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来抬手将女孩儿手挥开:“你就想吧,想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楚昭收回手扶着下颌:“当然要想啊,只有想,就有希望,就会努力去实现,决不能连想都不想,那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谢燕来看她一眼:“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楚昭支颐看着他,眼睛眨啊眨,似乎不明白他问什么。
谢燕来冷哼一声:“你以为对他们耍这种手段,就能把谢燕芳和邓弈掌控在手里了?”


第二十七章 信任
年轻人抬着下巴,凤眼挑起,看起来倨傲又冷嘲,但他的眉头不自觉凝着,冲淡了不屑。
楚昭支颐看着他,感觉一如先前路上那般样子没变,但仔细看又不同,也许是因为穿着禁卫将官官袍,气势比先前更凌厉。
“阿九你好厉害。”她笑道,“我都当了皇后了,还能被你识破。”
你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谢燕来呵呵笑:“所以你以为当了皇后,就无所不能,无所不敢了?”
楚昭一笑:“我不当皇后的时候,也无所不敢。”
那倒也是,谢燕来冷笑一声,凤眼微沉:“你挑拨我也就算了,你现在还挑拨他和邓弈,这两人是好惹的吗?”
楚昭坐直身子:“我什么时候挑拨你了?你和谢家的关系,还用我挑拨吗?”
谢燕来一时无法反驳。
“我对你好你反而觉得我居心不良,难道我跟着谢家的人,比如那个什么七爷,抽你鞭子,一起欺负你,你就开心了?”楚昭愤愤。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燕来一拍桌子:“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跟他们互相说不信任对方是要做什么?”
楚昭说:“为了让我自己上朝听政啊。”
谢燕来道:“那就直说啊,跟谢燕芳说你不信任邓弈,请他相助,跟邓弈说你不信谢燕芳,请他相助,你以为他们就真信了啊?他们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楚昭道:“我没想让他们信我啊,我知道他们不信啊。”
谢燕来看着她,拉长声调哦了声:“是臣愚钝了,皇后娘娘圣明,心有成竹。”
楚昭笑了:“别阴阳怪气的。”
不待谢燕来再说话,她缓声继续说。
“这件事很简单,还是我适才说的,你和谢家的关系不好,不是我挑拨的,同样,邓太傅和谢三公子本就是不信任对方。”
“而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信任他们中一个。”
谢燕来已经听懂了,自嘲一笑,早就知道这女孩儿胆子大的很。
“原来殿下是为了让他们不相信你。”他说。
楚昭也不在意他称呼变来变去,点点头。
“是,我就是让他们知道,我也不信他们,这样的话——”她说,一笑,“他们就会想要获得我的信任。”
谢燕来微微一怔,看着女孩儿脸上在笑,但眼里又满是沉寂。
她曾经很轻易就把信任交出去,为那人献出全部身心,但结果,她的信任和她这个人一文不值。
“阿九,我现在是皇后,我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我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我手里又有兵权。”
她看向谢燕来。
“我为什么要去信任他们,难道不该是他们来赢得,来获取我的信任吗?”
……
……
谢燕来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孩儿,她眉眼清亮,妆容衣饰简单,并不威严华丽,但——
就算是当时在驿站狼狈求救的阿福,那眼中也闪过光芒,那是不甘人下,不容小觑的光芒,令人紧张戒备。
然后,她在京城声名鹊起。
现在,她是皇后。
他竟然还自以为是想要提醒她,教她做事。
她现在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做不得人。
谢燕来笑了笑,他站起来,对楚昭一礼:“臣——”
但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以及太监们轻声“陛下——”
谢燕来停下说话,转头看去,见萧羽站在门外,微微探头向内看,但并没有迈进来。
“阿羽。”楚昭笑道,招手。
萧羽这才迈进来,快步走到楚昭身边,再看谢燕来,唤:“舅舅。”
谢燕来对他一礼:“见过陛下。”
萧羽点头:“舅舅不用多礼,快请坐。”
谢燕来道:“多谢陛下。”
但他没有坐下。
楚昭拉着萧羽的手,问:“上完课了?”
齐公公跟进来,笑道:“刚结束一堂课,一会儿先生来给陛下讲书法。”
萧羽伸出一只手:“我一会儿再写五张字就可以了。”
楚昭笑道:“那待会儿我也写五张字,让先生看看我们谁写得好,怎么样?”
萧羽点点头:“好。”
齐公公在一旁凑趣:“老奴可看过楚园文集,娘娘您还是别跟陛下比了。”
楚昭哈哈笑,看齐公公:“齐公公,你是不是看到我认输了很多次,怕我比不过阿羽啊?”
她说着作势挽袖子。
“文会之后,我可是长进很多,我可不怕比不过阿羽。”
萧羽笑了,攥了攥小拳头:“我也不怕比不过姐姐。”
他说完转头看谢燕来。
“舅舅,你也和阿羽比一比吧。”
谢燕来干脆地说:“我不会写字。”
萧羽小脸上露出惊讶神情,在他的认知里,世上没有不会写字的人,尤其是谢家的人,他的舅舅——
他的另一个舅舅,常被母亲挂在嘴边的那位谢家公子,名满天下,博学多才,无所不能。
“他比不过我们。”楚昭笑说,拍了拍萧羽的胳膊,“等阿羽学骑射了,我们再跟你舅舅比。”
说完挑眉看谢燕来。
看他还怎么说,说自己不会骑射吗?
萧羽也看出楚昭在打趣舅舅。
其实常挂在母亲嘴边的那个舅舅,也是骑射很厉害,母亲说,比父亲还厉害呢。
但又如何。
孩童也跟着楚昭笑了。
谢燕来看着一大一小对着他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抬抬手:“陛下,我先去忙了。”
说罢也不待萧羽和楚昭再说话,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有低低笑声传来,真无聊!他心里冷笑,回头看了眼,见殿内一大一小已经挤着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凑头笑。
这个女孩儿真是——天真又世故,无情又多情。
管她怎么样呢,跟他无关,谢燕来收回视线大步而去,但走了没多远,他又停下来,似乎在斟酌在犹豫,迟迟不动。
四周的禁卫也视而不见,任凭他站在原地如同木桩。
……
……
楚昭陪着萧羽说笑一刻,齐公公来请上课,楚昭也果然跟着一同去,写了五张字,齐先生评鉴。
她没有故意输给萧羽,拿出了所有本事,得到了先生的好评。
在下一个功课开始后,楚昭离开萧羽的书房,刚迈出来,就看到了谢燕来。
楚昭愣了下,忙迎上去:“你没走吗?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有什么事?”再看四周的太监,“怎么不来告诉我?”
太监们垂头要说奴婢有罪,谢燕来不耐烦拦住。
“自然是我不让。”他说,“我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这是什么事,楚昭看着他哦了声,对太监们摆手,太监们立刻如水退去,大殿外只剩下他们两人。
楚昭轻声道:“你说吧。”
把人赶走干什么,好像他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谢燕来皱眉。
他上前一步:“楚昭,你应该去,看看你父亲。”
楚昭微微怔了怔,看着这年轻人。
除了她,还有人惦记她父亲呢。


第二十八章 可敢
楚昭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就一心想要回边郡去见父亲,避开萧珣以及京城的动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在父亲临终前见一面,陪伴着父亲。
没想到这一世没有被萧珣所困,她还是当了皇后,也还是进了这皇城。
这皇城进了,就很难自由来去。
“我父亲说了什么吗?”楚昭轻声问,“张大哥怎么说的?”
谢燕来皱眉:“这还用说吗?你自己心里不都清楚吗?你折腾那么久,现在还揪着我不放让我送信,不就是为了你父亲吗?”
楚昭默然。
“难道你不想去见你父亲吗?”谢燕来说,“你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后?”
她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后?楚昭抬头看谢燕来,忍不住笑了,又抿了抿嘴。
“我是为了,我父亲。”她喃喃说。
为了活着,为了不让上一世的悲剧再发生,为了不让父亲被人挟制,为了让父亲这一世走的安稳,体面——
谢燕来移开视线:“那就去啊。”
说罢转身走开。
楚昭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两步三步,下一刻又转身回来。
“你这个不信那个不信,挑拨这个挑拨那个。”他没好气说,“结果导致自己都不敢走了吧。”
楚昭噗嗤笑了,想了想,又认真说:“我不是不敢,就是觉得,现在——”
“现在不合适?现在国朝不稳?”谢燕来嗤笑,“邓太傅和谢三公子如果没有了权势他们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他们一定会保权势,保国朝安稳。”
楚昭看着他,嗯了声。
“至于那小屁孩子。”谢燕来道,“就是权势,谢三公子和太傅大人就算再恨不得对方死,也都会保护他。”
楚昭再次点点头。
“那你还担心什么?”谢燕来说。
楚昭看着他,坦然说:“皇后之位。”
听到这句话,谢燕来讥嘲一笑,没错,皇后之位,什么国朝不稳,是怕自己的皇后之位不稳,不管邓弈也好,谢燕芳也好,都是汲汲营营多年,他们坐上朝堂合情合理毫不意外,只有这个楚昭,小小女孩儿,趁乱冒出来,趁机谋得皇后之位——
父亲将死,就算有龙威军在手,要坐稳这个皇后之位也没那么容易。
她哪里舍得离开。
谢燕来抬手一礼:“臣冒昧了。”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楚昭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开,轻叹一声。
她不信任邓弈谢燕芳,这两人前世都很厉害,跟他们相比,她这次纯粹是抢占先机,否则根本就没资格跟这两人谈信任不信任。
国朝不稳,阿羽还小,她担心自己一离开,就再也回不来。
刚拿到的一切,会烟云散去,就像梦一场。
她已经参与进来了,再失去,父亲和她,父亲留下的人,甚至母亲留下的人,都不会善终。
她怅然一刻,转身慢慢走回自己的书房里,还没坐下,脚步声响,有人重重走进来。
楚昭转过头,看到去而复返的谢燕来。
被伸手挥开的阿乐没跟进来,撇撇嘴站在外边。
楚昭看着他,眨眨眼,问:“爱卿还有何进言?”
……
……
谢燕来好气又好笑,他刚才甩脸走了,没想到回来被女孩儿甩回来这句话,宛如一根针,扎破了皮囊。
罢了。
国朝不稳,人心惶惶,她和她父亲又这般境遇,他和她还吵什么。
“你不用担心。”他说,“既然龙威军你交给我,我就帮你守着这个皇后之位,你回去看你父亲吧。”
楚昭看着他,一时怔怔:“阿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话!这怎么就是对她好了!谢燕来冷笑:“这里没别人,不用这样。”
楚昭又噗嗤笑了:“没别人,才是真心话嘛。”
更不像话了!
谢燕来冷声说:“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干了。”
楚昭忙笑着点头:“好好,我不说了。”她眉头又一挑,笑嘻嘻按了按心口,“我记在心里。”
谢燕来冷冷看着她。
楚昭端正神情:“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
这还差不多,谢燕来哼了声,转身要走。
楚昭看着他没说话,嘴角再次浮现笑。
谢燕来迈出两步又一转回身。
楚昭嘴边的笑意也立刻消失,认真看着他。
“当然,跟谢三和邓弈比,我也不是什么可信任的,而且我也不一定真能守住,但是。”谢燕来淡淡说,看着这女孩儿,“阿福小姐能为了回边郡,骗了那么多人,楚小姐能为了一张望春园文会的帖子,打了自己哥哥,开了楚园文会,又能在动乱当夜,带着小殿下过三关斩五将,把小殿下和自己扶上皇位后位——”
楚昭看着他,这么一说,从重生回来,他跟她还真是认识最久了。
谢燕来看着女孩儿。
“所以,楚小姐,你这么厉害,就算我没守住你的皇后之位,你自己也能再拿回来。”
楚昭看着他慢慢地点头。
谢燕来没有再说话,转身就走。
楚昭没说话,看着他一步两步三步到了门边,一只脚迈过门槛,一只脚又停下来。
“我——”谢燕来没有回头,声音闷闷传来,“一直后悔没有第一时间跑回去见我娘。”
那时候小小的他,站在谢家大宅,害怕又紧张,这里所见不管是人还是物都那么的华丽,所有人都告诉他,以后就能过好日子了。
他舍不得娘,但想着如果能让娘也和他一样,过上这里的好日子,所以留下来,一天两天三天——
等他终于忍不住跑出谢家去找娘的时候,只看到了娘的尸体。
如果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回去找娘,是不是就能阻止娘自尽?
就算不能阻止,至少他能见娘一面,跟娘说一声他多舍不得她。
“这世上有些人和事,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没了,就算你将来得到再多,也无法弥补。”
少年说完这句话,抬脚跨过门槛,大步而去。
楚昭站在殿内目送,眼角有泪滑落。
她当然知道失去的人,做错的事,有多遗憾。
幸有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的确不能再错过。


第二十九章 召见
新帝登基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先帝也在皇陵安息,京城那场动乱也被一起埋葬。
一场雨后,夏天过去了,秋天的凉意笼罩了京城。
楚园里似乎一夜之间变了模样,宛如美人褪下清丽夏装,换上明艳秋装。
楼台亭阁被金黄殷红树叶围绕。
“真好看。”齐乐云从裙子上捡起一枚落叶,举在眼前看,又指着另一边,“浮云亭那边更好看。”
她说着提裙轻快带路。
“大家跟我来。”
又吩咐身边的婢女。
“茶点都摆到那边去。”
女孩儿们却没有欢悦跟随,一个女孩子还撇撇嘴:“齐乐云,这又不是你家。”
齐乐云听到了,哼了声:“我借住在这里,此时此刻就是主人。”
齐乐云一家至今还住在楚园,齐家的房子重建需要时间,虽然得知楚昭封了皇后,齐家人商议一番,还是厚着脸皮住在楚园——这么难得跟皇后拉近关系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据说齐母夜半无人时跟齐父说,他们家房子被烧,可能是天意,让他们能与皇后结缘。
齐父斥责了妻子愚昧的话,说这应该叫福祸相依。
总之夫妻两人一扫没了家宅的悲伤,喜气洋洋在楚家住着不走了,有亲朋好友提醒齐父是不是这样不好。
齐父反过来呵斥提醒者“这是皇后娘娘宽宏仁慈,除了我家,还有很多人也得到了楚园的庇护呢。”
齐乐云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楚昭是什么样的人啊。”她说。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到女孩子们神情怪异,楚昭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很清楚吧,打过人骂过人嚣张又霸道——
齐乐云再次哼了声:“楚昭就是这样义薄云天嫉恶如仇锄强扶弱的人。”
女孩子们再忍不住哈哈笑。
“好了,齐乐云。”一个女孩儿嗔怪,“别一口一个楚昭了,她现在是皇后。”
虽然只短短时日不见,但楚昭已经不再是她们的同伴,而是最尊贵的皇后。
“楚棠——”一个女孩儿小声问,指了指另一边,“一直还是不见人吗?”
自从动乱之后,楚家的大门紧闭,先帝葬礼,登基大典,楚家门外按照规矩设置,但大门却从未打开过,很多来拜访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因为先帝离世,太子罹难,楚氏夫妇悲伤过度病倒了,不能与客人们同坐流泪悲戚,更不能接受大家的恭贺。
……
……
梯子架在墙上,齐乐云爬上去,女孩子们虽然有些不安,但到底是青春年少,藏不住好奇,紧张又兴奋地看着齐乐云。
“楚棠楚棠。”齐乐云喊了一通。
不多时果然听那边有脚步碎碎,楚棠的声音传来过:“齐乐云,你又爬墙干什么?”
出来了,女孩子们在下边一阵激动,有人小声唤楚棠。
齐乐云倚在墙头对那边的女孩儿说:“大家担心你,来看看你。”
楚棠一笑:“什么担心我,是来打探消息的吧。”
虽然隔着一道墙看不到,但这熟悉语气,娇嗔的话,熟悉的楚棠又出现在大家面前,女孩子们唤楚棠的声音更大。
有女孩子也要找梯子爬上去。
“不用爬梯子了,也不用来问我。”楚棠在那边说,“大家很快就要见面了。”
这是什么意思?齐乐云在墙头好奇问:“见什么面?”
楚棠抬头一笑:“皇后娘娘要举办宴席,召见命妇们,且可以携带家中子女。”
宴席!
召见!
齐乐云举起手,兴奋喊太好了,差点从梯子上摔下去,又引得女孩子们一阵笑闹。
……
……
皇城里再次举办宴席,也表明皇朝恢复了正常。
皇城前车水马龙,禁卫太监官员们林立,引导维持秩序,尽管如此,依旧难免嘈杂。
齐乐云行走在人群里,忍不住抬头四处看,听说皇宫遭受的劫难,比他们家还厉害呢,但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啊——
“别乱看。”齐夫人眼角的余光盯着女儿,立刻低声呵斥。
齐乐云忙收回视线,但眼珠子还是乱转,看看这边是谁,那边是谁,穿什么带什么。
齐夫人只能伸手拉着她,咬牙低声:“这是皇城,你再不守规矩,就把你赶回去。”
以往这话能吓到人,但此时不行了,齐乐云甚至还来了精神:“皇后娘娘是特意要见我们的。”
旁边的女孩子们有听到齐乐云说话的,立刻也都低低笑,互相挤眉弄眼。
队伍一瞬间又热闹了几分。
妇人们都有些无奈,虽然没有这样的旨意,但皇后宴请是这群女孩儿先知道并把消息带回来的,再想到皇后是楚昭,什么意思也都猜到了。
按理说命妇们进宫,最多只带儿媳,这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是不带的,这次不行了,只能带着。
你看看这些孩子们实在是没规矩。
“怕什么。”齐乐云嘀咕,“当初她比我们还没规矩呢,不会怪罪我们的。”
这话真是该死,齐夫人也顾不得规矩,抬手打了她一下:“你再说一句,看我敢不敢把你赶回去?我是你娘,也没人能怪罪我,再说了——当初你们对她多没规矩多不友好,你们自己都忘记了吗?”
女孩子们之间的事,长辈不在意,但并不是说不知道,只不过大多数不用出手干预罢了。
“以前你怎么对待她的?人家以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敢怎样,现在可不一般了。”
“今日让你们来叙叙旧,叙的哪个旧事,还说不定呢。”
母亲一顿疾风骤雨,齐乐云听懵了,是啊,差点都忘记了,楚昭什么性子,梁沁骂她父亲几句,被她又是打又是骂,最后梁氏还都成了罪名发配边郡去了——
在楚园文会之前,她们对楚昭的态度,比梁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天不会真的来给她们算旧账的吧!
一时间女孩子们都缩起肩头,小心翼翼向前方看去——此时已经到了后宫,所有命妇都停下来,要等候皇后升宝座才能进殿。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一个女孩子越过众人向前而去,一步步走上台阶,穿着打扮很普通,但女孩子们一眼就认出她了。
楚棠。
“楚棠竟然也来了。”有人没反应过来,嘀咕一声。
这话立刻被四周的人心里骂了句废话。
虽然自从楚昭被封皇后,楚氏反而在京城里消失了一般,门窗紧闭,但只要打开门走出来,那就是皇亲国戚。
这一次宴请,楚氏当然也会来,虽然楚氏夫妇依旧没出现,来的只是一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就是楚昭的堂姐,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啊。
楚棠低着头上台阶,能感受到身后密密麻麻无数的视线,艳羡敬畏——
从来都是她楚棠跟在别人身后,投去艳羡敬畏讨好的视线,她的确梦想过也被人如此相待,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而且,比她做梦能梦到的场景更震撼。
楚棠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大殿,隐隐可见一女子端坐其中。
……
……
楚棠眼里的光,楚昭看得到,又有些走神,那一世当了皇后,楚棠第一次见她,也是眼中有光。
不过这光是看着宫殿,不是看她。
看她的时候,楚棠毫不掩饰冷淡。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该怎么施礼?”楚棠低声问,试探着屈膝一礼,“参见皇后殿下。”
阿乐在一旁笑:“阿棠小姐你是京城的小姐也不会吗?”
楚棠唉了声:“京城里的小姐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进皇宫的啊,我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她说着话环视四周,神情惊叹。
“这是皇宫大殿啊。”
话虽然这样说,但除了兴奋,哪怕殿内垂手而立很多宫女太监,楚棠也没觉得紧张,可能是因为那个女孩儿坐在正中,穿着皇后礼服,手里捧着一杯茶,就如同在家里一般轻松自在。
楚昭笑了笑:“这些不急,一眼就能学会,你先坐吧。”
楚棠应声是,在楚昭下首坐下。
“家里都好吧?”楚昭问。
自从那晚进宫后,她就再也没出去过,楚家那边是小曼留的人手盯着,她有什么吩咐也是让小曼传达,比如把楚岚关起来不准见人。
楚昭又问:“伯父没有生气吧?”
楚棠点头摇头:“家里都好,父亲没有闹,什么话都不说。”
她特意补充这一点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她当看到父亲惊恐的样子,再想到那晚经历,小殿下藏在他们家里,被楚昭带着杀出去,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小殿下差点在他们家遇到危险。
而这个危险一定跟楚岚有关。
否则楚昭被先帝奖赏救护有功,楚岚竟然能不跑出来抢功劳?反而吓的晕过去,喃喃自己完了,自己一家也都要完了。
楚棠立刻将楚岚和蒋氏关好,身边的人都赶走,自己亲自盯着,确保不会有半句消息从楚家漏出去。
蒋氏也猜到了什么,拉着楚棠的手哭:“她会不会灭口?”
楚棠其实也想过这个,但摇摇头:“不会。”
这时候灭口,对楚昭没有半点好处,如果真要灭口当晚那些守在门口的人就把他们一起清理了,还能给楚昭增添更大的功绩,合家为了保护小殿下都牺牲了。
现在再灭口,只会引来揣测。
楚昭才没有那么蠢。
楚昭,也没有那么,狠心。
眼前的女孩儿看着她点点头:“好,你做事我放心。”
楚棠道:“我不敢说我做的多好,毕竟阿昭你做的都是大事。”她将手按在心口,“我尽其所能,只求不给你添乱。”
楚昭看了眼四周:“阿乐你带她们先下去。”
阿乐应声是,抬手示意,殿内的宫女太监立刻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