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厌辞年纪是还小。不过提前相看着也没什么坏处。”华阳公主解释。
月皊见阿娘不避讳着自己,便明白刚刚来的几个媒人是给阿兄说亲。她心里忽然一紧,生出一种不好的卑劣情绪——好似有人要来跟她抢东西,即使那原本并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听见自己问出来:“那阿娘有看中的儿媳人选吗?”
华阳公主沉吟着,没答话。她原先没想给女儿那么早开始寻亲事。只是最近上门的媒人太多,多得让她也开始思量起来。正如她自己所说,提前相看也没什么坏处。
“阿娘?”月皊轻声地唤。
华阳公主望过来,瞧着月皊的脸色有点发白,只当她生病还没好。她拉过一旁的小毯子将月皊裹起来,柔声说:“别操心你哥哥的亲事了。多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这时江厌辞从外面进来,听见华阳公主说的话,他抬眼望了月皊一眼。她蔫蔫地垂着眼睛,纤柔的身子被裹在薄毯里。
自那日无意间撞见月皊换衣,他们两个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厌辞,你来得正好。”华阳公主道,“把妹妹送回去。母亲刚好要进宫一趟。”


第113章
【番外·平行世界之青梅竹马(五)】
月皊轻轻蹙了下眉心, 问:“阿娘要进宫去?现在就要走吗?”
“对。回来再和你说话。”华阳公主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月皊白瓷一样的脸颊,说完便起身往里去换衣。走到门口了,她又不往回过头来叮嘱江厌辞:“你妹妹还没好, 仔细送回去。眼瞅着夏末了, 这时节最容易变天。你跟归去嘱咐妹妹下面的侍女一声,该准备的秋衣和银丝炭、暖炉什么的……都提前备好了。”
“好。”江厌辞应着。
月皊张了张嘴,她很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不用麻烦阿兄去吩咐。可是华阳公主已经转身进了里屋, 月皊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月皊转头望了江厌辞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她垂着眼,软声道:“阿兄应该还有事情要忙吧?我不用你送的,也会自己安排。”
她笑笑,说:“就阿娘总把我当小孩子,让要麻烦阿兄。”
月皊说完了也没听到江厌辞的回应,不由回头望去, 却见江厌辞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正望着她。
月皊吓了一跳, 感慨说:“阿兄走路总是这样……”
江厌辞覆过来的手掌,让月皊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他宽大又温暖的掌心覆在她的额头。从小到大,这个动作他对月皊做过无数次。可是在这个夏末的午后,月皊忽然鬼使神差地迅速向后退去,避开了江厌辞的手,后背撞在椅背上。
她敏感地瞧着江厌辞的神色, 后悔自己的举动太突然。
“我……”月皊想解释, 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江厌辞开口:“走吧。”
说完, 他便直接转身。
月皊抿了抿唇, 耷拉着脑袋站起身。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裹在身上的薄毯一端曳地坠着, 挡在她足前。她踩上去,一个没不小心,身子直接失了掌控力道朝前栽过去。
江厌辞听见她小小的惊呼,急忙转过身去扶。人是稳稳扶住了,两个人却在同一时刻僵住——江厌辞伸手去扶的手撑在月皊的胸前。
月皊心头怦怦快跳了两声,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坐回椅子里。
江厌辞摸摸收回手,将伸过去扶的右手背在后腰,拇指指腹轻轻捻了捻食指。
指端温软,让他不由想起那一日屏风后的情景。
几个侍女过来询问月皊可有摔到磕到。月皊摇头,慢吞吞地将裹在身上的薄毯挣开。她在心里庆幸这几个侍女只看见江厌辞扶了一把,因站在的地方,视线被江厌辞的身体所挡,并没有看清……
终于将罪魁祸首的薄毯扯下来,月皊起身往回走。这只是一个意外,她让自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脸上也尽量保持着浅浅的笑。
回到观澜阁,江厌辞依华阳公主所言吩咐了月皊身边的下人。
几个侍女快步地走出去,按照江厌辞所言立马忙碌起来。如此,屋子里便只有江厌辞和月皊两个人。
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同榻而眠的两个人。如今再单独相处,总多了些说不清的怪异气氛。
月皊绞尽脑汁地该怎么开口将江厌辞送走。她还没想出来,江厌辞先开口:“把书拿出来。”
这话,江厌辞这些年对月皊说过好些遍。以前几乎每次下学回来,江厌辞都会给月皊补课。听了他这熟悉的话语,月皊几乎下意识地转身就去拿书,等着阿兄给她补课。
江厌辞望着月皊,说:“你这几日没去上课,我给你补回来。”
“嗯。”月皊小声地应着,默默抱着书坐在支摘窗下。
这张书桌搭的不是椅子,而是一条长凳,凳上铺着柔软的粉色软垫。从小到大,月皊总是要麻烦江厌辞给她补课,椅子换成了长凳。两人纵使肩并肩坐在这条窗下的长凳,读书。
花彤轻手轻脚地端着茶水进来,小心翼翼放在桌角。也不敢打扰两个人,再悄悄退出去,且告诉旁的侍女三郎又在给三娘子补课,不要进去打扰。
江厌辞开始给月皊讲课,月皊心绪不宁听不太进去,连江厌辞突然停下来也没发现。
好半晌,月皊才回过神,她转过脸来,望向江厌辞,有点心虚地问:“阿兄怎么不讲了?”
江厌辞默了默,才说:“讲不下去。”
月皊以为江厌辞知道是她走神了,她有点愧疚地软声:“我会好好听,不再走神了!”
“廿廿,别躲我。”江厌辞忽然说。
月皊愣了一下,心虚地移开目光。她望着支摘窗外随风晃动的枝叶,狡辩:“没有。我、我……没有躲阿兄。”
“那你转过脸来。”江厌辞道。
月皊轻蹙了下眉,硬着头皮转过头,用一张乖顺的笑靥望着江厌辞。
江厌辞问:“如果我们再也不能见面,再也不能说话,你会不会难过?”
月皊不知道江厌辞为什么这样问,她只要一想到江厌辞说的情况,眼圈忽然就红了。湿意迅速爬进她的眼眶,蓄成了泪。她紧紧抿着唇,不准自己哭。
“阿兄……”只是这样唤了一声,月皊蓄满眼眶的泪还是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江厌辞忽然抬手,温暖的掌心撑在月皊的后颈,将她沾了泪的脸送过来,去吻她湿漉漉的眼睛。
月皊懵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江厌辞松开了她,她还呆呆的,没有反应。好半晌,她茫然的湿眸才慢慢聚了神,不敢置信地望着江厌辞。绯红迅速爬上她的脸颊,月皊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在江厌辞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让江厌辞偏过脸去,也让月皊猛地站起身。她看着自己还在发颤的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兄为什么要这样唐突她?而且她怎么可以打阿兄?
月皊不敢去看江厌辞,落荒而逃地走进寝屋去。
江厌辞仍旧坐在远处,保持着偏过脸的姿势,没有动过。他的视线落在桌面。带着燥意的夏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书页不安分地翻来覆去。
月皊一口气跑到梳妆台前坐下,大口喘着气。她望着铜镜,铜镜中的她面色绯红,雪色的面颊沾着泪。
月皊的视线落在落在自己的左眼之上。左眼,是阿兄刚刚吻过的眼睛。
眼睛还是那只眼睛,却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呆坐了半晌,忽然抬起手来,用微蜷的指背使劲儿去蹭自己的眼睛。她不停地蹭着,将眼睛蹭得红彤彤。
铜镜映出江厌辞的衣襟。月皊从铜镜中只能看见江厌辞站在她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咬了咬唇,委屈地说:“阿兄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怪阿兄。也、也不会对阿娘和姐姐说的。你……你走吧……”
“江月皊。”江厌辞连名带姓地喊她。
月皊缩了缩肩,心里莫名其妙生了惧。除了这丝惧意,还有些别的情绪,黏黏糊糊。
月皊不肯回头,声音小小地再说一遍:“你先出去吧……”
她看见江厌辞将手搭在了她的椅背之上。下一刻,江厌辞用力,直接将月皊坐着的椅子转过去,迫使她面对他。
月皊抬起脸,沾满泪的小脸上浮现了委屈。她望着江厌辞,哭腔问:“你要干什么呀?”
这是气恼得连阿兄也不喊了。
江厌辞不说话,用行动告诉了月皊,他想干什么。他俯下身来,去吻她。不再是去吻她的眼睛,而是去吻她软绵的唇。
月皊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推、去拍打江厌辞。起先,她只是软绵绵的力道,心里想着阿兄一直对她很好,她只要表达了拒绝就好。可是阿兄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不管她的意愿。
唇上陌生的感觉带着痛。月皊越来越慌,不由加重了力道,真的使劲儿去拍打着江厌辞。然而纵使她的手拍疼了,江厌辞也没有放开她。
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来,落进牵缠的口中,又甜又咸的滋味在两个人的唇齿间蔓延开。
“疼……”月皊哭得越来越凶。
江厌辞终于放开了她。他拉过月皊的手,将她的手放在掌中揉着。
月皊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哭:“你干什么呀?呜呜……”
不仅手上疼,嘴上也好疼。月皊委屈地将手从江厌辞掌中拿走,反复去蹭自己红肿的唇。
江厌辞亦微喘。他漆沉的眸子盯着月皊,低声:“不要理李淙,还有李潜李淋张三李四,谁都不准理。不许嫁给别人,不许喜欢别人。不许对别人笑,不许对别人哭。”
月皊抬起泪津津的眼睛,委屈地说:“阿兄不讲道理……”
“对。我不讲道理。”江厌辞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十分确信又无耻地承认。
江厌辞拉开月皊反复去蹭娇唇的手,望向她红得仿佛滴血一样的娇唇。
江厌辞抬手,用指腹沿着月皊湿软的唇,缓缓地抚过去。
他知道弄疼了她,可是他忍不住让她疼。
她是他的,只能永永远远属于他。


第114章
【番外·平行世界之青梅竹马(六)】
一场雨一场寒, 在连绵不绝的雨水里,炎热的夏季就这样过去,转瞬入了秋。月皊断断续续地生病, 华阳公主干脆不让她进宫去读书。一整个秋天,月皊几乎都在生病中度过。
她自小身体就不太好,原先还不知道为什么, 后来弄清楚江二爷当初造的孽, 知道她这是胎里带的病弱, 纵使一直好好调养着, 也一直比旁人娇弱些。
华阳公主给月皊盖好被子,看着她睡着了,才悄声退出去,不放心地再次询问大夫月皊的情况。
“三娘子本来就体弱,遇到变天的时候比旁人更容易染风寒。按理说, 经过这几年的调理, 三娘子的身体会越来越好。”大夫沉吟着,“很可能是心中有郁结。若真是如此,药石难医, 还需先解心结。”
“心中郁结?”华阳公主皱眉, 怎么也想不通月皊会因为什么事情梗在心里。在她看来,几个孩子衣食无忧,相处得也好,日子一切都好, 也没遇到什么挫折难事, 怎么就心中郁结了?
可是大夫这样说了, 华阳公主只好仔细反思, 想着是不是自己对小女儿的关心不够。
难道是宫中的课程太多, 小姑娘长大了自尊心强,不喜欢再去上课?华阳公主一直都知道月皊进宫读书的成绩不怎么好。
“阿娘?”月皊已经醒过来了,转过头望着映在门口的身影。
华阳公主赶忙走进屋去,关切地问月皊感觉怎么样了,可是哪里还觉得不舒服。
月皊摇头:“我感觉好多了。阿娘,我让你担心了。”
“这是什么话。什么担心不担心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的。”华阳公主给月皊拉了拉被子,“等你好了,咱们回洛北去转转。这次回去了,多住一段时日。”
这几年,华阳公主偶尔也会带着孩子们回洛北的老家。毕竟姨母在那边,始终是个挂念。不过随着孩子们长大,事情也越来越多。两地路途遥遥,也不是那么容易回去的。
“多住一段时日?多住是多久?我还要上课呢。”月皊蹙着眉,眉眼间浮现出担忧神色,她本来读书就不好,这次因为生病好久不去上课,已经耽误了好些课程。
听月皊提到上课的事情,华阳公主更觉得是宫中课堂给了小女儿负担。她赶忙说:“又不需要你考功名,天天记挂着去上课做什么?左右该读的书也读得差不多了,以后咱们不去宫里的学堂了。”
月皊愣了一下,问:“这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你要是想读书,让你哥哥教你。宫里的夫子也不见得比你哥哥更能教你。”华阳公主道。
月皊目光躲闪了一下,没吭声。
花彤从外面进来,瞧一眼月皊的神色,禀话:“公主,三郎过来了。”
华阳公主侧转过身去,看着江厌辞进来。她先开口:“你来的正好。廿廿刚刚还想着读书的事情。你要是有课了,给她讲一讲书。”
月皊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她哪里是想读书了?她才不喜欢读书呢。可是她目光不由落在江厌辞的身上,又抿着唇垂下眼,什么都不说了。
华阳公主又叮嘱了江厌辞几句,便起身出去了。除了月皊病着,她还有件事情要忙。大女儿月慢的未婚夫家要进京来了。因为楚家出了丧事,江月慢的婚事暂时耽搁下来,如今楚家来了长安,虽还未成真正亲家,却也该主动尽地主之谊地主动招待着。她对楚家上心些,也是为了将来大女儿嫁过去了,楚家人也会对江月慢更好些。
江厌辞送华阳公主到门口,又转身走进屋子里,坐在月皊的床榻边。
月皊将脸偏到另一侧,不去看他。
“想读书?”江厌辞问。
月皊拧着小眉头,嘀咕:“才不想。”
江厌辞便问:“那你现在想做些什么?”
月皊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冷……”
江厌辞便将躺在床上的人拉起来,摁进怀里,将她抱着。
江厌辞是在很多次之后才逐渐明白月皊口是心非的话术。她说冷,是想要他抱她。她说不开心,是想吃出去玩。她说饿,不是想吃饭,只是想吃小点心,最好是甜的。
月皊小小地抗拒了一下,用自己力气小挣脱不开为借口自欺欺人了一下,最终乖乖地偎在江厌辞的怀里。
江厌辞垂眼,看着消瘦了一圈的她,放缓了语气,问道:“怎么又吹了风?”
月皊不吭声,不想回答。
江厌辞习惯性地抬手,指腹轻轻反复捏着她的耳垂。
“痒……”月皊缩了缩脖子想要逃开。
她这才哼哼唧唧地小声嘀咕:“谁让你前天晚上回来那么晚的?说了会早些回来给我讲课的……”
“所以你就站在院子里等?”江厌辞质问,声线有点凉。
月皊顷刻间红了眼睛,她轻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明明是你失约在先,怎么就先指责我了?”
江厌辞反思了一下,的确语气重了些。倒也不是责怪。他对旁人说话都是这样的语气,只有在月皊面前时声音才会格外温柔些。这偶尔不温柔原形毕露了,在月皊听着,就觉得他在凶她。
“圣人有旨意召见。这才回来迟些。”江厌辞重新换上温柔些的语气,“一日比一日冷,下次不许傻站在外面等我。”
月皊抿着唇好半天,最后嘟囔一句:“我才不傻。”
江厌辞笑笑,低下头去吻月皊轻轻鼓起来的气呼呼的软腮。
月皊忽然有些不安。她颤颤抬起眼睛,望着江厌辞欲言又止。她已经好久没去宫里的学堂,她没去的时候,戚语兰有没有找阿兄?
江厌辞不喜欢月皊在他面前欲言又止。她在他面前就应该百无禁忌。他捏住月皊的下巴,沉声:“说话。”
“阿兄……”月皊的声音软绵绵的,“我想进宫上课。”
江厌辞皱眉,道:“你这身体还是别去了,你想学什么我教你便是。”
月皊急了。她从江厌辞怀里使劲儿挣脱开,执拗地盯着他:“我就要去!”
江厌辞警惕起来,问:“你要去见谁?”
“我不见谁呀!”
“那你去做什么?夫子有我教得好?”江厌辞的语气微重,已带了几分生气。
“宫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勾着你的魂儿,让你生着病也要进宫去读书。你不是不喜欢读书?”
被江厌辞凶了,月皊委屈地望着他。可是她说不出口,只嘟囔着:“不干什么……”
“那就不准去。”江厌辞道,“以后都不准去了。”
“阿兄你又不讲道理!”月皊好生气地伸手去推江厌辞,“你不准我去宫里,可你整日往宫里跑。谁知道宫里有什么东西勾着你的魂儿了?你这人真——”
江厌辞直接打断她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月皊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江厌辞。好半晌,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使得蓄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月皊下意识开口:“你舍得戚语兰?舍得李……”
月皊立刻咬住唇,不准自己说下去。
江厌辞也愣了下。下一瞬,他带着怒意的眼眸慢慢浸了笑,他低声:“廿廿进宫去是想盯着我?”
“才不是!”月皊将脸偏到一旁。
江厌辞握住她的手,月皊不高兴地往回拽了拽,没拽回来,索性让他握着了。
江厌辞垂目,视线落在月皊的手上。
原来所谓的心中郁结,只是记挂着他?因为生病不能日日跟着他一起进宫去,转而让自己病得更厉害。再加上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竟是让她好了病病了好,一直病恹恹的。
江厌辞反复揉抚着月皊娇嫩纤细的柔荑,道:“我以后不再去宫中学堂。”
“真的?”月皊疑惑地问,“会不会不太好呀?”
“不要再生病。”江厌辞用力握了握月皊的手。
有什么不好的呢?那些夫子讲课实在无聊,又要顾虑着那几个没脑子的皇子跟不上。于江厌辞而言,去宫中学堂颇有些浪费光阴。
若不是……
若不是他得日日盯着月皊,免得那些人模狗样儿的皇子打她的主意,他早就不去了。
转眼入了冬,一场又一场的雪落下来。整个冬天似乎都在被皑皑白雪拥抱着。冬季白日短暂,让时间走得格外快。爆竹声响,烟花绚灿,除夕夜到。
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夜。
“廿廿身体总算好起来了。”华阳公主轻轻抚着月皊的手,一时感慨:“这么个娇娇东西,将来要是嫁出去,我这当母亲的还真不放心。”
月皊没说话,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望了江厌辞一眼。他站在远处,正和江月慢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
月皊垂下眼睛,轻轻摆弄着桌上的糕点。她捏着小勺子,将软乎乎的糕点戳得乱七八糟了,才回过神。又舍不得将其丢开,也顾不得甜点被她搞乱了,仍小口小口地吃进肚子里。
不多时,江月慢和江厌辞也过来了。一家四口坐在一起,说些寻常的家常,亦温馨非常。
大多时候,是月皊和江月慢依偎在一起笑着说话。华阳公主偶尔插几句话。至于江厌辞?只有在和月皊单独相处时,他的话才会多一些。这样热闹的情景,他似乎只会点头或摇头。
华阳公主看着长大了三个孩子,眼中流露出欣慰。可是这种欣慰悄悄消散,逐渐变成了不舍得。
也就厌辞以后还能一直在身边。
楚家的孝期还有一年,到时候大女儿月慢就要嫁过去,成为别人家的人,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日日陪在身边。
小女儿马上也十六了,是时候该准备说亲了。纵使她有意让月皊晚几年再议亲,可也不能留着她一辈子。
趁着儿女们不注意,华阳公主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这样儿女皆在身边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喽。
过了年,转眼到了二月二十。这一日,是江厌辞和月皊的生辰。
华阳公主提前去九环街的一家玉石铺子订做生辰礼,今日天气好,她便亲自去取。
店家将一对铺子递上去,恭维地说:“这对玉佩单看好看,放在一起看更是好看!”
华阳公主将两块玉佩摆在一起瞧了瞧。果然,每块玉佩上只是半月,放在一起则成了满月。
“这对玉佩啊,送给小夫妻最是合适。定能百年恩爱、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华阳公主听的好笑,心道店家这是以为这对玉佩是她准备给儿子儿媳的。华阳公主懒得跟店家解释,让他将玉佩装起来,很满意地拿回家去。
回到家里,华阳公主将东西送给月皊和江厌辞。江厌辞还是一样那样称谢,月皊则是软软抱住华阳公主的胳膊,用甜甜的嗓子夸赞这玉佩多好、她有多喜欢,逗得华阳公主哈哈大笑。
“对了,”华阳公主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沈家兄妹?”
月皊说:“记得呀。在姨姥姥家的沈家兄妹吗?”
“对。”华阳公主点头,“元衡那孩子想考功名。科举虽然是来年的事情了,我想着不如早点接到长安来,让他在这边跟着夫子大儒们学些知识。等开了春就会过来,本来是想让厌辞去接人。”
华阳公主轻抚着月皊的手背,笑着说:“你之前病了那么久,现在痊愈了,也跟你哥哥一起去接沈家兄妹,全当是散散心。”
月皊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江厌辞一眼,又迅速地转过脸来,说好。
江月慢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又是我最后一个来。”
华阳公主知道江月慢是去处理庄子上的事情了,便问了几句,江月慢一一回答。
月皊单手托腮在一旁听着,笑着说:“阿姐将家里的事情打理得这样好,要是不用出嫁,让楚家那个当上门女婿就好啦。”
“净胡说。”华阳公主笑着瞪了月皊一眼。
月皊本来就是胡说开玩笑,被华阳公主点出来,她耍赖皮地笑笑。
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给江厌辞和月皊庆生。李姝遥也在。
白日时,江念婉也过来了一趟,将精心选的礼物送给月皊。若只月皊一个人过生辰,她许是会陪着一起用晚膳。江厌辞也过生辰,她便推脱不来了。
江念婉又自己的住处,不像李姝遥和月皊住在一起。李姝遥想躲躲不掉呀。
江月慢拿了酒,笑着对月皊说:“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还没尝过酒的味道呢。试一点?”
李姝遥也在一旁笑着逗月皊:“喝一点嘛。我去年都会喝酒了。”
“喝就喝呗。”月皊抬了抬下巴,让花彤给她倒酒。她举起酒杯闻了闻,还没入口呢,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冲过来,让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江月慢笑着柔声:“不喜欢就别勉强。”
“我能喝的。”月皊试探用唇沾了点酒,再将唇上沾的酒水抿开尝了尝味道。辛辣的感觉有些不适,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月皊试探着又喝了一点点。
一小杯的酒还没有喝完,她的脸上就泛了红。甚至就连她的眼睛也不像之前那样清明了。
李姝遥在一旁赶忙说:“快别喝了。别一会儿真的醉了。”
“我才没有醉。”月皊皱着小眉头,又喝了一口。不同于之前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这一次喝了一大口,辛辣呛得她立刻红了眼睛,又忍不住咳嗽。
月皊站起身,想离席去吐。可她刚站起身,腿上发软,险些站不稳。
江厌辞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她身后,扶住了她。
华阳公主皱眉,道:“你们劝她喝什么酒?廿廿你也是,自己能喝多少不知道吗?”
“我没有喝醉……”月皊小声嘀咕。
华阳公主瞧着她双颊绯红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担心她酒后着凉,吩咐:“扶她回去躺一会儿,缓一缓。”