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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大夫满脸不悦。
医馆中抓药的是专门的药童,燕娘这话几乎就是明摆着说是医馆的错害得她病情加重。
看到大夫面色不对,燕娘急忙解释:“我婆婆她没安好心,或许会往药中加……”
严松雨悲愤交加:“我好心好意伺候你还错了吗?你胡说什么?”
燕娘面色惨白,再也凶不起来:“是不是胡说,让大夫看看药渣就知道了。”
“药渣已经倒了。”严松雨气愤道:“老人说把药渣倒在路上,让别人把瘟神带走,昨天熬完了我就倒了的……谁没事会把药渣留着?我看你就是故意想污蔑我……燕娘,你去街上打听一下,有几个像我对儿媳这样尽心的婆婆。你说我什么都成,但说我害你,实在太没良心。”
按理来说,婆媳之间无论闹得多狠,都不至于害人性命。但燕娘就是觉得,她病得这么重,肯定是严松雨下了毒手。
可药渣已倒,找不出证据来,燕娘垂下眼眸,冷笑着道:“我亲眼看到你把奶气得吐血,像你这般恶毒的妇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她说了!
严松雨早就料到燕娘有朝一日会说出真相,也早就做好了死不承认的准备,甚至连说词都想好了,但真正听到的这一刻,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怦怦直跳,手也抖得停不下来。
边上的大夫和药童一脸诧异,葛广平半信半疑。
严松雨怒斥:“燕娘,我只以为你在孩子的事上拎不清,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污蔑于我。你实在太没有良心了,这一个月我是怎么照顾你的,街坊邻居都看得到,他们父子更是亲眼所见,你就这么对我?”
她一脸心灰意冷:“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那我便不留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拜托大夫好好给她配副药。
燕娘大吼:“不要你假好心。”
葛广平正在回想祖母临去前的那些事,被这一句惊醒,恍然想起无论祖母是如何死的,都不宜暴露在外人面前。急忙训斥:“燕娘,你真的是越来越疯,什么话都敢说了。”
说着,跑去拽住母亲,一边还不忘对大夫解释:“她生了孩子后忧虑过重,脾气也大,说话不过脑,这些都是气话,您别见怪。”
送大夫离开时,还多给了拜托他们别乱说。
铺子里生意不好,孩子天天要喝药。如今又多了一个病人,葛广平手头的那点银子花得精光,眼瞅着连买菜都不够了。
葛根喝得醉醺醺回来,刚好被熬药的葛广平撞见……燕娘口口声声说婆婆要害她,还扬言再不碰她做的东西,也不让她熬药。
葛广平好说歹说都没用,燕娘歇斯底里,他怕把人给逼急了,只能亲自熬。
看到父亲在门口和酒友道别,跌跌撞撞进门,葛广平忍不住道:“爹,家里银子不多,得省着点花。你能不能别去喝酒了?”
铺子里忙不过来,一开始他不想让父亲插手,可最近累得他心力交瘁,还是想让父亲酒醒后去帮帮忙。
葛根刚走两步就听到这话,想到外面的酒友还未走远,如果这话被酒友听了去……想想就丢人。顿时恼羞成怒:“脑子辛苦了半辈子,儿子都当爹了,连口酒都不能喝吗?”
酒后的人较冲动,葛根想到儿子为了防着自己做的那些事,道:“家里的货被你搬走,债都是老子的,你那铺子还不让老子插手,又不好好孝顺……不孝的东西,你这是想让你老子出去给人扛货,还是想让你老子出去要饭?”
葛广平被父亲这突然发作给吓着了。他就说了一句,结果被教训了一通,尤其父亲的声音很大,街坊邻居肯定都听见了。他已经做了爹,自认是大人,被长辈这么指着鼻子骂 ,着实丢脸得很。
他也知道,不能跟酒醉的人计较,否则只会越吵越凶。正因为如此,他越想越憋屈。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都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开口必吵架。
*
关于燕娘指认严松雨气死婆婆一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柳纭娘本来就格外注意葛家,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想了想,她备了一份礼物,亲自去了老太太的娘家。
那些年里,张满月和婆婆的娘家人也常来常往,大家客客气气。
如今张满月身份不同,柳纭娘到时,陈家特别热情,非要让她留下用饭,还特意去街上买了不少菜。
柳纭娘开门见山:“我平时挺忙的,也不爱走亲戚。好久没有上门了,实在失礼。”
陈家人立刻表示理解。
“本来我今日要接一批货物的,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柳纭娘一脸严肃。
陈家人见状,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燕娘前天说,广兴他奶是被严松雨给气着了才没的。”说到这里,柳纭娘一脸疑惑:“其实,我知道他奶生病的事,本来还想上门探望来着,还没来得及呢,就听说人不行了。但我明明找大夫打听过,只要伺候得好,他奶还有几年好活……我就是怕她老人家真的是被人害死的,这两天夜里都睡不好,一闭上眼就想到她老人家。广兴还小,也不懂事。思来想去,也只有你们才能去问一问。”
陈家人面面相觑。
这人年纪大了,谁都会死。陈家一大家子,平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听说老太太没了,他们去做了一番孝子贤孙送上丧仪也就行了。从来没想过老太太的死会有疑。
听到这番话,一家人面面相觑。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处处是疑点。
柳纭娘叹口气:“老太太如果真的是枉死,到了地下怕是也不安生。”
陈家则想到了另一处,如果老太太真被人害死,他们身为娘家人,帮她讨个公道理所当然,要点赔偿也是应当的。
柳纭娘留下来用了午饭,很快就离开了。
陈家人商量过后,在当日的傍晚登了葛家的门。
严松雨自是死不承认,一口咬定是儿媳污蔑于她。
“燕娘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她孩子没养好,愣是说我和张满月给她害的。老太太从生病到离开,拢共也才两天不到,但那两天我是怎么伺候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对着亲娘我也不过如此。”严松雨一脸痛心:“我不是要谁记得我的付出,但也别随口污蔑啊,实在太让人寒心了。”
燕娘刚生了一场病,虚弱得很,靠在椅子上满脸嘲讽:“你说不会孝敬奶,才把她气吐血了的。还不帮她请大夫……都隔了半个时辰,你才把大夫请来,奶就已经不成了。”
严松雨扭头瞪着她:“你说我不孝,还说是亲眼所见,既然我那么久不请大夫,你为何不去?”
燕娘噎了一下:“我怀着身孕,怕你对我不利,躲在了屋中。”她抬起手:“我可以拿我的性命对天发誓,如果我口中所说有半句虚言,我就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誓一出,所有人都怔了怔。
严松雨叹口气:“你病成这样,兴许就是报应呢。”
燕娘:“……”
她狠狠瞪着面前的女子,看向葛广平:“奶真的是被她害的,你信我!”
说实话,燕娘从生完孩子之后就有点不太正常,时常歇斯底里,葛广平不太相信她。
两人是夫妻,燕娘一瞅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不信自己,气道:“奶都走了那么久了,我要不是亲眼所见,能说这事么?”
陈家人之所以来,就是认为这其中有疑,陈父也就是老太太亲弟弟沉声问:“你能说一下当时情形吗?”
燕娘仔细说了一遍,还着重强调他们小夫妻俩已经出了门,她是突然想回家的。
“如果不是我突然回来,大概就会和广平一样最后才回。也就不知道奶的病情为何会突然加重……”
陈家人都看着严松雨:“你怎么解释?”
严松雨眼泪直掉:“我真的没有。”
“既然说不清楚,那我们就报官吧。”陈父说这话时,一直暗中注意着婆媳俩的神情。然后发现燕娘丝毫不惧,严松雨慌乱不已。
哪怕她慌乱只是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陈父也还是相信了燕娘。
葛根今日也喝了酒,不过在陈家人来了后就醒了一半。听到他们说起母亲去世的缘由时,彻底清醒了过来。
“舅舅,应该只是误会……”
陈父沉沉看着他:“葛根,你糊涂啊。这么个恶妇,你竟然还信她,你是瞎了眼吗?”
听着话里话外,竟是认定了严松雨害人。
严松雨心头慌乱,解释道:“舅舅,你这话是何意?说我害了人,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像老太太那样的病症,就算是不生气,也可能很快就去了。不可能查得出死因,这也是她当初动手的底气。
陈父斥道:“严松雨,我姐姐枉死,可以去衙门请大人细查的。”
严松雨吓了一跳。
葛根也吓着了,他急忙道:“咱们自家人的事,关起门来说清楚就是了,何必麻烦大人?再说,依我看,这事情分明就是个误会。”
陈父没有看错方才严松雨脸上的慌乱,哪怕没有证据,他也认定了姐姐是被儿媳给害死的。当即道:“想让我不报官也行,你把她休了。”
严松雨面色大变。
今日陈家人浩浩荡荡而来,左邻右舍肯定都在好奇他们的来意,这也不是秘密。关于老太太的死因肯定又会被人拿出来议论。如果最后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自然是误会。但若是谁都没事,就只把她休了……怕是傻子都知道她有问题。
严松雨急得眼泪直掉:“是不是张满月让你们来的?”
陈家人沉默下来。
“她太过分了,既然离开了,那就好好过日子,为何还不放过我们?”严松雨一把拽住葛根:“咱们不能如她的愿。”
陈父强调:“是我要让你们分开,姐姐走了,若每年清明都是你这个毒妇祭拜于她,我怕她在地底下也不安生。你不配做葛家媳,不配祭拜于她!”
葛根抹了一把脸,他没得选。
无论是不是严松雨动的手,只要闹上了公堂,那葛家就会沦为所有人的谈资。
再说,他方才也没漏看严松雨的慌乱,他心里也怕……怕最后查出母亲真的被她害死,也就是他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亲娘。他承受不起这样的事实。
当日,葛根写了一封休书。
严松雨拎着一个小包袱被赶到了街上,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世上有种罪名压根不需要证据。
就比如现在的她,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气死了老太太,但她被赶了出来,就不会有人认为她是无辜的。
燕娘站在门口,冷笑道:“你害了我女儿,我能让你好过?”
严松雨回头,睚眦欲裂:“燕娘,你太过分了。”
她对不起许多人,但却对得起燕娘母女。
燕娘一脸无所谓:“有你在,我连饭都不敢吃,随你怎么想,反正我问心无愧。”
她是真不认为自己有错,也是真心觉得孩子是被两个婆婆害了。
看着儿媳脸上的得意,严松雨恨不能扑上去挠花她的脸。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想再让人看笑话,拎着包袱恨恨离开,早知道进门后会是这种下场,她当初就不算计那么多了。
娘家那边,她回去也讨不了好。但不回去,她又无处可落脚,磨磨蹭蹭半天,后来想起陈家人是张满月找来的。
她顿时找着了目的地,气冲冲往张满月的铺子而去。
铺子她自然是进不去的,刚好她也不想回严家,就一直在门口守着,大白天过去,终于堵着了大红色的马车。
在等待的时间里,严松雨是越想越气,看到了人后她再不压抑,怒吼道:“张满月,你为何要害我?”
柳纭娘掀开帘子,扬眉问:“我哪儿害你了?”
“陈家人是不是你找的?”严松雨怒吼道:“你怎么这样恶毒?”
柳纭娘颔首:“是我找的。我是觉得广兴他奶死因存疑,让他们去问一问。怎么,你被休了?”她一脸恍悟:“原来真的是你气死了老太太。”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严松雨本来就被众人认定害了老太太,如果被人当面说还不否认,这罪名就真的压在她身上扯都扯不掉了。
“不是我,你拿出证据来!”
柳纭娘轻飘飘道:“如果不是你,葛家为何要休你?”
严松雨噎住,悲愤道:“都是被你逼的。”
柳纭娘不疾不徐:“我可逼不了葛根。”
事实上,柳纭娘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燕娘这么说,那十成就是真的。
毕竟,燕娘扯出这事,算是伤敌一千自损九百,她当时没有制止,也没有帮着请大夫,已算是帮凶。这事真计较起来,也会有人说她的不是。由此可见,燕娘对严松雨真的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不过,这事情如果真的闹上公堂,最后肯定不了了之。当时就燕娘一个人亲眼所见,证据不够。实在是老太太的那个病说犯就犯,兴许不招惹她也一样会死。
严松雨看着马车中一脸悠闲的女子,恨不能扑上去咬下一口肉来,可她刚一动作,立刻就被边上几个婆子拉住。
“这位夫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是伤害了我们东家,回头大人追究起来……你也不想坐牢对不对?”
对!
严松雨死死咬着唇,一步步往后退。
*
葛家这一回算丢了大脸,最近城里人基本都在议论他家的事。
因为此,严松雨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想要再嫁个好人家,压根不可能,她试着议亲,没多久就有人扬言,哪怕一辈子不娶,都不会让这样的毒妇进门。
严家也因她被人指指点点,没两天,她就被亲爹娘赶了出去,彻底无家可归。
众叛亲离,严松雨一时举步维艰。
她跑去李家,再次被拒之门外,两个孩子没有要见她的意思,李家更是往外放出话,说李大老爷续娶的第二任妻子已经病死,并且,已经定下了新的夫人。
严松雨找不到可以帮自己的人,手头也没有银子,干脆跟了外城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光棍勉强度日。
*
葛根觉得丢人,又恨儿子儿媳不让他插手铺子,自觉做了祖父后就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整日什么也不干,去铺子里也是拿银子买酒,天天借酒买醉,醉死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渐渐地变成了街上有名的酒鬼。
冬日夜里回家时,跌进了水沟昏死过去,因为是半夜,没有人拉他一把,等发现的时候,人都冻了半夜,弄回去就发起了高热,请了大夫配药。
葛广平夫妻俩感情大不如前,孩子时常生病,两人要忙着铺子,又要照顾家里,弄得心力交瘁。这人一忙碌,就容易吵架,两人基本每天都要吵。
孩子太弱,饶是两人精心照顾,也还是在两个月时夭折。
燕娘几乎疯了一般,哭嚎了好几天,躺在床上要死不活。
葛广平是男人,伤心归伤心,日子还得往下过。铺子里的生意不好,卖来的银子都因为家里的事花得精光,没有进货的本钱,铺子里货物越来越少……这就是恶性循环。
不过,再没有生意,也还是得去守着。家里就交给了燕娘。
燕娘整个人都是木的,照顾自己都难,哪还记得照顾葛根?再说,她认为孩子的死葛根也有错,若不是他拦不住两任妻子,她也不会生出个病孩子来。
所以,她从心底里就不愿意照顾公公。
等到葛广平从铺子里回来,发现正在发高热的父亲没能喝药,整个人滚烫,且已开始说胡话。
夫妻俩再一次吵起来,这一回比以前哪次都凶,甚至还惊动了燕娘的娘家人。葛广平一边吵,还记得给父亲熬药。
关于葛家的事,燕娘的娘家人都知道,虽然也认为葛家对不起自家姑娘,但燕娘不肯照顾生病的公公,本身就不对。再有,他们也认为,自家姑娘生了孩子后就有点魔怔了。
闹到最后,燕娘被娘家人训斥了一顿,责令二人好好过日子,不许她再闹事。
燕娘顿觉所有人都对不起自己,翌日葛广平离开时,再次嘱咐她熬药。
“我给你熬!”燕娘干脆把大夫配的三包药一起放进了药罐,熬得浓浓一碗,全部灌给了葛根。
是药三分毒,大夫配药都是有讲究的,多少悬殊一点不要紧,这么重的药下去……后果就是,葛根没能退热,就那么昏睡着没了性命。
葛广平得到消息,赶回来得知这样的情形,险些气疯了。第一回对燕娘动了手。
打归打,他没想过要和燕娘分开。
在他看来,孩子的事上,到底是葛家对不住燕娘。
是的,在燕娘日复一日的念叨下,葛广平心底里也认为她孩子没有养好是因为葛家的破事。
他打算好好过日子,柳纭娘却不许,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奔丧,发现葛根的死因存疑,立刻就报了官。
官兵都到了葛广平才发现后娘报了官,想要求情都已晚了。
柳纭娘既然报官,就没打算再让燕娘翻身。别说葛广平没来得及求,就算求了,她也不会手软。
燕娘被官兵带走时,还在大吵大闹,咒骂着张满月和严松雨,后来连死去的老太太都骂上了。
故意谋害公公,算是重罪,本应该立即处斩。念在她丧女之痛下才做出了此等错事,最后判了秋后问斩。
次年开春,京中有大人旨意到了聊城,正是为了柳纭娘而来。
很快就约定好了每年送往朝廷的白纸,柳纭娘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商。
商人低贱,但皇商又有不同,尤其这还是聊城几十年来第一位。从那之后,无论是谁,对着柳纭娘都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冒犯。
燕娘在大牢中听说此事,整个人麻木一片。
这些日子里,大牢中的人没少议论她身上的事,都说孩子未落地之前,本就说不准是男是女或是康健与否。
所有人都认为,是她错了。
难道她真的错了么?
直到被送上了断头台,燕娘才真切地认为,自己错了,她不该为了执念毁自己一生,可是,已经晚了。
*
聊城内有个传奇女子姓张名满月。
她一开始命就不好,嫁的男人和原配腻腻歪歪,将家中所有的银钱双手奉上,甚至还打上她嫁妆的主意。
她性情果断,偶然得知内情,一怒之下和离,后来造出了又韧又白的纸张,价钱还特别便宜,尤其对着聊城的学子,几乎只收本钱。也愿意帮助贫苦的人家,还特意开了头花铺子让聊城女子编花补贴家用,因为那头花她不赚银子,卖价低廉,所有聊城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子头上都添了一抹亮色。
皇上看到那白纸,如获至宝。让朝中每年问她采买大批纸张,更是令当地官员大力扶持造纸坊,得知她对聊城学子的善举后,还亲笔嘉奖。
聊城所有的学子都用过那纸,等于都得过她的恩惠。后来还有不少诗词赞美她的善举,百年后,都还有她的传说。
第68章 偏心婆婆 一
柳纭娘在得了朝廷嘉奖后,就将葛广玉带在了身边教导。而葛广兴一心扑在医术上,打算一辈子救死扶伤,不愿意做生意。
在她五十岁那年,她同样把手头的生意全都交到了葛广玉手中。又带着柯北宇四处转悠,得了造纸的好处,她还学了不少东西。甚至还跑去跟老农学了种地。
柯北宇对此很不解,不过,从来都不多问。他就站在她身侧,平时不显,无论柳纭娘何时回头,他都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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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的屋中,一身布衣满脸憔悴的张满月冲着她含笑行礼:“多谢……谢谢……”
她很高兴,又挺局促,说不出别的感谢的话。
看着她消散,柳纭娘垂眸看着桌上的白瓷瓶,感觉得到里面已经垫了一个底。
还未睁开眼,柳纭娘就感觉自己全身酸痛,周身阵阵发冷。
这感觉……很像是发了高热。
正这么想呢,就察觉到一只冰凉粗糙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紧接着一声惊呼:“这么烫!”
好吧,果然是发了高热。
“这得请大夫啊!”女子声音里满是焦急:“大哥,大嫂,娘病成这样,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先请胡郎中吧,他家离得近,配点药熬给娘喝了,你们再去镇上请大夫。”
“四妹。”一个微哑的女声响起:“娘跟着我们过,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家里也挺忙,赶紧回去吧!”
躺在床上的柳纭娘有些着急。这四妹想请大夫,后者不肯请,真让四妹走了,搞不好她就得回去了。
那怎么行?
柳纭娘想要翻身坐起,发现自己不能动弹,费了半天功夫,也只能动动手指,她努力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发出了一点声音。
“渴……”
已经走到门口的四妹听到这话,大步奔了回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水,发现是凉的,忍不住道:“大嫂,娘还在病中,你倒是烧点热水备着。”
“我地里忙得要死,几个小的也指着我照顾,我一天累死累活,结果还要被你埋怨。”声音沙哑的女子怒气冲冲:“你嫌我伺候得不好,那你把人带走吧!”
“大嫂,你能别这么说话吗?”四妹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柳纭娘无奈,拉了下四妹的袖子。
入手一片粗糙,屋中灰扑扑的,找不到一点鲜亮的颜色。地上黑乎乎的,隐约可见不平的泥地。
这家也忒穷了。
柳纭娘闭上眼,真有种死过去再来一回的冲动。
她睡了过去,又是被外头的争吵声闹醒的,头还有点痛。比起上一回要好得多。
听着外面几个女声的吵闹,柳纭娘懒得睁眼,开始接收记忆。
原身夏桃子,出生在平国偏僻县城的一个小村里。
这里的人都是看天吃饭地里刨食的庄户人家,辛苦一年到头,能够让一家人吃饱穿暖就已算是老天开眼。
夏桃子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排行老三,上头已经有一个姐姐,底下有弟弟妹妹,她夹在其中并不受重视。从五岁起就跟着家里干活,长到十五岁,嫁给了同村的李家老三。
两人都是老三,同样的不受重视,也同样勤快。但是,两人成亲后,孩子也生得多,六年就生了四个孩子。这人多了,自然就穷。
夏桃子一咬牙,干脆跑到大夫那里要了一副绝嗣药,这才没有继续往下生。
四个孩子在村里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夫妻俩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又给他们一一娶妻,本想着等最小的女儿出嫁之后就能轻松一点,结果李老三在某一次淋了雨后一病不起,两个月后撒手人寰。
彼时,夏桃子已经四十多岁,常年的操劳让她看起来如六旬妇人。饶是如此,也有人劝她改嫁。
几个儿子已经各自成了亲,大孙女都五岁了,夏桃子没有想改嫁,回绝了媒人,安心留在家中。
又是两年过去,她把女儿送出阁,在这期间,家里的三个儿媳没少吵闹,后来又因为她给女儿备的嫁妆闹了不少次。
简单来说,就是几个儿子儿媳都觉得她偏心别人,一直鸡飞狗跳,从来没有消停过。
“别吵了!”柳纭娘半坐起身:“给我倒碗水来。”
好半晌,才有小姑娘颤巍巍端着一碗水进来:“奶,喝水。”
柳纭娘看着面前白嫩嫩的小丫头,问:“你娘呢?”
这是夏桃子的长孙女李秋宁,今年九岁,身量修长,已经初见少女的窈窕,一点都不像是庄户人家缺衣少食养大的姑娘。容貌也精致,比年画上的福娃娃还好看,村里不少人都说,这丫头有大造化。
她也确实有大造化。长大后甚至还做到了侯夫人的位置,就是特别针对夏桃子这个祖母,后来还扬言,老太太既然要偏心其余两房,那就别沾她的光。
日后风光无限的侯夫人现在也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她低下头:“在后院拔草。”
柳纭娘毫不客气:“撒谎,刚才我还听到她在外头跟你二婶吵架。想把我挪到你二叔他们隔壁,让他们照顾来着。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不小,怎么还学会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