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聊了挺多,齐娇娇歉然道:“以前爹跟我说,您身子弱,精神也短。我时常在外头跑,要是来见你的话,会把外面那些病气也带回来,你受不住。因此……娘,女儿不孝。”
“不怪你,”柳纭娘满眼柔情:“我身子其实不弱,但我确实常年都在病中。你爹怕我身子康健惹出祸事,每日都会给我补药喝,就连一日三餐的饭菜里,也添了让人发软的药物。”
齐娇娇只知道母亲不得出门,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些事。她满震惊:“父亲他为何要这样对你?”
柳纭娘看着窗外的蓝天:“你真想知道?”
齐娇娇有些迟疑。就凭着父亲给母亲下药这事,就已经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真相……或许更加不堪。
她看向床上自己尊重了十几年的父亲,用力点了点头。
“我的身体是康健的,毕竟,堂堂百香楼也不会选一个体弱的女子做花魁,万一我刚学完艺就病死了,岂不是他们白白费心一场?”在齐娇娇震惊的目光中,她笑着继续道:“生意人,不会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齐娇娇颤声道:“百……百香楼?”
柳纭娘收回视线,看着她的眼睛:“娇娇,你就没发现,我们母子三人都和乌家不亲近么?”
齐娇娇小时候也想亲近外祖家,不过,很快就被父亲和祖母教训了一顿。他们都说,乌家眼皮子浅,当初要了大笔聘礼,就是势利眼。
加上乌家不主动靠近她,因此,这些年来愈发生疏。
齐娇娇以前也听说过关于母亲身世的传言,她那是不信的,可说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变成半信半疑。
今日母亲亲口说出,容不得她不信。
柳纭娘将自己和贤王妃长相相似,才有了这场“福气”的事说了,末了道:“你爹宠爱你,是因为你长得像她。难道你没发现,凡是你爹送你的衣衫首饰,都张扬艳丽几乎和贤王妃一模一样?”
齐娇娇眼睛越瞪越大,忽然转身吐了出来。
她趴在大门口,吐得昏天暗地。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丫鬟过来扶她,柳纭娘安慰道:“娇娇,你别多想。回去好好歇着。”
齐娇娇今日得知的这些事,让她如同做梦一般。双亲的恩爱是假的,父亲的宠爱是假的……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是真的?
有时候,谎言就如同身上的脓包,瞒着只会越长越大。柳纭娘就是要告知齐娇娇真相,让她不再沉浸在虚妄的感情中。
不知何时,床上的齐施临醒了过来。
柳纭娘回头就对上了他愤怒的眼,当即就笑了:“难道我说的是假的?”
齐施临说不出话来,气得眼睛血红。
不过,他再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身子虚弱的缘故,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柳纭娘书信一封,让人送往乌家。
里面夹杂着千两银票。
乌家底子薄,这张银票对他们来说,是拒绝不了的诱惑。
两日后,乌夫人上门,身边带着两个婆子。有一个是她自己的奶娘,另一个挺面生。
柳纭娘在外间见了二人,眼神落在那个国公府众人面生的婆子脸上时,忍不住红了眼眶。
乌夫人被带走,那个婆子留了下来。
“嬷嬷,近来可好?”
这人正是当初教导魅姬长大的嬷嬷。
嬷嬷上下打量她:“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话一出,柳纭娘又有些心酸。这些年来,魅姬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有福气的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是在受苦。
“都是命。”柳纭娘怕国公夫人过来,掏出了那枚剔透的玉:“嬷嬷给我这个,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嬷嬷一脸复杂,沉默了许久。
柳纭娘忍不住催促:“嬷嬷,我在齐施临生病之后才能独自见外人。他就躺在里面,担忧他的人挺多,随时都有人进来。你有话不妨直说。”
再不说,兴许就没机会了。
乌夫人来一趟也不容易,今日能把人顺利带进来是侥幸,下次兴许就没这么顺利了。
“那枚玉佩,是挂在你身上的。”嬷嬷闭了闭眼:“你并不是人牙子从外地买来。而是有人特意送到牙行,阴差阳错到了百香楼的。”
柳纭娘心下一跳,急切地向前一步:“嬷嬷知道我的身世?”
“不知。”嬷嬷叹口气:“你自小乖巧,雪白得如同玉娃娃。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养得出来的。百香楼属于下九流,我哪儿敢细查?”
柳纭娘倒也能理解。
将心比心,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您有怀疑的人选么?”
嬷嬷看着她的眼睛:“我听说,安宁侯夫人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双生女……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后来才从一个恩客口中隐约得知,他是安宁侯夫人娘家弟弟身边的随从。”
柳纭娘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虽说这世上有万万人,人有相似很正常。但是,哪儿有那么巧,这城里一连好几人都长相相似?
“侯府为何要丢掉一个女儿?”
嬷嬷摇头:“我不知。”她低声道:“这件事情,我本来想一直带入棺材里。但你被世子带了回来,你有孕的那段日子里,听说还挺受宠,所以我就想着,你可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便将玉佩交给了乌夫人,托她送了过来。”
“她最近才给我。”柳纭娘心里明白,魅姬那些年被看管得紧,就算拿到玉佩,也见不着嬷嬷,更没法子查自己的身世。
“这样也好。”嬷嬷叹口气:“后来我发现你处境不太对,已经后悔送出玉佩。阴差阳错之下,乌夫人也算做了件好事。”
她很快起身告辞,柳纭娘没有多留,临走之前,拿出千两银票相送。
“嬷嬷年纪大了,花楼始终不是好地方。还是想法子离开的好。这些银票您千万收下。”
若不是面前这个妇人,魅姬当年还要受不少苦。
嬷嬷推辞不过,最后带着银票离开了。
柳纭娘摩挲着那块玉,心里正思量呢,国公夫人又来了。
她最近每天都来,有时候还跑两三趟。随着齐施临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国公夫人脸上的疲惫也越来越深。
毒性来源查不到,齐施临喝了许多药不见好转。
事实上,只要是让柳纭娘熬药,齐施临就好不了。
毕竟,是药三分毒,增一分减一分药效都完全不同。柳纭娘将里面有毒的药挑出,或是又往里猛添了某种药材,好得了才怪。
国公夫人坐在床前,沉默了许久,大部分的时候,她不爱和柳纭娘说话。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她低声道:“梅姬,如果施临好不了,你就做不了世子夫人了。”
柳纭娘不明白她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些,无奈道:“这都是命。”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你的身份做世子夫人,始终不是好事。若是被人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国公府就会沦为全城人的笑柄。老二媳妇是我一早就看好的人选……”她絮絮叨叨,柳纭娘隐约明白,国公夫人应该是被憋得太久,又没人可以诉说,加上她出不了门,见不了外头的人,听了也无妨。才放心说了出来。
说了许多,国公夫人恍然回神,转而道:“今日你见了乌夫人?”
“是。”柳纭娘随口答。
“又不是亲生,你何必应付她?”国公夫人如今是看谁都不顺眼,嘲讽道:“你以为她是担忧你吗?”
柳纭娘默默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国公夫人又痛斥了一番乌家的不靠谱,临走前撂下话:“好好伺候。施临若是有事,你也好不了。”
等到贺平媱再过来时,柳纭娘直言:“昨日你祖母说了,如果你父亲不在,她会请立二房为世子。”
贺平媱面色大变:“当真?”
柳纭娘看她一眼:“这种事,我怎么敢乱说?”
贺平媱转身就往外跑,连场面上告辞的话都来不及说。
随着齐施临病情一日日加重,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这一日,她坐了半晌后,突然起身。
一个时辰后,国公夫人带着一个姑娘打扮的素净女子进门。
柳纭娘抬眼一瞧,真觉得跟照镜子似的。
“给王妃请安!”
贤王妃摆了摆手,一路跟着国公夫人进了里间,柳纭娘站在屏风旁看着。
国公夫人握着儿子的手,哭得泣不成声:“施临,你醒过来啊,文雨到了,你睁眼就能看到她了……你怎么这样狠的心,知道我这么担忧你还不醒,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呜呜呜……”
威严骄傲的女子痛哭失声,简直闻者伤心。
贤王妃颇有些动容:“施临,你千万要好起来。”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应该是听不见的。柳纭娘看着贤王妃的侧脸,这般相似的容貌,大概也只有孪生姐妹。
贤王妃是女眷,不好在里间太久,很快退了出来。
国公夫人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对她的退出丝毫不知。
柳纭娘命人上茶,冬雪在外人面前,还是很听话的。规矩地站在柳纭娘身后,格外乖巧。
贤王妃冷眼看着,笑道:“夫人别太担忧,也别一整日关在这院子里。最好出去散散心……听说皇安寺特别灵验,夫人若是想去,我可以陪你。”
“好啊。”柳纭娘欣然答应下来。
贤王妃垂眸喝茶,掩饰住眼中的神情。
“以前都听说夫人很少出门………”
柳纭娘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贤王妃为何有此提议,她应该是想试探。
毕竟,从贤王妃进门到现在,柳纭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世子夫人,下人足够尊敬,并无约束之感。
“是挺少出门的。但夫君卧病在床,我心里实在担忧,无论任何法子,只要能让他好起来,我都愿意试一试。但愿佛祖有灵。”柳纭娘吩咐冬雪:“你帮我准备出行事宜,越快越好。”
以往经常跟她对着干的冬雪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贤王妃的意思,面上愈发恭敬:“是!如果世子爷知道您的心意,也会不舍得……”
国公夫人再出来时,已整理好了心情,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勋贵夫人,和贤王妃一起出门时,还特意嘱咐冬雪别乱说话。
贤王妃笑了笑:“方才我还请夫人一起去郊外祈福呢。”
“我已经答应了。”柳纭娘一脸憧憬:“希望佛祖显灵,不要那么快带夫君离开。”
国公夫人垂下眼眸:“我陪你一起。”
“好。”柳纭娘巴不得,从齐施临中毒之后,来得最勤快的就是国公夫人。她本还担忧自己走了之后,若是国公夫人刚好前来,又刚好撞见齐施临醒过来,搞不好会暴露。
虽说齐施临如今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可万一呢?
国公夫人一起离开最好!
贤王妃离开时,面色不甚好。
魅姬多年闭门不出,出门祈福更是从未有过。冬雪这已经被关在府中早已憋坏了,出门时脚步轻快。
上了马车不久,贤王妃身边的婆子就送来了一壶茶水。
柳纭娘自然是不喝的,不过,她倒了一些,走到半路时,从窗户倒了出去。
冬雪很不解:“夫人,王府出来的东西您就算不喝,也别糟蹋啊!”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若是喜欢喝,全部赏给你。”
冬雪也不客气,抬手就去倒茶。
看她即将将茶水送入口中,柳纭娘闲闲提醒:“你可别忘了。世子中毒的那两块点心就是从贤王府出来的。”
闻言,冬雪已经放到唇边的茶就什么也喝不下去了。良久之后,她也将茶水倒了,才问:“夫人,她为何要下毒?”
柳纭娘摊手:“我哪知道。小命只有一条,我是不愿意去试。”
冬雪眼神一转,探出头去吩咐车夫:“稍后你去买只兔子来。”
车夫也不敢多问,当即答应了下来。
等到了郊外的农家,车夫停了不到一刻钟,就弄了一只兔子过来。冬雪将茶水喂了一些给它。
到了佛寺,一行三人为表诚心,从山脚往上爬。这里面身子最弱的当属柳纭娘,不过,贤王妃看似康健,没走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柳纭娘专心往上爬。就听到国公夫人一脸歉然道:“我都忘了王妃先天不足的事。”
闻言,柳纭娘好奇问:“先天体弱?”
国公夫人也累得喘息不止,看到儿媳这么累了还不喊苦,也不再甩脸子:“贤王妃是双生女的其中之一,姐姐康健,她却弱得很……”
贤王妃摆了摆手,打断道:“过去的事儿别再提了。”


第134章 “私奔”的婆婆 十四
柳纭娘听到双生女,格外在意贤王妃的神情,听着贤王妃打断国公夫人,余光瞥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很明显,贤王妃不愿意听人提起这些。
柳纭娘却不如她的意,好奇问:“可我从来都只知道安宁侯府只有一个嫡女,那王妃的姐姐现在何处?”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小时候就病逝了。”
“这样啊,真让人惋惜。”柳纭娘一脸沉痛,又好奇:“听说双生子之间会互相有感应,真的有吗?”
这一下,不只是王妃,就连国公夫人都满脸不悦。她暗地里扯了一把柳纭娘。
柳纭娘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母亲,我走得好好的,你扯我做甚?”
儿媳蠢成这样,国公夫人简直服气,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贤王妃,压低声音呵斥:“这样的伤心事,王妃明显不愿提及。你还问了又问,到底懂不懂事?”
柳纭娘一脸茫然:“这样啊,那我不问了就是。”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
柳纭娘又跟上去“道歉”,一脸歉然:“母亲,您知道的,我出生卑贱,不懂得大道理,也不会说话。你别生我的气,大不了,我请王妃原谅我。”
语罢,也不等国公夫人阻止,追了两步,撵到贤王妃身边,歉然道:“王妃,我方才戳着了您的伤处,实在不会说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贤王妃:“……”
国公夫人只想扶额,有些后悔让儿媳出门了。
“梅姬,你给我住口。”
柳纭娘用帕子捂住了嘴,接下来一路都挺沉默。眼看着到了山上的大殿之中,她眼圈渐渐红了:“也不知道夫君能不能好……他若是不成……往后我怎么办?”
“知道就好。”国公夫人一脸严肃:“还是赶紧诚心跪求佛主保佑施临。”
三人身份非比寻常,祈福时整个殿中就她们几人。退出来后,又有小沙弥引她们去用斋饭。
一切都挺顺利,刚刚过午,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
柳纭娘知道,贤王妃不可能平白无故约她出门。今日那茶水中,应该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她这边没出事,贤王妃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
齐施临喝的药不对症,病情越来越重。退一步说,就算是对症,他身上的毒也不好解。
所以,对于他病情毫无好转之事,所有的大夫都没怀疑。也没人怀疑柳纭娘会对他不利。因此,齐施临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
柳纭娘从寺庙回来时睡了一路,下马车后整个人都挺精神。回到院子里时,看到小云氏的丫鬟守在门口,她眼皮跳了下,缓步进了门。
往日里她熬药的地方此时正坐着小云氏,她拿着扇子扇火,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脚步声后回头:“嫂嫂,你回来了?”
“多谢弟妹帮我照看夫君。”柳纭娘上前一把抢过扇子:“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拿扇子的动作粗暴,别说小云氏,就是边上的丫鬟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悦。
小云氏本就心虚,但看嫂嫂这样,怕她对外胡言乱语。当即一脸不满:“嫂嫂,我看你不在,好心好意过来照顾兄长,我不求你感激我。但你从外头受了委屈,也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没人给我委屈受。”柳纭娘瞄她一眼:“但我确实不高兴,至于缘由嘛,你该是清楚的。”
小云氏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
“当初你和夫君青梅竹马长大,嫁给二弟之后,这些年来一直吵吵闹闹。以前我是不说,但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们夫妻俩感情不好,本身就是你心里有鬼。”小云氏因为心头的那点妒忌,害得魅姬每次去正房见婆婆时都要受委屈,各种冷嘲热讽听了不少。她本身又不得出门,难得出院子一趟还碰上这种事。若说魅姬的郁郁寡欢有八成是齐施临给的,那剩下的两成就是小云氏给的。
对着她,柳纭娘是再不会客气,怎么难听怎么来。
小云氏自然是不承认的,气得眼睛都红了:“嫂嫂,你在胡说什么?”
她一边擦泪,一边道:“好心没好报。往后我不来了就是。”
“你能忍得住?”柳纭娘嘲讽道:“那么多年的感情,放得下才怪了。”
“嫂嫂,你揣测我的心意,故意污蔑我的名声。稍后我会把此事告知母亲,让她帮我讨个公道。”小云氏怒吼道。
“那是你姑母,自然是帮着你的。”柳纭娘幽幽叹口气:“像我这种没有靠山,没有娘家的人,活该被你欺负。”
小云氏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出不来,格外难受。
两人不欢而散,柳纭娘将药罐端起来,递给边上的冬雪:“拿去倒掉。”
冬雪心悦齐施临,以往只知道二夫人对大房很尽心,却不敢忘男女私情上想,今日才知小云氏的心思。于她来说,凡是心悦齐施临的人,她都不喜欢,眼看柳纭娘将人气走,她心里也格外畅快。当即接过药罐,道:“夫人是对的,二房就盼着咱们自己出事好捡便宜,他们熬的药,可千万不能给世子喝!”
柳纭娘唇角微勾。
小云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不知,不过,现如今的小云氏确确实实是希望齐施临好起来的,所以,这可能是齐施临离对症的药最近的一次。
等她重新熬好药端进房中,齐施临还在昏睡之中。他脸上的青色越来越浓,又有了几分死气。
大概是心有所感,柳纭娘坐下不久,他就醒了过来。看清楚面前的人,他抵触地偏开了头。
哪怕只是偏头的动作,也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该喝药了。”
齐施临眼中露出了几抹嘲讽来,他到得如今,连吞咽都困难。之所以能喝药吃饭,纯粹是靠着一股子想活下去的意志。但是,他熬了这么多天,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他也隐约明白,妻子肯定在药上对他动了手脚,否则,专擅解毒的太医出手,就算没有好转,也不会每况愈下。
这药不喝,他兴许还能好些。
柳纭娘扬眉:“连药都不喝,你是想死吗?”她靠近他耳边:“之前念宇夫妻俩跑来打听你的病情,见我不慌不忙。他们还恼了我了,觉得我不懂事,不知道你活着的重要。”
齐施临胸口起伏,明显有些激动。
柳纭娘笑了笑:“其实我都明白。如果你不在,父亲肯定会重新请立世子,这国公府就没有念宇夫妻的事了。”
齐施临听到他们在打算自己死了之后的事,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
他不想死!
到了此刻,他万分后悔自己留下魅姬的决定,这个女人就跟疯了似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尊荣。此时后悔再多也无用,最要紧是让自己活下来。
他说不了话,侧头望来时,眼露哀求。
柳纭娘扬眉:“你想让我救你?”她呵呵一笑:“这国公府于我来说就是个囚笼,世子夫人的身份就是捆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巴不得甩开。当然了,你死了我也甩不开,但至少……没有人会对我动手。”
齐施临情绪激动,喘息不止。
“实话跟你说,往后你都说不了话了。”柳纭娘笑意盈盈:“你要习惯。”
齐施临:“……”这特么谁习惯得了?
柳纭娘耐心告罄:“你喝不喝药?”
“若是不喝,我也不勉强你。”
事实上,为了今日出行顺利,她昨儿一整天都没让他吃东西。就怕他有了力气之后,在他不在的时候搞事。
“今日去郊外时,王妃给我送了一壶茶水,我总觉得里面不太对。”柳纭娘偏头看他:“我和王妃无冤无仇,就算是她不喜欢我嫁给你,那也是她先不要你的,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我的命。”
齐施临一开始也以为是王妃心生妒忌,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心里还挺欢喜。但躺在床上的这段日子,他仔仔细细回想过。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自己在王妃的心中没那么重要,实在不值得让她背负一条人命。
王妃对魅姬下毒手这事,一定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内情。
柳纭娘掏出了那块玉:“有些事情,我没法对外人说,但又憋得慌。”她将玉放在了齐施临眼前:“看清楚上面的那个雨字没有?”
齐施临只是哑了,并不是瞎了。对着光,那个雨字很是清晰。
柳纭娘自顾自继续道:“这个是百花楼的嬷嬷送给我的。她说我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今日又听你娘说,王妃是双生女之一,她前头还有个姐姐……我记得王妃叫文雨来着……”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微变。
柳纭娘一脸好奇:“你想到了什么?”
齐施临瞪着她,渐渐地眼皮沉重,又睡了过去。
柳纭娘也没有勉强他喝药,将药倒了回去。
冬雪看到后,满脸担忧:“夫人,世子病情加重,这事咱们得告诉国公爷。”
“天太晚了,明儿吧!”柳纭娘见她不安,道:“夫君可能只是胃口不佳,先别惊动正院,明日一早,如果他再不喝药,就让人去请太医。”
齐施临本来就吃得不多,加上身子弱,等到第二日早上,已经睁眼都费劲。
太医赶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摇头。
国公夫人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齐念宇夫妻俩一早赶过来,看到这样情形,脸色都不太好。贺平媱沉默半晌,倒了一杯茶递到柳纭娘手中:“娘,喝茶?”
柳纭娘叹了口气,将茶水递到国公夫人手上:“母亲,别太伤心,先喝口茶缓缓。”
贺平媱面色大变,奔上前想去接,口中道:“这是碧螺春,祖母喜欢喝龙井……”
见状,柳纭娘一把将人拽住:“这种时候,就算是山珍海味母亲也吃不出味道来,茶水只是解渴而已,别折腾了。”
国公夫人伤心至极,胸口堵得慌。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一味沉溺在悲伤之中,接过茶水就灌了一口。
贺平媱面色瞬间惨白。
柳纭娘知道贺平媱有害她的心思,哪里会喝贺平媱递的茶水?见她面色,就知那茶水果然有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贺平媱不好做多余的事,低下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半刻钟不到,国公夫人咳嗽了两声,大家夫人的优雅让她用帕子捂住了嘴,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咸腥之味,垂眸一瞧,雪白的帕子上大片殷红。
她吓得尖叫一声,丢开了手里的帕子。
屋中瞬间乱作一团。


第135章 “私奔”的婆婆 十五 二合一
丫鬟尖叫着跑去请太医。
国公爷刚把太医送出大门,又急忙让人去撵回来。
国公夫人慌乱过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仔细回想着这两日所有的吃食,没发觉有任何疑点。如果说真有的话,就是贺平媱递过来的那一杯茶水。
“把那壶茶提过来。”
国公夫人说着,又咳了一口血。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呼吸都在疼。
吐第一口血,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人。但到了此刻,她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病症正在加重:“太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