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说了关键还在于何纵能不能把船的事落定。大不了她就再等等!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皇上,”这时候庆云侯抱了两本卷宗走出来,“十年前江南水军屯营情况在此,算是较齐全的了。”
皇帝朝赵素挥了下扇子,而后便起身打开了卷宗。
赵素就当他是让自己退下了,便利利索索地出了门,
回到房里,花想容刚好回来了,除了审出那妇人姓刘,余则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是何家那边有点动静了,何纵在衙门,家里的事他没顾得上管,何敏鸿上晌则去了趟伍家,寻伍修平问了话。
出来时他脸色阴沉,伍修平一家还跟在后面,直接就往昨日出事的宅子去了。
不久之后,伍修平的小厮带来了一个人,护卫们从他们的交谈中取得信息,原来这宅子是伍修平通过后来的这人找的,再打听那妇人的下落,后来这人却答不上来了。
他称事情发生后,他也立刻就去找宅子的“主人”,却遍寻不见,那个所谓的油纸铺掌柜,根本就是个街头混混,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而那妇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妻子!
赵素从中捋出来一点眉目,看来伍修平是早就被人给下套了,就等着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套。
昨日若没出她这桩意外,那就应该是伍修平被栽赃成功,然后与何婉瑜一起在随后到来的官兵面前被抓个正着,再然后彻底地在到来的何家人面前绝了后路。
如果这是余青萍干的……
她问:“何婉瑜为什么会有此一劫?”
花想容摇头。
赵素皱紧眉头。
这时候花想容深深向她看回去:“如果说凶手是余青萍,就不难猜了。因为据说这阵子何婉瑜正在为着即将到来的万寿节卯足劲地做新衣,挑新头面,按照余青萍连姑娘您都容不下的醋劲,实在不好说是不是她在提前给自己拔除眼中钉。”
赵素一惊:“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就因为何婉瑜想出风头?可是想在万寿节出风头的人那么多,她难道一个个下套去除了?
“这个人太阴沉,难保她是不是有什么危险的想法!”花想容撇了撇嘴,“上次在茶楼里看到他弟弟余照荣,好像也不是很待见她的样子,从小在这种内宅长大,就是疯了也不奇怪!”


第157章 让人疑惑的请求
赵素对花想容的说法未置可否。
皇帝来府好像是真有事,与庆云侯在书房里呆了一阵,俩人就又出去了。
赵素被无视,不用被提溜出去伴驾,乐得轻松。
何家这两天乌烟瘴气,何婉瑜被带回去后,少不得被何纵的夫人传过去审问了经过,于是金钗的事瞒不住了,偷听到何夫人赞同何婉瑜进宫的言论的事也瞒不住了,随后传了女医去验身子,得知她尚未失身,何老夫人道了句“不幸中的万幸”,然后就把矛头对向了何夫人。毕竟如果不是何夫人跟丈夫表示愿意让女儿进宫,何婉瑜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肖想。而且明知道何婉瑜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还不及时阻止,这都是她当娘的错!
何夫人本来就不受婆婆喜爱,再一这般,便因此在上房被罚了跪。跪完回房,又跟何敏鸿哭诉。何敏鸿出了丑还得顶着旁人的唾沫在外行走,心里也很不舒服,哪怕是对这个媳妇情份再深,这次也站在了母亲这边,指责起何夫人来。
夫妻俩吵了架,何婉瑜这边,也引来姐妹们的嫌弃。大家都安安份份,偏你存着小心思,结果被人坏了名声,连累了大家都跟着不干净,不嫌弃她嫌弃谁?不过是两日工夫,何婉瑜宛如死了一遍,从前那股身为世家大小姐的高高在上的气势荡然无存,从上房回房后就坐在屋里以泪洗脸。
何纵回到府里,先听了何敏鸿今日去追查的结果,然后工部侍郎就追过来了。
“已经跟沧州邬家接触过,把我们的意思也跟程云慧说了,但程云慧自己不想接这茬。”
“她为何不想接?”
“大约还是分不出精力吧。据说她女儿如今跟丈夫的关系极为不睦,她女婿家姓林,也是沧州的大商贾,家底雄厚,并不畏邬家财大气粗。原先程云慧的女儿曾提出过和离来着,是林家长辈压着不肯。她这女婿就纳了几房妾,总之日子确实挺糟心的。”
何纵揉了揉眉心:“再去游说,实在不行,告诉她说她若接下来,船坞这边工部可派人协助。”
工部侍郎沉气:“那下官再去试试。”
……
为了表达结交的诚意,赵素特地做了几包点心,在翌日午前,拿着到了与邬兰凤约定的盈翠楼。
她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到达,没想到邬兰凤也后脚就到了。但是看着有些面容憔悴,不过一夜工夫,她眼下就多出两团乌青的黑眼圈。赵素也不便多问,等下坐下,俩人就着茶点,便从赵素所带来的点心先拉开话题。
今日带来的是几份本土常见的糕,不过是加入了一些赵素的创新。邬兰凤先是出于礼数尝了两口,随后就停不下来地连吃了两三块,连旁边的丫鬟都轻轻看了她几眼。茶过半盏,邬兰凤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方才让你见笑了,因为我今早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尝了你的手艺,竟已胃口顿开。”
赵素就着这话道,“少夫人莫非是哪里不舒服,影响了胃口?”
邬兰凤微微摇头:“只是昨夜没睡好罢了。”
见她不想谈,赵素就把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那少夫人就先吃点地垫垫肚,回头我让茶馆早些做几个菜上来,咱们用过午饭再回去。”
茶馆里本不做菜,但许多茶馆楼面大,为了满足需求,也会请厨子。
邬兰凤看着她没事人一样喊来小二,点了菜,全程没有任何见外的意思,等人走后,她沉吟片刻,便说道:“昨日姑娘维护女子的那番话铿锵有力,我冒昧问一句,不知姑娘对于困守于内宅里的女子怎么看?”
赵素听到这儿,当下就警觉地想到了她的难言之隐,再想到她这双黑眼圈怕也是有原因的。便斟酌着言辞答道:“那要看什么人了,如果是安于相夫教子的,那守着内宅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如果有志向的,我倒觉得还是应该去追求追求。”
邬兰凤啜着茶,点了点头。
赵素忍不住了:“少夫人莫非是有什么难处?”
邬兰凤盯着茶盅看了会儿,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抬起眼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能否帮帮我。”
“你先说说看。”
“姑娘自小在京城长大,又在宫中任侍卫,不知与太医院熟不熟?”
赵素微顿:“你想看太医?”
邬兰凤神色逐渐黯沉,她眼神示意丫鬟退下,等赵素也让花想容她们下去后,才说道:“当日与姑娘在陈女医那儿的一面之缘,姑娘既还记得,那想必也知道我的苦处了。我如今极其渴求能怀个孩子,听陈女医说过宫中有位黎太医,是千金妙手,不知姑娘能否替我引见引见?”
宫里太医虽说是给皇帝和后妃看病的,但实际上他们也会与私交不错的臣子看病,而且太医们都住在宫外,有熟人牵线,请太医看个病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黎太医赵素当然知道,后宫里就陆太后一个女的,他每天闲得跟神仙似的,没事儿就寻到慈宁宫给陆太后送点自己调制的安神丸,养容丸什么的,听陆太后说他在千金科上的造诣是不低,当年陆太后能那么顺利地产下三个儿子,几乎是他的功劳。所以给她牵线这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赵素关注重点不是请太医,她说道:“少夫人还这么年轻,如何在生育之事上如此着急?”
邬兰凤抿紧双唇,对着地下看了片刻:“因为我准备与丈夫和离。”
“……”
赵素张大了嘴巴!
她知道邬兰凤的丈夫有侧室,而且还有了庶子女,三妻四妾是这个时代的糟粕,但也是惯例,她不主动抨击纳了妾的男人,但与邬兰凤接触下来,她天然地觉得能让邬兰凤受气的男人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为这种男人赌气怀孩子,本就不值,而她既然要和离了,却还要怀孕?!
这是什么逻辑?!
她说道:“恕我没太明白,既然要和离,那不是最好没有牵绊吗?”


第158章 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邬氏缓缓沉气:“因为我们邬家,需要一个孩子。”
说着她抬起头,眼眸里涌动着波潮:“姑娘是权贵出身,想不对我们商贾人不太了解,我们沧州邬家,你应该是不曾听说过?”
赵素确实不曾关注过。便实诚点头:“我还从未出过京畿,委实不了解。不过看少夫人这身气派,邬家必定财力雄厚,是一方霸主。”
毕竟造的是船,不是马车。
“我们邬家在大沽有三个船坞,另外还有些小生意。”
“三个船坞!”
就是对钱没概念的赵素也领会到这是多大的企业家了。
邬兰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享受她的惊呼的意思,说道:“说到家底,我们邬家确实不差。可我们眼下也正面临着一个莫大的困境。我父母双亲只生下一儿一女。舍弟聪明,好学,十来岁起就能帮父亲的忙打理庶务了,但几年前他却忽然离世。家父只有这一个儿子,等着他长大传承家业的,这一去家父大受打击,没多久也过世了。好在家母刚强,硬是挺过难关,把偌大家业扛了下来。但是家母毕竟年纪不轻了,家里急需一个人来承宗,我想怀个孩子,到时候带回娘家抚养长大,让他来继承这份家业。”
赵素花了好一会儿消化这段信息,然后问道:“为什么非得生个孩子来继承?你直接和离,回去继承不可以吗?”
“哪有那么容易?”邬兰凤凝眉,“女子继承家产实在是太难了,家母是因为自己与家父白手起家,船工们都服从她,这才得以顺利接手。我只是个女儿,总认为我是泼出去的水,他们哪里容得我来接?近年来我几位叔父对我们家虎视耽耽,船坞几次被他们背后挑事,就等着把我们挤出去,好来瓜分!”
“岂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这家业可是你父母双亲创下的,关他们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他们怎么可能会讲道理呢?”邬兰凤面如冰霜,“我早就有和离的想法了,只是因为父亲和弟弟这一去,林家不愿意落个欺负人的名声,硬摁着不许我走。
“可这几年我丈夫妾室也纳进来了,庶子女也生下来了,我实在是不明白还有什么可留恋之处?
“我便取得母亲同意,索性怀个孩子后再和离,如此我回到娘家,也有后人可以栽培起来了。”
赵素不由道:“万一生下的也是个女儿呢?又万一林家知道了,事后找麻烦呢?你为什么不直接和离,重新找个靠谱的男子入赘?你这么年轻,不可能就这样下去吧?家里有个男人在,有些方面还是要好很多的。”
爷爷去世前,赵素母亲每次回来都对奶奶客客气气,可爷爷去世后,赵素母亲再回来,就连个笑脸都没有了,还各种挑剔。
婆媳再难相处,当年赵素也是父母硬塞给老人带着的,也是老人悉心把她栽培成人的,何至于连份尊重都不配有?
再说了,就算是有不满,她选择在爷爷过世后才表露出来,也正说明家里有男人在,女人家还是能更有底气些的。
男人能够在家庭中发挥作用,也是赵素能够在支持女性意识觉醒的同时,也尊重男人的原因之一。
“不管生下的是儿是女,对我和母亲来说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邬兰凤眼神坚定,“林家虽然势大,但凭我邬家的实力,若执意要带走孩子,他们也还是冒不起跟我鱼死网破的风险的。
“何况我丈夫心思早不在我身上,他恨不得即刻就与我分道扬镳,所以就算是知道我要怀着身孕走,要他答应林家与这孩子没有瓜葛,他也会愿意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另找人入赘——”她眉间又变得黯然,“我与丈夫婚后一度情投意合,我欣赏他的果决,也有被他所看重的长处,但后来他还不是移情别恋?
“对于男人,我已经不存什么希望。总之我若能生下子嗣,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把她栽培成继承人,别的事情我暂无念想。就算未来的路再难,我也要努力走下去。”
她越说声音越低沉,刚强的样子,与纤细的身形对比强烈。
听完了这段,赵素倒是也有几分理解了。
就她丈夫渣成这样,短时间内确实会难以对婚姻产生信心,何况她们孤儿寡母的,上门打歪主意的肯定不会少。世情如此,所谓的品行好的男人都要面子,绝不肯冒着被人指责贪财的风险来入赘。有个孩子在跟前养着,熬几年等他大了,也确是个不错的应变之策。
她想了下道:“那你公公婆婆,会答应你这么做吗?万一还是不想背上势利的骂名呢?”
“我已经持有我公公的把柄,我会先礼后兵,如果他非要强人所难,那我手上的把柄就会呈到我婆婆手上。他不会愿意走到那一步的。”
赵素忍不住要道声佩服。
这个女人看着文弱,但事实上却胸有成竹,非常有主见,真不愧是能够接掌三个船坞的家业的出色女子了。
话到这份上,这忙也不能不帮,她说道:“我回去帮你找找黎太医,不出三日,我回消息给你。运气好的话,我直接带他过来给你诊脉。”
“太好了!”邬兰凤瞬间直起了腰杆,“我要如何谢你?”
“谢什么?不过举手之劳……”话说到这儿,赵素蓦地顿住了身子,然后快速地转向她:“你方才说你家有三个船坞?”
邬兰凤也因她的转变顿了下:“是。”
“会造海船吗?”
邬兰凤笑了:“大沽的船坞,一半造的是运河大船,一半便是海船。我们家船坞里有不少海船下水,现如今在海面上的也有好几艘。”
“工部是不是有官员找过你们?!”
邬兰凤微顿:“我出来巡铺已有月余,尚不知情。”完了她问:“怎么了?”
赵素抓紧了杯子,目光炯炯,人已经激动起来,如果她没猜错,皇帝所说的何纵碰壁的那家船坞就是邬家的船坞!
她快速把杯子放下:“您能不能也帮我一个忙?”
邬兰凤深深望着她:“你说!”


第159章 这么惦记朕?
“如今朝廷正在组建航海船队,江南能调动的船坞都已经调动起来,眼下却还有些缺口,我希望邬家船坞能够替朝廷解决这个燃眉之急,接下打造海船这个活。”
邬兰凤微微抻身:“一条的话,或许立马可以答应。至少三条,我也不敢说一定没问题。因为目前我几个叔父总在背后挑事,我担心他们知道我们承接了朝廷的船,借机作出大乱子。我们自身安危倒是事小,主要是怕误了朝廷大事。但是,倘若我能达成和离的心愿,这不在话下!”
“那我就先多谢少夫人了!”
“素姑娘客气。”邬兰凤说道:“此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商定,我如今也只能说是能够担保家母答应接下来。稍后还得工部派人前往从细商议才是。”
“那是自然。事实上我也还需要回去报备。”
这不是她能一锤定音的,她也不过是牵个线,但何纵那边啃了那么久没啃下来,她却得到了邬兰凤的担保,已经算是有收获了。
“少奶奶!”
俩人相谈甚欢,这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
相互一眼,邬兰凤就放下杯子,传了人进来。
丫鬟带进来的是个家丁,匆匆走到她面前说道:“大东家遣小来传话,让您奶奶即刻启程回沧州。”
“即刻启程?”邬兰凤面色紧张地站了起来,“莫非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不是大东家出事,是工部衙门昨日忽然去了几位官员,跟大东家提出让咱们的船坞接下建造海船的任务。大东家早前是婉拒过的,没想到这次工部直接去了人,而且还有些让咱们必须接下来的意味,大东家不好拿捏,让奶奶这就回去商议着行事呢。”
赵素听到这儿蓦地直起身子看向邬兰凤。
邬兰凤也是一脸震惊:“工部已经去人了?”说完她看向赵素:“我记得姑娘方才是让船坞帮忙造船,敢问工部如何会强行让我们接下这任务?”
就在这会儿工夫,赵素心里已经把工部给骂了好几十遍!这船坞是人家私有的,接不接单不得看人家么愿意?又不是不知道邬家什么情况,居然还强行让人家接下来,他们这跟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有什么区别?
联想起皇帝所说的,不用多说也知道这是何纵被逼急了,催着工部的人去办事了。
这糟老子真是除了他自己,眼里就没别人!那边厢还挡着花月会的事不放行呢,这里又不择手段了!
想了下,她说道:“工部最近确实压力大,有些急进了。少夫人不必心急,他们不敢强迫你们做些什么的。不过既然少夫人方才答应我接下这个任务,那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帮了这个忙。”
邬兰凤道:“我一言既出,自不会反悔。不过工部这样行事,会令我们很被动。”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来解决。”赵素看了眼她身边的下人,然后道:“此外我也有件事,想顺便与少夫人商议一下。”
邬兰凤领会她意思,挥退了下人。
赵素道:“正好我这几天要去找黎太医。少夫人便把造船这事答应下来,听大东家的这就启程回去,与大东家好好商量商量。但是,先不要答应工部,甚至是且不要向他们透露风声,就说要先处理家事,家事处理妥当才能答应。他们如果恐吓你,你绝不要怕,理直气壮回绝就是了。要是做出出格的事,你掌握好证据,到时候全拿来给我。”
“你的意思是让我拖着他们?”邬兰凤若有所思,“恕我直言,姑娘是不是工部有什么过节?”
赵素深沉了一口气:“我不是跟工部有过节,实话说,跟我有过节的何纵。”
“何大人?”
“没错。”赵素望着她,跟她招了招手。
邬兰凤附耳上去。听她说了几句后,她双眼里也泛起了光:“原来是为这个!”
赵素点头:“还请少夫人帮忙配合。”
“你放心!”邬兰凤果断点头,“既然是因为这个,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说完她站起来:“那我这就启程,事办完了再回来就诊也不迟!”
……
赵素目送邬兰凤的马车上了街头,转头就朝皇宫赶去。
昨日皇帝让赵素回来当差,赶到禁卫署时刚好差不多时间。她顾不上换衣服,直接奔向乾清宫。
皇帝刚刚召见完大臣,正在休息,头上的冠解下来放在一边,龙袍也松开了,听太监说赵素来了,支着腮的他顺眼看了下门口,然后慢吞吞把衣襟拢了回去,让她进来了。
“你这是来当差的还是来串门的?”皇帝瞄了眼她的女儿装。
赵素先请了个安,然后道:“属下还没来得及更差服,就先进来给皇上请安来了。”
“是么,”皇帝托着腮睨她,“忽然之间就这么惦记朕?”
赵素清了下嗓子,把话题拉回来:“不知昨日您说的造船的事,有着落了吗?”
皇帝微闭眼:“还不曾接到工部回禀。”
从侧面看去,他垂着的眼全部被浓密的睫毛给挡住了,根本看不到表情。赵素便绕到他前面:“那属下要是帮朝廷找到了能造船的船坞,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皇帝眼皮又抬起来:“又打什么鬼主意?”
“您就说您能不能答应?”
皇帝稍稍一顿,复看向地下:“那得看是什么事。”
他这一低头,乌黑如墨的头发又给抢镜了。赵素只好弯下腰:“反正不是违反王法和道德伦常的事。”
皇帝没回答,倒是看起了自己的手指尖。。
赵素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出声,便凑上去道:“您要是不说话,那我就当您答应了我通过花月会那道新决策了哈!”
皇帝还是没说话,仿佛能从手指头上看出朵花来。
赵素便就嗖地一下转身往外跑了,那逃走的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
皇帝等她出门就抬起了头,透过窗户眯眼看向外面,直到她人没影了才收回目光,揉了揉太阳穴后朝门下的四喜投去一眼。四喜当即俯了俯身,抬脚出去了。


第160章 老将出马
赵素回到禁卫署,先换了差服,趁着还有点时间,然后去往太医院,先找到了黎太医。
事实证明后宫清净,太医院也会清闲得不得了。五个各有长技的太医三个在喝茶吃瓜子,两个在打瞌睡。还是听到医童们咳嗽,躺椅上的俩人才睁眼坐起来,其中就包括黎松年。
赵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笑眯眯跟大伙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在黎松年面前坐下来:“黎大夫最近好闲。”
黎松年被她抓了包,惹她不起,连忙起身作拱。“不知赵侍卫此来有何要事?”
赵素就把来意说了:“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我有个亲戚,想请个擅长千金妇科的大夫,求到我这里。我想到黎大夫乃是我朝技艺最精湛的千金妙手,就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帮我这亲戚诊个脉?”
黎松年早知道这个鬼见愁,最近又接连听到她几番壮举,本以为她是要来找茬的,听到这里倒是松了口气,他一个小太医,就是不被抓包,也不能拒绝这种业余为人看诊的要求,更何况近日的确也是没有什么事,哪有不应之理?“赵侍卫定好时间,只要老夫不当差,那随时可以!”
“那就先谢过黎大夫了,过几日等我这亲戚来了,我再跟黎大夫你敲定确切时间。”
两厢一说好,赵素就欢快回禁卫署了。
四喜也回了乾清宫,把话跟皇帝一说,皇帝声音就轻飘起来了:“她亲戚?要看千金妇科?”
“是。”
四喜回答得稍微有点勉强。
因为皇帝还没大婚,他们这些身边人也大多是不晓得男女之事的。这赵侍卫倒好,上次让小太监传话说来了小日子,还肚子疼!今日又给自己的亲戚找什么千金大夫……他忽然一顿:“皇上,您说赵侍卫莫不是给自己找大夫吧?”
皇帝道:“她小小年纪,要找什么千金大夫?便是有事,她不会去找女医?”
这么一说四喜觉得也是。
皇帝静默了一会儿儿,把书放下来:“让韩骏找两个人跟着她,看看她想干什么?”
四喜道着是,出去了。
赵素这边且安心当差,而邬兰凤回了沧州,紧赶慢赶,是夜晚间就回到了林家。因为是以巡铺的名义进的京,林家这边便没多问。丈夫林锦平就更不会管她了。住了一夜,翌日早上她又赶早回了邬家。向邬夫人程云慧弄清楚了来龙去脉,这边工部侍郎曾沛英就在知州陪同下到来了。
来意便还是要邬家把这活给接下来,说话半软半硬的,程云慧虽然是个刚强女子,但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她懂,便也只是沉默而已。不想邬兰凤却直接回道:“知州大人对我们邬家情况甚为了解,眼下不是我们不愿接,而是家事未平,接下来也恐有意外。如果不是没有把握,谁会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呢?朝廷组建船队是大事,容不得出差错,还请二位大人回吧。”
曾沛英昨日碰了个软钉子,今日来之前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压着她们接下来的,否则他回去又得被何尚书骂,便不觉把语气放得更沉了:“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于你们这些商户也是有好大好的,朝廷肯赏面你们邬家,让你们接下这任务,那是赏面于你们,你竟敢公然与朝廷作对?”
“这位大人,我不是跟朝廷作对,相反是为了朝廷好。我相信大梁的官员都是端正的,大人应该不会硬逼着我们就范吧?”
曾沛英没想到邬兰凤会比程云慧态度更坚决,一张脸早已沉下了。
“不过,”就在他琢磨要不要耍官威的时候,邬兰凤又开口了,“这的确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如果有可能,我们自然还是想接下来的。只是须得等我们把家事摆平之后我,才能再议此事。”
曾沛英听着她转了口气,只当她是想通了,还是不敢得罪官府,便耐着性子道:“你的家事,无非就是家产之争,关于这点,知州大人可以帮你解决。”
“知州大人怕是也解决不了。”邬兰凤看了眼他们,“家产被人觑觎是其一,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家需要一个继承家业的人。二位大人再能耐,也不能让舍弟复生吧?所以这件事,还是需要时间来处理的。”
曾沛英顿住。“那你待如何?”
“我也不知该如何。要不,大人回去请示请示何大人?毕竟这种事,还是衙门的长官更有权力拿捏。”
邬兰凤一脸真诚地望着他。
曾沛英回不上话,眼下她们娘俩软的不吃,来硬的又落了话柄,枯坐片刻,他也只能拂袖起身走了。
回城后就直接到了何纵府里,把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了。
何纵已为家事公事焦头烂额中,听到这儿就拍起了桌子:“她们家缺继承人,拖着不办就能有继承人出来吗?这是借口!”
曾沛英硬着头皮:“下官实在是没办法,她们是女人,还得负责起造船的事,如今真就好比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也说不通啊!那邬兰凤让下官来请示大人,要不,还是老将出马,请大人您去一趟吧!”
何纵负手踱了两圈,最终沉了口气,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