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嘛——
“没有吗?”楚棠笑道,盯着女孩儿的脸,伸手轻轻点了点,“我都看到了,你笑得这么大。”
女孩儿的脸瞬时涨红,她又不是这个意思!楚棠竟然装傻追问!
这是笑不笑的问题吗?
一时语塞。
呵——楚棠心里想,她以前很多时候都想这样做,一直没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果然很痛快。
“阿棠小姐。”另一个女孩儿站起来,沉声说,“我们没有开心,我们怎么开心?如今什么时候?西凉都打到上郡了,你没听说吗?死了一城的百姓。”
说到这里又似笑非笑看着楚棠。
“难道阿棠小姐不知道?这种惨事,卫将军没有告诉你们吗?”
旁边有个女孩儿嗤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又不能拿来炫耀,阿棠小姐不知道也不奇怪。”
更多的女孩儿也不客气了。
“是啊,我们都在为遇难的民众悲哀呢。”
“阿棠小姐竟然说我们开心。”
“不是有句话吗?自己心里怎么样看别人就怎么样。”
“哦——那阿棠小姐很开心喽。”
一声接一声的话砸过来,站在楚棠身后的女孩儿们都觉得站不住,有羞耻又恼火,齐乐云挡在了楚棠身前。
“你们干什么啊。”她们也生气地喊,“有话好好说啊,干吗这样啊,阿棠她哪有开心。”
最先说话被楚棠问的女孩儿,听到这句话笑了,她伸出手:“没有吗?我都看到了,阿棠小姐,笑得这么大。”
这手伸到了齐乐云面前,指着站在她身后的楚棠。
齐乐云又羞又恼,伸手一扒拉:“你指什么指!”
这女孩儿也不是好惹的,啊呀一声:“齐乐云你怎么打人!”
其他的女孩儿顿时一涌而来“齐乐云你干什么?”“齐乐云这关你什么事!”“齐乐云你这个马屁精!”“他们一家都是马屁精,至今还住在楚家,以皇后家人自居。”
前厅里顿时吵闹一片。
先前还能装作女孩儿们说话声音大,冷眼旁观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不能不管了。
这都要打起来了。
言语冷刺倒还好,说出去是儿女们口角,再说了,说的也都是事实。
不过要是打起来动了手脚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打人总是不对的。
“这是怎么了!”夫人们纷纷道,起身过来,各自唤各自家的女儿们,“不许吵架!”
“我们没有吵架。”女孩儿们纷纷回到自己家人身边,愤怒又委屈,“是阿棠小姐仗势欺人!”
齐乐云气得要冲过去,被母亲死死拉住。
“让我揍她们一顿,真是颠倒黑白,我再也不要跟她们说话。”她说,“我现在才知道楚昭为什么要打人,还是打人痛快——楚棠,你打她们!不能白白被说仗势欺人,就欺她们了,又能怎样!”
齐母喝道:“孽障还不住口!”伸手将齐乐云的嘴堵上,两三个婢女将她拖开了。
没了齐乐云的喊声,前厅一阵安静,略有些尴尬。
“这,这好好的,怎么——”主人家夫人苦笑说,“你们这些孩子们——”
一个夫人抬手打了自己女儿两下:“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说罢又对楚棠屈膝施礼,“楚小姐,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这就是不把楚棠当孩子喽。
皇后之姐嘛,当然跟孩子们不一样,仗势欺人。
这话让女孩子们更加恼火。
“凭什么啊。”“凭她叔父守不好边郡,百姓们罹难遭殃吗?”
自从问了一句话被反驳后,一直沉默的楚棠听到这里,噗嗤笑了。
这一笑让厅内的诸人愣了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楚棠笑是想起到了楚昭,她总算知道楚昭当初听到那些嘲弄她父亲的话,为什么会要打人了,的确是像齐乐云说的,挺让人想打人的。
不过,现在再打人就不合适了。
“夫人别在意。”她含笑看着先前说话的那位夫人,“些许小事而已,我不会记在心上。”
那位夫人愕然,什么意思?这还真是摆出了高高在上的架势了。
楚棠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拨了拨桌案上女孩儿们适才玩的花牌。
“我知道,大家口不择言是对民众和国事担心。”她说,“这样很好,我们闺中女孩儿们也应该多关注国家大事,这样才知道世道艰难民生疾苦。”
这,就是国姨的姿态吗?厅内夫人们愣住了,旋即又恼怒。
什么叫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就是,只看表面,管中窥豹,自以为是。”但不待夫人们质问,楚棠就将手里的花牌拍在桌子上,竖眉说。
女孩儿们一怔,旋即哗然。
好你个楚棠,不像以前那样夹着尾巴做人,也学楚昭骂人打人了!


第五十六章 坐阵
但大家可不都是梁沁。
就算是楚昭,现在也不能随意打人骂人。
皇后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禁锢。
更别提你个什么都不是楚棠!
“我们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女孩儿气道。
楚棠的视线立刻看向她:“什么事实?眼见为实,你亲眼看到我叔父防守失误,西凉人打过去了吗?”
那当然没有,女孩儿一噎:“但西凉人出现在云中郡后方是事实。”
“西凉人出现在后方是事实,但不一定就是我叔父的缘故。”楚棠道,“你们知道云中郡有多大吗?你们知道一场战事有多少将官吗?你们知道西凉和大夏通商,有多少西凉人来往吗?”
她们当然不知道,但,另一个女孩儿道:“但你叔父是主将,既然他是主将,就要负责,否则,当什么主将!”
楚棠看向她:“这就是你自以为是了,谁说主将不负责?只要朝廷查明罪责,自会判定我叔父有罪没罪,但在这之前,你们不能空口定罪——”
那女孩儿还要说什么,楚棠已经拔高了声音。
“常言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一起,瞬时万变,错综复杂,皇帝的命令也不一定要听,而你们更是不了解云中郡到底发生了什么,怎能人云亦云,甚至指责前方战事。”她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当然,我们年轻女孩儿们随口说说也不是不可以,年纪小不懂事,但是就怕有人意图不轨,借机生事,搅乱后方安定,进而影响前方战局,要知道,我们京城动荡才过去没多久呢。”
说到最后,她放低了声音,但加重了语气,再加上视线扫过,其中的意思,在场的人,哪怕是女孩儿们也都猜到了——
西凉奸细,赵氏余孽啊等等。
这大帽子扣下来,下场可比梁寺卿一家要惨。
夫人们不能再看热闹,楚棠可不是真能被轻看的女孩子,还有那个楚昭,真要是发起疯来,她德行有亏,她们可是能丢了性命——
“楚小姐,你这话严重了。”一个夫人忙道,按住身边的女孩儿们,“这只是她们听来的传言,她们也不是在断定楚将军有罪,只是在可怜民众。”
“楚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另一个夫人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轻声细语说,“这些闲言碎语不会搅乱朝堂的,民众是子民,朝廷是家长,子民出了事,当然要抱怨家长,朝廷怜悯子民,不会怪罪的。”
因为被议论就要惩罚问罪,这样的家长不配为国母。
以为当了皇后就能耀武扬威无所不能了吗?就能像杨氏赵氏那般煊赫了吗?
夫人们看着坐在花牌桌旁边的女孩儿,嘴角浮现轻笑,楚氏,没有家底啊。
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楚岚,一个小门小户的蒋氏,唯有一个楚岺。
武将出身,又名声不佳,这样的后族,有什么底气?
“是啊,你们年纪小,就是口无遮拦,想得简单,但是呢,也不要想太多。”其他的夫人们也纷纷开口,“有话好好说,吵来吵去甚至打架像什么样子。”
她们话是对着自己身边的女孩儿们说,视线却是看着楚棠。
前厅里那么多人,但这一刻楚棠宛如坐在孤岛。
原本跟楚棠一起的女孩儿们都被各自的家人按住,不能上前不能开口,只能又急又叹气。
楚棠,你快走吧——
早点走了不就好了,何必跑来跟人吵架,楚昭当了皇后高高在上又在皇城内,大家不敢也不能跟她去吵,你楚棠送上门了,他们岂能放过?
齐乐云心里又有些茫然,楚棠好像一下子也变傻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做。
以前的楚棠,这个时候应该跟大家一样痛心如今的局面,再自责两句,甚至还会掉泪,然后闭门不出,然后大家会安慰她同情她——
夫人们这时候也会拉着她的手说“孩子这跟你无关。”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句句话砸她,一个个眼神刀一般戳她。
楚棠是最会审时度势,还会把不利变成有利的人——她们都以为她傻看不出来,其实她当然看得明白,当时看不明白,次数多了,事后想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哪有那么难明白的事。
但现在她真有些不明白了。
被话语和眼神围绕的楚棠没有丝毫的局促不安,还跟着夫人们的话点点头:“是,吵来吵去不像话,抱怨非议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作为楚家人,我还是要多说两句,因为——”
她视线看着厅内诸人。
“你们都是旁观者,远远地安居在京城,而我的叔父是在最危险的战场厮杀,阻挡着数万西凉军,守护着万万千边郡的百姓,你们是听到了死亡和惨象,而他则是亲自经历着死亡和惨象。”
“你们听到了心痛,愤怒,咒骂,而我叔父亲自在其中,他不仅要心痛愤怒,还要收起愤怒心痛,再背着你们的咒骂,继续迎战西凉,调兵遣将。”
说到这里她高声唤婢女的名字。
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婢女探出头怯生生应声是——先前的场面好吓人啊,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要打小姐了,她真恨不得拉上小姐跑回家,不,跑去皇宫,那才是最安全。
“唤小兔来。”楚棠说。
太好了不是唤她,婢女松口气,忙跑出去了。
小兔是谁?唤人来干什么?厅内的夫人们不解,不多时婢女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厮跑来。
“阿棠小姐。”小兔站定在前厅,看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害怕,朗声唤。
楚棠对他点头,却没有对他说话,而是看厅内的人:“小兔是边郡孤儿,我叔父收养了很多孤儿寡母,我家很仆从都是边郡的孤老——”
是吗?女孩儿们心里冒出疑问,真的假的?不过以前连楚家都懒得在意,哪里会打听家里仆从是哪里来的。
“——边郡的苦难,战事的惨烈,我们远在京城不知道,小兔可是——”
听到这里时,一个女孩儿终于有话说了。
“不对。”她喊道,指着小兔,“他才多大,先前的战事是二十年前了。”
对啊,厅内女孩子们回过神,这个楚棠骗小孩子呢!
“——对啊,二十年前,小兔的祖父就是死在战事中。”楚棠拔高声音说,“他祖父死了,他祖母伤心过度也死了,他的家也毁了,他的父亲带着他母亲流离失所,在生下小兔后就都死了,他成了孤儿——有错吗?”
没错,小兔站在厅内心里赞一声。
……
……
“边郡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孤儿,因为战事,失去亲人,失去了家园,他们中很多人都亲自经历过西凉贼马蹄的追杀,看到过西凉贼举起大刀,看到亲人就死在眼前。”
楚棠说,看向小兔。
“小兔,你们恨我叔父楚岺吗?”
话转的有点快,小兔眨了眨眼:“恨——不恨?”
楚棠点头:“对,恨不恨?因为我叔父这些将官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失去了亲人。”
小兔似乎不明白:“那不是西凉人做的吗?该恨西凉人啊,恨楚将军他们干吗?”
这个小兔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厅内的夫人们女孩儿们都明白了,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
“楚棠,你不用东拉西扯,我们都知道灾难是西凉人造成的。”一个女孩儿说,“但死了那么多人,主将不力是有责任的,这不是该不该恨的问题,是责任,是失职!”
“死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失职,是由朝廷来判定的。”楚棠说,“就算是指责,也该是边郡那些亲身经历的人来指责,不是你们这些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连死人都没有见过的女孩子们来,仅仅靠着听闻就信口指责。”
“你!”几个女孩儿气道,“事情发生了,我们连说都不能说吗?现在满京城的人,满天下的人都在说,你楚棠,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吗?”
堵住悠游天下之口,这指责也够大了。
楚棠坐在椅子上不急不忙不恼,道:“不能,我也不是不让别人说,只是,你们也不能不让我辩驳。”
一个夫人轻叹一声:“楚小姐,其实这件事跟你无关的,你年纪小,也在京城,我们没有亲眼所见,不知详情,你,不也是吗?”
“是,我也是没有亲眼看到,但那是我叔父,我是楚氏家人,楚氏一体,我相信我叔父,相信二十多年守边郡的他有责任有能力。”楚棠缓缓说,“所以,我不会认为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闭门不出,不会回避大家的指责质问嘲笑,但在朝廷没有定罪查清之前,我也一定会为我叔父辩驳。”
这个楚棠——到了此时此刻,夫人和女孩儿们都有些惊讶,这个楚棠跟女孩儿们日常说起来的性情不一样啊。
原想楚昭在深宫,虽然地位高了,但不能为所欲为,楚岚夫妇又装病避世,这一次关于楚岺的事,风向总会一边倒。
没想到一向见风使舵谨慎的楚棠竟然跳出来——
这个楚棠虽然不打人不骂人,但这样一句一句跟人反驳,宛如牛皮糖甩不掉,又如棉花糖让人无力。
“阿棠小姐。”主人家也忍不住轻叹一声,带着长辈的无奈,“你真该避避风头,这事情谁也说不准,将来真,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定罪了,你——你们一家可怎么办。”
楚棠看向她,轻声说:“叔父有罪,是我楚氏之罪,我们一家自然也当一同受罚认罪,以告慰受苦受难的民众。”
她说着站起来。
“到时候,楚棠会亲自给诸位夫人和姐妹们跪地认罪,但是现在——”
“楚棠绝不听任你们斥责污蔑我叔父,辱我楚氏家门。”


第五十七章 退避
宴席结束,女眷们从内里走出来,宅门前变得热闹,车马仆从仆妇乱乱。
“让让,让让。”
一辆车冲过来,赶车的是个老仆,看起来老眼昏花,马车也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撞到其他的人和车,其他车马忙慌乱的回避。
“怎么回事?”“谁家的车?”“挤什么挤。”“嘘,是楚家的。”
听到这句话嘈杂安静,诸人看着马车摇摇晃晃但又稳稳地停在门前。
小兔从内先跑出来,轻轻一跳坐在车前。
“怎么样?”赶车老仆低声问。
小兔撇撇嘴:“根本就没有打。”
那婢女跑出来慌慌张张地说小姐喊他,又颤声讲了里面的人在欺负小姐。
“可能会打起来。”婢女低声说,“就全靠你了。”
如今楚家闭门谢客,楚棠出门,也只一个老仆赶车,一个小厮递凳子,一个婢女跟随,丝毫没有皇后之家的气派。
但别人不知道,当晚紧紧跟着楚棠的婢女清楚得很,这一个老仆一个小厮就能抵仆从涌涌,别看一个老一个小,杀起来人如切瓜!
她都不敢跟他们多说话。
“你们都是二老爷的人,一定要帮着小姐,护好小姐,和我啊。”婢女千叮万嘱。
他哪里是楚二老爷的人,是楚二老爷的仇人还差不多。
进去后兜头就被问恨不恨楚岺将军,他都差点说出实话。
还好及时明白了,是陪这女孩儿演一场戏,在楚棠小姐胡编乱造他的身世后,他也跟着表演了一番孤儿多么凄惨——还好金项圈藏在衣服里看不到。
当时他就看到屋子里的妇人女孩儿们好多都泪光闪闪。
不过接下来听着女人们的说话——
“虽然没有打架。”他点点头,“但也蛮凶的。”
他们说着话,楚棠带着婢女走出来了,与先前女孩儿们簇拥,夫人们相迎不同,身边只有请客的主人夫人,以及两三个女孩儿,更多的人都在后边,跟她们拉开距离。
“楚小姐,招待不周。”主家夫人说,神情有些惭愧,“还请见谅。”
楚棠一笑:“夫人客气了,这跟夫人无关的。”再看身后的女孩儿们,“下次我再跟大家聚会。”
拉开距离的人们听到她的话,神情微微变,还有下次啊?
下次可不会请她——
“我会主动去拜访的。”楚棠又一笑说。
是啊,不邀请她,但她如果主动上门,谁敢将她拒之门外。
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后的姐姐。
她跟她们吵架耀武扬威是她德行有亏,她们将她拒之门外,那就是她们理亏。
这个楚棠,真是让人头疼,夫人们目送她施施然而去,再看身边的女孩儿们。
“如今边郡不稳,百姓罹难,你们都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
……
楚棠坐上马车,立刻就软软伏在靠枕上。
“小姐。”婢女惊慌地喊。
“没事,让我缓缓。”楚棠说,示意婢女别说话,然后长长地吐口气。
婢女按着心口,觉得自己也想瘫倒:“小姐,你怎么,怎么变这么胆子大了?”
小姐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啊,从不跟人争吵,更别提为了楚二老爷和楚昭,真是疯了吧。
疯了吗?楚棠躺在软垫上,想到楚昭说的话。
“我坐上了皇后之位,但楚家可不一定就有好日子哦。”
“有大富贵也有危险,当然如果要平安也不是没办法。”
那女孩儿坐在皇后殿内,含笑对她说。
“你们一家都离开京城,从此寄居书院再不回来。”
“而你和哥哥们找个家世简单的姻缘,最好无官无职,平民白身。”
“如此,就算我将来出事,你们本就什么都没有,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这样过一辈子吗?的确是平平安安,但——
楚昭看着她,又道:“如果你不想平安了事,也可以像我这样,冒险搏一把,我在宫内筹谋,你在宫外经营,我做你的靠山,你做我的手眼,运气好,我们姐妹皆能居高位得荣华,运气不好,我们就——”
她伸手在脖子划过。
那时候殿堂华丽,身穿宫装的女孩儿带着闲适靠坐,嘴角却带着笑意,笑得令人头皮发麻,又无比诱人——
楚棠蹭地又坐起来。
“先前门外厮杀一片,她把楚园的门打开,我都敢跑过来跟她一起。”她说,身前的手紧紧握住,“现在不过是些言语讽刺,有什么好怕的。”
婢女被吓了一跳,阿棠小姐,疯了吧!
下一刻,阿棠小姐又倒回垫子上,长叹一声。
楚昭啊楚昭你可快点回来吧。
还有,叔父啊你可千万别获罪啊——
回家里还是收拾好行李,到时候连夜走也不成问题。
……
……
“公子,有关楚岺将军的非议,一多半是来自中山王手笔。”
蔡伯拿着一叠纸走进来,迎面遇上向外走的谢燕芳,身边还跟着婢女捧着斗篷。
“这是新查出来的名单,京城里以及京城外中山王的人脉——”
谢燕芳看也不看:“都除掉,不拘手段。”停顿一下,“斩草除根。”
这三句话交代清楚了一切,蔡伯不再多问将这几张纸收起来,跟着他向外走,又拿出几张纸:“还有,一半不是中山王的人。”
婢女小声劝:“公子天冷,穿上斗篷吧。”
谢燕芳微微停下,让婢女披斗篷,一面转头问:“是什么人?”
蔡伯看着手里的纸张:“什么人都有,朝官,世家,尤其是武将——”
婢女在一旁忍不住感叹:“楚将军这么招人恨啊。”
谢燕芳笑了笑:“不是他这个人招人恨,是他这个位置招人恨,楚将军十几年无声无息了,哪有那么多仇人。”他再看向蔡伯,“我知道了,这些就是想要趁着机会分西北兵权的。”
蔡伯点头:“的确是很好的机会。”
一是楚氏家底薄弱,二来楚岺争议颇多,如今是皇后之父,皇帝年幼,更容易被冠上霸权的名声,三来战事又出了意外。
“朝中已经有了提议更换云中郡主将的提议。”谢燕芳说。
蔡伯犹豫一下,他将先前的话重申一遍:“公子,这的确是好机会。”
他们谢氏现在唯一缺的就是兵权。
谢燕芳道:“这当然是个好机会,不过——”
蔡伯一副早就知道的神情:“总之还是要一切以楚小姐为先,不伤害她半点。”又怅然一声,“真是没想到,我谢氏沦落到照看孩子的地步。”
“蔡伯,我们谢氏的确落到了照看孩子的地步。”谢燕芳轻叹,“但照看孩子也是最容易得到回报的。”
楚岺将军将死之人,让他看到他们的诚意,那么他的一切自然只会留给他们。
何必在这个时候做恶人。
而且,要得到想要的东西,不一定非是落井下石,也可以雪中送暖。
蔡伯看着手里的纸张:“那这些人怎处置?也是都除掉,不拘手段,斩草除根?”
谢燕芳看了眼,道:“这些都是可以说服的朋友们,不能把他们变成中山王,让七叔母出去转转吧。”
虽然不像楚氏那样闭门谢客,但谢氏长辈在东阳,京城这边也基本没有交游。
要表达谢氏的意思,还是从权贵世家内最合适,谢氏在内宅为楚岺维护一句,也足矣能影响到外界。
蔡伯听了笑了:“最近怕是不方便。”
谢燕芳愣了下,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大家不给我们谢氏方便。”蔡伯笑道,“而是最近京城都不举办宴席,就算七夫人办宴席请人来,也不一定很顺利。”
京城内宅动向他也不怎么在意,谢燕芳好奇问:“这是为什么?按理说,边郡出了事,正是热热闹闹讨伐的时候。”
对于很多人来说,出了事——只要不是自己出事,就是提高声名拉近关系结同盟的好机会。
蔡伯道:“楚昭小姐的堂姐,天天跑到宴席上跟人争辩楚岺有没有过错,不仅如此,还带着说是边郡来的孤儿寡母之类的仆从讲述悲惨经历,西凉贼多可恨,将士们多不易,吾等要同仇敌忾——搅得宴席开不下去,楚棠小姐顶着皇后之姐的身份,也没人敢将她阻拦在外,再这样下去,就成了楚岺的夸功宴会了,大家只能闭门不出再不交游。”
谢燕芳哈哈大笑,笑容里又几分感叹。
楚岚一家人什么性情,他自然都知道。
那夫妇两个且不论,楚棠这个冷漠自私的女孩儿,竟然能为了楚岺冲锋陷阵——
这是因为什么?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楚家另一位女孩儿厉害啊。
她离开京城了,但走之前做好了准备。
她说这一世能结识三公子是上天对她的垂怜。
但其实她并不依靠他的垂怜。


第五十八章 不动
谢燕芳披着斗篷站定。
婢女轻轻退开了,不敢打扰公子凝思。
蔡伯却不在意,知道凝思的是那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