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得很快,把脉过后,眉头紧锁:“像是糜毒。”
听到这话,知道糜毒的人面色都变了。
听闻前朝有个丽妃,容貌绝世,进宫后独得盛宠,后宫佳丽三千都成了摆设。其中有一位苗妃,是从偏远的苗疆而来,嫉妒于皇上对丽妃的宠爱,便对她下了糜毒。
此毒无药可解,恶劣之处在于它让人全身溃烂,烂出骨头了人还清醒地活着。丽妃容颜不在,被打入冷宫,整整哭嚎了三个月,临死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肉。
国公爷身为朝中大臣,自然也听说过此次,当即就皱了眉:“是真的么?”
太医一脸沉重:“我一身都擅长解毒,曾经颇费了一番功夫研究糜毒。”
国公夫人急忙问:“有解药了吗?”
太医摇头。
国公夫人:“……”
她眼泪夺眶而出,浑身都颤抖起来。
“怎么会?”她眼神一厉:“是谁要害我?”
桌上的茶壶被拎过来,太医查看过后,没有发现疑点,倒是从方才国公夫人捧着的杯子边缘查到了余毒。
“是杯子的缘故。”
闻言,国公夫人凌厉的目光落在了柳纭娘身上。
柳纭娘一脸无辜:“是平媱给我的茶。”
贺平媱简直要疯,像在这样的大家族之中,婆媳就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身为母亲,本来就该护着晚辈。这婆婆可倒好,生怕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
她一脸尴尬:“我只是看母亲太伤心,顺手倒了一杯茶而已。”
不用国公夫人吩咐,国公爷已沉声道:“将这院子里上上下下所有伺候的下人都捆了,记得分开关押,别让他们串供!”
他声音朗朗:“夫人乃是一品诰命夫人,胆敢对她动手,全家都不得善终。你们若是谁知道内情,赶紧速速禀来,本官可酌情从轻发落。”
院子里一片求饶声,纷纷表示自己不知情。
贺平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往后退了一小步,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国公爷眼神扫过屋中众人,吩咐道:“来人,搜念宇夫妻二人!”
立刻有婆子进来,不由分说拉了贺平媱去边上的屋子。
柳纭娘出声道:“父亲,那杯茶我也沾了手,虽说我在这府中不可能接触到这么高深的毒药,也还是让人搜一下我吧!”
国公爷没说让人搜她,也正因为如此。
以魅姬的身份,从外面带一片叶子回来都难,更何况还是毒。糜毒在先帝时就已经被毁,能够拿到此毒的人,要么和苗疆有关,要么就是和宫中有关。魅姬一个花楼出身的女子,怎么可能拿得到?
“搜吧!”柳纭娘确实没有动手,身上的衣衫也穿的简单,婆子一无所获。
对于此,屋中所有的人都不意外。
又是一刻钟过去,国公夫人已经不能独自坐着,渐渐地倒在了榻上。脸上的肌肤开始泛青,大夫伸手一摁,立刻就是一个坑。
这么狠辣的毒,吓得屋中众人都退了退。国公爷也不例外。
看到众人如此,国公夫人脸上的泪落得更凶,泪水很快滚入了大夫摁的那个坑里,她顿时惨叫起来。
声音凄厉,众人都被吓着了。
“将夫人送回院中。”国公爷话出口后,想到什么,吩咐道:“夫人身中奇毒,等闲人不可靠近,还是送去偏院!”
国公夫人一颗心直往下沉,只觉得脸上的伤口更疼了。
太医赞同:“身边伺候的人不宜太多,也不能时常换人。总之,接触夫人的人越少越好。”
此话一出,众人眼中的国公夫人就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就连她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都在悄悄往后退。
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齐施临几度清醒过来。不过,他浑身疲累,别提说话了,就连睁眼都费劲。
*
关于国公夫人中毒一事,国公爷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直接告了假留在府中,看那架势,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世子院中所有的下人都被提审,冬雪运气较好,她因为担忧齐施临,当日的茶水是底下的丫鬟送来的,她从头到尾没沾手,加上院子里确实要有人伺候,因此,她不在被审的人中。
“夫人,我怎么觉得那茶水是冲着您来的?”
柳纭娘正在熬药,说实话,她每日不是熬药,就是在看医书,真的足够用心。闻言头也不抬:“我这些年大门不出,更不可能得罪人,谁会想要我的命?”
“但上一次的点心应该是您吃,今日的茶水也是。”冬雪试探着道:“您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就算知道,柳纭娘说了也没人信啊!谁会相信贺平媱要害自己的亲婆婆?
柳纭娘懒得回答。
“去请宇夫人,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柳纭娘就算不能直接质问,也得让贺平媱心中惶然不安。
*
“母亲,您找我?”
柳纭娘伸手一指:“坐下说。”
贺平媱有些紧张,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再乖巧不过。
“平媱,你嫁给了念宇,我们就是一家人。”柳纭娘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话,我不好对别人说。但你不是外人,有些事我想问一下你。”
“您说。”贺平媱一脸恭敬。
柳纭娘叹息:“夫君中的毒,其实是冲我来的。今日也一样,那杯茶水丫鬟那边问不出来真相,杯子是你拿的,你当真不知道吗?”
贺平媱一脸惊诧地反问:“母亲,应该不会怀疑我吧?”
柳纭娘:“没有。我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我的性命。”
“不知道。”贺平媱飞快答。
她低下头,揪着手中的帕子,事到如今,事情对她很不利。若她想做国公夫人,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国公爷中毒。
事实上,今日她不止一次的惋惜那杯茶不是国公喝的。
如果国公爷不在,爵位就会落到病重的齐施临身上,那么,只要两三个月,她就是国公夫人。
柳纭娘叹口气:“之前你说若夫君不在,对你们夫妻不利。今日那杯茶,若是父亲喝的……”
心思被说中,贺平媱眼皮跳了跳。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情:“母亲,您怎能这样想?”
柳纭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叹息道:“也不知道国公府是得罪了哪个狠人,竟然下糜毒!”
贺平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纭娘瞄她神情:“你很紧张?”
“没有。”贺平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穿得太厚,有些热。”她真心觉得,婆婆像是知道了什么,也不敢多留,飞快起身告辞。
此前国公府世子中毒的事很多人都知情,没想到世子还没好,国公夫人又中了毒。
皇上大怒,下旨彻查。
国公爷最近借着给夫人查真凶的由头,将府内上上下下都又摸了一遍。要知道,今日是夫人中毒,他日这毒兴许就会下到他头上来。
柳纭娘本来以为,贺平媱被吓着之后,稍微一段日子都不会来找自己,没想到第二日午后她又来了。
“母亲,我让人做了点心,你尝尝?”
点心递到面前,柳纭娘也不伸手拿,那只喝茶的兔子已经死了,这应该是王妃的后手,她似笑非笑道:“上一次你递给我的茶水就有毒,这点心我可不敢吃。”
贺平媱面露尴尬,勉强扯出一抹笑:“儿媳胆子小,母亲别开玩笑。”
“这玩意儿没问题吗?”柳纭娘用帕子包着手指,将那碟点心缓缓推到了她面前:“你吃一个,我看看。”
贺平媱:“……”
她面色微变:“我刚做点心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我不是怕你饿,是怕这东西有毒。”柳纭娘也懒得维持面子情,这贺平媱看似处处妥帖,其实对她没安好心。
这样的话一出,贺平媱脸上连尴尬的笑都扯不出来了:“母亲,您就爱说玩笑话。”
“谁跟你玩笑?”柳纭娘板着脸:“你要是不吃,就证明这点心有毛病,稍后我请个大夫来看一看。”
“母亲!”贺平媱色厉内荏:“您就算不怜惜我,也别这么恶意揣测于我。既然您不爱吃,那我带回去就是。”
说着,端了点心就要走。
柳纭娘声音严厉:“冬雪,把人拦住。”
冬雪不明白这婆媳之间发生了何事。虽说国公夫人中毒那杯茶水是贺平媱递给魅姬的,但儿媳怎么可能毒害婆婆?
再说了,婆子当时搜身 ,也没发现疑点啊!
心里疑惑,却还是下意识的把人给拦住了。
柳纭娘扬声吩咐:“这几日父亲都在府中,派人去告知他一声,就说平媱鬼鬼祟祟,好像要对我下毒。”
贺平媱没想到婆婆说翻脸就翻脸,睚眦欲裂:“我是念宇妻子,你是他亲娘,我们应该是一条船上的人!毁了我名声,对你有何好处?”
柳纭娘不疾不徐:“如果我冤枉了你,稍后我亲自给万年侯府赔罪。但若是你要毒害我,国公府就得问万宁侯府要个说法!”
听到要牵连两府,贺平媱愈发害怕。
国公爷不愿意怀疑孙媳,但那天带茶水确实是她递出来的,得知消息后,很快就赶了过来。
“平媱非要让我吃她做的点心,我让她先尝一口,她又不肯……”
柳纭娘话音未落,国公爷已经示意边上的人上前。
贺平媱死死拽着点心不撒手。
事实上,方才国公爷还没到时,她就想过毁了点心,可她站在廊下,身边世子院的人将她团团围住。边上也没水塘,她心中再焦灼,也只能乖乖等着。
她拽得很紧,但自小养尊处优的侯府姑娘,哪里能有下人的力气大?
再说,一连冲上来俩,她就更拽不住了。
眼瞅着事情再无转寰的余地,贺平媱眼神一转,干脆松了手。
没多久,府内的大夫也被请了过来。
大夫仔细查看过后,慎重道:“这里面确实有毒,至于是不是糜毒,还得请太医来瞧。”
国公爷一脸慎重。
说实话,他万分不想和这种先帝时就禁止的毒扯上关系。无论是不糜毒,都姑且当它是。他沉声道:“去请万宁侯过府!”
语罢,命人捆了贺平媱就要走。
柳纭娘急忙上前:“父亲,我是苦主,我想知道真相。”
国公爷头也不回:“你好好照顾施临,其他的事情有我!”
看着院子里众人很快散去,柳纭娘倒也不意外,说到底,这府内上下,就没人把魅姬当一回事。
她回到屋中,发现齐施临已经醒了,边上站着一脸古怪的冬雪。
“世子醒了?”柳纭娘吩咐道:“冬雪,伺候世子喝药。”
冬雪动了动唇,刚才世子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将她送来的药往外推,又弯曲着手指指边上几副没熬的药。
那意思好像是说,熬的药不能喝,得重新熬过。
她脑中思绪万千,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以前这对夫妻相处的情形。魅姬常年不得出门,世子常年给夫人灌补药,不喝还不行。近段时间夫人以容貌威胁她,再不肯喝药……这两人说是夫妻,无论外头传言如何,她心里明白,这二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恩爱。
难道魅姬恨世子,对这些药动了手脚?
她又想到了之前太医对于世子病情毫无好转的疑惑。
简直细思极恐。
她面色几变,面前笑道:“夫人,这碗药凉了,奴婢再给世子熬过。”
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哪怕喝的药对症,也熬不了几天。柳纭娘自然看出来了冬雪神情的不对,应该是起了点疑心,当即颔首:“那就赶紧,别一会儿又睡着了。”
冬雪端着药,又拿了一包药,飞快出了门。
柳纭娘坐在床边,温柔的掏出帕子给齐施临擦额头上的汗:“你挺有本事嘛,只凭着一双眼睛,也让冬雪起了疑心……”
话说到这,她突然顿住,温柔道:“夫君,你千万要好起来。否则,我怎么办……”说到后来,已哽咽难言。
她捂着帕子哭得伤心至极,大概一柱香后,窗外有轻巧的脚步声远去。她放下帕子,道:“你毒入五脏六腑,就算喝了对的药,也再也活不了了。”想到什么,她愉悦道:“告诉你件事,就在方才,念宇媳妇给我送来了一碟点心,我猜到她要害我,让她自己先尝一口。结果她不肯……然后我就找了你爹来。”
齐施临呼吸急促起来。
“她应该是嫌弃我拖了他们夫妻的后腿,所以才对我痛下杀手。”柳纭娘摇了摇头:“你当初就不该娶我,不止害了我,也害你的孩子,念宇被人议论,娇娇的婚事也成了难事……你后悔吗?”
之前齐施临没有后悔,现在是有些后悔了的。
他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另一边,冬雪出门之后越想越不对,跑到窗边偷听。听到魅姬无助的哭声后,觉得自己多想了,她重新熬了药送进屋中,齐施临却没能喝上。
因为他,又睡了过去。
国公从二十岁起开始办差,本身是挺有能力的人。案子也审了多次,无论骨头多硬的犯人,到了他手中都会全部招认。
贺平媱有几分小聪明,却实实在在经不起痛的,手指被夹,她就哭着招了。
“是我身边的婆子给我出主意,说只要母亲不在了,念宇的前程就不会受影响……祖父,我是为了夫君,绝无私心,我可以对天发誓。”
国公爷没想到审到后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气得胸口起伏。刚好万宁侯到了,他把人请了进来:“这样毒辣的姑娘,国公府是万万不敢留的,你把人带回去吧!”
万宁侯做梦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这么大的胆子,满脸不可置信:“是不是有谁逼你这样说的?”
这话国公爷就不爱听了,好像是他迫害了这丫头逼得她承认莫须有的罪名似的。
万宁侯看着眼泪汪汪的女儿,眼神在屋中搜寻了一圈,道:“念宇呢,我得问问他知不知情。”
“侯爷!”国公爷语气加重,指着那盘点心:“大夫说,这玩意很像我夫人中的那毒,你该知道这事有多要紧,难道你想往下查吗?”
先帝时就销毁了的毒如今出现在国公府,又是侯府的女儿带来的,真闹了出去,两家谁也别想脱身。
万宁侯面色铁青:“我想再问一问。”
屋中除了主子,就剩下三两个心腹。事关重大,国公爷干脆把剩下的那几个人都撵了出去。
“说,这玩意儿是不是糜毒?到底哪儿来的?”万宁侯恨透了给自家带来灾祸的女儿,连声质问。
见女儿哆嗦着嘴唇不说话,他沉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你就把这盘点心吃了。”
贺平媱:“……”
万宁侯脾气暴躁,用帕子包了手,抓起点心就往她嘴里塞。
贺平媱一个姑娘家,哪里挣脱得了男人的力道?
想到中了糜毒后会有的后果,她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我说……”
万宁侯捏着她脖颈的手未松,面色也未好转。看那架势,好像一言不合,又要往她嘴里塞一般。
贺平媱真的被吓着了,再也不敢隐瞒:“是贤王妃,是她给我的药,让我……让我杀了婆婆……她说会帮夫君坐稳国公府世子之位……我是被胁迫的……知道了那样的秘密,我要是不做,她不会放过我……爹,女儿知道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女儿求您了……”
侯爷和国公爷二人对视一眼,面色格外慎重。
“你没有胡说?”
贺平媱被那盘点心吓得涕泪横流:“没有!我不敢胡乱攀咬王妃……”
国公爷并没有放过她,质问:“王妃为何要对魅姬下毒?”
贺平媱直摇头,生怕二人不信,她摇得很用力,头上的步摇都摇到了地上,整个人格外狼狈。
万宁侯暴躁地道:“说话!”
贺平媱说不出来,眼看点心到了跟前,她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道:“好像是……婆婆是王妃的姐姐……这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的。你们去查吧……不要问我了……我害怕……王妃她恨毒了婆婆……之前还想让我把婆婆塞到马车里带到郊外,我不知道她想做甚,你们去问她……”


第136章 “私奔”的婆婆 十六
双生子女不多。
安宁侯府有一对双生女的事许多人都听说过。
不过,一双女儿长到四岁时,听说丢了一个。过了一段又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彼时,安宁侯夫人接受不了这样的噩耗,还大病一场。
因此,安宁侯府不愿别人提及这个女儿。
这么多年下来,众人早已忘了贤王妃还有个姐妹的事。再有,魅姬这些年来,少显露于人前,就算看到了她的容貌,也没人敢将她和贤王妃扯在一起。
但国公爷和侯爷都不是傻子,此时听了贺平媱的话,顿时就明白了。府中的世子夫人,就是贤王妃的姐姐。
眼看贺平媱即将崩溃,再也问不出有用的话,二人相视一眼,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万宁侯眉头紧皱:“若是没记错,前安宁侯和先帝玩笑般说过要结儿女亲家的话。”
国公爷已经接受了贤王妃想要伤害姐妹的事,至于缘由,很可能是因为这门亲。他满心不解:“就算是人找回去了,她已经是贤王妃,为何要赶尽杀绝?再说,不是我自夸,国公府在这城内还算有几分权势,相辅相成不好么?”
万宁侯想了想,道:“平媱说,王妃是妹妹。既然是履行婚约,那自然是长女。当年安宁侯府丢掉女儿,或许就是为了让贤王妃做王妃!”
对此,国公爷不太赞同:“如果是嫡庶,或许会有争端。但这二人同一日出生,身份都一样。于侯府来说,谁做王妃都没区别啊!”
二人对视,简直一头雾水。
“这件事情,得请安宁侯爷过来。”万宁侯提议,振振有词:“我女儿是有错,但她最多算从犯,事情还是要怪王妃。”
国公爷深以为然。
他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好好的儿媳被人陷害,又卷入了糜毒之中,自家妻儿都因此受了牵连奄奄一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安宁侯府养出的女儿。
“黑一,去请侯爷过来。”
万宁侯眉头并未松开,试探着问道:“这件事情,要不要请世子夫人过来?”
提及便宜儿媳,国公爷面色不太好。以往魅姬从不出门,他也懒得过问。或者说,他从未把这个儿媳放在眼中,只当府上没有这个人。饶是如此,关于儿子对待妻子的态度,他还是隐约知道一二的。多年来的漠视和国公府对魅姬的欺压,她心里怕是早已生了怨气。
以前她只能忍着,若得知自己是京城贵女,怕是再也不肯忍耐,要做些事情出来。
万宁侯以前不知道国公府对待儿媳的态度,以为世子夫人是真的体弱。但女儿做了国公府孙媳之后,他紧接着也知道了真相。一看国公爷的面色,他就猜到了国公爷的心思,试探着道:“兴许,安宁侯府不愿意认她……”
话音未落,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国公爷凌厉的视线,顿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我多嘴了,你别见怪。”
国公爷的面色愈发难看。对外来说,魅姬是乌家女儿,安宁侯府若想要认回亲生女儿,完全可以推说女儿走丢之后被乌家收养。万宁侯笃定安宁侯府不认女儿……应该是听说了魅姬那些不光彩的过去。
沦落花楼之中,顾忌颜面的人,都不会再要女儿。
自己儿媳出身花楼被外人得知,国公爷的脸色能好看才怪。
安宁侯正在郊外办差,赶到时已经是傍晚。二人没有隐瞒,将贺平媱招认的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了。国公爷比二人的爵位要高,在圣上跟前也比他二人要得脸,自认不需要婉转,直接开门见山问:“侯爷,王妃到底是你的长女还是次女?”
顶着二人灼灼的目光,安宁侯轻咳一声:“是长女!”
国公爷一脸不悦:“侯爷,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论起来我才是最冤枉的,你若还不说实话,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妻儿都只是拖日子,已经救不回了。这事情怎么也不会怪到国公府。
万宁侯急了:“侯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实话实说了吧!”又推脱道:“刚才我女儿都崩溃了,应该是全都招认了。就算到了圣上面前,她虽有罪,但也是从犯。”
安宁侯见二人撇清自己,心头也有点慌:“她们姐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小的时候雪白一团,内子又喜欢给她们穿一模一样的衣衫,做一模一样的打扮,我平时公务繁忙,少见女儿。我哪知道丢的那个是大的还是小的?”
“你糊涂啊!”万宁侯痛心疾首:“都是自家闺女,哪个做皇家儿媳不行,你为何非要送走大的?”
“我没有送走。”安宁侯强调:“孩子是自己走丢的。当年我多番彻查,得罪人已经没了,我夫人还伤心了好久……”
言下之意,他没有长女。
听到他还在狡辩,二人彻底没了耐心,国公爷伸手一引:“二位,我即刻就要进宫,没空待客。改日咱们再叙。”
最后一句纯粹是托词。
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两位侯爷对视一眼,知道国公爷这是要进宫告状了。
万宁侯有些心慌,恼恨自己那个蠢笨的女儿。安宁侯沉默了下,道:“丢的是长女。”
“丢谁都与我无关!”国公爷脾气暴躁,抬步就要走。
“你不能走。”这事情要是真的闹到圣上面前,两大侯府就算能平安脱身,也要伤筋动骨。万宁侯一把将人拽住:“世子娶花楼之女为妻,还费心为其掩饰身份。往小了说,你们让低贱的下九流出身的女子做诰命夫人,有蔑视皇家之嫌,往大了说,这是欺君之罪!”
安宁侯反应过来,急忙赞同。
国公爷气得吹胡子。
随着齐施临病得越来越重,柳纭娘伺候时不假手于人,国公夫人对她愈发宽和,因此,柳纭娘今日非要闯出院子时,门口的婆子不敢死拦。
她赶到关着贺平媱的院子时,刚好看到三位在朝堂上得脸的官员正争得脸红脖子粗。
“事情问出来了,她为何要害我?”
看到魅姬,三人心情都挺复杂。
万宁侯多瞧了她一眼,倒还算平静。
于国公爷来说,这才是坏人真正想要害的人,但她却好运的一次次避开,每次都有身份比她要紧的人受罪。
安宁侯看着面前的女子,比起做贤王妃的女儿,她要纤弱些,眉眼温婉,不见丝毫傲气。总之,容貌挺相似,但气质大不相同。
这是自己女儿!
人生之苦,莫过于儿女之间骨肉相残。安宁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万宁侯就没这个苦恼,巴不得把自己女儿摘出来,当即道:“不是平媱要害你,她是受人要挟,不得不对你动手。”
柳纭娘追问道:“是谁指使她?”
“还没查出来。”国公爷不太想告诉她真相,说到底,多年以来对魅姬的漠视,让他哪怕得知了她真正的身份之后,也很难高看她。
柳纭娘不看他,只看着万宁侯:“告诉我真相!如果你们不说,我好歹也是四品诰命,险些被儿媳下毒害死,朝廷应该会管。”
三位都是朝堂上得脸的官员,别人见了都得敬着。稍有被威胁的时候,尤其这还是一个后宅女子,万年侯心下不悦,便想搓搓她锐气,闲闲道:“是贤王妃指使!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她要说法吧!”
柳纭娘颔首,问:“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为何要害我?”
三人沉默。
“你们不告诉我,那我就只能去外头报官,请皇后娘娘帮我讨个公道。”
说完,她当真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国公爷怒喝:“来人,请夫人回房。”
立刻有好几个人围了上来,国公爷怒斥:“夫人身子弱,你们怎么让她出来了?守门的婆子自去领二十大板!”
要是真的让婆子挨了打,日后谁也不敢再放柳纭娘出门了。
柳纭娘苦笑了下:“什么世子夫人,也不过是圈养在笼中的鸟儿。既然贤王妃要我的命,你不如直接将我饿死,还能在王妃跟前讨个好。”
国公爷:“……”
柳纭娘也不着急,跟着前来的婆子回了院子。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秘密,如果国公爷不知道对妻儿动手的人是谁,那或许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如今找到了凶手,他岂会善罢甘休?
两大侯府无论如何弥补,也弥补不了国公府夫人和世子的性命!
这不只是二人的命,还关乎国公府的名声和百年传承。齐施临是国公爷教出来的世子,如果他死了,齐二不一定扛得起来。万一传承就此断绝……两大侯府如何弥补?
不用想也知道,三人肯定会吵起来。
果不其然,两位侯爷想要告辞,国公爷不让二人拖延,直接让人去请贤王妃。
很快,去贤王府的人就回来禀告,王妃有事,今日来不了。
她想要拖延,国公爷岂能容她?
“你们告诉王妃,如果她不来,我可就要去京兆尹告状,请刑部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
柳纭娘回了院子里,看到齐施临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她含笑上前,在他身边蹲下:“平媱招了,牵扯出了王妃。稍后你爹应该会找她过来询问。”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眉眼:“你说,她为何要害我,真是心悦你单纯的嫉妒我取代了她么?”
齐施临胸口起伏更快了些。
柳纭娘伸手帮他顺气:“即将真相大白,你可千万别气死了。”
齐施临:“……”
这女人天天说这些,他不被气死才怪了。


第137章 “私奔”的婆婆 十七 二合一
有了国公爷下的最后通碟,贤王妃来得很快。
面对着三位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她丝毫不慌,反而还带着淡淡的不悦:“国公爷,你是朝中肱骨,也不能将王妃呼来喝去吧?”
“你可以不来啊!”
如此经不起威胁,国公爷愈发笃定,那个幕后主使就是她。
王妃看向一旁的父亲,一脸不赞同:“爹,你下衙后不回家,跑到这里来做甚?若是让皇上得知你三人经常单独相处,怕是要不高兴的。”
朝堂上留下来的勋贵不多,皇上不喜欢这些领着先帝功劳高人一等的勋贵。若他们甘愿送上把柄,皇上是很乐意削了他们的爵位的。
“文雨,你别东拉西扯。”安宁侯一脸不悦:“你为何要让贺氏毒害她婆婆?”
贤王妃瞪大了眼:“这话从何说起?”她看向剩下的二人:“我以为是毒害世子的事有眉目了,念在曾经的情谊上,这才过来的。怎么这事扯到我身上来了?”她皱着眉,一脸不解:“我无缘无故害人做甚?”
“在我们面前,你就别装了。”万宁侯不客气道:“我女儿吓成那样,不可能说的是谎话。她做这一切,都是受你指使。她还说了,世子夫人是你姐姐!”
“依我看,你夺了姐姐的婚事,怕她身份暴露后对你不利,所以才先下手为强!”
王妃气笑了:“我嫁给王爷已经多年,她也已经嫁人生子,就算她是我姐姐,就算父亲认回了她。她也没那本事对我不利。”
这是事实。
万宁侯不服气,脱口道:“万一她是你弄丢的呢?”
此言一出,院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似的,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万宁侯。王妃更是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当年我姐姐走丢时,我拢共才四岁。你听说过四岁的孩子能把人弄丢?”
万宁侯哑口无言。
*
柳纭娘看着床上又昏睡过去的齐施临,只觉格外无聊。她瞅了一眼院子里,守门的婆子还是那一位,只是脸上多了些伤。
二十板没挨上,嘴巴子应该还是挨了几下。
这样的情形下,她想出门转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她实在想知道那几人审贤王妃时的情形。想到方才她走在园子里时没人阻拦,她眼珠一转,端着药碗出了门。
她没去小厨房,而是进了边上放药的厢房,从后窗翻了出去。又去后院的杂物房中找到了竹梯,寻了个偏僻处翻上院墙。
魅姬没有练过武,但柳纭娘知道如何跳下去不让自己受伤,她落地时借力滚了两滚,确实没受伤,但身上染了些尘土,颇为狼狈。
她也顾不得,稍微整理了下,就循着小道往贺平媱院子而去。
方才国公爷的吩咐小范围内还是传开了的,柳纭娘尽量避着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方才的院子。拱门处守了好多人,她没有凑上前,刚到偏僻处的墙根底下,就听到万宁侯问话。
不知怎的,柳纭娘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古怪来。
她能到这里,贤王妃为何不能早慧?万一贤王妃是四岁的壳子,四十岁的芯子呢?
院子里一片沉默,恰逢大夫过来说国公夫人脸上的肌肤已经在变青,刚才摁的那个坑边上破了两个血道,隐隐有血迹冒出。
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国公夫人的脸就会烂。国公爷本就暴躁,听到这话后,沉声道:“查不出真相,我就只能请寇大人帮忙。”
两位侯爷不愿意此事闹出去,这会儿心里都怪上了自己女儿。万宁侯怪自己女儿蠢,安宁侯怪自己女儿都是。
心里再烦,国公爷不依不饶,这事就得说清楚。安宁侯质问:“文雨,在我们面前,你不用狡辩。只招认就行,否则,国公爷追究起来,我也只能将你交给寇大人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