成为太傅的门下走狗,处处跟谢氏作对,很是麻烦啊。
对于这种事,就要防患于未然,直接了断梁氏生机,军功梁氏休想得到。
谢燕芳看着官吏,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这件事做了,反而因小失大,战事要紧时候,压下军功不批,就是给人留下把柄,太傅能以动摇军心罪责追究,我谢氏也要得罪整个边郡军——”
他拿起文书,停顿一下,笑了笑。
“不如让太傅自己做决定,那就与我无关。”
这位官员似乎不懂,谢燕芳对他示意,官员忙贴近,听谢燕芳低语几句,他脸上浮现笑容。
“下官明白了。”官员笑道,接过军报,施礼告退。
太傅所在是皇城最繁忙的地方,这边官员的请示还没说完,那边就又有官员挤过来,好容易都说完了,太傅身边的小吏抬手将余下的人拦住。
“都停,你们轮换着来,轮换着吃饭,太傅大人还没吃饭呢。”他们沉声喝道。
太傅跟前的小吏也都不可小觑,别看都是些不入流的散职,但都是邓弈安排的自己人——送钱给他的自己人。
钱不是小钱,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出的起,都是权贵世家,送了钱,邓弈安排职位,于是大家便成了自己人。
权贵世家得到了机会,邓弈则得到了拥簇和助力,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这些小吏家世不小,官员们也不能小瞧,为了见邓弈还要跟小吏们交好。
此时听了小吏的话,都只能退出去。
“待会儿太傅吃完了,你记得第一个唤我。”还有一个官员悄悄跟小吏说,同时借着整理衣袖给那小吏塞了一块玉佩。
小吏淡定无波的接过。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有人无奈摇头:“这跟先前太子主政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先帝不理朝事,太子沉迷骑射,杨氏跋扈,骑射官横行,就是这样收敛钱财——
还想着如今新帝新太傅有新气象呢。
但现在看想多了,先帝荒唐找来这么一个低贱出身的小吏当监国太傅,这大夏朝堂只会更荒唐。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官员低声说,“不管怎么说,太傅的朝事没有耽搁,处置的极其快,准,稳,好——”
又一个官员点头:“收钱就收钱吧,霸权就霸权吧,做事就好,先把这几年熬过去吧。”
大夏真是多灾多难。
看看如今,小皇帝,没规矩的皇后,一心捞钱霸权的太傅,嗯,还好,还有一个谢三公子。
官员们退在殿外廊下各怀心思,但有一个刚赶来的官员不肯退,还往里面冲。
“太傅,是边郡的急件,楚将军说了,军功立刻要封赏,不能延迟。”他举着手里的文册喊。
正在食案前坐下,由两个小吏擦拭手的邓弈微微抬眼。
“什么话。”他说,“楚将军除了打仗,朝堂也要坐主了吗?”
听了他这话,站在门口的小吏再无迟疑,伸手按住那要向里冲的官员。
“出去!”他们喝道。
官吏文弱,被推抱着文册踉跄退后。
大殿门砰地被关上。


第六十五章 夜见
大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谢艳芳并不在意,他仔细端详自己写的文卷,唤了一个太监进来。
“这是我刚写好有关几件朝事详解,给陛下送去。”谢燕芳道,“陛下忙完功课可以闲看几眼。”
太监恭敬地笑:“谢大人说笑了,谢大人写得浅显易懂,陛下可喜欢看了,每天睡觉前看得放不下来,还要齐公公催促才肯放下呢。”
谢燕芳道:“陛下喜欢看,我会为陛下再写来。”
他不会急着去走到萧羽面前。
他会慢慢地等着,将自己的心给这小孩看,等着这小孩放下心结,亲自走到他面前来。
一直到夜幕降临,除了轮值的官员,其他人都离开,皇城里才安静下来。
虽然没有了官员们涌涌,但邓弈桌案上堆积的文卷如山,忙碌的邓弈忽的停下,唤声来人。
一个小吏近前。
“去。”邓弈道,“把那份军功册子拿来。”
小吏愣了下,反应过来明白邓弈说的是什么。
“大人要给楚岺批啊。”他问。
邓弈握笔道:“不是给楚岺批,我是想看看,为什么不想让我批。”
……
……
手指翻动文册,灯火摇曳,很快手指停在一处,轻轻敲了敲。
小吏忙凑上去看,念出其上的名字“梁耀,梁蔷。”啊了声:“是梁氏!”
“原来是梁氏。”小吏又抚掌,恍然大悟,“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们花钱进来的没别的本事就是当耳聪目明,当邓弈的手眼,自然盯到那官员是谢燕芳的人。
“怪不得那小子上来就捡着钉子撞,原来是故意要惹怒大人。”小吏道,“梁氏跟谢氏有仇,梁氏被发配边郡,就是谢氏的手笔,谢燕芳肯定不想看到梁氏得到功劳。”
小吏眉飞色舞一个人把话都说完了,邓弈只是看着军功文册上的名字,道:“乱世出英雄,战事是悲惨的事,但对很多人来说又是机遇。”
他何尝不也是乱事之中得到机遇。
他并不介意其他人也有这个机会。
邓弈提笔在文册末尾批了准字,再取过太傅大印和玉玺盖上。
“如楚将军所愿。”他说。
……
……
谢燕芳离开皇城,身边并没有护卫层层,只有杜七一人,穿行在街市上,夜色也没有掩盖他的风华,路过的人们忍不住看过来。
“是谢三公子。”
“谢三公子!”
有人低语,有人激动轻呼,但大家都不打扰,看着公子一人一马施施然而行,赏心悦目。
“谢三公子身居要位,局势又不稳,他依旧出行不用护卫啊。”
“跟邓太傅不能比,邓太傅出行是要封了街道的。”
“小人得志和世家公子怎能比。”
谢燕芳对四周的视线和议论不在意,沉浸在思索中,不过当后方有马蹄急响,喊出急令的时候,谢燕芳立刻和杜七避让一旁,看着驿兵疾驰而过。
“边郡的军功封赏。”杜七低声说,又讥嘲道,“太傅的心意夜都不肯过,就急着送走了。”
谢燕芳目送远去的驿兵:“这样也好,楚将军不用为此事烦扰。”又看杜七,“阿昭小姐已经见到父亲了吧?”
杜七点头:“见到了。”
谢燕芳看向远方:“楚将军的身子更不好了吧?”
杜七再次点头,低声说:“眼已经看不到了,算着时候——没多久了。”
谢燕芳轻叹一声:“阿昭小姐现在是又高兴又难过吧。”
……
……
边郡的夜狂风呼啸,城池宵禁,除了兵马不见其他人影。
一队人马从城外疾驰而来。
其中穿着棉甲的女孩儿在官衙前停下。
官衙前守候的兵士纷纷施礼“小姐。”
先前他们原本称呼皇后,但总觉得别扭,楚昭大手一挥说“不是在皇城,跟兵将一起巡城的皇后也不是皇后了,大家是一家人,喊小姐就行了。”
于是大家自在地称呼小姐,一家人呢。
“要不要来门房喝口酒暖身子?”楚昭问,掀起厚重的帽子问身后的兵将们。
要还是不要呢?丁大锤也不敢回答,看前方的小将——当家的没来,但他丁大锤还是没能变成做主的人。
谢燕来整张脸都裹在围巾中,只余下一双眼,瞥了楚昭一眼:“与其喝酒,不如楚小姐继续跟我们巡逻。”
楚昭嘻嘻一笑:“不。”她做出娇弱的样子,“楚小姐年幼体弱,要去休息了,重任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好儿郎。”
谢燕来嗤声催马疾驰,丁大锤等人忙跟上——
当家的虽然没来,丁大锤也没能趁机对楚昭揭露丁大婶真面目,因为每次想说时,就总觉得有人盯着他,愣是没敢说出来。
罢了,走一步说一步吧——好容易攀上皇后这棵大树,丁大锤不想那么早死掉。
一群人疾驰而去。
楚昭则快步进了官衙,一路小跑直向后院。
“小姐小姐。”阿乐在廊下等着,满脸笑,“今天更冷了。”
楚昭嗯了声,抱紧斗篷冲进屋子里。
“爹,你睡了吗?”她站在厅堂里大声喊,“我回来了。”
这么大的喊声睡着也被惊醒了吧,阿乐失笑。
内室已经有声音传来,不温不火:“知道啦,还没睡,等着你呢。”
楚昭甩下如冰块般硬邦邦的靴子,阿乐给她解斗篷,另有两个婢女给她套上暖鞋,又用热巾帕在她身上拍打,让她的身子尽快暖起来,也是为了不把寒气带进内室。
片刻之后,楚昭急急走向内室,看着躺在床上的楚岺。
昏昏灯下,床上的中年男人面如白纸,双眼无神,不过脸上还带着笑意,且看向楚昭所在。
女孩儿在灯下笑颜如花。
“爹。”她带着几分小得意,“你猜我带回来什么?”
楚岺道:“巡城的小姐抓到奸细了吗?”
“不是。”楚昭笑,将还抱在身前的手摊开,露出一只白雪般的小兔,“我在雪地里捡到一只兔子。”
“阿昭厉害了。”楚岺道,“能在雪夜里抓住兔子——是不是阿九抓的?”
“不是阿九!”
“好吧,是他先发现的,但是我亲自抓的。”
内室女声清脆,楚岺躺在床上含笑听,然后感受到手里毛茸茸。
“爹,你看看,小兔子雪团一样。”楚昭说。
楚岺道:“兔子会咬人,你别忘了,小时候你被咬过,哭了三天。”
楚昭哈哈笑:“有吗?我都不记得了。”
“过去太久了吗?”楚岺含笑问,“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是啊,楚昭坐在床边想,对于重活一世的她来说,小时候真的很遥远了。
“爹,你给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她说道。
楚岺一手轻轻抚摸雪兔,轻声讲:“你小时候可不一般呢,刚出世满屋红光,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当即脸色大变,指着说天降祥瑞——”
楚昭笑得抱着肚子。
“爹——你是不是又去街上偷听茶馆讲书了?”
阿乐站在外室,听得内里父女说笑声,也跟着一笑,抬手擦去眼泪,轻轻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室内的说笑声渐渐停下来。
楚昭看着抚着雪兔的手一动不动,她的脸色也如同雪兔一样白,慢慢伸手搭上楚岺的脉搏,下一刻松口气,重新跌坐在床边的地上。
还好,父亲还活着。
虽然,大夫说随时都要死去。
楚昭将雪兔抱在怀里,靠着床榻,将头埋在膝头,眼泪打湿衣裙。
但,还是很高兴啊,这一次,她能陪着父亲离世。
……
……
后半夜的寒风呼啸肆无忌惮,谢燕来走回住处的时候,被吹得摇摇晃晃。
这么大风,他停下脚看了眼官衙所在,也不知道楚昭睡得着不?
下一刻他的脚一转,看向一个方向。
“谁啊?”他冷声说,“都能进到城里来这么厉害了,还躲藏什么?”
寒风呼啸卷动一个人影晃动,从屋角走出来。
“阿九公子。”女声轻柔,“是我。”
谢燕来哦了声,似笑非笑:“丁大婶啊,怎么?这里不熟?来了找不到丁大叔在哪里?”
木棉红再走几步,夜色里瘦弱的身子摇摇晃晃,但狂风并没能将她卷走。
“阿九。”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道,“我要见楚将军。”
谢燕来哈的一声笑了:“我果然猜对了,楚昭这个傻瓜,不肯猜你们的意图,但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奔着楚将军来的。”
他的手按在了腰间。
“别动兵器。”
女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有,慈爱?
谢燕来嗤笑一声,这种把戏对付丁大锤那种傻土匪还差不多,在他面前有什么用,他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娇娇弱弱说几句话能奈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