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隅边走边说,一看身边没有皇帝,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步子,正眼望着不远处的河堤。他连忙倒回来:“皇上?”
皇帝背负起两手,下巴一扬指着那河堤上肩挨着肩一起说说笑笑放纸鸢的男女:“那男的是不是有点眼熟?”
赵隅定睛望去,忽讶道:“是裴湛在这儿?”说完他再一看他挨着的那姑娘,又一惊:“他旁边那是我家素姐儿?!”
还没等张怀说出话来,他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上去!……


第122章 你也不主动点
张怀看了看皇帝,对着那嗖地蹿上堤岸的身影都愣住了!
皇帝马鞭交给韩骏:“上去瞧瞧。”
……
直到裴湛上手了赵素才发现,他真的是个放纸鸢的行家,被她牵牛似的拽着的纸鸢,换到他手上,就无比听话起来。
“要想放得好,就得学会判断风向,还要根据风力大小调整线的长度,和决定跑不跑。”裴湛帮她把大凤凰扯离二郎神,又让它稳在半空中,才把线交回来。
赵素刚把线接在手上,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大喊声:“素姐儿!”
赵素手一抖,手里的线轱辘险些溜走,急忙抓住后定睛一看,只见草坡下飞快奔过来一个人,头发梳得溜光水滑,衣服也穿得精致讲究,本来挺英俊的脸上却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这不是她哥哥又是谁?
“哥?”赵素也愣了。
赵隅腿长,她愣个神的工夫他就到了跟前,瞪着一双眼在她和裴湛之间看来看去:“你休个沐不在家里好好呆着,怎么大老远地跑这儿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问过父亲吗?”
云想衣她们听到呼声后纷纷都收了绳子,走过来这边唤“世子”。
裴湛也唤了声“世子”,说道:“昨天我约赵素出来放纸鸢,她答应了,所以我们今天就来了这儿。”他打量了赵隅两眼,然后道:“世子怎么也来这儿了?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此地已经地处城郊,按理说赵隅是不可能会在这里偶遇上的。
赵隅把目光对向他:“素姐儿还小,从来没一个人出过这么远的地方,裴湛,你声都不吭就把她带到这儿来,这就有点不合适了吧?”
赵家护短的毛病裴湛素有耳闻,听到这儿他笑道:“世子放心,只是放个纸鸢,很快就回城。”
“很快?”赵隅指着不远处铺开在地上的毯子,上面一大堆五花八门吃的喝的好像是被他逮到的证据,“带这么多吃的,这像是很快回去的意思?我看你们怕不是想打算在这儿呆一天吧?”
东西是赵素带的,裴湛也不好反驳,就笑了笑。
赵素对赵隅的出现更好奇:“你今日不用当差?”
“当然要!”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今日我在这儿当差。卯四营就在附近,我过来看看。”赵隅边说边仔细地看着周围,只见在场人大多是来自庆云侯府的,再看裴湛一脸坦然,也不像是要坑蒙拐骗的样子,便没多说什么。只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城去!”
“我才出来!”赵素怎么可能就回去?“裴湛还说附近镇子上有好吃的吊烧鸡,我回头还想去尝尝!”
“竟然还有鸡吃?”
争论的外围处忽然传来悠然的声音。
正想给赵素发号施令的赵隅听到这里,刹时转身,看到皇帝率着张怀已慢吞吞地踱上了堤岸,他立刻朝着所有人挥手:“皇上来了!还不快接驾!”
“皇上”?!
赵素和裴湛都被这两个字炸了下耳朵。顺眼看去,果见坡下五六丈处,已经上来两个人,后面那个白皮墨发的男子他们都知道是张煜的侄儿张怀,前面那个穿着宝蓝色锦袍,腰坠着双龙玉佩的人不是皇帝又是谁?!
“恭迎圣驾!”
作为资历不浅的御前侍卫,裴湛立刻反应过来,并且跪下了!
赵素虽然也跟着跪下了,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狐疑!
她昨天明明告诉过皇帝她要和裴湛出来玩,结果他就奔这儿来了,他该不会是按捺不住也摸鱼来了吧?
不过她虽然说过是在河堤上,但没说是哪段河堤,他也不可能一下找得到啊!
皇帝伸伸手示意他们平身,看看他们之后,然后望着裴湛:“你们来多久了?”
“才来一个多时辰。”赵素生怕皇帝被赵隅劝动让她回家,抢先回答起来,又拿了只纸鸢过来:“皇上,您来都来了,要不也玩玩吧?”
“放肆!”赵隅轻斥打眼色,“此番我等可是陪着皇上出来微服私访的,你一边去!”说完把其余人也给挥退了。
裴湛是乾清宫的人,虽然休沐,但听说皇帝出来微服私访,而且身边也没看到韩骏他们跟随,怎么能不关注起来?他问:“这一带村庄不多,却有几座屯营,皇上莫非是来私访军营的?”
“嗯,寅三营出了点事情,过来看看。”皇帝看着赵素塞给他的一只大蜈蚣,顺风扔到了半空,轻轻一拽线,看着它摇摇摆摆爬上高空,再把线往赵素手上一塞说道:“你们随意吧,朕先走。趁着天色早,回头再去别的屯营走走看。”
裴湛先前听说他是出来办正事,本来就在斟酌是否跟随,此刻听说他还要去别的屯营,便不再犹豫,回身过去牵了马来就道:“属下这就跟随皇上左右,前往伴驾!”
“朕怎好扫你们的兴?”皇帝指了指拿着纸鸢线的赵素,再看回裴湛。
裴湛立即朝赵素拱了拱手:“素姑娘,眼下护驾要紧,改天我再请你吃饭。”说完又朝赵隅道:“还请世子下令护卫护送素姑娘回城。”
赵素才刚刚玩起兴呢,这就要散伙了?那她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可是裴湛的决定她又不能不依,都是御前侍卫,这种时候她没本事跟着去就很没面子了,难道她还能阻止裴湛尽忠?
她绷着脸看赵隅招来护卫,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风筝收了。
皇帝往她脸上看了两眼,说道:“人家裴湛这么有眼力劲,知道要伴驾,你也是侍卫,怎么就不知道主动些?”
赵素蓦地抬头:“您是说属下能跟着去?”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这穿着:“这打扮是不太合适。不像出来玩,倒像是出来相亲的。但也凑合吧,反正有情况的时候也不指望你出手。”说完他指着那堆吃的:“把那些也带上。”
赵素一身精气神立刻又回来了!她迅速道了声“好”,然后火速奔去收拾东西了!
哪怕是不能愉快地放纸鸢了,就是跟着遛个弯那也比就这么回去好多了不是?!


第123章 身份壁垒
一刻钟后大队人马下了堤,赵素留下花想容,侯府护卫们与云想衣和丫鬟女子回府,而裴湛和赵素则跟着皇帝继续办事。
护卫们让了匹马给赵素骑着,赵隅看她一身女装混在一堆男人里头,看着心里头怪怪的,但因为此行只是走走看看,跟老百姓打交道的事也不让她出面,便也无所谓了。
赵素今日穿着身水绿的春衫,头发精心梳过,确实比她从前在影楼里看到的古代妆容还要好看。
张怀是个谦谦君子,因为与他熟,走了一段路之后,看了她几眼,也忍不住说道:“素姐儿当差之后,这气韵与原先都明显不同了。”
赵素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些心虚看了眼皇帝。这里可只有这家伙知道她换了瓤,他可别出什么夭蛾子。
皇帝好像没听见,稳稳当当走出了十丈。
赵素就跟着提心吊胆了十来丈。
直到到了一处农田前,皇帝才勒马道:“你们不是常说宫里皇气养人?那么她变了也是正常。”
张怀随即微笑颌首:“皇上所言甚是!”
赵素如此这才定了定心来。
不是一个阵营的就是麻烦,总也让人放心不起来。他今日这么巧也来了河堤,总不会是偶然,虽然有赵隅他们佐证确实是为了公事,但他是个皇帝啊!想做个什么手段简直不要太容易。
“去问问那些农夫。”皇帝下了马,朝着田里耕作的几个农民走过去。
农民们看到走过来的这几个人,起初有些戒备,后来听说是为了打听寅三营侵占田地的事,旋即一个个义愤填膺,竹筒倒豆子说了出来。
农夫坐在田埂上,皇帝半蹲身子在旁边,俩人一个腿上还沾着泥巴,一个身上一丝褶皱都未曾有,但因为神情一致,却未曾有丝毫不和谐。
赵素连连看了他几眼。
裴湛没放成纸鸢,其实并没有感到很遗憾,因为那么多人挤在那儿,也就图个乐子,压根就玩不出什么名堂。
当然跟随护驾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差事和私事他分得清楚。后来看到皇帝让赵素也跟着同来,先前无法尽兴的那点失意,也就烟散云散了。
此刻看她频频注视皇帝,以为她惊诧于皇帝的不拘小节,便说道:“皇上经常微服出巡,京城里头的大街小巷只怕他都烂熟于心了。”
赵素想起那天夜里在陈女医的医馆遇见他,对这话毫不怀疑。
她抬眼望着远处,这是一大片田庄,当中阡陌交错,长满树的矮山包像一个个绿色的包子散落在田野间。
这是北城,再往东北方向去,应该是承德,而西北方向则是张家口——这个时代不知道叫什么。而正北方向远去就是内蒙古大草原。
虽说是做好了两好准备,一旦形势对她生存不利她就卷包袱潜逃,但其实至今为止她对城墙以外的地理还完全不熟悉。遛了这半圈下来,她才知道原来北郊居然连个像样的镇子都没有,这要是真跑路,她半路续航都是问题。
而如果到了那步,径直往北走肯定不利了,她没办法在北地人民的铁骑之下讨生活。张家口是西北方向,这时候也不宜居。承德倒是一条路子,她可以从那里辗转到秦皇岛。等到大梁的自贸岛建起来,海运更繁荣了,也许她可以走海路南下,去富饶繁华的金陵隐居。
她跟狗皇帝之间有身份壁垒,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彻底信任她。
虽然她与陆太后同样都是穿越者,但意义不一样,那个是亲娘,而且是亲手抚养,教导他长大的亲娘。
不管陆太后是什么来历,她都无论如何是会站在皇帝那边的,而赵素是臣子的女儿,不光他没办法肯定她一定会忠于他,就连她自己也不能肯定,如果皇上一旦有什么举措危胁到她的性命,或者涉及到她在乎的人和事,她不一定不会背叛。
狗皇帝精明似鬼,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他就不会费尽心思也要逼问出她的来历了。
而自从会同馆捅穿了她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追究过这件事,要知道当初陆太后都曾因为她的来历而险些当场下毒手,掌着江山的他此刻的云淡风轻,岂非就更加显得不寻常?
尤其在经过她为西洋人做买卖这件事上的出谋划策之后,说不准他更加不会对她放松了。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能不防着她还会给别的人出这些他听都没有说过的主意。
不然他今日难道真的是因为来看她放纸鸢专程跑过来?要知道她约会的可是他真正的御前侍卫啊!
所以她也没办法相信皇会无条件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将来有一天他单方面觉得她不安全了,随时把这事跟庆云侯一说,她就完了!
“素姐儿,带了喝的吗?”
这时候赵隅忽然在前方大声问她。
赵素回神,才发现皇帝不知几日已经上了马,并且他们还已经往前走出了一里路,正停在与驿道相交的岔路口上。
“有!”她当下让花想容从马上打开一侧食篮,拿出一只沉甸甸的葫芦递过去。
皇帝接在手里,却蹲了下去。
赵素略顿,下马走上前,只见皇帝面前的空地上正躺着个昏迷的人,看破衫下裸露出来的手脚皮肤是个年轻男子,但破烂的衣衫和蓬乱的头发却让人看不太清楚面容。在他不过处,还有个破箱子,口子半开,露出几本看不到名字的书籍来。
葫芦里装的是樱桃汁,张怀和裴湛托着他的头,先掐了掐他的人中,等他眼皮有些反应后,再灌下去几口果汁,这人咽下没一会儿,就慢慢缓过来了。
“怎么回事?”她问赵隅。
“看模样是饿昏了。”赵隅望着这人外露出来的干瘦的手脚,“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来?”
赵素听闻,立刻跑回来打开食篮,掏出好几个米糕蛋糕什么的松软点心,跑到皇帝身边:“这里有吃的!快给他吃!”


第124章 被惦记的穷书生
皇帝顺手接了,看了看之后才让裴湛递到这人的嘴边。
食物的香味诱使这人撑着身子坐起来,又或者是刚才樱桃汁的力量使他恢复了点力气,他双手接住这只蛋糕一股脑儿就往嘴里塞。
三块蛋糕吞下肚,又喝了小半壶樱桃汁,他匀了几口气,颤颤巍巍的爬起来改成跪姿,向大伙施礼:“小生杜濂,跪谢几位贵人赐食之恩。还请告知尊讳,容我日后相报!”
皇帝伸了伸手:“不必多礼。你是哪里人?”
杜濂由裴湛和张怀搀起来,站稳之后他回答:“小生是湖州府人。”
“湖州地处江南,是富庶之地,你是如何会背井离乡,昏倒在此处?”
“官人有所不知,小生家中原先仗着有些薄产,日子确实也曾过得下去。但三年前家中遭难,父母亲先后病故,小生收拾完双亲后事之后,不敢忘记父亲临终前的嘱咐,便启程进京来赶考。
“哪知道半道又轻信了奸人,我装着二百两银子的包袱被讹了去,我身处异地,也无人助我,便沦落至此。”
皇帝凝眉:“进京赶考的举子他们也敢讹?”
杜濂苦笑:“贪念一生,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
“是在哪里失的钱财?”
“在泰安境内。”
皇帝看了眼赵隅,再继续看了看杜濂身上:“此地离京还有一二十里路,你可有去处?”
杜濂摇头:“小生在京中举目无亲,只能去驿馆寻同乡,看是否有办法可想了。”
皇帝想了下,示意裴湛。裴湛立时取下荷包塞给杜濂:“这里有些碎银,你先拿着去驿馆。”
杜濂执意不收,裴湛便把荷包塞进了他怀里。
杜濂抿唇看着他们,随后弯腰捡起翻倒的书箱,从中翻找出两本拿布精心包好的书:“几位的大恩大德,小生实在无以为报,这里只有两本祖上传下来的古籍值些钱,还请公子收下,聊表小生一点感激之情。”
赵素看皇帝接了这书在手上,也凑眼看了看,只见是已经发了黄也起了毛边的两本书,看着不像是诗词歌赋的书,而像是关于整理钱币类的史记书册。这书生身上衣衫褴褛,面色菜黄,但这两本书却被他以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皇帝把书递回去:“这书是你的家当,这点银子于我们却不算什么。你保管好,等你前途安稳了,若有缘再送我不迟。”
说完他翻身上马,率着众人拐上了驿道。
“公子!”
杜濂拿着书追了一段,许是体力微弱,最终还是落在赵素视野里,成为了一个小黑点。
遇见饿倒的书生这种事,好像不是特别重要,一路上他们都在谈论屯营。出了寅三营地界,一行人顺路又去卯四营,这次皇帝进了营,四处巡察了一番之后才回城。
赵素虽然对杜濂念念不忘,但她关注的角度大概也有点特殊,杜濂来自江南,一路奔波去过不少地方,前几天方青雪才找她说过陆太后要把花月会的范围,她挺想知道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到底花月会有没有造成预期中的影响。
进城到了庆云侯府附近,赵隅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跟皇帝道:“天已正午,皇上既是微服出巡,可要前往臣的家中略作歇息?”
按照正常惯例,从这儿回到乾清宫,再等午膳传来,想必都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皇帝私下也不是没到过庆云侯府,赵隅这才问了问。
皇帝竟没多思虑,点头道:“带路。”
一行人便都进了侯府,庆云侯不在,出来的是大伯父赵楠和四叔赵楹,在皇帝授意大家随意的情形下,主宾便皆轻车熟路地在赵楠带领下去了东边园子里的三荷斋就坐。
三荷斋是两层的小楼,一层只有一间,进园子的工夫这里圆桌已经摆上了,茶水也沏了上来。
“杜濂在明年科考之前肯定会去礼部衙门记名,你跟你伯父打声招呼,倘若查核杜濂情况属实,便把他户籍挂到京畿来。”坐下来端起杯子,皇帝这会儿倒提起张濂来。
张怀似乎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勾首领了旨。
户籍挂来京畿,杜濂就能在京畿继续熟受朝廷的福利。赵素倒不料皇帝还真惦记了一个穷书生。
不过想想皇帝皇二代的身份,也不难理解。哪个皇二代不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世家盘踞上流社会已久,肯为天家着想的还好,就如张煜一般,能够贴民为皇帝分忧解难,自当重用。那些不愿服从的,就像何纵他们这样,虽然某些方面不免要倚重他们,总不能全让他们作了主吧?
他们喝茶的当口,赵素被花想容拉走了。
拐了个弯,到了葡萄架下,云想衣和小兰小菊都在这儿,一看到她们进来,大伙立刻都站起来了:“今日全城的人都在议论姑娘您!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特意在街头找了个茶馆坐了坐,到处都是在说姑娘昨日被皇上抬举的事!姑娘,这下可再也不敢有人小瞧您了!”
赵素没料到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来没当过风口上的猪,这么一听她就想到了“物极必反”一词。她说道:“我这劲头也下来了,也没觉得多么了不起了,以后还是悠着点吧,树大招风。”
丫鬟们点头:“奴婢们也不是那不知分寸的人呢,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姑娘才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就行了。”
赵素点头。
抿一口茶,葡萄架后的宝瓶门外就进来个人,原来是大伯母邢氏屋里的丫鬟碧玉。碧玉未言先笑:“三姑娘在这儿呢,让奴婢好找。今儿出去玩可还尽兴?”
“尽兴呢,”赵素点头,“是不是伯母有事找我?”
碧玉简明说了来意:“早上陈女医来府里给姑娘们请平安脉,姑娘不在,我们太太说让姑娘明儿别出去,陈女医还会来。”
赵素噢了一声,道:“那不必请她来了,明日我去当差,正好经过医馆,我自己去趟便是。”


第125章 哨声
目送走了碧玉,赵素回房更衣。
三荷斋那边跟她不相干,她照享自己的福。只是还没往摇椅里躺下去,小菊就过来了:“姑娘,世子说让姑娘去厨下做几道菜,张公子听说姑娘厨艺绝佳,想要尝尝。”
赵素奇了:“他听谁说我厨艺绝佳?”
赵隅没这么憨吧?就算她厨艺过得去,他也不至于对外人这么夸。
“皇上说的。”小菊道,“听世子遣来的人说,皇上刚才对姑娘的厨艺赞不绝口,还说让张公子有机会尝尝。张公子一听,可不就问世子了?”
赵素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到狗皇帝昨日叫她休沐也进宫做饭,眼下他这打的什么算盘她还看不出来吗?哪里是张怀要吃?根本就是他想奴役她!
“我们姑娘如今真是风光了,连皇上都夸赞起来!”丫鬟好像完全没看到她脸上的晦气,仍自交握着双手高高兴兴地说:“姑娘今儿想做什么?水煮牛肉?还是炸猪血丸子?还是辣白菜章鱼寿司?奴婢这就去帮姑娘准备!”
赵素瞄了眼她:“你知不知道皇上在奴役我?”
“知道啊!”小菊眨巴眼,“就是猜到是皇上要吃,所以才高兴的!”
“你就这么欢迎他?”
小菊头一歪:“谁对我家姑娘好,奴婢就欢迎谁!皇上让姑娘进宫当侍卫,让余青萍没法儿找姑娘麻烦,还把姑娘从长乐宫救出来,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肯定姑娘的功劳,连姑娘做的饭皇上也夸个不停,就凭这个,奴婢觉得姑娘给皇上做十顿饭也不亏!”
赵素风中凌乱。她光知道这些“好”,那可知道余青萍被撤职要找她麻烦,就是狗皇帝造成的?关进长乐宫他也是始作俑者?
还有抬举她这事——与之相对她付出的代价是,她不但当着侍卫们社死,还把穿越的大秘密给交代了出去——
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叫人间险恶吗?她在狗皇帝面前吃过的苦,受过的气,都够她受十年的了!
……当然,饭还是得做。
半个时辰后她带着两个提着一对大食篮的婆子到了三荷斋。
裴湛已经让赵隅安排府里别的子弟陪同吃饭,这边座中赵隅和张怀陪着,话题应该还围绕在朝事上,赵张二人的姿态神色还很端严,桌上摆着的菜也没有怎么动。
皇帝单手支颐坐在上首,另一只手握着酒杯,灯光下眉目浅淡,似乎下一秒温暖如春有可能,秋霜逼人也有可能。
“腌笋焖五花肉,藤椒鸡,卤鸭脖,还有一锅牛肉拉面。”
赵素让下人把菜一样样摆上桌,最后把一锅捞好的拉面摆上,然后把炒好的青椒西红柿牛肉粒的码子也给摆上。“面要趁热吃,不然就粘了。”
张怀目露惊疑,看看这些菜又看看赵素,谦谦君子的形象快要绷不住了。
皇帝显然还没吃过拉面,见状把手放下去,盯着这面看起来。
“来尝尝,这面极好吃!”赵隅已经顺手拿了只碗,熟络挑了几把面进去,然后舀上适量码子,搅拌均匀后递到了皇帝面前:“皇上请用!”
皇帝看着他:“你之前已经吃过了?”
赵隅看不透他什么意思,略顿道:“也只是偶尔。”
皇帝挑眉,扫一眼赵素,举箸吃起来。
毕竟这一提筷子就放不下来了……
赵素看着他们埋头吃起来,正准备撤,忽然又侧起了耳朵。
此时已经入夜,暮色浓浓笼罩着园子,月光还没爬上来,四面灯影之下,显得异常安恬。这样情况下,她隐约就听到了一道哨声,这哨声低沉而宛转,要不是没有变换音符,却要让人几疑是箫声了。
这燕京繁华之地,就是风流!
她脚步未停地离开了这儿,她还给裴湛留了一锅面和一盘藤椒鸡呢,难为他今日教她们放纸鸢,得犒劳犒劳他!
而她没有看到的桌子这边,皇帝抬起了头,正循着哨声传来的方向扭转了脸。剩下的面条被他搁下了,手上的牙箸也没有往盘子里菜肴伸过去。
“也不知是谁无聊,竟拿哨子当乐器吹。”
赵隅早就听到了,但他并不以为意,看皇帝侧了首,脸上也没有了先前的闲适,他才说道:“估摸是哪家的小孩子。”
哨子吹出来的音符虽然不如箫声好听,但约摸也听得出是首小儿歌谣。
皇帝仍侧首对着茫茫夜色看了会儿才收回目光。
他再吃了几块肉,就把牙箸彻底搁下来。
“时候不早,回宫吧。”
才吃了半碗面的张怀错愕中停下手,站起来。
皇帝步出门槛,转身道:“你们不必送了,有裴湛和影卫在。”
赵隅还想劝劝,但他已经大步往前院去了。
裴湛由赵素陪着在吃饭。本来由府里子弟们陪着,大家还能说说笑笑,她带着菜一来,顿时一桌子全都只顾埋头吃喝了!
皇帝要撤的消息一过来,裴湛风卷残云把面吃完,然后匆匆道别,追到了前院。
君臣二人驾马在侯府所有人目送下上了街道,朝着北面缓行而去。
裴湛没试过单独一个人伴皇帝夜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但皇帝踱着踱着,却在侯府的围墙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放慢了速度,到最后,他竟然停在了夹巷口。
裴湛不由出声:“皇上可是还有事忘了交代世子他们?”
皇帝微一侧首,与他道:“你刚才可听到一段哨声?”
裴湛先前与赵家的子弟们唠磕,且与花园隔得远,并没有留意到。他问:“不知皇上指的哨声,是自何而来?”
皇帝默立片刻,也没有解释。
随后他牵着马缰,继续前行。
先前那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夜色下的街道依旧有人来往,依托着这年头的太平,家家户户连熄灯的时间也比从前晚了些。
一树石榴花探出路边矮墙,在昏黄灯光下,那抹夺目的艳红此刻显得有些黯淡,在墙面上投下的影子,也就更加模糊浑浊了。
在他们远去后的巷口阴影里,此时缓缓走出一个人来,一只玉哨被握在垂着的手上,莹莹地泛着光。


第126章 她哪里及得上你?
皇帝回到乾清宫,四喜来询问膳食,得知已经在侯府用过饭,便折身下去张罗茶水。
皇帝在殿中央站着,片刻后半转过身,朝着御案走去,一顿翻找,从抽屉里取出个鹅蛋大小的陀螺来。他拿着走到窗下,顺势又枕着手,躺在罗汉床上。
屋里亮堂堂,窗外反显有些暗。陀螺在他修长手指间转动,顺光的这一面,细小的划痕都显现出来,而背光的那面,却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
赵素没忘记答应去陈女医那儿诊脉,早饭后特意提前了两刻钟出门,到了医馆。
没想到这么早医馆里已经有了病人,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少妇坐在诊案一端,听陈女医述说病情。“确实是气血阻塞,先吃几个方子调调看。”
“大夫,我只想听实话,我这身子,还有可能怀上吗?”
少妇眉眼大气,薄施脂粉,身材高挑,穿着绸缎,钗环不多,但是手上一双玉镯莹润无瑕,与一双耳坠正好凑成一套,一看就不简单。原主在京城生活十五年,对这个年纪的妇人多少都有印象,但赵素却认不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